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立
(衡陽師范學院 美術學院,湖南 衡陽 42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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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期造物特征
——論岣嶁峰佛教石刻藝術
劉東立
(衡陽師范學院 美術學院,湖南 衡陽421002)
摘要:石刻藝術是人類遵循現(xiàn)實社會生活及精神面貌需求而產(chǎn)生的藝術形式,岣嶁石刻包涵著清初期宗教、民俗文化成份,用外在的造型藝術頌誦和表現(xiàn)其精神內詣,同時呈現(xiàn)人類自身存在的藝術天性。本文運用社會倫理、宗法、美學的規(guī)律,分析視覺感官語言與文脈傳承,提煉清初期造物藝術特征。通過對岣嶁石刻藝術與宗教、民俗文化及當時人們對宗教精神的期望和需求作一番探討,闡述造型、圖像本身存在的意義,以及對當今設計藝術的啟示,倡導東方地域藝術元素符號,以打造有中國精神特質和個性的造型設計藝術為契機。
關鍵詞:瑞麗吉祥元素;雕刻手法;審美取向;文人意趣
一、岣嶁石刻藝術感應概說
岣嶁石刻藝術遺址座落于岣嶁峰國家森林公園,起源于明末清初時期,正當佛教臨濟宗鼎盛階段,此階段又是臨濟宗獨步佛壇的時代,禪宗北來引發(fā)浩大禮佛運動,并流傳極多的靈性禪意故事,出現(xiàn)佛教五葉一花的盛況,至今在民間仍保留那個時代留下來拜佛的生活痕跡。二百多年間,因兵災及政治浩劫導致原有廟宇道場損毀,僅遺留三、四十處佛教墓址和碑額雕品,散布于山野之中。筆者通過田野現(xiàn)場考察,發(fā)現(xiàn)石刻作品蘊藏著豐富史料和藝術信息、因年代久遠而產(chǎn)生文化隔層中的互補審美情趣,并從中體驗和感受到清早期具有精湛石刻制作技術。它在藝術上追求瑞麗秀美,同時凸現(xiàn)當時社會群體精神狀態(tài)和情感。這些收集的第一手原始資料為我們研究清代審美取向、造物特征、臨濟宗歷史提供了依據(jù)。石刻作品內容涉及廣泛,大部分關聯(lián)教旨釋義、詩歌頌誦及教化內容,也有一部分滲入道教思想和地域民俗文化,清代初期興起的文人文化占據(jù)重要比例,優(yōu)雅逸致文化提攜整體藝術品格,起到了精神骨架作用。
就石刻雕品技術特征而言,清代初期都保持雕工精美、細膩出活的共性,制作手法上講究方中求圓,造型自然而有韻律感,南北各家都有自我完善的制作方法,盡管傳承取向異同,但大體上遵循雕琢有層次,綺麗中求變化。如果與同時代家具比較,手法上沒有明顯差距,但取與舍的量感上存在區(qū)別,木制品可采用多層鏤雕,甚至玩空空對套的技法,清式家具一直出現(xiàn)眾多繁縟圖案,原因在于攀附瑞麗、祈福元素太多,相應忽視應用功能在生活中的重要性。造物必須做到使用功能、表層裝飾高度統(tǒng)一,這是一個恒久不變的法則,因此華藻雕飾的作風導致窮工而不過,此是學術界對清樣式的普遍認識和看法。石刻藝術由于堅硬材質限制了雕琢任意發(fā)揮,唯有率性就材,以少勝多的方法達到最佳效果,如大面積空白、主體圖案圓雕、圖案底板粗礪處理等等。注重石雕凹凸形態(tài)而厚薄分明、飛禽靈草設定于最佳精神狀態(tài)是清代石刻另一個共同特征。傳統(tǒng)文化中有關精氣神方面的理念滲透入骨,欣賞自然景物時總有為之一振的定格,認為是心靈與自然的契合,如鮮花盛開、飛禽婉囀回首等富有詩情畫意景象。文人意趣的滲入體現(xiàn)于細節(jié)的處理,是逸致審美最佳衡器,造型中的開放與收斂、疏朗與繁榮相互約束,以體驗的心態(tài)構成趣味圖像,恰好文人式審度給予造物適度指導性。自清早期以來,大批文人積極參與各行業(yè)造物實踐,遂漸促使產(chǎn)品出現(xiàn)文人畫手筆痕跡,如四君子、歲寒三友等題材,形簡意駭而有個性特點,花鳥、山水中的情趣及詩歌雋永頌誦提攜造物藝術格調。此類造物理念組成與工匠精神聯(lián)席,并兼顧多種流行文化元素所形成風格連綿延續(xù)變化,我們可以覺察到細微奧秘。從整體上分析,清早期造物有一條潛在的文化脈絡,但后期隨工業(yè)革命的來臨而漸漸消退。
王世襄先生曾在《明式家具研究》一書中,論述家具普遍存在病態(tài)時認為弱靡是癥狀之一,認為造型結實簡約能夠很好傳遞形狀的視覺感知,伸張、曲變,大小變化能得到有效傳達。其次是雕琢附著其表,傳達瑞麗吉祥等時代信息,只能達到遣興、心怡等等多種內在追求滿足,若將使用功能置之以外,全面繁瑣雕琢以體現(xiàn)好大喜功心態(tài),炫耀自我恰恰裸露造物弊端,以物召喚尊卑禮教或有意砍伐實用功能的用意,常常會失去造物在空間中的視覺沖擊力度和舒適度。應用方面的造物必定涉及到設計人性化諸多因素,如結構、比例是否合理,順暢性、個性風貌是否統(tǒng)一等等。不可否認,某個時期、某個階段都會呈現(xiàn)審美趣味,明清時期除了工匠制作技術傳承外,社會流行文化是其重要因素和載體,反映當時社會群體環(huán)境心理和祈求而決定造物審美取材,自清代以來,祈福沾喜心理占踞上峰,因而開辟一個文玩風尚,熱衷于工雕細刻工藝技術,以各類花藻靈獸作為設計元素,并擴散到各行業(yè)產(chǎn)品上表層裝著。岣嶁石刻是清早期造物中的一個異數(shù),首先是兩個必然存在的、難已棄去的條件:一是硬性脆質材料,技術制作上不得不從簡,以少勝多的方式來周全造物完美;二是無需過多考慮應用功能尺度,唯求視覺感官上的諧調和室外筑構合理,尺度和量感相應增大,以致承優(yōu)從簡從清式弱靡中脫穎而出。
任何門類藝術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絕非無本之源,離不開人文環(huán)境和社會發(fā)展狀態(tài),宗教的發(fā)展也是如此。它與官家支持與否有極大聯(lián)系,若能維系社會穩(wěn)定,具備安邦興旺等良好條件,必將是一場宗教盛會,臨濟宗的發(fā)達即是一個見證。自滿清入關,在文化藝術上出現(xiàn)滿漢民族審美大融合,特別是以滿清為代表的皇家倡導的審美取向成為風向座標,遂漸改變明朝單一絢麗風尚。岣嶁石刻藝術產(chǎn)生于臨濟宗興起之時,題材內容包括“生死輪回”、“因果報應”等教義,又揉合道教中長生不老、仙境妙界等理想信念,制造一個無比美妙的極樂境界,誘發(fā)教化、頌誦、紀念作用,通過石刻形象、詩歌偈句達到視覺直觀、詩文想象的感喚效益。
岣嶁石刻藝術主要體現(xiàn)清早期流行的兩種文化思維:一是對瑞麗吉祥寓意性文化的推崇,它綿延近兩百年,波及并影響我們今天的生活;其二是文人意趣滲入,透露對幽僻、物趣靜思,體現(xiàn)安好自樂的理念境界。兩種文化思維產(chǎn)生主要原因在于社會動蕩變幻而民眾飽受戰(zhàn)爭災難,祈求平安富足變成常態(tài)。另外清早期社會環(huán)璄是一個特殊時期,很多漢族讀書人問政不能,處處受異族的壓制,唯有寄情山水詩歌和藝術。另外大批明朝遺民、皇室后裔遁入空門,滿腹經(jīng)綸的前半生歸宿于靜納無為世界中。因此,清早期的文化藝術浸入了優(yōu)雅逸氣、空閑僻靜情致、乞求吉祥平安的特質,故佛教中教義恰好迎合民眾意愿。
二、臨濟宗淵源及視覺傳達分析
岣嶁石刻在視覺感官上具有強烈感染力,保持清早期器型敦厚秀美特征,剔去明代時期纖細枝展造型,以比例適度為造物要素,不作無節(jié)制伸張變化,保持石質材料團狀塊形狀。視覺上更為整體簡練,體量感處于造型語言首位,紋飾縟設作為重要裝飾手段。經(jīng)營位置和布白上,有如傳統(tǒng)白描手法,以中央圖型為主,周圍以肌理作填充,轉角處圓敦自然飾以陰線勒界,四級組石塔層形狀有變化,六邊形的石塔竹節(jié)嵌角,立面微隆曲變,此種藝術處理手法與清早期玉器制作殊同歸途,精美程度優(yōu)于晚清,達到上乘工藝水平。
石刻藝術中構思、手法多樣化,有較好亮點和巧妙之處。本土工匠們的奇思妙想來源于自由狀態(tài)之下的創(chuàng)作,其中代表性作品有魚化龍造型。魚化龍本是中國科舉文化中的吉兆物,因適應當時祈福社會心理被廣泛用于造物裝飾,在相當長的時期內成為時尚美好母題。魚化龍在細節(jié)處理上頗具匠心,龍頭刻劃細膩,魚身及鰭部采用交叉方格線填充,類似新石器時期廟底溝紋飾,樸實而快捷的方式體現(xiàn)民間藝人犀利去繁的創(chuàng)造手法。時空交錯手法主要體現(xiàn)于龍、魚造型于一體,吐出水沫變成連貫的纏枝花而打破了單一時空程序,成功表達傳誦中的神話故事。清代金石學、考證學及世俗言情小說的興起,各類因素集聚體現(xiàn)在石刻藝術上,如捧桃稚猴若有所思、偷吃葡萄的老鼠倒掛懸走等文學描寫情結,類似《山海經(jīng)》中景觀給人豐富想象。
上述魚化龍呈S線造型,神態(tài)上達到最佳狀態(tài),充分表達了歡天喜地或熱情洋溢的情感,這與傳統(tǒng)喜慶文化有關。人們在生活中求字意、吉語、圖案隱藏祈福含義等,可見當時人們的情感祈求,凸現(xiàn)了清早期流行文化特征。又如“神鼠”題材在民間廣泛流行,至民國時期仍然可以從齊白石水墨畫中窺見傳承和延續(xù)。此種經(jīng)久不衰、流傳在民間有關“鼠咬開天”、“老鼠嫁女”等等故事,寓意民間對靈鼠的崇拜,袪災納吉、子孫旺盛的美好愿望。石刻中的“老鼠偷吃葡萄”也是是清早期流行的題材之一,圖像在比例、面積分割上極具理性化,通過不同形態(tài)交叉構造組成團狀圖案。重情趣而非繁縟堆積,是岣嶁石刻的重要特征,雖然無皇家富麗典雅之氣,但多了一份親近感。
岣嶁石刻藝術手法上以圓雕、浮雕、陰陽線刻為主,線型、肌理組合有序,從整體上仍遵循石材體塊進行雕琢,重點或中央位置視覺突出,細部構造銜接清晰明朗,擅長借助陰陽勾線體現(xiàn)結構凹凸,曲面造型有層次變化。自漢代以來,石刻藝術沿襲用線特征,造物求韻律兼寫意,但此個時代已擯棄過去兩個特征,即造型圓渾厚實和流暢用線,卻多了一份精致視覺感。由于兩個時代文化背景存在差異,追求的精神旨意完全不一樣,漢代霍去病墓石刻與南陽漢畫像石主要體現(xiàn)神、人、自然的力量和神秘冥想,清早期則建立在吉祥祈福文化基礎之上,因此石刻中出現(xiàn)大量飛禽瑞獸、靈草花卉。漢石刻深沉雄大而具有力度,清早期石刻瑞麗通情,流露高士和文人情結,精致制作手法體現(xiàn)造型語言周全。
岣嶁石刻大部分散落于山野南面,依坡而建,與廟宇及周邊環(huán)境融為一體,形成區(qū)域中有亮點的人文景觀,對于佛教教化、瞻仰先祖有一定作用,烘托教宗高潔、功德圓滿等情愫。從歷代佛教發(fā)展史上分析,政治環(huán)境、宗教意念及民間習俗三大條件影響派生宗教藝術,岣嶁石刻在風格面貌上具有時代烙印。此中題材與豐富,能夠給觀者至深印象,筆者感嘆于石刻藝術在農耕文化時代的求精精神、文人式的自我表白,藝術造詣高于清中、晚期及民國時期墓葬石刻作品。通過作品分析和論述,解讀清早期的造物優(yōu)秀品質和獨特審美特征的意義在于泓揚、了解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為當今設計藝術創(chuàng)新提供脈絡和思路。
岣嶁石刻形成的重要前提是臨濟宗的崛起,這也是一場佛教新生運動,由于具備優(yōu)秀潛質而脫穎而出。臨濟宗最初是禪宗五家之一、流傳時間最長的佛教宗派,因發(fā)源于河北臨濟院,故后來遂稱之為臨濟宗。此宗有喝道棒打辛辣教風,提倡頓悟,據(jù)記載義玄禪師“常贊大愚”,曾受數(shù)杖而大悟。岣嶁石刻上有“優(yōu)曇長棒日,覺樹益參天”、“真獅子”等楹聯(lián)頌誦,是臨濟中人以自信自為而獨步禪林的真實寫照。臨濟宗因不斷變革和創(chuàng)新得以長時間延維宗系生命,以反對因襲傳統(tǒng)教風而成為當時禪宗最為突出的主流。
石刻藝術以石刻楹聯(lián)、偈語、圍合式碑塔、圍欄雕刻石板等形式構筑,形成清早期石制墓葬形制。石制牌樓建筑是清代通用形式,構造上采用橫梁與立柱的榫卯結合,與南陽漢墓、龍門石窟的毗鄰寺均有類同結構,有高大挺撥印象,適合岣嶁坡地筑造。至明清時期已無大規(guī)模造像運動,小范圍內流行精美石刻藝術,石刻遺址均保持獨立完整,以照壁式的碑坊、組合式石塔、欄干式圍合形式組合,為參觀、紀念、教化提供良好環(huán)境氛圍。
三、石刻藝術對當今設計的啟示
清早期石刻藝術經(jīng)歷歲月積累和沉淀,已形成清晰文化脈絡,影響和啟迪后來文化藝術,是一份珍貴文化藝術遺產(chǎn)。綺麗之風、瑞麗吉祥元素均為現(xiàn)代中國設計難已舍去的文脈,以合理拿來、取舍積極態(tài)度適應具體國情需求,融合、吸收是當今藝術設計發(fā)展途徑之一,對于東西方藝術需通過釋解、接納、消化、創(chuàng)新等途徑,達到更高藝術境界。
清早期石刻藝術具有鮮明個性特征、豐富的文化底蘊,代表農耕文明之下的工匠水準和精神面貌,如果與民國初期工業(yè)革命興起相比較,其形式手法和品格具有優(yōu)越性,凸現(xiàn)獨到、雋永藝術造詣。筆者研究的目的在于繼承和弘揚清早期充沛的審美情趣和求精精神,提高我們對傳統(tǒng)文化精髓認識、開拓設計視野、為擇取設計路徑提供借鑒和學習、創(chuàng)造有個性的中國設計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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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Features of Creation in Early Qing Dynasty——On Art of Buddhist Stone Inscription in Gou Lou Peak
LIU Dong-li
(College of Fine Arts,Hengyang Normal University,Hengyang Hunan 421002,China)
Abstract:The art of stone inscription is a kind of art form which produced by human being's following to reality social life and needs of spirit.The stone inscription of Gou Lou Peak includes the elements of religious and folk culture in early Qing Dynasty.It used the external plastic arts to praise and performance its spirit connotation while rendering the artistic nature of the human being itself.This paper analyzed the visual sense and cultural inheritance and refined the art features of the creation by using the social ethics,religious,aesthetic laws.The paper,through discussing of the stone inscription art and religion,folk culture and the expectation and demands of the people to the spirit of religion,elaborated the meaning of the creation and image itself existed and the enlightenment to today's design art.The paper advocates the eastern regional artistic elemental symbol to create design art with Chinese spirit and characteristics.
Key words:Ruili lucky elements;carving techniques;aesthetic orientation;literary interest
收稿日期:2015-11-30
基金項目:衡陽市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岣嶁峰國家森林公園明清佛教石刻藝術研究”(2012D47)。
作者簡介:劉東立(1964—),男,湖南衡陽人,講師,從事環(huán)境藝術設計研究。
中圖分類號:J31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0313(2016)02-016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