吳蓉

·評析·

從癥狀的背后看到真正的需要

吳蓉

家庭視角；心理咨詢；個案概念化

四篇案例報告都呈現(xiàn)了學生中常見的問題，其中兩位男生對即將到來的中考感到擔憂焦慮；一位女生在高三參加提前錄取的大專院校的考試后，懷疑自己得了強迫癥；一位是10歲的小學男生，上課不能安靜聽講，作業(yè)總是不能完成。四個個案帶來的問題各不相同，四位心理教師依據(jù)專業(yè)背景，從專業(yè)的視角解讀來訪者帶來的問題。他們都沒有停留在癥狀本身，而是看到來訪者癥狀背后的心理需要，理解并支持他們的需要，通過和來訪者的渴望連接，提升他們自身的力量，促使來訪者愿意通過自己的努力嘗試去改善目前的狀況。

來訪者帶來一個具體的問題，他們的要求（或者老師、家長的要求）簡單明確，就是：幫助我（他）把癥狀消除，這樣我（他）就能如常地生活和學習了。來訪者關注的是問題，而問題常常以癥狀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當來訪者把目光都聚焦在自身癥狀時，他們會運用自己已有的模式和方法，調(diào)動自己的力量和癥狀對抗，試圖讓癥狀消失，自己可以恢復“正?！钡臓顟B(tài)。這樣的觀念和做法常常使來訪者癥狀固化，甚至更加嚴重。薩提亞心理咨詢模式中有一個信念：問題本身不是問題，如何應對才是問題。第一個問題是發(fā)生的主體，指的是來訪者身上所發(fā)生的事情、待解決的東西，常常以癥狀的形式出現(xiàn)。第二個是表象，是我們一般意義概念上所指的“問題”。第三個是如何看待、如何對待自己的癥狀，這個是關鍵，我們可以理解為“問題并不可怕，關鍵是如何應對”，它要求心理教師在助人的時候，不要把目標聚焦在幫助來訪者改變 “問題本身”，這樣會讓他們更感到焦慮、無助、無力，而是幫助來訪者在“如何應對”方面有更多的選擇，更加負責任、更自由地做出應對。我們從將癥狀轉(zhuǎn)化為關系、將目標從負面轉(zhuǎn)化為正向、看到消極情緒背后的積極意義、建立與他人及環(huán)境的連接四個方面，來解讀心理教師是如何從來訪者癥狀的背后看到需要，從而使咨詢工作取得實效。

一、家庭的視角：將癥狀轉(zhuǎn)化為關系

在《撥開云霧見紗帳》這篇報告中，來訪者是主動打電話求助，后來接受咨詢師的邀請進一步面詢交流。來訪者帶來的問題非常聚焦：復讀一年，即將中考，非常擔心自己考不好，一年白讀，也對不起父母。咨詢師從來訪者的問題切入，傾聽來訪者的擔憂，建立關系，然后進一步讓來訪者覺察到父母對自己的影響，他想要滿足父母，但是又覺得這個是“難以完成的任務”，從而增加了自己的心理壓力，讓學習和考試成為難以承受之重。咨詢師讓來訪者看到自己焦慮背后的原因：想讓父母滿意，但是又覺得自己能力不足，自我的力量轉(zhuǎn)為對自己的攻擊。來訪者看到了這個部分，承認它給自己帶來的影響，從而有力量主動和父母溝通。通過和父母的對話交流，雙方獲得理解，來訪者感受到來自父母的支持，從關系中獲得滋養(yǎng)，增強面對考試的勇氣和信心。對于兒童和青少年而言，父母的理解和支持是他們獲得自我認同的重要部分。有些兒童和青少年一直想要獲得父母的認可，但是又擔心自己無法滿足父母的期待而充滿內(nèi)疚，對自己的能力產(chǎn)生懷疑，從而對自我進行否定。咨詢師看到并理解來訪者的需要，通過專業(yè)的工作促使來訪者和父母進行工作，把來訪者的癥狀放到關系中去覺察、感受和處理，從而取得良好的咨詢效果。

二、咨詢目標：從負面轉(zhuǎn)化為正向

咨詢目標是心理咨詢工作非常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咨詢師要和來訪者一起商討，既要根據(jù)咨詢師對來訪者的評估，也要考慮來訪者的實際需要，由雙方共同制定。咨詢目標越具體越容易見到效果，但具體目標受到終極目標指引，不是力求幫助來訪者直接解決問題，而是最終促進來訪者心理健康和發(fā)展，激發(fā)潛能，完善人格。

《綻放自信的笑容》中，來訪者帶來的咨詢目標是：中考不“斷檔”。咨詢師沒有順著學生的要求，和學生討論如何“不斷檔”。事實上，來訪者非常聰明，自己已經(jīng)做了很多的嘗試，但是都沒有達到他的目標。咨詢師也沒有直接否定來訪者的目標，告訴他這個目標不好，應該有更好的目標，這樣來訪者會覺得自己沒有被接納、被理解?；趯ψ稍兡繕说睦斫猓稍儙熆紤]到來訪者三天后就要中考，沒有自說自話直接深度挖掘問題，讓來訪者帶著混亂走進考場，而是考慮到現(xiàn)實條件，讓來訪者帶著信心去參加考試。咨詢師帶著好奇走進來訪者的內(nèi)心世界，跟他一起探討“斷檔”的意思，在理解來訪者、建立信任關系的基礎上，引導來訪者看到消極負面的目標給自己帶來的影響，順勢指導他將目標轉(zhuǎn)化為正向：我想要，我可以，我更加……讓來訪者的內(nèi)在語言系統(tǒng)發(fā)生變化，從而建立信心。這個咨詢中的亮點是咨詢師看到了來訪者的癥狀，關注到來訪者的要求和實際情況，但是又不局限于此，還看到來訪者消極、自我否定的語言背后想要確信“我有能力，我可以做到”的真正需要，使學生的思維方式發(fā)生轉(zhuǎn)化，在很短的時間里達成了咨詢目標。

三、接納自己：看到“消極”情緒背后的積極意義

《陪你走過迷惘無助》一文中，一個看上去已經(jīng)解決了高考壓力的女生，卻陷入了“強迫癥”的困擾。對來訪者而言，這個強迫的癥狀是讓人痛苦的，她既感到困惑又很著急?？吹絹碓L者的人格特質(zhì)：苛刻嚴格，頭腦中有很多的“應該”，生活是平靜愉快的，我的身體和情緒應該要和往常一樣，如果我和別人不一樣、和往常不一樣，那我就是有毛病……一旦出現(xiàn)狀況，來訪者很容易從消極角度看待問題，她急于擺脫這個問題的困擾，將自身的力量集中在和“癥狀”的對抗上，反而使問題得到強化。咨詢師引導學生看到情緒和身體的反應只是一個信號，它對我們是有意義的，它在提醒有些重要的問題在我們身上發(fā)生，需要我們?nèi)ッ鎸吞幚恚瑥倪@個角度來說，“消極”情緒具有積極意義。在這樣的基礎上，咨詢師引導來訪學生接納自己：接納自己的優(yōu)勢，也接納自己的不足；接納自己的積極情緒，也接納自己的消極情緒。接納自己，允許自己，對自己寬容的態(tài)度讓來訪者情緒穩(wěn)定，減少糾結(jié)，也讓她學會關愛身體和情緒。

這個個案中咨詢師做的特別重要的工作，不是跟著來訪者的問題打轉(zhuǎn)，而是在尊重來訪者需要的基礎上，引導來訪者從覺察、承認自己對消極情緒的否定，到接納自己的消極情緒，然后付諸行動，關照、呵護自己的身體和情緒。

四、建立連接：我和他人、環(huán)境的關系

《秩序的回歸》中的來訪者是一位小學生，而且是由班主任推薦、家長帶著來到咨詢室，這和前面三個個案帶著比較強烈的求助意愿有很大的不同。和這樣的來訪者進行工作，是對咨詢師的挑戰(zhàn)，只有咨詢師和來訪者建立關系，咨詢才能夠開展下去。在這個個案中，來訪者在生活中遇到了各種各樣的 “麻煩”：幼兒時和父母分離，一直由奶奶在老家撫養(yǎng)；四歲時隨父母到南京，但父母工作忙，無法關照到他；現(xiàn)在母親又懷孕了，即將有一個小妹妹……現(xiàn)在，來訪者癥狀的表現(xiàn)是課堂紀律不好，作業(yè)不認真，學習成績較差。咨詢師看到了來訪者的癥狀只是孩子求生存的一種應對方式，他很難用語言來表達，只好用癥狀來表達對愛與關心的渴望。根據(jù)來訪者的年齡和癥狀的特點，咨詢師營造安全、開放、穩(wěn)定的氛圍后，運用沙盤讓來訪者進行心靈深處意識和無意識之間的持續(xù)性對話，建構(gòu)自我療愈的空間。咨詢師不是針對學生的癥狀，而是看到癥狀背后來訪者與父母、環(huán)境相連接的渴望，用耐心和有力量的陪伴，與來訪者建立連接，也讓來訪者有足夠的力量學習和他人、和環(huán)境建立連接。

四位咨詢師體現(xiàn)了很好的專業(yè)性：既看到來訪者帶來的問題，看到來訪者要求改變癥狀的需要，同時又不聚焦在“癥狀的改變”，而是看到來訪者癥狀背后真正的心理需要，讓來訪者覺察到這些需要、承認這些需要、接納這些需要，然后嘗試用不一樣的方式來滿足這些需要，從而看到自身的力量，有勇氣去改變自己。

（作者系南京市心理學科帶頭人、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院特聘心理健康教育專業(yè)校外碩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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