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利高雷
知識梳理
終身主演
格利高雷
故鄉(xiāng)是座古鎮(zhèn),有著非凡之美。幾年來,僑居大都市為生計奔波,無暇北望,古鎮(zhèn)離我愈發(fā)遙遠。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轉道湘江,決定回趟故鄉(xiāng)。
走下船,天大亮,一腳踏進故地,差點“醉”倒。我愜意地往前走,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按理古鎮(zhèn)應該在眼前展開,我看到的卻是一片整齊劃一的嶄新的民居。我轉身,沿原路返回河邊,調(diào)動記憶重新上路,眼前仍然是嶄新的民居。我沿著一條仿制石板路下坡,看到一個穿著紅衣土布的小姑娘正在池塘邊用棒槌搗衣,便走過去:“請問——”小姑娘直起腰,驚叫:“你不是我雷表叔嗎?”小姑娘丟下棒槌,連跑帶喊:“表叔回來啦——”
聽到叫聲,許多人從大門口走出來,紛紛呼我的乳名。哎呀,都是熟悉的面孔,都穿著紅藍白不同顏色的土布,頭上戴著早已淘汰的舊式氈帽。我的一個開印染廠的遠房堂伯老遠就喊:“可回來了,你媽想你?。 蔽抑钢鴯湫碌拿窬?,驚問:“以前的房子呢?”堂伯呵呵道:“自從三年前這兒被某個組織評為全國百年古鎮(zhèn)后,鎮(zhèn)領導就開始動腦筋搞旅游。老房子全推了,仿造老房子重建新房子,鎮(zhèn)領導為了求逼真,讓我們回到舊社會,吸引游客的眼球?!?/p>
轉了一個彎,果見老爹老媽候在院子里,穿著統(tǒng)一的土布,戴著統(tǒng)一的氈帽。我趕忙奔過去,喊:“爸,媽,我都認不出你們啦!”老媽抓著我的胳膊,濁淚在眼眶打轉,顫抖地問:“又讀了好多書吧?更近視了?認不出媽了?”我一屁股坐在一張仿紫檀木雕花椅上,嗔怪老爹:“小鎮(zhèn)變化太大,你在電話中怎么不說一聲???”老爹呵呵道:“給你一個意外驚喜啊?!?/p>
我站起來東尋西找,找遍家中每個角落,就是找不出熟悉的舊物。我趴下身子,隱約瞧見那棵兒時我常常爬上去掏鳥窩、數(shù)星星的百年老樹被砍后留下的樹樁。老媽拉著我的手說:“回家吧,這兒不是我們的家了?!蔽掖羧裟倦u。老爹呵呵道:“鎮(zhèn)領導在離此不遠的地方給我們統(tǒng)一建了安居房,我們早晨八點在這里表演,像模像樣地煮煮飯、鋤鋤地,做給游客看,晚上七點回到安居房,脫掉這身衣服,這樣,每人每月能領兩百元的演出費?!蔽倚乃岬乜粗把輪T”爹媽,老爹拂了拂老媽舊氈帽上的灰塵道:“老房子推得好啊,兩百元成了主要收入。如果有游客,我和你媽還可以演到兩腿一蹬的那一天啊?!?/p>
(選自2014年7月9日《南方法治報》,本刊有改動)
鑒賞空間
《送行》以對比造成的反差、無中生有的夸大、移花接木的錯位、大智若愚的自嘲,諷刺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虛情假意。如果說《送行》是將批判的矛頭直指“人情的弱點”的話,那么,這篇《終身主演》則將揭露的鋒芒直刺“社會的病灶”。
小說通過今昔的對比、滑稽的場景、無奈的反語增強了藝術感染力,題為“終身主演”,其實真正的“主演”不是這些“苦笑”著的農(nóng)民,而是“藏”在幕后“動腦筋”的“領導”——小說諷刺的是形形色色的“領導”弄虛作假、大搞形式主義和政績工程的“超人本領”!他們的“腦筋”不是用在為百姓謀福祉上,他們從未真正從提高百姓的生活質量出發(fā)謀大事、搞經(jīng)濟,而是把百姓當作了自己“作秀”的“道具”。他們讓百姓“回到舊社會”,歸根結底是為了使自己“再上新臺階”!
這些“終身主演”的遭遇令人“心酸”,而其背后的“大導演”,“策劃”出的又是一出怎樣“逼真”的大鬧劇?。?/p>
[讀有所思]
小說最后,老爹說的“如果有游客,我和你媽還可以演到兩腿一蹬的那一天啊”,言下之意是什么?(蔣光紅/設計)
★《給我的孩子們(節(jié)錄)》拓展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