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　文　君

(洛陽師范學院 新聞與傳播學院，河南 洛陽 471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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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名人神話的意識形態(tài)性

閆文君

(洛陽師范學院 新聞與傳播學院，河南 洛陽 4710007)

摘要：在古今神話中，名人都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元素，在傳統(tǒng)神話中常表現(xiàn)為能力非凡的超人，而在現(xiàn)代神話中則表現(xiàn)為萬眾矚目的政客、明星或富商巨賈。神話中的名人不僅僅是名人，還是人化的符號，從這些符號身上能夠解讀出歷史意義、時代意義以及人類情感。通過古今神話中的名人符號演變，管窺人類認識自我的心路歷程及社會價值觀的構建過程，是本文的旨歸。

關鍵詞：傳統(tǒng)神話；現(xiàn)代神話；名人符號；意識形態(tài)

一傳統(tǒng)神話與現(xiàn)代神話

“神話”，其英文形式為“myth”，源出希臘語“mythos”，意為“關于神祗和英雄的故事和傳說”?！吧裨挕币辉~在中國古代文化中未見，但誠如《茅盾說神話》一書所言：“‘神話’這名詞，中國向來是沒有的。但神話的材料——雖然只是些片段的材料——卻散見于古籍甚多?！盵1]3茅盾對神話的認識也同西方無異：“神話所敘述者是神或半神的超人所行之事?！盵1]151各民族神話的內(nèi)容之所以如此相似，實是根源于人類共同的心理需求與遠古時期人類對自然界認識水平的一致性。魯迅說：“昔者初民，見天地萬物，變異不常，其諸現(xiàn)象，又出于人力所能以上，則自造眾說以解釋之：凡所解釋，今謂之神話?！盵2]6

作為人類的拓荒者，遠古人類對自然規(guī)律掌握得不多，對于許多自然現(xiàn)象也就無法作出合理的解釋；另外，由于生產(chǎn)工具的落后，遠古人類的生存條件也極為惡劣。在這樣的情況下，提高自身與自然力抗爭的能力就成了遠古人類最大的渴望。于是，他們便虛構出神仙或寄希望于能力超人的英雄，在想象中完成理想自我的實現(xiàn)。所以，神話實為人類最早的文學樣式與各民族文化的源頭。將“神話”一詞介紹入中國的近代留日學者蔣觀云，在《神話歷史養(yǎng)成之人物》一文中說：“一國之神話與一國之歷史，皆于人心上有莫大之影響。”[3]18-19不過，發(fā)展到今日的現(xiàn)代神話，則與其傳統(tǒng)意義大相徑庭?！叭绻f傳統(tǒng)神話是自然產(chǎn)物的話，那么，現(xiàn)代神話就是人工造就的。社會現(xiàn)象也好，文化符碼也好，在其背面，在表面現(xiàn)象的深層，都具有某種階級集團利益和社會意識形態(tài)觀念?！盵4]78

“現(xiàn)代神話”的概念是羅蘭·巴爾特的首創(chuàng)。他在1957年出版了專著《神話學》(Mythologies)，以人稱“一種科學的幽默”的跳脫的文筆，分析當時流行于法國的“現(xiàn)代神話”。摔跤、演員、牛排與炸土豆、廣告等日常生活中司空見慣的事物，在巴爾特的眼中無不是由社會意識形態(tài)操控的大有深意的現(xiàn)代神話。傳統(tǒng)神話，蘊涵了遠古時代的人們認識自然與征服自然的渴望，反映出探索人生意義的熱情與憧憬美好生活的浪漫。而現(xiàn)代神話，表面上與傳統(tǒng)神話有著相同的旨歸——傳達了一個社會的集體夢想，但事實上卻充斥著謊言與欺騙?，F(xiàn)代神話，與傳統(tǒng)神話一樣出于虛構。

無論傳統(tǒng)神話還是現(xiàn)代神話，名人都是其中一個不可或缺的元素，在傳統(tǒng)神話中這一元素常表現(xiàn)為能力超群的半神，而在現(xiàn)代神話中則表現(xiàn)為萬眾矚目的政客、明星或富商巨賈。在這些神話中，名人不僅僅是名人，還是人化的符號，從這些符號身上能夠解讀出歷史意義、時代意義以及人類情感。

二傳統(tǒng)神話中的名人符號

美國當代神話學家戴維·利明和埃德溫·貝爾德在《神話學》中如是解釋英雄神話的起源：“英雄崇拜幾乎和人類文明一樣悠久。甚至原始人就已認識到，他之所以能夠在異己的和經(jīng)常是敵對的世界中生存下來，全靠其杰出首領的英勇和足智多謀。于是就有了各個部落所尊敬的一系列文化英雄?！盵5]37由此可以看出，神話中的英雄，毫無疑問是人——最早的名人。

(一)英雄進化史

神話通常分為三類：創(chuàng)世神話、神祇神話、英雄神話。創(chuàng)世神話講的是世界、人類及文化的起源，神祇神話和英雄神話講述的是神祇和英雄的事跡。英雄神話出現(xiàn)得最晚，數(shù)量也最多。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著名的哲學巨匠馬爾西利奧·菲奇諾(Marsilio Ficino)認為英雄通常是指介于神與人之間的一種特殊的屬類。許多學者認同這一觀點，在他們關于英雄神話的研究中，“半神半人”成了英雄的一個必備特征。所謂半神半人，其實就是被神化的名人。

在創(chuàng)世神話中，世界及人類的創(chuàng)造者都是崇高的天神，如中國神話中的女媧、盤古，西方神話中的普羅米修斯、耶穌。女媧摶土造人，煉石補天，既創(chuàng)造了人類，又拯救了人類；盤古開天辟地打破混沌的世界，又以一己之力支撐天地，終至犧牲；普羅米修斯創(chuàng)造了人類，又因為人類盜取火種被縛懸崖受難；耶穌為替人類贖罪情愿被釘死在十字架。這些天神之中，只有耶穌能被稱為英雄，因為其他三位天神在神話中都是天生的神明，而耶穌卻是由人進化成神。

耶穌在歷史上實有其人。耶穌及其生身父母的平生經(jīng)歷中有許多皆有史可考?，F(xiàn)行的公歷即是以耶穌的誕辰為參照。所以，耶穌是曾來世上走過一遭的活生生的人。只不過，由于其廣傳福音、救死扶傷，因而先是被人們視為英雄，繼而成為天神的存在。

從耶穌由人成神的歷史可以看出，英雄本是某一社會中能力超凡的被世人尊敬的名人，在其英雄事跡被眾口傳唱的過程中漸次被神化為半人半神之軀。按照戴維·利明和埃德溫·貝爾德在《神話學》中的說法，當英雄文化“發(fā)展得比較成熟，其歷史演變較為復雜時，那些熟記本部落大量口頭傳說的長者，就開始鞏固和充實他們的歷史，從而使某些前輩完全具有神話的性質(zhì)。久而久之這種進程就把英勇的斗士變成戰(zhàn)無不勝的半人半神”[5]37。

在中國的神話史中，還有另一種英雄的神化過程：本來是非神的人杰，受人香火即為神。像關羽，本是東漢末年名將，因其武藝高強且義薄云天，在去世后逐漸被神化，民間尊其為“關公”，歷代朝廷褒封為“武王”、“關帝”、“武圣”。關羽因其忠勇信義被民間與官方共同推崇，在世界各地被華人建廟供奉而終至成神，民間與道教奉其為“武財神”，藏傳佛教尊關公為護法。至此，英雄關羽完成了他“侯而王，王而帝，帝而圣，圣而天”的由人成神之路。

英雄由人成神的過程，其實是名聲的升華過程。由于超群的能力與膽識在某一社會群體中享有崇高聲望，以英雄的產(chǎn)生過程對照名人的定義——無論是狹義上的杰出顯要，還是廣義上的一定范圍內(nèi)為眾人熟知，我們會發(fā)現(xiàn)英雄都是符合的。而接下來的世代傳揚及建廟供奉無不是出于極端崇敬的結果。英國19世紀著名史學家卡萊爾(Thomas Carlyle)曾說過：“英雄崇拜,即以無比的熾熱之情,衷心敬仰與膜拜一位神一般的最崇高的人物，這不就是基督教的萌芽嗎？”[6]13

(二)英雄的意義

各民族最初的神話英雄形象，往往都是人類自身的創(chuàng)造者。創(chuàng)世者的形象是人們通過想象創(chuàng)造的，因而顯得千姿百態(tài)。比如中華民族所敬仰的始祖伏羲和女媧，都是人首蛇身；開天辟地的英雄盤古一睡18000年，身長90000里。這表現(xiàn)出古人對自然的敬畏。他們的知識水平不足以解釋自然力，因而只有將之想象成與自身相似但又高于自身的存在。恩格斯在《路德維?！べM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中解釋過這一現(xiàn)象：“由于自然力被人格化，最初的神產(chǎn)生了?！盵7]220

但隨著生產(chǎn)力的提高，人們對自然界的規(guī)律掌握得越來越多，神靈的形象顯得不再那么令人生畏、不可捉摸。原始時期的神往往有著動物的特征，比如女媧人首蛇身、西王母豹尾虎齒。在原始人的心目中，那些或神秘或兇猛的動物顯然有著令人敬畏的力量。但隨著人的力量日漸強大，人自詡為萬物之靈長，于是神的形象也越來越與人無異，如《封神演義》所言由人修仙的闡教成為主流正道，而不拒“披毛戴角、濕生卵化之輩”的截教卻成了旁門左道。演化到最后，神話的主角都變成了現(xiàn)實存在的活生生的人。至此，神話傳說基本演變?yōu)槊藗髡f了。因為在三類神話中，英雄神話出現(xiàn)得最晚，卻是數(shù)量最多的。

神話主角由神到英雄的蛻變，表現(xiàn)了人類生產(chǎn)力的進步、自信心的提高，以及自我的覺醒。比如《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中有這樣的描述：

洪水滔天，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殺鯀于羽郊。鯀復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8]251

這是中國最著名的上古治洪水傳說。事情發(fā)生在三皇五帝時期，黃河泛濫，鯀、禹父子二人先后受命于舜帝，負責治水。鯀和禹都是歷史上實際存在過的人物，而且黃河泛濫也確有其事，由此可以看到神話已經(jīng)越來越貼近現(xiàn)實生活。不過，這里“帝”的身份模糊，有“天帝”和“舜帝”二說。筆者認為，此“帝”似應指天帝，因其阻止鯀治水，且擁有具備神秘力量的珍寶。這與舜帝的賢明和凡人之身不相符。本來令人尊崇無比的天神在這里成了惡勢力的代表，這表明時人對自然力不再如以前敬畏，而演變成了一種誓與之爭斗的膽量與決心。希臘神話對天神的態(tài)度也有類似的變化。同樣在戴維·利明和埃德溫·貝爾德所著的《神話學》中，有這樣有趣的言論：“希臘人對神的態(tài)度類似于鄉(xiāng)民對待富紳：他們當神的面，贊美和奉承神；但在神的背后，卻編造不計其數(shù)的故事把神描繪成掠奪成性、好爭吵、吝嗇、嫉妒，對其奴仆——人類的福樂極少關心等等。”[5]66-67恩格斯對神話的發(fā)展一向有獨特的見地，他在《反杜林論》中說：“除自然力量外，不久社會力量也起了作用，這種力量和自然力量本身一樣，對人來說是異己的，最初也是不能解釋的，它以同樣的表面上的自然必然性支配著人?！盵9]355

而且，鯀禹治水的神話傳說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還有禹之三過家門而不入。鯀為治水不顧自身安危盜取息壤，禹為治水忍別嬌妻幼子三過家門而不入，人們對這對父子行為的頌揚都透露出對這種大公無私情懷的欽佩。這說明到了上古末期，英雄神話中已經(jīng)透露出一定程度的社會道德意義。這與諸多學者論述過的名人符號傳達社會主流意識形態(tài)是一個道理。以中國神話為例：“愚公移山”與“精衛(wèi)填?！笔怯⑿凵裨捴械膭钪酒?，表現(xiàn)了人們對鍥而不舍精神的歌頌；“共工怒觸不周山”與“刑天舞干戚”是英雄神話中的抗爭篇，“頭可斷而志不滅”，表現(xiàn)了人們對命運的不屈服與對權威的反抗。以西方神話為例：赫拉克勒斯的一生是懲惡揚善、勇于斗爭的一生；耶穌的一生是胸懷大愛、無私為人的一生。隨著歷史的腳步越來越近，英雄神話中的名人所代表的道德價值觀念已是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完備。

英雄神話之所以長盛不衰，還在于英雄代表著對陳舊的社會價值標準的反叛與革新。當生產(chǎn)力的進步吹響思想解放的號角，每個人的心中都被喚起了對過時的價值體系的懷疑，但畢竟對一向奉之為圭臬的東西還心存敬畏，不敢冒犯褻瀆。于是，敢為天下先的英雄就成為大眾代言人。

三現(xiàn)代神話中的名人符號

法國人類學家列維-斯特勞斯認為：“神話本身是變化的。這些變化——同一個神話從一種變體到另一種變體，從一個神話到另一個神話，相同的或不同的神話從一個社會到另一個社會——有時影響構架，有時影響代碼，有時則與神話的寓意有關，但它本身并未消亡?！盵10]259現(xiàn)代也有神話，與傳統(tǒng)神話的不同在于其文本符碼與呈現(xiàn)形式。傳統(tǒng)神話以故事的形式流傳，現(xiàn)代神話則呈現(xiàn)出不同的面貌與妝扮；傳統(tǒng)神話中的人與事往往超出人們的日常生活體驗，顯示出明明白白的夸張，現(xiàn)代神話雖然同樣借助于想象與虛構，但它所采用的夸張手法卻巧妙而隱晦，使人產(chǎn)生自然而然的錯覺。

無論傳統(tǒng)神話還是現(xiàn)代神話，英雄符號都是其中一以貫之的主要元素，只不過改換了相貌、妝扮、性格等外顯因素，由橫槍躍馬、文治武功的傳統(tǒng)英雄轉(zhuǎn)變?yōu)殚L袖善舞的當代英雄——政、商、娛樂等各界名人。美國當代神話學家戴維·利明和埃德溫·貝爾德在《神話學》中這樣闡釋現(xiàn)代神話：

當代神話并不只是在童年和上教堂做禮拜時才有，在成年人的世俗世界中也是不乏證據(jù)的。比較明顯的例證之一是電視廣告，因為廣告家只有使用眾所周知的神話語言，才能做好廣告。當某一演員扮成友善的家庭醫(yī)師出現(xiàn)在屏幕上時，他在人們面前就是一個當代的神話人物了……只要我們相信他，他的藥就可以不問其成份如何而有顯著的療效。[5]146

“相信”二字一語道破天機。面對明知是虛偽的東西，我們卻選擇相信，這就協(xié)同打造了一出現(xiàn)代神話。正如《圣經(jīng)》所言，若不回轉(zhuǎn)成赤子，斷不能進天國。當然，這“相信”也不是毫無條件的，名人符號在其中起著導向性的作用。

(一)名人符號的意義與人類情感

研究文獻或歷史問題時，有一個重要的詞叫“考據(jù)”，因為人們往往追求正確、避免錯誤，喜歡真實、摒棄謊言。但這一規(guī)律對神話卻不適用，盡管神話也是歷史的。人們對神話是如此寬容，允許它自由地遠離所有的考證，甚至其創(chuàng)作者與讀者都?！巴ㄟ^局部細節(jié)量的渲染與飽和”使異世界“顯得更‘真實’”[11]。傳統(tǒng)神話津津樂道于英雄的相貌、武器、坐騎乃至妝扮，現(xiàn)代神話則通過多媒體協(xié)同創(chuàng)造出與主題相吻合的情境。當代宗教學家溫迪·多尼格(Wendy Doniger)說：“神話之所以能在宗教史中出現(xiàn)，是因為神話首先是被信以為真的故事，盡管有大量證據(jù)表明它是謊言，人們依然相信它?！盵12]1

譬如，藏傳佛教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雖早已仙逝，近年卻圍繞著他演繹出一幕幕現(xiàn)代神話。有幾首“倉央嘉措情歌”被廣為傳誦，包括《那一天》(那一天，閉目在經(jīng)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誦經(jīng)中的真言)、《見與不見》(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等詩。但后經(jīng)證實，這幾首詩都非倉央嘉措手筆，作者另有其人。在雜志道歉、法院認定等一系列的喧鬧過后，詩歌作者終于歸屬分明。但遺憾的是，讀者并不買賬，這幾首詩依然被大家當作“倉央嘉措情歌”流傳。究其原因，平淡的人生需要傳奇的點綴，哪怕僅僅是觀看與流布別人的傳奇。世間最美的情郎吟唱著世間最美的情歌，這是大眾樂于看到的神話，就算明知不是真相，卻依然愿意陷入那美麗的幻象。

現(xiàn)代神話的成功，不是由于名人誘使我們“相信”，而是由于我們愿意相信明知是偽裝的名人。這是人類對自身情感的順從。布留爾曾指出，神話是原始先民“對集體情感的回答”[13]17。古典神話英雄的超凡力量能夠使人們勇于對抗自然力的神秘嚴酷，現(xiàn)代神話的美好浪漫則能夠使人們暫時逃離現(xiàn)實生活的黯淡庸常。所以說，看似夸張?zhí)摶玫纳裨捚鋵嵤侨藗冃牡椎南蛲?，是人們必不可缺的精神食糧。

在最典型的現(xiàn)代神話——電視廣告中，由各路名人所扮演的廣告角色，男性是成功的，女性是美麗的，正是大眾理想中的模樣。消費特定的物品，我們也會變得與這則商品廣告中的模特一樣：比如穿了利朗商務男裝，就會像陳道明一樣大氣穩(wěn)重；用了香奈兒5號香水，就會像妮可·基德曼一樣美艷性感。這是廣告所要告訴大眾的神話，也是大眾試圖通過消費商品所追尋的價值目標。不同的名人符號象征著不同的意義，消費特定的名人符號其實就是將庸俗的日常行為冠以看似高雅的追尋意義的名號。盡管知道這只是不可能變現(xiàn)的鏡花水月，但大眾卻自欺欺人地樂此不疲。

“有誰追問神的真實性？人們都心知肚明，在那個次元空間中，神和神話是價值，無關真假。”[14]283對于大眾來說，相信名人符號所構造的現(xiàn)代神話，便是在日常生活的瑣碎平庸與迷茫焦慮中追尋生存的價值、希望的燈塔。

(二)名人符號與神話的自然面紗

“我試圖對法國日常生活的若干神話按時作出思索?！@一思索的緣起，就是面對‘自然’經(jīng)常產(chǎn)生難以忍受之感，報刊、藝術、常識不斷地拿‘自然’來裝扮現(xiàn)實，使之呈現(xiàn)‘自然’之貌?！盵15]初版序言這里的自然，指“天然、非人為”之意。巴特的意思是說，當代的社會環(huán)境努力向人們呈現(xiàn)出未經(jīng)人工操控的自然形成的面貌，但事實上，我們生活于其中的現(xiàn)實是“歷史的現(xiàn)實”，意識形態(tài)的幻象就藏匿于看似得體的“不言而喻”的敘述中[15]初版序言。

巴爾特認為，神話是賦予事物文化內(nèi)涵，并使由此所建構的這一新的符號系統(tǒng)自然化的一種方式。名人符號就是這樣一種現(xiàn)代傳媒神話。名人之“名”，在本質(zhì)上是社會對其的一種意義賦予。反過來說，這一意義需要通過對名人符號的解讀才能呈現(xiàn)。按照巴爾特的神話學理論，是社會意識形態(tài)為追求一種自然面貌而披上了名人符號的面紗。

先來看名人符號在現(xiàn)代英雄神話中的作用。英雄崇拜既然是一種變相的自我實現(xiàn)，那么它在人類文明史上就永遠也不會消亡。只不過，隨著文明的發(fā)展，衡量英雄的主要標準已不再是單純的戰(zhàn)斗力。用知識為人類謀福祉的科學家如比爾·蓋茨、袁隆平，以商業(yè)頭腦成就自己也改變大眾生活方式的馬云、馬化騰，以及為大眾的休閑時光提供去處的各類娛樂明星及體育明星等，正是諸如此類的現(xiàn)代名人續(xù)寫著英雄神話。

其一，這些名人是大眾津津樂道的傳奇，在信息擴散的過程中，真相只會越來越遠，夸張與添枝加葉在所難免。正如關羽的青龍偃月刀從北宋穿越回三國時期，現(xiàn)代名人身上也常被涂抹上許多神話色彩。一旦成名，傳媒與大眾總是千方百計地探尋名人的出身與經(jīng)歷，如果是名門之后再加上曾經(jīng)有過大起大落的過往，就直接戳中了社會的興奮點，這個名人的身世會被越傳越奇。這與古典神話中的英雄描述其實是一脈相承的。

其二，這些現(xiàn)代英雄之所以成為社會崇拜的對象，正是因為在他們身上體現(xiàn)出了為大眾推崇的時代價值觀。在以比爾·蓋茨為主角的現(xiàn)代神話中，透露出的是對膽識與科技力量的崇拜；在屬于馬云的英雄神話中，透露出的是對商業(yè)眼光的贊賞；而在明星神話中，透露出的則是對娛樂與幻象的癡迷。對英雄的崇拜出自人的天性，所以依附于名人符號的社會意識形態(tài)向大眾的傳播顯得如此自然。

再看現(xiàn)代神話最突出的運用領域——廣告神話。

譬如廣告中著名演員一洗鉛華，穿著日?；臉闼蒯樋椛?、棉布裙，扮作深受社會歡迎的慈母賢妻角色，夸贊某種洗滌劑的清潔力或某種兒童保健品的助長功效。明星在紅毯上的形象光彩照人卻顯得刻意，而每個家庭主婦相夫教子的模樣則帶著自然光環(huán)。這一廣告里面隱含著賢妻良母這一社會道德觀，但這則現(xiàn)代神話更直接的目的是推銷商品，只不過推銷的真相藏在關愛家人的面紗背后。當然，廣告中呈現(xiàn)的形象與這一名人符號的象征意義必須是相吻合的。讓蔣雯麗、陳小藝之類傳統(tǒng)溫婉型的明星去扮演家庭婦女的角色很有說服力，會使觀眾不自覺地將二者聯(lián)系起來，從而“自然而然”地接受廣告所要傳達的符號價值。但如果讓范冰冰、陳好等以時尚美艷著稱的明星去做這類廣告，反而會給人一種極不自然的感覺，讓她們?nèi)ゴ曰瘖y品和飾品卻很容易進入觀眾在心目中早就為她們設定好的時尚角色。

四結語

在語言文字傳播時代與部落化時代，名人這一符號寄寓了古代人類對生活的集體期望與美好展望，也記錄了古代人類征服自然、認識自我的心路歷程。而且作為集體智慧的結晶，古代神話中的名人符號代表著主流意識形態(tài)，傳達著越來越清晰完備的社會道德觀念。到了大眾傳媒時代與符號消費時代，名人這一符號不僅在意識形態(tài)的神話傳播方面妙用無窮，而且在產(chǎn)業(yè)神話方面商機無限。于是，大眾傳媒更著意制造現(xiàn)代英雄神話：名人搭臺，政治、經(jīng)濟、文化輪番上場，只不過披著自然的面紗。

隨著人們對世界的認識變化，神話也在不斷地變化中，無論是形式，還是為形式所掩蓋的社會文化內(nèi)涵。名人符號作為神話的表現(xiàn)形式之一，其身份面貌以及所承載的社會文化意義也在永不停歇地流變。可以想象，在不久的將來會出現(xiàn)改頭換面的未來神話，而未來神話中的名人符號將攜帶著新的文化密碼，以待時人的深入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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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唐普]

收稿日期：2015-11-18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當今中國文化現(xiàn)狀與發(fā)展的符號學研究”(13&ZD123)；河南省教育廳項目“中原文化符號的影響力提升策略研究”(2015-QN-369)。

作者簡介：閆文君(1979—)，女，河南商丘人，新聞學博士，洛陽師范學院新聞與傳播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符號與傳媒。

中圖分類號：I276.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0-5315(2016)04-012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