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道 明
(四川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成都 610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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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名號考
李道明
(四川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成都 610066)
摘要:典載蜀史語焉不詳,唯蜀王名(含國號)勉強(qiáng)能成序列。這些名號隱含不少古蜀史實(shí),向?yàn)閷W(xué)界矚目。從語言學(xué)的角度探求其義,則可考證出“蠶叢”即“貴異”,“柏濩”即“白盍(氐)”,“魚鳧”即“魚巫”,“杜宇”即“籍田”,“鱉靈”即“巴虎”等,藉此可鉤蜀史、蜀語之沉。
關(guān)鍵詞:蜀王名號;蠶叢;柏濩;魚鳧;杜宇;鱉靈
左思《蜀都賦》“夫蜀都者,蓋兆基于上世,開國于中古,廓靈關(guān)以為門,包玉壘而為宇,帶二江之雙流,抗峨眉之重阻”句,劉淵林注云:“揚(yáng)雄《蜀王本紀(jì)》曰:蜀王之先名蠶叢、拍濩、魚鳧、蒲澤、開明。是時(shí)人萌,椎髻左言,不曉文字,未有禮樂……《地理志》曰:蜀守李冰鑿離堆,穿兩江,為人開田,百姓饗其利。是時(shí)蜀人始通中國,言語頗與華同?!盵1]75劉注告訴我們,蜀語在秦前是不同于漢語的“左言”,直到秦滅蜀后才逐漸被漢化。
古蜀語既為“左言”,那么蜀王名號就更應(yīng)該是“左言”了。正如蒙默所說:“至《本紀(jì)》所載之蜀王名稱,無疑亦皆蜀之左言,故多不可以漢字之義釋之。”[2]從下面的論述中,我們將不難看出,蜀王名號所反映的蜀語情況十分復(fù)雜,其中既有我們難解其義的“左言”,也有一目了然的漢語,還有貌似漢語的“左言”以及半蜀半漢的雜語。對于其中的“左言”,我們大概只能從現(xiàn)存相關(guān)的少數(shù)民族語言中推求其含意了。
一蠶叢
由上引《蜀王本紀(jì)》可知,蜀國的第一位國王名叫“蠶叢”?!靶Q叢”何義?學(xué)界大率有如下異說。1.“蠶事”說。任乃強(qiáng)認(rèn)為是“聚蠶飼養(yǎng)”[3]50-51;任新建謂“聚人為蠶市”[4];賈雯鶴謂“蠶宗”[5]。2.“居所巉棱如簇蠶”說[6]59。3.“崇蟾”說[7]。4.“冉駹(古部族名)”說[2,8]。5.“武洛撮(彝族先祖)”說[9]。6.“‘蠶’為漢語,‘叢’為蜀語”說[10]。
今按,“蠶叢”一語應(yīng)為貌似漢語的蜀語,因按漢字字義以蠶事說之,缺乏考古實(shí)物的佐證。學(xué)界公認(rèn),蠶叢所處的時(shí)代是距今5000年左右的新石器時(shí)代。有關(guān)這一時(shí)期的直涉蠶事的考古材料,我們迄今只能見到浙江吳興錢山漾良渚文化遺址出土的“家蠶絲織”絹片[11]、山西夏縣西陰村出土的“絲似的半個(gè)繭殼”[12]35等寥寥數(shù)宗,而巴蜀地區(qū)卻還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巴蜀考古所見的最早蠶事材料,或許是三星堆銅器紋飾中的蠶紋。巴家云就說:“據(jù)參加三星堆遺址發(fā)掘工作的陳顯丹同志稱,該遺址的銅器紋飾中,有蠶的形象出現(xiàn)?!盵13]三星堆青銅立人服飾有“簡化的蟲紋”[14]315,這個(gè)“蟲紋”或許就是“蠶蟲紋”。確定無疑的巴蜀“蠶形圖像”,則是在成都交通巷出土的西周銅戈上發(fā)現(xiàn)的[15]。但是,這些蠶紋都只是商周時(shí)期的產(chǎn)物,比蠶叢時(shí)代晚了數(shù)百上千年,它們不能支持“蠶叢”與蠶事有關(guān)的說法。至于蜀錦的馳名,則是晚至秦、漢以后的事了。因“蠶事”說缺乏實(shí)物佐證,故童恩正認(rèn)為,蠶叢“和養(yǎng)蠶實(shí)際上是沒有關(guān)系的”[6]59。
蠶事說之外的其他說法,或佐證不足,或音理有礙,皆可爭鳴。筆者認(rèn)為,“蠶叢”的意思應(yīng)該是“高貴奇異”,即“貴異”。
“蜀侯尚叢”既為“蜀侯蠶叢”,則“尚”當(dāng)通“蠶”。但是,“尚”、“蠶”二字的古音別說相同,就連相近都成問題?!靶Q”,從紐侵部;“尚”,禪紐陽部,其聲雖為旁紐,其韻卻相去甚遠(yuǎn)。此二字讀音既異,為何又能相通呢?唯一合理的解釋是:“蠶”為蜀語音譯,“尚”為漢語義譯,言者或取蜀音,或取漢義,故形成了異音通用,猶今之“拜拜”與“再見”。由此可見,“蠶”的意思應(yīng)該就是“尚”,也就是“高貴”?!都崱ぱ崱罚骸吧?,貴也?!盵19]598
至于“蠶叢”之“叢”,也應(yīng)是蜀語的音譯,其義為“奇”?!度A陽國志·蜀志》:“開明位(立),號曰叢帝?!盵18]185《太平御覽》卷八八八引揚(yáng)雄《蜀王本紀(jì)》:“鱉靈即位,號曰開明奇帝?!盵20]3945“叢帝”又稱“奇帝”,是知“叢”就是“奇”的意思,其為蜀語自明。蜀語“叢”訓(xùn)“奇”,可獲得氐羌語的佐證。羌語(羌族無文字)“奇”音[utu][21]313,與蜀語“叢”音近。蜀人多源自氐羌,童恩正就說:“氐和羌原來可能是一種民族,所以在中國古代典籍中,往往氐羌并稱……在遠(yuǎn)古時(shí)代,有一支這樣的氐族從川西高原進(jìn)入成都平原的邊緣地帶,這就是以后蜀族的祖先了?!盵6]56-57然則蜀語“叢”顯應(yīng)是氐羌語“[utu](奇)”的流變,其義為“奇異”。《說文·可部》:“奇,異也?!盵22]101
綜上所述,“蠶叢”的意思就是“高貴奇異”,亦即“貴異”?!靶Q叢”的得名,或許與“其目縱”而異于常人有關(guān)。
蠶叢還有一個(gè)特別值得提及的名號,那就是“青衣神”?!妒裰袕V記》卷六十《方物記第二》引《寰宇記》:“成都圣壽寺有青衣神祠,神即蠶叢氏也。”[23]7所謂“青衣神”,實(shí)即“青衣君長”。蒙文通認(rèn)為:“舊說青衣神即蠶叢……《國語》‘禹致群神于會稽’,神是君長?!斗舛U書》‘黃帝時(shí)萬諸侯,而神靈之封七千’,也是說神即君長??芍嘁律窦词乔嘁戮L?!盵17]82蠶叢為“青衣神(君長)”之“青衣”,應(yīng)該是就典載之“青衣氐”即“青氐”而言的?!度龂尽の簳趸铬r卑東夷傳》裴松之注引魚鲞《魏略·西戎傳》:“氐人有王,所從來久矣……或號青氐,或號白氐,或號蚺氐……人即其服色而名之也?!盵24]858《魏略》之“青氐”是就“服色”而言的,蠶叢源自氐人且被尊為“青衣神(君長)”,其為青氐無疑。
至于《史記》之“白馬氐”,則應(yīng)是《魏略》之“白氐”的異稱,也就是文獻(xiàn)所載蜀人先祖之一的“柏濩氏”。詳見“柏濩”條。
二柏濩
蜀國的第二代國王叫“柏濩”?!短接[》卷八八八引揚(yáng)雄《蜀王本紀(jì)》:“蜀王之先名蠶叢,后代名曰柏濩?!盵20]3944“柏濩”又作“拍濩”[1]91、“狛護(hù)”[16]106、“柏灌”[18]181、“折權(quán)”和“柏雍”[20]808?!鞍貫C”的諸多異文,當(dāng)如賈雯鶴《柏濩考》所析:“作‘柏濩’和‘柏灌’者是,余者為形近而訛……濩,古音為鐸部匣紐,灌,為元部見紐,韻為通轉(zhuǎn),紐為旁紐,可見‘濩’和‘灌’字之間并非字誤,而是音近字通。因此,二字在典籍中多有通作之例,如《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松果之山所出的‘濩水’,郝懿行疏云:‘《水經(jīng)注》作灌水’。”[33]
與異文的情況相類,解釋“柏濩(灌)”的異說也很多,主要有以下四種。1.神人說。鄧少琴認(rèn)為是“柏高”[34]213;李盛銓謂“伯鯀”[35]。2.神鳥說。楊正苞等及賈雯鶴認(rèn)為是“大鸛”[36,33];劉少匆謂“百灌鳥”[37]94;何崝謂“雕類”[38]。3.“白馬氐”說[35]。4.“‘柏’指柏葉或柏樹,‘灌’為蜀語‘柏’”說[39]。
上述諸說,或音理有礙,或說解宛曲,唯“白馬氐”說近是,今張其論如次。
《山海經(jīng)》卷十六《大荒西經(jīng)》:“有互人之國。”郝懿行箋疏:“互人即《海內(nèi)南經(jīng)》氐人國也。氐、互二字蓋以形近而訛,以俗氐正作互字也。”[40]10李盛銓據(jù)此認(rèn)為:“‘柏濩’的‘濩(hù)’古音同互……是知‘柏濩—柏互—柏氐’乃同一氏族名……在今南坪、平武、文縣交界區(qū)域,現(xiàn)今仍然生存著‘白馬’氐人?!盵35]其謂“柏濩”之“濩”即《山海經(jīng)》“互人”之“互”,可從。“濩”有hù、huò二音[41]1752-1753,其hù音與“互”同。《廣韻·暮韻》“濩”、“互”二字同注“胡誤切”[42]348-349,音同故通?!渡胶=?jīng)》郝疏之“氐、互二字蓋以形近而訛,以俗氐正作互字也”,似以“互”為正字,而“氐”為俗字。袁珂《山海經(jīng)校注》謂:“經(jīng)文‘互人之國’,王念孫校改‘互’作‘氐’,是也?!盵43]474似以“氐”為正字,而“互”為訛字。其實(shí),“互”、“氐”二字并不存在正俗或正訛的問題。從下面的論述中,我們將不難看出,它們只不過是同一氐語的不同音譯罷了。
《三國志·魏書·烏桓鮮卑東夷傳》裴松之注引魚鲞《魏略·西戎傳》:“氐人有王,所從來久矣……其自相號曰‘盍稚’……其俗,語不與中國同,及羌、雜胡同。”[24]858氐人自號“盍稚”之“盍(hé)”的古音為匣紐葉部;“柏濩”之“濩”的又音“huò”為匣紐鐸部,二字雙聲,其韻雖隔,但在巴蜀語中卻是可以通用的。今巴蜀語e韻仍多混為uo而無別,如“賀(hè)”與“貨(huò)”無別、“樂(lè)”與“落(luò)”無別、“胳(gē)”與“郭(guō)”無別等皆其證。蜀人源自氐羌,是知蜀語“柏濩”之“濩”實(shí)為氐語“盍稚”之“盍”的音譯。換言之,“濩”就是氐語“盍稚”的省稱“盍”?!盀C”又音hù,而與“互”通,此“濩”及“互”顯然也應(yīng)是氐語“盍稚”之“盍”的轉(zhuǎn)語。
既然氐語“盍稚”可省譯作“盍”,并衍為“濩”及“互”,那么,它同樣也可省譯作“稚”,并衍為“氐”。其演化情況當(dāng)如任乃強(qiáng)所說:“魏晉人所謂氐……并非他們自稱為氐,他們自稱為‘盍稚’,當(dāng)然是氐語。是何取義,無人能說。問過許多此區(qū)土著,亦莫能知。我想……‘稚’在羌語應(yīng)是同一音義,即是古氏字(也就是氐字)的音變?!盵3]177“稚”,定紐質(zhì)部;“氐”,端紐脂部;二字旁紐韻轉(zhuǎn),近音通用。由此可知,漢語“氐”實(shí)為氐語“盍稚”之“稚”的音譯;“氐”之又稱“濩(互)”,乃“盍稚”之音的不同省譯。
總之,“柏濩”之“濩”應(yīng)該就是氐語“盍稚”之“盍”,其意思就是“氐”。至于“柏濩”之“柏”,由前引《魏略》之“白氐”可知,應(yīng)與“白”通?!鞍亍?,幫紐鐸部;“白”,并紐鐸部;二字旁紐疊韻,音近可通。《吳越春秋·闔閭內(nèi)傳》:“會楚之白喜來奔。”吳琯校:“《史記》作‘伯嚭’。”[44]45《穆天子傳》卷一:“河宗之子孫蒯柏絮。”郭璞注:“古伯字多以木?!盵45]2這些都是“白”、“伯”、“柏”相通之證。由此可知,“柏濩”就是“白濩”,亦即“白盍”,也就是“白氐”。其之所以稱“柏(白)”,當(dāng)如前引《魏略》所言,乃“人即其服色而名之也”。
“柏濩”又作“柏灌”,其“濩”及“灌”皆與岷江上游羌人傳說之“戈人”的“戈”相關(guān)。正如賈雯鶴所說:“‘濩’和‘灌’……音近字通”;“戈基人的名稱也和柏灌族有關(guān)……《史記·夏本紀(jì)》:‘斟戈氏’,索隱:‘《左傳》、《系(世)本》皆云斟灌氏?!勺C灌、戈相通?!盵33]耿少將認(rèn)為:“在羌語南部方言里,‘ɡue(戈)’或‘ɡɑ(葛)’是一個(gè)族群的名稱……傳說中被稱為‘戈’的人群,其實(shí)就是‘蜀之先,名蠶叢’的人群。”[46]據(jù)此,“戈人”即蜀人,亦即“氐人”;所謂的“羌戈大戰(zhàn)”,實(shí)為“羌氐大戰(zhàn)”?!案辍奔韧ā肮唷?,“灌”又通“濩”,則“濩”、“灌”、“戈”皆為氐人自號“盍稚”之“盍”的轉(zhuǎn)語,其義都是“氐”。
綜上所述,“柏濩”即“白盍”,亦即“白氐”。這個(gè)詞應(yīng)屬漢蜀雜糅??记颊Z“白”音[phixu][21]11,與“柏濩”之“柏”相去甚遠(yuǎn),是知此“柏”應(yīng)來自漢語。若然,則蜀語早在柏濩時(shí)代就已滲入了漢語。
柏濩(白氐或白馬氐)的居地,據(jù)《史記》的記載,應(yīng)在“蚺氐”和“駹氐”的東北邊?!膀咆怠奔闯嘭?;“駹氐”即青氐,亦即蠶叢氏,說詳前“蠶叢”條。由此又可知道,蜀先祖之“蠶叢氏”和“柏濩氏”雖同為氐人,但卻有“青氐”與“白氐”之分。
三魚鳧
蜀國的第三代國王叫“魚鳧”。左思《蜀都賦》劉淵林注引揚(yáng)雄《蜀王本紀(jì)》:“蜀王之先名蠶叢、拍濩、魚鳧?!盵1]75“魚鳧”,又作“魚易”和“魚尾”[20]808?!棒~鳧”的這兩條異文,應(yīng)如文鶴《魚鳧考》所言:“顯然是形近而誤?!盵47]
解釋“魚鳧”的異說主要有以下八說。1.“魚和鳧(鳥)”說[48,49]。2.“魚”說[50]194[47]。3.“鳧(鳥)”說。任乃強(qiáng)認(rèn)為是“魚老鴰”[3]68;高大倫謂“鸕鶿”[51];管維良謂“巴鳧”[52]43。4.“魚復(fù)(人死復(fù)生化為魚)”說[53]。5.“魚服(征服)”說[54]。6.“武洛撮(彝族先祖)”說[55]427。7.“《山海經(jīng)》之‘附禺’等山名”說[47,56]。8.“‘魚’為漢義,‘鳧’為蜀音”說[56]。
上述諸說,捍格者甚多,如“魚和鳧”說。正如文鶴《魚鳧考》所言:“魚鳧作為一個(gè)氏族名,卻被分開來解釋為由魚氏和鳧氏結(jié)合而來,這種命名方式,我們不但在蠶叢、柏濩、杜宇、鱉靈等巴蜀氏族名號中找不到相似的例證,就是在我國上古時(shí)期的其他氏族名號中也難以找到同樣的例證……將魚鳧作為一個(gè)整體來看待,本身是正確的,但將魚鳧和鸕鶿劃上等號卻缺乏文獻(xiàn)證據(jù)。”[47]相較而論,“魚”說顯然更近情理,盡管它也存在著一些瑕疵。
《山海經(jīng)·大荒西經(jīng)》:“有魚偏枯,名曰魚婦?!盵43]476此文明確無誤地告訴我們,“魚婦”就是“魚”。而這個(gè)“魚婦”則當(dāng)如李遠(yuǎn)國所說:“所謂‘魚鳧’,當(dāng)即《大荒西經(jīng)》中的氐人之國‘魚婦’?!盵50]194文鶴《魚鳧考》還進(jìn)一步從音理上論證了此說的合理性:“婦,古音為之部并紐;鳧為侯部并紐,聲為雙聲,韻為旁轉(zhuǎn),可見……魚婦就是魚鳧這種看法是正確的”;“考慮到魚鳧一詞,魚字始終不變,而鳧字多有異寫,我們認(rèn)為魚鳧是一個(gè)與魚關(guān)系密切的部族……和鳥沒有任何關(guān)系”[47]。
但是,“魚”說也有一個(gè)很大的不足,那就是它未能釋出“魚鳧”之“鳧”義。文鶴《魚鳧考》甚至認(rèn)為:“魚鳧可能是魚的緩讀,或者說鳧字是個(gè)沒有實(shí)義的詞綴?!盵47]這就純屬臆斷了。其實(shí),“魚鳧”之“鳧”義可說,應(yīng)該就是“巫”。
《山海經(jīng)·大荒北經(jīng)》:“附禺之山,帝顓頊與九嬪葬焉?!焙萝残泄{疏:“《海外北經(jīng)》作務(wù)隅,《海內(nèi)東經(jīng)》作鮒魚,此經(jīng)又作附禺,皆一山也,古字通用?!段倪x》注謝朓《哀策文》引此經(jīng)作鮒禺之山?!盵43]478“附禺”及其異文“務(wù)隅”、“鮒魚”、“鮒禺”等,當(dāng)如文鶴《魚鳧考》所言,“并為魚婦(鳧)之倒稱”[47]。在這諸多異文中,有一個(gè)異文特別值得注意,那就是“務(wù)隅”?!皠?wù)隅”之“務(wù)”,其實(shí)就是“巫”。
《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巴郡南郡蠻,本有五姓:巴氏、樊氏、瞫氏、相氏、鄭氏……未有君長,俱事鬼神,乃共擲劍于石穴,約能中者,奉以為君。巴氏子務(wù)相乃獨(dú)中之,眾皆嘆。又令各乘土船,約能浮者,當(dāng)以為君。余姓悉沈,唯務(wù)相獨(dú)浮。因共立之,是為廩君?!崩钯t注:“《代(世)本》曰:‘廩君之先,故出巫誕’也?!盵57]2840巴國的開國國王廩君又名“務(wù)相”,其先人則出自“巫誕”,這已隱約透露出“務(wù)”應(yīng)與“巫”有涉?!渡胶=?jīng)·海內(nèi)西經(jīng)》:“開明東有巫彭、巫抵、巫陽、巫履、巫凡、巫相。夾窫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藥以距之?!盵43]352文中的“巫相”,管維良認(rèn)為就是“務(wù)相”:“巫誕即巫山中的誕部落,同樣,巴部落其它四姓中的相為‘巫相’部落衍生出去,亦稱務(wù)相。”[52]42其說極是。“務(wù)”,明紐侯部;“巫”,明紐魚部,二字雙聲韻轉(zhuǎn),屬近音通用。
“務(wù)”既通“巫”,則《山海經(jīng)》之山名“務(wù)隅”就應(yīng)釋“巫隅”。前面談到,“務(wù)隅”是“魚鳧”的倒文,然則“魚鳧”就應(yīng)釋“魚巫”或“巫魚”?!拔住?,據(jù)上引管維良文應(yīng)指“巫山”,則“魚鳧”的意思就應(yīng)是“巫山魚人”,亦即巫山地區(qū)以魚為圖騰的人。推而論之,前引《山海經(jīng)》中的“魚婦”、“鮒魚”、“附禺”等,據(jù)郝懿行“古字通用”之說,都應(yīng)是“魚巫”即“魚鳧”的異文。
有關(guān)“魚人”及“魚國”的史事,典籍大率有如下記載:
《左傳·文公十六年》:“庸人率群蠻以叛楚……唯裨、鯈、魚人實(shí)逐之?!倍蓬A(yù)注:“裨、鯈、魚,庸三邑。魚,魚復(fù)縣?!盵28]1859
《逸周書·王會解》:“長沙:鼈;其西魚復(fù):鼓鐘鐘牛?!笨钻俗ⅲ骸棒~復(fù),南蠻國,貢鼓及鐘而似牛形者?!盵58]84
《水經(jīng)注·江水》:“江水又東逕魚復(fù)縣故城南,故魚國也?!盵59]2815
《通典·州郡典·古梁州上·云安郡》:“夔州(今理奉節(jié)縣),春秋時(shí)為魚國。”[60]188
文獻(xiàn)中的這個(gè)“魚國”地處巫山地區(qū)的夔州,即今奉節(jié)縣,此地應(yīng)該就是魚鳧王朝的發(fā)源地。正如管維良所說:“古巫山中走出的再一支巴人就是魚鳧部巴人……至遲武丁時(shí)代到西周中葉都是魚鳧巴人統(tǒng)治川西蜀國的時(shí)代?!盵52]44
巫山魚國在考古材料中也有印證。1959—1975先后3次發(fā)掘的巫山大溪新石器文化遺址,出土了大量魚、龜、鱉、蚌、螺等水生動(dòng)物殘骸,以及大量長錐形骨鏃、石鏃、牙制魚鉤和礫石制網(wǎng)墜等漁獵工具[61-63],“用魚隨葬很普遍,如M3(中年男性),口咬兩條大魚尾,魚分兩邊放在身上”[64]。如此倚魚重魚,顯系魚人所為。
文獻(xiàn)“魚國”又作“魚復(fù)國”。從古音上看,“復(fù)”與“鳧”應(yīng)無關(guān)聯(lián)?!皬?fù)”,并紐覺部,“鳧”,并紐侯部,其紐雖同,其韻卻相去甚遠(yuǎn),不能通轉(zhuǎn)。從“魚國”又稱邑和縣的情況來看,“魚復(fù)”應(yīng)為魚國消亡后的稱謂,“復(fù)”的意思應(yīng)為“恢復(fù)”。無論如何,“魚復(fù)”與“魚國”相關(guān)則是沒有任何疑問的。
“魚鳧”既為“魚巫”,而“魚巫”地處巴境,這就告訴我們,學(xué)界有關(guān)“魚鳧”與其前二位蜀王“蠶叢”、“柏濩”同為蜀人的說法值得商榷。
魚鳧史事可說道者有三。
一是今重慶、四川沿長江、岷江流域有很多與“魚國”相關(guān)的地名,如奉節(jié)縣魚復(fù)浦、南溪縣魚鳧關(guān)、南安(今樂山市)魚鳧津、彭山縣魚鳧山、溫江魚鳧城等等。不少學(xué)者都曾予以過梳理。前舉管維良文就詳細(xì)羅列了十?dāng)?shù)處之多,并據(jù)此認(rèn)為:“巴族魚鳧部從古巫山出發(fā),沿長江西上,經(jīng)涪陵、合江、南溪、宜賓、再轉(zhuǎn)岷江至樂山、彭山而到達(dá)成都平原?!盵52]44-45
二是考古學(xué)界在湖北宜昌中堡島二里頭文化遺存中發(fā)現(xiàn)了與廣漢三星堆所出形制相似的陶制“鳥首形勺把”、“細(xì)長豆柄”等物,湖北省宜昌地區(qū)博物館、四川大學(xué)歷史系《宜昌中堡島新石器時(shí)代遺址》就說:“有些器物與成都平原廣漢縣三星堆遺址出土的遺物也很相似,如鳥首形勺把、細(xì)長豆柄等,有的同志……認(rèn)為它屬于巴人遺物。”[65]還有學(xué)者根據(jù)這些器物的“鳥首形”而認(rèn)為它們是魚鳧族的器物[66]。這些器物雖不一定專屬于魚鳧族——巴蜀域外也有崇拜鳥的部族,如《詩·商頌·玄鳥》“天命玄鳥,降而生商”之“玄鳥”與“商”等等,但它們由魚鳧族從渝東帶到川西卻是很有可能的。
由上述可知,魚鳧王朝的版圖是相當(dāng)可觀的,它囊括了今四川、重慶的大部及陜西的一部,堪稱古蜀五王之冠。魚鳧前的兩位先王蠶叢和柏濩的版圖都很有限,典載及現(xiàn)存與蠶叢相關(guān)的地名只有“蠶陵”、“蠶崖”等寥寥數(shù)個(gè)。如任乃強(qiáng)說:“《前漢·地理志》蜀郡有蠶陵縣……亦蠶叢之故邑也……考地理者,皆一致定為今松潘縣南百八十里之疊溪?!盵68]221童恩正說:“在汶川、灌縣(今都江堰市)境內(nèi)尚有不少以蠶為名的古地名遺跡,如蠶崖關(guān)、蠶崖石、蠶崖市之類?!盵6]58這些地名都只在今都江堰市至茂縣境內(nèi)。前面談到,“蠶叢”又被尊為“青衣神”,還會留下一些與“青衣”有關(guān)的地名。如蒙文通說:“舊說青衣神即蠶叢,青衣神應(yīng)在青衣水,或蠶叢建國亦在此?!盵17]82即使如此,與蠶叢有關(guān)的水、地名也只多了“青衣江”、“青神縣”等數(shù)個(gè)而已,其地仍不出今川西。與柏濩相關(guān)的地名雖多一些,但其地域也不大。據(jù)賈雯鶴考證,與“柏濩”相關(guān)的地名有“和夷”、“桓(和)水”、“涐水”、“峨和山”、“諾城”、“觀坂”、“觀上”、“灌口”等[33],其地還是不出今川西。至于魚鳧之后的望、叢二帝以及巴王廩君的領(lǐng)地,因有巴、蜀分治,也不可能超過魚鳧。由版圖的大小可知,魚鳧王朝應(yīng)是一個(gè)比較輝煌的王朝。舉世矚目的三星堆文明被不少學(xué)者(如前引高大倫文等)認(rèn)為是魚鳧王朝的產(chǎn)物,從版圖大小所反映出的人力、財(cái)力和物力情況來看,創(chuàng)造這一文明的主人確實(shí)非魚鳧族莫屬。
四杜宇
對杜宇的這些名號,學(xué)界也有很多不同的解釋,主要有以下六類。
1.關(guān)于“杜宇”:(1)“姓杜名宇”說[1]81;(2)“(杜鵑鳴而起耕事之)地域”說[3]83;(3)“夏禹”說[69]155;(4)“荼與(神人)”說[70]206-207;(5)“篤慕(彝族先祖)”說[71];(6)“撮朱瀆(彝族先祖)”說[55];(7)“鳥名和族名”說[72]。
2.關(guān)于“杜主”:(1)“烈山氏之子柱”說[69]207;(2)“社(土)主”說,如丁山認(rèn)為是“社主之別字”[69]210-211,任乃強(qiáng)謂“土主”[68]119-120;(3)“人主”說[73]55。
3.關(guān)于“望帝”:(1)“望舒(神人)”說[70]202-208;(2)“‘望’為‘仰望’說[74];(3)“上帝”說[75];(4)“‘望’、‘帝’皆祭名”說[74]。(5)“‘望’為族名”說[76];(6)“‘望帝’是蜀語之‘王’”說[72]。
4.關(guān)于“蒲卑”:(1)“鳥名”說[77];(2)“濮郫(濮人郫邑)”說[17]42[73]53;(3)“蒲邑、郫邑”說[78];(4)“濮君”說[75];(5)“‘蒲澤’之訛”說[3]70;(6)“‘卑(水名)’的緩讀”說[72];(7)“畢摩(彝族宗教首領(lǐng))”說[79]427。
5.關(guān)于“蒲澤”:(1)“澤名”說[3]70;(2)“‘蒲卑’之誤”說[17]42。
6.“皆民族語之記音”說[2]。
上述諸說見仁見智,可謂百花齊放,今忝為續(xù)貂。
“杜宇”貌似漢語,實(shí)為蜀語,因?yàn)樗脑搭^能在羌語中找到。羌語“土籍”一詞音[tuzgu zp][21]390,其省稱“[tuzgu]”正與“杜宇”音近。
20世紀(jì)六七十年代,甘肅靈臺縣白草坡西周墓所出器物中有很多“虎頭紋”戈和“竹葉”形短劍,而“這一帶分布許多異族……如姞姓的密須就在白草坡西南30里的百里鎮(zhèn)附近”[80]。古密須國的“虎頭紋”和“竹葉形短劍”都與巴蜀密切相關(guān),正如張?zhí)於鳌吨性貐^(qū)西周青銅短劍簡論》所說:“西周時(shí)期中原地區(qū)使用的短劍……應(yīng)是受早期巴蜀文化柳葉形短劍,以及中原晚商文化短劍之影響,進(jìn)而形成一個(gè)相對獨(dú)立的短劍系統(tǒng)?!盵81]此外,與靈臺縣毗鄰的甘肅慶陽市李溝還出有帶“‘蟬’、‘手’等紋飾、符號”,“與四川犍為縣巴蜀墓出土的完全一樣”的銅矛[82]。這些材料充分證明,密須與巴蜀確有關(guān)聯(lián)。
杜宇既出密須,而密須又為“異族”,則“杜宇”一詞顯應(yīng)源自氐羌語之“[tuzgu]”,亦即“土籍”的省稱。氐羌語“賓語……在謂語的前面”[83]162,“土籍”就是“籍土”,亦即“憑籍土地”的意思,近似于漢語熟語之“籍田”。由此可知,“杜宇”的意思就是“籍田”。
“杜宇”之義為“籍田”,文獻(xiàn)不乏其證?!度A陽國志·蜀志》:“后有王曰杜宇,教民務(wù)農(nóng)……巴亦化其教而力農(nóng)務(wù),迄今巴蜀民農(nóng)時(shí)先祀杜主君。”[18]182杜宇擅長農(nóng)事的史事,無疑是其名號義為“籍田”的最好注腳。
前面談到,“杜宇”又稱“杜主”?!岸胖鳌?,當(dāng)如任乃強(qiáng)《華陽國志校補(bǔ)圖注》所釋:“杜,古與土同音。解放前四川各縣城鄉(xiāng)皆有土主廟……由巫師傳其為保護(hù)農(nóng)牧之神,蓋即杜宇?!盵68]119-120這也是“杜宇”應(yīng)釋“籍田”的又一佐證?!岸拧薄ⅰ巴痢蓖ㄓ?,典籍習(xí)見?!盾髯印そ獗巍罚骸俺硕抛鞒笋R?!睏顐娮ⅲ骸啊妒辣尽吩疲骸嗤磷鞒笋R?!排c土同?!盵84]267-268《詩·大雅·緜》:“自土沮漆?!盵85]509“自土”,《漢書·地理志》引作“自杜”[26]1547。
“杜宇”又有死后化作杜鵑鳥的傳說。《禽經(jīng)》張華注引李膺《蜀志》:“望帝修道,處西山而隱,化為杜鵑鳥,或云化為杜宇鳥,亦曰子規(guī)鳥,至春則啼,聞?wù)咂鄲拧!盵86]691-692“杜鵑”在這里又稱“杜宇”、“子規(guī)”,此外它還有“布谷”[87]157等稱。“杜鵑”的這些異稱都或多或少地與氐羌語“[tuzgu]”相涉,或許氐羌語“[tuzgu]”的語源正是催耕之杜鵑鳥。正如《本草綱目》卷四九《禽部》所說:“杜鵑出蜀中……春暮即鳴,夜啼達(dá)旦,鳴必向北,至夏尤甚,晝夜不止,其聲哀切。田家候之,以興農(nóng)事。”[88]1576這也說明,“杜宇”的意思應(yīng)與田事有關(guān)。
杜宇又稱“望帝”,其“望”的意思應(yīng)是“到來”?!稄V雅·釋詁一》:“望,至也。”[31]8《玉篇·至部》:“至,到也?!盵89]478《世說新語·言語》:“蒲柳之姿,望秋而落?!盵90]52由此可知,“望帝”就是“來帝”,準(zhǔn)確地說是“外來帝”。
《太平御覽》卷八八八引《蜀王本紀(jì)》:“后有一男子名曰杜宇,從天墮止。朱提有一女子名利,從江源地井中出,為杜宇妻。宇自立為蜀王,號曰望帝?!盵20]3944這段文字頗奇異,學(xué)界異說也很多,但參之《華陽國志》,基本能通。《華陽國志·蜀志》:“時(shí)朱提有梁氏女利,游江源,宇悅之,納以為妃?!盵18]182由此可知,《太平御覽》“從江源”之“從”應(yīng)為“游”的訛字。“從”為“從”的簡體;“游”為“遊”的異體(《玉篇·辵部》:“遊,與游同?!盵89]197),“遊”、“從”二字古皆從“辵(辶)”,形近故訛。唐《工部尚書崔泰之墓志》“從”作“從”[29]158,其形正與“遊”近。據(jù)此,《太平御覽》文可正作“朱提有一女子名利,游江源;地井中出,為杜宇妻”。“游”在這里是“游走”、“移徙”的意思。
杜宇的“從天墮止”,顯然只能理解為“外來”,這無疑是其“望帝”名號當(dāng)訓(xùn)“外來帝”的有力佐證。這位外來帝應(yīng)如前述賈雯鶴所說,是來自密須的氐人。同理,那位“地井中出”的女子利,顯然也只能理解為土著。杜宇與女利的聯(lián)姻,其實(shí)就是外來戶與土著的結(jié)合,這當(dāng)是《蜀王本紀(jì)》所傳信息的核心內(nèi)容,今人或附以“天地”、“男女”、“陰陽”之類的玄虛概念,無異以玄張玄,純屬畫蛇添足。
其實(shí),朱提女利也是一個(gè)“游江源”的外來戶,只是比杜宇早到了一點(diǎn)而已。女利所冠之“朱提”二字,應(yīng)如蒙默所言:“古朱提今云南昭通,據(jù)今可考者論之,其地自古即為濮僚民族所居?!盵2]朱提女利既是來自云南昭通的濮人,其非真正的土著自明。由此可知,杜宇和女利的聯(lián)姻,其實(shí)就是外來氐人與早到濮人的政治聯(lián)盟,其聯(lián)盟的目的只有一個(gè),那就是合力對付真正的土著——蠶叢、柏濩和魚鳧的遺民。
杜宇稱帝后,又改名為“蒲卑”?!捌驯啊保段倪x·左思〈蜀都賦〉》載劉淵林注引揚(yáng)雄《蜀王本紀(jì)》作“蒲澤”[1]91。“蒲卑”與“蒲澤”,誠如任乃強(qiáng)所說“應(yīng)是一人”[3]70,唯“澤”實(shí)為“卑”的訛字。顧頡剛《蜀王本紀(jì)與華陽國志所記蜀國史事》已指出:“《本紀(jì)》之‘蒲澤’,《國志》作‘浦卑’,并以字形相近致訛。‘澤’即‘皋’,‘皋’與‘卑’形似?!盵91]286蒙文通《巴蜀古史論述》則詳述了其訛變軌跡:“古睪字往往作皋,太皞,《潛夫論》作太曎可證……卑誤為皋,又誤為澤字?!盵17]42
“蒲卑”之“蒲”應(yīng)通“濮”,指“濮人”。正如蒙默所說:“蒲、濮同音……為族稱?!盵2]“蒲卑”之“卑”則應(yīng)如賈雯鶴所說:“‘卑’古與‘辟’相通,《國語·齊語》:‘逾太行與辟耳之溪拘夏?!豆茏印ば】铩贰俣鳌岸?。辟為君王之義……《詩·周頌·載見》:‘載見辟王,曰求厥章?!嵐{:‘諸侯始見君王?!佟⑼跫礊橥x連文。因此,‘蒲卑’就是‘濮辟’,也就是濮君?!盵75]杜宇本為氐人,稱帝后更名為“蒲卑(濮君)”,其目的純粹是為了向他的濮人盟友示好,以鞏固其統(tǒng)治地位。
杜宇除有上述名號外,在宋后著述中還有“西海君”、“天隳”等稱謂。這些稱謂多屬附會,姑置不論。如《全蜀藝文志》卷四八載宋人羅泌《杜宇鱉令考》:“后有男子從天隳,曰杜宇,為西海君,自立為蜀王,號望帝?!辈⒆ⅲ骸啊煦摹?,人訛為‘天回’?!盵92]1494-1495其實(shí),此“隳”也是“墮”的借字,羅泌原文《路史·余論一》“杜宇鱉令”條“隳”即作“墮”[93]168。此所謂“西海君”,實(shí)為漢后才出現(xiàn)的道家稱謂。正如李家曄《道家文化》所說:“據(jù)道書上記載:‘……西方白帝,西海君也’?!盵94]66明人曹學(xué)佺《蜀中廣記》卷七一《神仙記》引《蜀本紀(jì)》:“杜宇自天而降,為蜀人主,稱望帝,號曰天隳,言自天而隳也,今成都北三十里天回山是其處?;亍囊敉??!盵23]9其“號曰天隳”,顯系《路史》“從天墮”的推衍。
五鱉(鼈)靈
第五代蜀王叫鱉靈,他也有下述諸多異稱。1.鱉靈?!短接[》卷八八八引《蜀王本紀(jì)》:“荊有一人名鱉靈,其尸亡去,荊人求之不得。鱉靈尸至蜀復(fù)生,蜀王以為相。時(shí)玉山出水,若堯之洪水。望帝不能治水,使鱉靈決玉山,民得陸處。鱉靈治水去后,望帝與其妻通。帝自以薄德,不如鱉靈,委國援鱉靈而去,如堯之禪舜?!盵20]3944-3945“鱉靈”又作“鱉令”[95]428、“鱉泠”[96]1458、“鄨令”[59]2771-2772、“鄨靈”[59]2771-2772、“弊靈”[16]112。2.開明?!段倪x·左思〈蜀都賦〉》載劉淵林注引《蜀王本紀(jì)》:“蜀之先,名蠶叢、拍濩、魚鳧、蒲澤、開明?!盵1]91“開明”又作“俾明”[20]808。3.開明奇帝?!短接[》卷八八八引《蜀王本紀(jì)》:“鱉靈即位,號曰開明奇帝。”[20]39454.叢帝?!度A陽國志·蜀志》:“開明位(立),號曰叢帝。”[18]185
“鱉靈”及其異稱也有很多不同的解釋,主要有如下四種。
1.關(guān)于“鱉靈”:(1)“鄨地首領(lǐng)”說[59]2771-2772[97];(2)“鱉族首領(lǐng)”說[36];(3)“神鱉”說[98,54];(4)“兵蘭(欄)”說[99];(5)“李冰”說[100];(6)“炳靈公(火神)”說[101];(7)“比茲(巴人)長官”說[102]171-172;(8)“王”說[103]96-97。
2.關(guān)于“開明”:(1)“夏啟”說[69]155;(2)“八愷(神人)”說[69]206-207;(3)“啟明星”說[104]91[3]98;(4)“北斗星、啟明星”說[54];(5)“開明獸”說[34]304[6]127;(6)“太陽”說[98]。
3.關(guān)于“叢帝”:(1)“取義蠶叢”說[3]95;(2)“叢社(地神)”說[69]206-209;(3)“崇伯鮌”說[98]。
4.“皆民族語之記音”說[2]。
我們先談“鱉靈”的含義。
前面談到,“鱉靈”有鱉令、鱉泠、鄨令、鄨靈、弊靈等諸多異文,這些異文所記錄的應(yīng)是同一個(gè)詞。正如《后漢書·張衡傳》李賢注所說:“鱉令,蜀王名也。音靈?!盵57]1925《水經(jīng)注·江水》楊守敬疏也說,“盧文弨《鐘山札記》:‘……鱉泠或?yàn)轺M靈,靈、泠音同,令為泠之省,故三字錯(cuò)出’”[59]2772。這些異文“音近字不同,皆因譯語之故”[97]。
“鱉靈”何謂?學(xué)界眾說紛紜,歸納起來大致可分為神說和人說兩類。
神說者認(rèn)為,鱉靈“是神靈的稱號,語義就是靈鱉”[98],并由其表征與某位神人或先賢相似而推論他們就是一人,如前述炳靈公、李冰等等。有人甚者認(rèn)為,鱉靈“是憑空杜撰的一位人物”[100]。筆者不敢茍同此說,因?yàn)轺M靈王朝的存在有著大量的客觀物證,如新都馬家、成都商業(yè)街等許多地方發(fā)現(xiàn)的該朝墓葬。闡釋“鱉靈”,毋需比附,更不用神化。
人說雖較可信,但其將“鱉”釋為與鱉魚有關(guān)的水、地名或族名,釋“令”為“長官”等也有問題。正如潘光旦《湘西北“土家”與古代巴人》所說:“古代蜀人的傳說里有一個(gè)‘鱉令’,是鱉邑的長官……《太平寰宇記》(卷139)說蓬州儀隴縣(即今川北儀隴縣)西北三十里也有一條鱉水,據(jù)說因水中產(chǎn)鱉得名,這當(dāng)然是望文生訓(xùn)的解釋,試問哪一條水不出鱉呢?”[102]172至于“兵蘭”等說,則更缺乏佐證了。
今按,“鱉靈”應(yīng)釋“巴虎”,其詳如下。
“鱉”的意思就是“巴”。潘光旦《湘西北“土家”與古代巴人》說:“鱉令”之“鱉”、“大別山”之“別”等“都和巴人或‘比茲’人分不開?!畡e’就從‘比茲’之音而來,‘別’字古讀,據(jù)語音學(xué)家告訴我們,尾巴上帶有t的子音,所以一字之音就大致相當(dāng)于‘比茲’了”;“今日湘西北的‘土家’自稱為‘比茲卡’,‘比茲’是名稱本身,‘卡’等于‘族’或‘家’……巴人有可能自稱為‘比茲’的跡象是不一而足的……《龍山縣志(卷首)》引清人洪亮吉《貴州水道考》說:‘今之湘江,即漢之鄨水?!粭l水,名從全族的鼻祖(巴務(wù)相)或其主姓之一(相)便成湘;名從全族本身,而全族名為‘比茲’,就成鄨?!盵102]167-173其謂“鱉”是巴人自稱之“比茲”的音譯,堪稱灼識。但需補(bǔ)充一點(diǎn),即“鱉”不僅與“比茲”,而且與“巴”也有語轉(zhuǎn)關(guān)系。今巴蜀語謂“癟(biě)”為“bià”、“掰(bāi)”為“piè”等,皆為“鱉”、“巴”語轉(zhuǎn)之證。潘文謂:“巴字之音顯然與‘比茲’之音相去很遠(yuǎn),中間是找不出關(guān)系來的?!蓖瑫r(shí)又游移其說:“(巴)是中原族類稱他們的……巴人之稱與‘比茲’的自稱……不能說絲毫沒有關(guān)系?!盵102]188-190其實(shí)“巴”與“比茲”是存在著語音系聯(lián)的,那就是我們這里所說的由“比茲”及“鱉”,再及“巴”。無論“鱉”是“比茲”,還是“巴”的轉(zhuǎn)語,其義為“巴”則是可以肯定的。
“鱉靈”之“靈”實(shí)為巴語“虎”的音譯。今土家語“虎”音[li35][105]127,與“靈(líng)”音近,其主要區(qū)別在于鼻音韻尾的有無。但是,韻尾的有無往往只表示了語音的演變,而無任何其它意義,這也就是音韻學(xué)上所謂的“對轉(zhuǎn)”?!皩D(zhuǎn)”是古今漢語和巴蜀語都普遍存在的一種語言現(xiàn)象。如巴蜀語謂“砸(zá)”為“záng”、“黏(nián)”為“niā”、“巖(yán)”為“ái”等,皆屬其例。由此可知,“鱉令”之“令”應(yīng)該就是巴語“[li35](虎)”的轉(zhuǎn)語。
巴語稱“虎”為“[li35]”,典不乏其載。揚(yáng)雄《方言》卷八:“虎,陳、魏、宋、楚之間或謂之‘李父’,江、淮、南楚之間謂之‘李耳’?!盵106]51潘光旦認(rèn)為:“從西漢到唐代,虎稱‘李’或‘李耳’”,“‘李耳’原是巴語稱虎……土家語稱公老虎為‘李爸’(Li-Pa),母老虎為‘李你卡’(Li-ni-Ka)。‘李爸’顯然的就是‘李父’,而‘李你卡’就是‘李耳’;‘父’與‘爸’、‘耳’與‘你’在聲音上原是相通的。所不同的是在土家語分別了公與母,而流傳在河南、湖北乃至江淮流域的其它部分的同樣的話就不分了”[102]224,223。這不分公母的“虎”,顯然就是“李”了。
與“虎”稱“李”的情況相類,巴蜀及周邊又稱“虎”為“班”或“斑”?!稘h書·敘傳》:“楚人謂虎‘班’?!盵26]4197《太平廣記》卷四二八引《廣異記》:“山魈者,嶺南所在有之……中夜,有二虎欲至其所,山魈下樹,以手撫虎頭曰:‘斑子,我客在,宜速去也。’二虎遂去?!盵107]3480-3481洪邁《夷堅(jiān)志(戊)》卷一:“羅源觀坑村有一嶺……(田婦)過其處,見一虎蹲踞草中,懼不得免,立而呼之曰:‘班哥,我今省侍爺娘,與爾無冤仇,且速去’?!盵108]1055陳繼儒《虎薈》卷三:“開元初,巴人百余輩自褒中隨山伐木……老人乃登山呼斑子。倏爾有虎數(shù)百頭相繼而至,噬巴殆盡。”[109]37這些稱“虎”為“班”或“斑”的情況,也應(yīng)如潘光旦所言:“楚語即一般的稱虎為‘於菟’,而似乎這一段卻又稱老虎為‘班’,顯然是受了和巴人比鄰與雜居的影響。由于這筆資料……也可知‘班子’原是‘比茲’單純的音訛?!盵102]178這里需補(bǔ)正一點(diǎn),與其說“班”或“班子”是“比茲”的音訛,不如說是“巴”的轉(zhuǎn)語。白貴喜《“巴”義新解——兼釋“板循”》就認(rèn)為:“‘巴’即是虎……巴與斑(班)音近,均為巴族對公虎圖騰的諱稱?!盵110]在巴人的發(fā)祥地湖北長陽縣都鎮(zhèn)灣流傳的許多民間故事中,老虎就被稱為了“老巴子”[111]82-94。無論“班(斑)”是“比茲”,還是“巴”的轉(zhuǎn)語,都可說明巴人與虎關(guān)系密切,以至于將虎作為了其族(國)之稱。
綜上所述,“鱉靈”即“巴虎”。由此,我們至少可獲得兩條信息,即:“鱉靈”是巴人,巴人崇虎。
關(guān)于巴人崇虎的情況,《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有如下記載:“巴郡南郡蠻……未有君長,俱事鬼神,乃共擲劍于石穴,約能中者,奉以為君。巴氏子務(wù)相乃獨(dú)中之,眾皆嘆。又令各乘土船,約能浮者,當(dāng)以為君。余姓悉沉,唯務(wù)相獨(dú)浮。因共立之,是為廩君……廩君死,魂魄世為白虎。巴氏以虎飲人血,遂以人祠焉。”[57]2840巴國的開國君長廩君“魂魄世為白虎”,這充分說明巴人廩君部是崇虎的部族,“虎在巴人生活里的中心地位發(fā)達(dá)到一個(gè)程度,終于與巴人合而為一,巴人就是一種‘虎人’……巴人最初可能是一個(gè)虎圖騰的族類”[102]197。
其實(shí),巴人的崇虎在“廩君”這一稱謂中就已有所反映。當(dāng)下有關(guān)“廩君”的異說甚多,或釋“廩”為“倉廩”[112]43;或釋“水君”[34]81;或釋“靈君”[113]35;或釋“乘釐(神人)”[114];或釋“廩”為“虞”的訛字[70]213;或釋“廩”為“王”[103]96-97;或釋“虎君”[115]。上述諸說,當(dāng)以“虎君”說為長?!皬[君”之“廩”,顯然也應(yīng)是巴語“[li35](虎)”的音譯。正如彭武一所言:“土家稱‘虎’為‘李’……(‘李’、‘廩’)有陰陽對轉(zhuǎn)的關(guān)系,所以‘李’、‘廩’均可指虎,‘廩君’也就是‘虎君’?!盵115]所謂“虎君”,也就是“巴君”。
鱉靈為巴人,童恩正《古代的巴蜀》已從考古材料、文獻(xiàn)記載、巴蜀文字的使用及事理推論等諸多方面作了詳細(xì)而深刻的論證[6]70,但也有學(xué)者認(rèn)為鱉靈不是巴人,而是夜郎人、僰人、荊人等。如藍(lán)峰、李尚義說,鱉令是一支濮人前后產(chǎn)生出來的首領(lǐng)的通稱,這支濮人就是夜郎人[116]。馮廣宏認(rèn)為:“鱉靈當(dāng)是僰人……鱉、僰二字發(fā)音也相近?!盵117]又認(rèn)為:“濮、巴、僰、鱉這些古族,活動(dòng)在長江南岸的烏江、赤水、沅江、漢江等流域……被中原人稱為‘荊蠻’之地,很白(自)然地統(tǒng)稱其人為荊人?!盵97]這些說法都依據(jù)了“鱉”與“濮”、“僰”等字的諧音,但卻略顯勉強(qiáng)。從前面的討論中我們不難看出,“鱉”應(yīng)為“比茲”或“巴”的諧音。童說不誤,唯可補(bǔ)證以出土之鱉靈王朝虎紋器。
學(xué)界公認(rèn),虎紋器多為巴器。如曹定云就說:“巴人紋飾中,還有一種十分重要的紋飾——‘虎紋’。它幾乎無處不在……虎應(yīng)是巴人之圖騰?!盵118]53但是,蜀國的鱉靈王朝也有大量虎紋器出土,如成都百花潭中學(xué)十號墓出土的銅戈“兩面均飾虎紋”,其時(shí)代“當(dāng)不出秦舉巴蜀的前后”[119],該器屬鱉靈王朝無疑。類似的例子還有:成都三洞橋戰(zhàn)國墓出土銅劍“劍脊上有虎紋”[120];峨眉山市出土的戰(zhàn)國銅矛“圓筒骹上飾有人虎、虎、蟬、手蒂、心、鳥等紋飾和符號”[121]。凡此等等,不勝枚舉。這些情況當(dāng)如吳怡所言:“近幾年的考古發(fā)掘證明,蜀地的‘虎’圖形明顯地多于巴地,時(shí)間早到春秋戰(zhàn)國時(shí)期,它很可能就是與開明氏密切相關(guān)的一種圖形?!盵122]虎為巴人圖騰,鱉靈王朝器物多見虎紋,則鱉靈屬巴人自明。
“鱉靈”又號“開明”,并以此作為其王朝的國號,故有“開明某世”之說。
“開明”屬純粹的漢語,《史紀(jì)·五帝本紀(jì)》便有:“嗣子丹朱開明。”[25]20此語雖屬漢語,卻不能一目了然,因?yàn)樗莻€(gè)多義詞。
如前所述,有關(guān)“開明”的異說,撇開神說,主要有“啟明星”、“開明獸”和“太陽”三說。“太陽”說認(rèn)為:“蜀開明氏在被秦國滅掉以后,其王族的一支曾經(jīng)南遷建國,其王號為安陽王……顯而易見,開明……即太陽。”[98]此說以建國于南粵的開明氏后裔“安陽王”的稱謂為推論基礎(chǔ),但“安陽”之“陽”雖似可解為“太陽”,而“安陽”則肯定不會只有“太陽”的意思,至于“開明”就更不會是“太陽”了。此說的問題在于顛倒了“開明”與“安陽”的關(guān)系,即“安陽”可能與“開明”有關(guān),但“開明”絕不會是“太陽”。
考慮到開明氏是巴人,而巴人崇虎,則類虎之“開明獸”說當(dāng)屬可信。當(dāng)然,據(jù)《山海經(jīng)·海內(nèi)西經(jīng)》“開明獸……東向立昆侖上”[43]349-350之“東”,釋“開明”為“東方”(“啟明星”也有此義)也是合乎情理的。
“開明”又作“俾明”,“俾”當(dāng)通“捭”,此二字皆屬幫紐支部,音同故通,其義也是“開”?!稄V雅·釋詁》:“捭,開也。”[31]107是知“俾明”即“開明”。
鱉靈又號“叢帝”,“叢帝”則應(yīng)為漢蜀雜語。“帝”顯系漢語,義為“君王”;“叢”則應(yīng)是蜀語,義為“奇”。《華陽國志·蜀志》:“開明位(立),號曰叢帝。”[18]185《太平御覽》卷八八八引揚(yáng)雄《蜀王本紀(jì)》作:“鱉靈即位,號曰開明奇帝?!盵20]3945“叢帝”又作“奇帝”,是知蜀語“叢”的意思就是“奇”。蜀語“叢”應(yīng)來自氐羌語之“[utu](奇)”[21]313,說詳前“蠶叢”條。
鱉靈除上述名號外,在宋后著述中還有不少其它名號。如“西州”,《路史·余論一》“杜宇鱉令”條:“時(shí)巫山擁江,蜀洪水。望帝令(鱉)令鑿之,蜀始陸處。以為刺史,號曰西州”[93]168;“西州皇帝”,《太平廣記》卷三七四引《蜀記》:“后令鱉靈為刺史,號曰西州皇帝”[107]2967;“萬通”,《路史·余論一》“杜宇鱉令”條:“是為蜀開明氏,年號萬通”[93]168。這些稱號多系后人附會,姑置不論。如《太平廣記》引《蜀記》之“刺史”和“西州皇帝”就顯系附會,因?yàn)椤盎实邸笔乔厥蓟手蟛懦霈F(xiàn)的稱謂,此前的鱉靈是絕不可能有此稱謂的,而“刺史”則是晚至漢武帝時(shí)才設(shè)置的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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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唐普]
Names and Titles of Emperors of Shu
LI Dao-mi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Sichuan Normal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066, China)
Abstract:The recorded history of Shu is quite obscure in which only the names and titles of Emperors of Shu are almost complete in alignment. Those names and titles provide with many historical facts of ancient Shu and are thus highly emphasized by the academic circle. With textual research from linguistics, one knows that “Cancong” is “guiyi”, “Baihuo” is “Baihe(di)”, “Yufu” is “yuwu”, “Duyu” is “jitian”, “Bieling” is “bahu” and etc. All those names and titles helps to compile and explore lost materials of ancient Shu.
Key words:names and titles of Emperors of Shu; Cancong; Baihuo; Yufu; Duyu; Bieling
收稿日期:2015-09-01
作者簡介:李道明(1953—),男,重慶市人,四川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退休教師。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xiàn)標(biāo)志碼:A
文章編號:1000-5315(2016)04-013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