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 微
(廣西師范學院 文學院,廣西 南寧 530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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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朔訪古記》的史料價值探析
賈 微
(廣西師范學院 文學院,廣西 南寧 530299)
《河朔訪古記》是元朝文人廼賢的一部筆記體游記作品,今只殘存三卷,主要記載了真定路、彰德路、河南路這三地的名勝古跡、風土人情。書中保留了許多碑刻文字和書畫名目,對佛教文化和僧人有一定的記錄,并且對古都鄴城也有較為詳實的記載,因此具有較高的歷史價值,理應受到更多的關(guān)注。
河朔訪古記;廼賢;史料價值
廼賢,《四庫全書》中作納新,字易之,號河朔外史,本突厥葛邏祿氏,漢姓馬,在元代屬色目人。世居金山(今新疆北部阿爾泰山)之西,祖上內(nèi)遷南陽(今屬河南)。自幼接受漢族文化教育,精通漢文,早年曾到過大都,受到揭傒斯、歐陽玄等人的賞識。至正年間,北上游歷中原,歷經(jīng)鄭、衛(wèi)、趙、魏、中山之郊,足跡遍及大河南北、古今帝王之都邑,對當?shù)氐膶m室陵墓、寺廟斷碑、遺跡殘址都進行了詳細的考察。
《河朔訪古記》本有十六卷,但多已散佚,今只殘存三卷?!端膸烊珪酚涊d曰:“此書久佚,今散見《永樂大典》中者惟一百三十四條?!碑敃r的編者,將這一百多條根據(jù)作者的所游疆域整理成上、中、下三卷,分別講述了真定路、彰德路和河南路的州縣沿革和名勝古跡。作者在行文過程中,具有極強的嚴謹性和考辨精神,保證了歷史資料的準確性,使該書具有較高的可信度和史料價值。
1.1 對于相關(guān)史實記載的嚴謹性
廼賢游歷范圍遍及大江南北,親身的研究與考察,使其掌握了大量的地名資料。殘本《河朔訪古記》中涉及到的地名多達上千個,文中解釋了許多地名的成因以及變更,并羅列別名。在敘述州縣歷史沿革時,自先秦至作者所處的元朝,都一一闡述,極為詳盡,層次分明,使人一目了然。以“磁州”一條為例:
磁州?!队碡暋芳街葜?。春秋屬晉,戰(zhàn)國屬趙,秦為邯鄲郡地,漢為魏郡趙國地,晉為廣平郡地。后周,置成安郡,隋置磁州。唐天祐,改惠州,尋復磁州。宋曰滏陽郡,金以隸彰德。國朝屬廣平路,領縣四,曰:滏陽、邯鄲、武安、成安。
作者在文中追本溯源,行文簡練,使讀者能夠清楚地了解該地地名的變更過程與發(fā)展脈絡。這類記載對于歷史學者研究州縣的歷史變遷以及輿地學者考證地名都有很大的幫助。
從《河朔訪古記》的記載內(nèi)容上我們還可以看出,作者不僅對地名記載詳細、考證嚴謹,還注重實地考察,加強與“土人”的溝通。如在描寫漳河的水勢時,就有這樣的記載:“土人云,春夏水漲,至與岸平,闊可數(shù)里,號小黃河。”另外,在下卷“升平太子廟”一條中,亦有“土人云,至今風月清夜,窅然時聞笙簫之聲”的記載。可見,作者很注重從當?shù)孛癖姼咐现兴蚜_資料。雖因時代變遷,有些說法不免會有訛誤,但其深入民間認真探究的態(tài)度可見一斑。同時,作者在成文過程中還引用了《禹貢》《左傳》《史記》《漢書》《列仙傳》《北史》《穆天子傳》《水經(jīng)》《鄴中記》等諸多文獻來論證自己的觀點,保證相關(guān)史實記述的準確性,體現(xiàn)了作者著書態(tài)度的嚴謹。
1.2 考辨意識較強
作者在成書過程中還有一定的考辨意識,沒有一味地人云亦云,也沒有盲目地遵從古書,而是帶有自己的理解和思考。如在“中山府城中”一條里,作者記錄了世人對天寧寺后一小寺的相關(guān)傳言:“天寧寺后,有小寺,世傳慕容垂之后宮也。其妃以誣被殺,冤血濺砌石,石白血殷,漬而不滅,每雨過,其色甚鮮。”而作者經(jīng)過翻閱《北史》后發(fā)現(xiàn),慕容垂并沒有被冤殺的妃子,只有成哀皇后段氏因勸諫慕容垂改立太子,與當時的太子慕容寶結(jié)怨,在慕容寶繼位后被迫自殺,進而作者懷疑傳言中的妃子血跡,可能是段氏之血。同樣,在敘述西門豹治理漳河之事時,因《史記》和《漢書》所載有出入,故作者把兩部書的記載都羅列出來,并提出自己的觀點,曰:“今史、漢所載,二說不同,余疑當時豹嘗鑿渠,而后湮廢,至起紹修,故民歌之,今并錄焉。”
另外在提到“漢中山王陵”時,作者也糾正了一些歷史訛誤。世人都認為安喜縣東的兩個陵墓是“二女陵”,而作者通過考證發(fā)現(xiàn)是漢中山哀王、憲王之陵,并引用《寰宇記》的內(nèi)容來做進一步的論證。在記載漢蒲關(guān)侯柴武之墓時,也糾正了當?shù)仃P(guān)于此墓為“柴世宗墓”的傳言。作者認為,墓地的臺冢是漢朝的規(guī)格,而柴世宗是后周時人,所以傳言顯然是錯誤的。而作者能得到這些有價值的結(jié)論,與其自身深厚的文史功底以及對相關(guān)資料的熟悉運用密不可分。
作者嚴謹?shù)膽B(tài)度和深入實地的考察,使《河朔訪古記》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逗铀吩L古記》中記錄的一些關(guān)于古川寺廟、城郭宮室以及王霸人物的內(nèi)容是其他史書中沒有或者不夠詳細的,正如四庫館臣所說:“今所存諸條,其山川古跡多向來地志所未詳,而金石遺文言之尤悉,皆可以為考證之助?!惫P者在本文中,主要對其佛教研究、書畫碑刻研究和宮室研究三個方面的價值進行分析解讀。
2.1 《河朔訪古記》關(guān)于寺廟和高僧的記載
《河朔訪古記》中談及了許多寺廟殘碑和高僧軼事。記載的寺廟有開元寺、臨濟寺、柏林院、天寧寺、觀音禪院、龍興寺、白馬寺、應天禪院等。書中對白馬寺中的元朝碑刻全文錄入,在提及開元寺、臨濟寺、龍興寺等寺廟時,并沒有簡單介紹寺廟的構(gòu)造,對寺內(nèi)的建筑碑刻、書畫墨跡都有涉及。在記載寺廟的沿革時,也有理有據(jù),如在介紹開元寺時,引用了藁城主簿李宿撰寫的《解慧寺三門樓贊》,云:“后魏興和二年,建寺曰凈觀,至隋開皇十一年,改曰解慧,后復改,開元寺?!?/p>
書中提到的高僧有臨濟和尚、趙州和尚、佛圖澄、竺法蘭等,臨濟和尚即義玄,慧能六傳弟子,受法于洪州黃檗山希運,于唐大中八年(公元854年)來到今天的河北正定,在滹沱河邊建立臨濟院,廣納信徒,創(chuàng)立臨濟宗。臨濟宗主張通過“棒喝”來交流某種道理,《河朔訪古記》中對相關(guān)傳聞軼事亦有記載。在白馬寺一條中,記載了竺法蘭馱經(jīng)建白馬寺之事:“漢永平中,摩騰竺法蘭以白馬馱經(jīng),至于西域,初假館于鴻臚,后即東都雍門外,建白馬寺,為譯經(jīng)之所。嗣后,沙門踵至,若康僧會之于吳,佛圖澄會之于晉,鳩摩羅什求那跋摩之于宋,元奘無畏之于唐?!痹谟涊d佛圖澄墓時,提及的多是鬼神靈異之事,言其“身長八尺,腹旁一竅,常以絮塞,夜欲讀書,則拔其絮,竅中光出,照于一室”,并且“善誦神咒,役鬼神”,能“洞見千里外事”;還對其預言“戊申禍亂”,后趙國祚難以延續(xù)之事進行了詳細記載。
2.2 《河朔訪古記》關(guān)于書畫碑刻的記載
《河朔訪古記》中記載了許多的斷碑殘碣,如:開元寺中趙閑閑(即趙秉文)的墨跡;《轉(zhuǎn)藏經(jīng)碑》《封居賦》上的小篆千字文;臨濟寺吳道子的《布袋和尚像》和《搖鈴普化真贊》,蘇軾的《墨竹綠筠軒詩》石刻;真定路府學內(nèi)劉法的《墨史圖》石刻和楊邦基的畫作,以及金朝諸人的詩作。
唐盧舍那珉像碑,為唐蔡有鄰所作。歐陽修曾有言曰:“唐世能名八分者四家,韓擇木、史惟則世傳頗多,而李潮及有鄰特為難得。”很多東西都是因為流傳下來的少而倍顯珍貴,而稀有的名家之作則更為難得,《河朔訪古記》也是研究蔡有鄰作品的重要文獻資料。彰德城中的韓琦廟中有《晝錦堂記碑》,為宋參知政事歐陽修撰,翰林學士蔡襄書。歐陽修是北宋著名的文學家、政治家,在政治上文學上都有所建樹,為“唐宋八大家”之一。書寫此文的蔡襄則是當時與蘇軾、黃庭堅、米芾齊名的“宋四家”之一,其書法渾厚端莊,淳淡婉美,自成一體。故此碑在文學上和書法上的價值也極為重要。湯陰縣的《嵇紹墓碑》為魏國公韓琦撰寫,《河朔訪古記》對此碑文進行了全文收錄。嵇紹是嵇康之子,在湯陰因護佑晉惠帝而遇害,其氣節(jié)與忠義一直受到歷代文人的贊頌,韓琦在文中亦有感嘆,曰:“故其大忠偉節(jié),赫然與日月爭光,崒然與山岳爭高,天地不可窮,而公名亦不可窮矣?!?/p>
另外,見于書中記載的還有各種墓碑、紀功碑、頌德碑,在此無法一一列舉。值得一提的是,在書的末尾,作者把洛陽當?shù)貜臐h朝到唐宋時期的碑刻名目、作者以及造碑年月都進行了記載羅列,即使許多已毀滅不存,但因為文字的記錄作用,使后人知道這些碑刻曾經(jīng)存在過,也為今人研究當時的碑刻和歷史提供了史料支撐。
2.3 《河朔訪古記》關(guān)于鄴城宮室的記載
從《河朔訪古記》的存留部分看,關(guān)于宮室園林的介紹,多與鄴城有關(guān)。究其原因,一方面是鄴城本身就是我國古代歷史上諸多朝代的重要都城,自東漢末年,曹操擊敗袁紹并以鄴城為政治中心始,后趙、冉魏、前燕、東魏、北齊五朝都曾在此建都,鄴城居黃河流域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中心長達四個世紀之久。另一方面,也與《河朔訪古記》的散佚有關(guān)。洛陽歷史悠久,在我國歷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夏、商、周、東漢、曹魏、西晉、北魏都曾在此建都,唐朝以陪都方式存在,武周時期也在此建都,但此書并沒有過多的筆墨談及洛陽的園林,反而更多的是在寫陵墓墳冢,大概因此書散佚較多,使記載洛陽園林宮室的部分沒能流傳下來。
關(guān)于古都鄴城的相關(guān)文獻,不能不提到《鄴中記》。書中有許多關(guān)于鄴宮宮室、器物以及鄴城的經(jīng)濟發(fā)展和物質(zhì)生活的介紹,該書是記載割據(jù)王朝的國都鄴城的專門史籍,是研究十六國時期鄴城的重要文獻資料。但《鄴中記》中的內(nèi)容有斷代史的性質(zhì),主要記載后趙石虎實事,有一定的局限性,況且《鄴中記》的原本已失,僅存輯本,有些記錄的真實性存疑且無法考證。
《河朔訪古記》對鄴都宮室的幾次興廢都進行了詳細的記載,從曹魏在此建宮殿、造三臺,到西晉年間的汲桑起義焚毀鄴宮,之后后趙石勒又重新營建鄴宮,東魏北齊也先后在此建都,并對鄴城進行了進一步的擴建,書中還引用了《北史·高隆之傳》進行論證,曰:“隆之領營構(gòu)大將,以十萬夫撤洛陽宮殿,運于鄴,構(gòu)營之制皆委隆之。增筑南城,周二十五里,以漳水近城,乃起長堤為防,又鑿渠引漳水周流城郭,以造水碾硙。”而北周末年韋孝寬平尉遲迥的鄴城之戰(zhàn),更是導致鄴城消亡的重要原因,書中不僅對此事有提及,還在“尉遲公廟碑”一條中對此事進行了簡要敘述。
書中見于文字記載的宮室園林,除鄴宮外,還有銅爵、金鳳、冰井三臺和華林苑。在提到三臺時,作者不僅將它們的興廢、名字的變更以及各自的規(guī)模和用途交代得很清楚,還在末尾記載了“曹操銅爵臺瓦”可滋水發(fā)墨的說法,大有古瓦消磨,今不如古的感嘆。在“華林苑”一條中,對園林構(gòu)造和飛鸞殿、密作堂都有詳細介紹,如:
密作堂,周回廿四架,以大船浮之,以水為激輪。堂為三層:下層刻木人七,彈箏、琵琶、箜篌、胡鼓、銅鈸、拍板、弄盤等,衣以錦繡,進退俯仰莫不中節(jié);中層刻木僧七人,一僧執(zhí)香奩,立東南角,一僧執(zhí)香爐,立東北角,五僧左轉(zhuǎn)行道至香奩所,以手拈香,至香爐所,其僧授香爐于行道僧,僧以香置爐中,遂至佛前作禮,禮畢整衣而行,周而復始,與人無異;上層作佛堂,旁列菩薩、衛(wèi)士,帳上作飛仙右轉(zhuǎn),又刻紫云左轉(zhuǎn),往來交錯,終日不絕。
綜上,《河朔訪古記》在內(nèi)容上的豐富以及作者著書的嚴謹,都賦予了該書較高的價值。另外,本書在體裁上屬于筆記體游記。筆記性質(zhì)的作品是古典文獻的一部分,是研究古代民俗風情、歷史事件、文化傳承以及器物和風景名物等世間萬象的重要文獻資料,而《河朔訪古記》是作者根據(jù)自己的所見所聞與實地考察而書寫整理的一部具有筆記性質(zhì)的作品,理應得到史學研究界更多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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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盧宏業(yè)
10.3969/j.issn.1674-6341.2016.06.058
2016-06-30
賈微(1989—),女,河北邯鄲人,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古籍整理與地方文獻。
K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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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6341(2016)06-014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