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霞 胡淑芳
(湖北師范學院 文學院,湖北 黃石 435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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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元雜劇對敦煌變文人物塑造藝術的繼承與發(fā)展
王海霞胡淑芳
(湖北師范學院 文學院,湖北 黃石 435002)
[摘要]變文是唐代的一種說唱文學樣式,是中國戲劇產生的一個重要藝術淵源,而元雜劇又標志著中國戲劇形式的定型,探究兩者之間的承繼關系無疑具有重要意義。文章將敦煌變文與元雜劇相同題材的作品進行比較研究,從中窺探元雜劇對于敦煌變文人物塑造藝術的繼承與發(fā)展,進而探究變文在戲劇發(fā)展史上的重要作用。
[關鍵詞]敦煌變文;元雜?。蝗宋锼茉?;繼承與發(fā)展
“變文”即變更佛教經(jīng)文為通俗文,是唐代興起的一種韻散結合、有說有唱的通俗性敘事文體。“元雜劇”即北曲雜劇,是在變文、諸宮調等敘事性體裁的浸潤下,在宋雜劇、金院本的基礎上,融合多種表演藝術形式而形成的綜合性舞臺藝術,標志著中國古代戲劇的正式形成。鄭振鐸先生認為,變文的產生發(fā)展影響著中國俗文學的方方面面,是中國戲劇產生的一個重要藝術淵源。
筆者通過對現(xiàn)存敦煌變文和元雜劇作品的閱讀發(fā)現(xiàn),兩者相同題材的作品總計19部,其中大多數(shù)元雜劇作品佚失,僅存劇目。因此,本文以既有變文作品流傳,又有元雜劇存本者為研究對象,將《秋胡變文》、《伍子胥變文》、《王昭君變文》,與今存元雜劇作品石君寶《魯大夫秋胡戲妻》、李壽卿《說鱄諸伍員吹簫》、馬致遠《破幽夢孤雁漢宮秋》等作品進行比較研究,由此探究元雜劇對變文人物塑造藝術的繼承與發(fā)展。
一、人物塑造理念上的繼承與發(fā)展
敦煌變文中塑造了各式人物,雖然形象的塑造不夠成熟,但其所反映的創(chuàng)作理念為元雜劇人物形象的塑造打開了思路。
在人物塑造的理念上,敦煌變文最為突出的特點是人物英雄化、神異化、人情味十足。為了迎合民間百姓尚英雄、崇神物的文化審美趣味,變文中塑造了很多具有英雄氣概的人物形象,而且常常通過神異來表現(xiàn)他們的與眾不同?!段樽玉阕兾摹分械奈樽玉阌兄P薪嘗膽的堅韌、所向披靡的神勇、鋒芒畢露的才智,連其隨身所帶的寶劍都有著神性,“……遂擲劍于江中,放神光而煥爛。劍乃三涌三沒,水上偏偏。江神遙聞劍吼。戰(zhàn)悼涌沸騰波,魚鱉忙怕攢泥,魚龍奔波透出。江神以手捧之,懼怕乃相分付。劍既離水,魚鱉跳梁,日月貞明,山林皎亮,雪開霧散,霞散煙流,岸樹迎賓,江風送客”[1],表現(xiàn)出非比尋常的神異力量。《王昭君變文》中的單于是驍勇的少數(shù)民族英雄人物形象,管理著“赤狄白狄”、“黃頭紫頭”眾多野蠻部落,擁有“牙官少有三公子,首領多饒五品緋”的大臣、“盡著黃金甲”的雄壯軍隊,享受著“千兵逐獸”、“搥鐘擊鼓千軍啖,叩角吹螺九姓圍”……表現(xiàn)出非同一般的王者氣概[1]。
然而,英雄也是凡胎肉體,有著平凡人的思想情感。敦煌變文的創(chuàng)作者深諳此理,因而他們筆下的大英雄兼具著俠骨與柔情;濃厚的人性色彩與英雄本色之間形成一種張力,一方面增強了人物的真實性,另一方面也成為動人心弦的關鍵?!锻跽丫兾摹分械膯斡谠趽]斥方遒的同時,也有著似水柔情,昭君不悅時,他盡力體諒,“單于見明妃不樂。唯傳一箭,號令□軍。……須命縲□柘駝他,菆菆作舞,倉牛亂歌?!瓎斡谝娝粯罚謧饕患?,告報諸藩,非時出獵,……千兵逐獸”;重病時,他竭力救治,“重祭山川,再求日月,百計尋方,千般求術”;死后單于更是厚葬昭君,縞素守喪,“單于脫卻天子之服,還著庶人之裳,披發(fā)臨喪,……曉夜不離喪側,……日夜哀吟,……慟悲切調”……變文中的單于沒有野蠻與強迫,始終以癡情漢的形象守護在昭君身邊,這樣情深的英雄如何不讓人動容?變文傳遞了一種民間的英雄觀:可以輕易拯救世界的人固然是英雄,替會害怕、會受傷的人用盡全力做一件事情,也是真正的英雄;而這樣的英雄不僅可敬,更可親,他們生長在人民中間,成為他們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
元雜劇作品也塑造了眾多英雄形象,但是與變文不同的是,其更加注重事實,貼近實際,沒有太多的神異色彩?!墩f鱄諸伍員吹簫》中的伍子胥,開場介紹是“在臨潼會上,秦穆公賜他白金寶劍,稱為盟府,文欺百里奚,武勝秦姬輦,拳打蒯聵,腳踢卞莊,保十七國公子無事回還。如今現(xiàn)為十三太保大將軍,樊城太守”[2],作品通過與歷史上其他英雄人物的縱向比較和英雄事跡的橫向展現(xiàn),實實在在地表現(xiàn)了伍子胥的雄震天下。伍子胥在擒拿費無忌的時候,先是“操鼓來,做戰(zhàn)科”的動作,然后又唱到“他躍馬當先拚廝殺,不由我忿氣橫生怒轉加。這廝只會暗地里弄奸猾,今日呵使不著心粗膽大”,最后技不如人的費無忌被活擒。作品通過說唱、動作等細致、生動的場面描寫,真實再現(xiàn)了伍子胥活捉費無忌的場景,刻畫了伍子胥的英雄氣概?!镀朴膲艄卵銤h宮秋》中的番王,論家世“久居朔漠,獨霸北方,以射獵為生,攻伐為事。大王曾避俺東徙,魏絳曾怕俺講和”;論實力“我有甲士十萬,南移近塞,稱藩漢室”,也是更接近現(xiàn)實的王者氣派[2]。
此外,元雜劇更加注重表現(xiàn)人物的人性化特征。如果說變文中人物身上的人性色彩僅是“初露鋒芒”,那么元雜劇就已經(jīng)開始了深入的挖掘?!镀朴膲艄卵銤h宮秋》中的番王,得知昭君在漢匈交界的黑江投水而亡時,第一反應是“(驚救不及,嘆科)嗨,可惜可惜!”表達了對昭君于國家愛情忠貞的欽佩和惋惜,接著“將毛延壽拿下,解送漢朝處治。我依舊與漢朝結和,永為甥舅”,用實際行動表達了對于昭君的深情祭奠?!稘h宮秋》中人情味最濃的形象要數(shù)漢元帝了,他坐擁天下,佳麗三千,但當他夜聞琵琶聲時,第一反應竟是“莫便要忙傳圣旨,報與他家。我則怕乍蒙恩,把不定心兒怕,驚起宮槐宿鳥、庭樹棲鴉”,表現(xiàn)出了皇帝對未曾謀面宮女的體貼與尊重;當昭君懇請皇帝略施薄恩于自己父親時,漢元帝詼諧地唱【金盞兒】:“你便晨挑菜,夜看瓜,春種谷,夏澆麻。情取棘針門粉壁上除了差法,你向正陽門改嫁的倒榮華。俺官職頗高如村社長,這宅院剛大似縣官衙。謝天地可憐窮女婿,再誰敢欺負俺丈人家?!彼斓卮饝獬险扇思业牟钜?,替岳父家撐腰。表現(xiàn)出元帝愛屋及烏,似普通人家的女婿對于老岳父的尊重與關照;面對自己愛妃的離開,元帝更是銀臺孤燈,掛圖思人,甚至夢會昭君,聽到孤雁哀鳴,更是觸景生情,感嘆道:“傷感似替昭君思漢主,哀怨似作薤露哭田橫,凄愴似和半夜夢歌聲,悲切似唱三疊陽關令”,更多展現(xiàn)了元帝對于逝去愛情的悲痛與眷戀,讀來真實感人,這也是雜劇中元帝昏庸卻深得百姓同情的原因?!墩f鱄諸伍員吹簫》中的伍子胥也一改以往文學作品中的形象,面對浣紗女,主動請食;遇到鱄諸,主動與其拜兄弟,請求幫助復仇……這里的伍子胥不僅英勇威猛、堅韌勇敢,更能屈能伸,是一位生長在民間接地氣的大英雄。
值得注意的是,元雜劇還擅長在不同的人物關系中表現(xiàn)人情。《破幽夢孤雁漢宮秋》中的昭君,面對自己的愛人纏綿多情,“妾身這一去,雖為國家大計,爭奈舍不的陛下”,“妾這一去,再何時得見陛下?把我漢家衣服都留下者”;面對自己國家的危亡卻勇敢堅強,“妾既蒙陛下厚恩,當效一死,以報陛下。妾情愿和番,得息刀兵,亦可留名青史”?!遏敶蠓蚯锖鷳蚱蕖分械拿酚?,勤勞孝順,贍養(yǎng)久病在身的婆婆,任勞任怨,“自從秋胡去了,不覺十年光景,我與人家擔好水換惡水,養(yǎng)活著俺奶奶”,“撇下個壽高娘,又被著疾病纏身體,他每日家則是臥枕著床睡……我這幾日告天地,愿他的子母每早些兒歡會”;但是面對李大戶等無恥之徒卻大膽潑辣,“(打科)把這廝劈頭劈臉潑拳捶,向前來我可便撾撓了你這面皮”,“(怒科)你等還不去呵……我道你有銅錢,則不如抱著銅錢睡!”“(做推李倒科)我可也不道輕輕的便素放了你”,幾個動作的提示表現(xiàn)了封建女子梅英的果敢剛強……元雜劇中的這些人物常常在不同的關系網(wǎng)中,展現(xiàn)出了不同的情感特點,在對比之中,我們更能深刻感受到他們身上彌足珍貴的人情味,這是對變文的一個很好的發(fā)展。
二、人物塑造方法上的繼承與發(fā)展
敦煌變文采用了多種藝術手法來塑造凸顯人物形象,盡管手法稚嫩,人物描寫很多時候因為缺乏個性和思想深度而停留在表面,但是卻為元雜劇如何塑造人物打開了思路。元雜劇在此基礎上,揚長避短,創(chuàng)造出很多經(jīng)典的人物形象。
在人物塑造的方法上,融夸張荒誕、渲染鋪張、內心獨白、環(huán)境意象襯托等多種藝術手法為一體,表現(xiàn)了創(chuàng)作者對于人物塑造方法不懈追求的探索精神。
敦煌變文擅從宏觀角度塑造人物形象,有時為了凸顯主要人物,變文??浯笃渖砩下斆魃屏嫉奶刭|,如,變文為了突出伍子胥的治國才干,使其在入?yún)堑亩潭涛迥觊g,創(chuàng)造了不可思議的政治業(yè)績,“子胥治國一年,風不鳴條,雨不破塊。治國兩年,倉庫盈益,天下清太,吏絕貪殘,官寮息暴。治國三年,六夷送款,萬國咸投。治國四年,……嘉禾合秀……路不拾遺……城門不閉……”。有時為了凸顯人物的獨特與完美,常用移花接木、張冠李戴的方法,將流傳于民間的各路英雄所具有的優(yōu)秀品質集于一人;亦或賦予人物神話色彩,就像伍子胥贈與漁夫的那把可以開天辟地的神劍一樣。此類描寫都為人物蒙上了一層荒誕神秘的面紗,滿足了俗眾涉奇獵艷的心理。
變文采用反復渲染的方法,強化主要人物的藝術形象。《秋胡變文》中,為了塑造善良、孝順、忠貞的秋胡妻形象,變文新添了孝養(yǎng)婆婆、秋母勸嫁、三次梳妝的細節(jié)描寫,通過層層渲染,生動展現(xiàn)了秋胡妻的人格美。在秋胡離開的六年光陰里,秋胡妻任勞任怨,“來孝養(yǎng)勤心,出亦當奴,入亦當婢,冬中忍寒,夏中忍熱,桑蠶織絡,以事阿婆,晝夜懃心,無時蹔舍”,細心地照顧自己的婆婆。此時,面對如此賢良的媳婦,秋胡母心疼也心酸:“仰愧新婦無夫,共貧寒阿婆,不勝珍重!不可交新婦孤眠獨宿。不可長守空房,任從改嫁他人。阿婆終不敢留住,未審新婦意內如何”,主動提出希望媳婦改嫁的愿望,側面表現(xiàn)了秋胡妻的忠孝。變文中的秋胡妻雖言辭不多且大多迎合封建婦德標準,但是創(chuàng)作者有心的通過三次經(jīng)典的梳妝動作,展現(xiàn)了她內心的波瀾。第一次是秋胡即將外出求學時,“愁眉不畫,頓改容儀,蓬須長垂,眼中泣淚”,雖然對于秋胡的游學,她表現(xiàn)出了一個女子該有的深明大義,但是舉手投足間還是流露出了對于丈夫的依戀與不舍;第二次是秋胡九年未歸,秋胡妻在田間采桑,“形容變改,面不曾妝,蓬須長垂,憂心采?!?,表現(xiàn)了她對丈夫的擔心思念,對未來的擔憂;第三次是聽說秋胡回來后,“乃畫翠眉,便拂芙容,身著嫁時衣裳,羅扇遮面,欲似初嫁之時”,在精心的打扮中表現(xiàn)出即將見到夫君的欣喜之情,體現(xiàn)了一個封建女子對于丈夫的忠貞。
變文以韻文的形式展現(xiàn)人物的內心世界,氣勢宏大又酣暢淋漓,彌補了散文敘事的不足,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段樽玉阕兾摹肪腿蚊鑼懥虽郊喤膬刃氖澜纭5谝淮问卿郊喤跤鑫樽玉銜r的內心獨白,“我雖貞潔,質素無虧,有幸得逢君子……何惜此之一餐”,一個深受封建禮教思想禁錮的貞潔女子,想要大膽突破封建思想限制,是何其的勇敢。第二次是伍子胥借口楚仆推辭浣紗女贈飯時,浣紗女再三勸說伍子胥用餐,表現(xiàn)了浣紗女的善良以及對伍子胥的關心。第三次是伍子胥將自己身份告知浣紗女,并叮囑其“恩澤不用語人知”時,浣紗女在自殺前的一段內心獨白,“……嬌愛容光在目前,列女忠貞浪虛棄”,表現(xiàn)了民間女子的深明大義和視死如歸的高潔品質。
變文往往有不少景物描寫,出現(xiàn)了抒情意象,起到了“輔助情節(jié)發(fā)展,隱喻象征人物心理,渲染環(huán)境氣氛”[3]的作用。如,《王昭君變文》中出現(xiàn)的大量諸如“蒲桃”與“春酒”,“氈帳”與“采幃”,“胭脂山”與“紅粉樓”等漢朝與大漠意象的對比,深刻而含蓄地表現(xiàn)了昭君對于漢朝的熱愛與戀眷。一句“一朝愿妾為紅□(鶴),萬里高飛入紫煙”,借紅鶴這個傳統(tǒng)意象,表現(xiàn)了對于現(xiàn)實無法言說的無奈之情。變文通過豐富的景物意象構造了一個個意境,有的如昭君“邊云忽然聞此曲,令妾愁腸每意歸”一樣,情隨境生;有的似伍子胥“大江水兮渺無邊,云與水兮相接連;痛兮痛兮難可忍,苦兮苦兮冤復冤”一般,移情入境;有的像子胥妻“偏憐鵲語蒲桃架,念燕雙棲白玉堂”一樣,物我情融;諸如此類意境的營造,含蓄生動的表現(xiàn)了人物的性格情感,推動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抒情色彩濃郁。
元雜劇繼承了敦煌變文中夸張荒誕、渲染鋪張、內心獨白、環(huán)境意象襯托等人物塑造方法技巧,并且在此基礎上表現(xiàn)出新的特征。與多從宏觀角度塑造人物形象的變文不同,元雜劇更傾向于從人物外貌、神態(tài)、動作、語言等微觀角度,由外至內,從具體到抽象,形神兼?zhèn)涞谋憩F(xiàn)人物。對于作品中的主要人物,劇作家或寫實或寫意,或直敘或通過旁人眼睛,展現(xiàn)人物外貌?!镀朴膲艄卵銤h宮秋》就借漢元帝的眼睛,工筆細描地展現(xiàn)了昭君的美貌,“我看你眉掃黛,鬢堆鴉,腰弄柳,臉舒霞”,“將兩葉賽宮樣美貌畫,把一個宜梳裹臉兒搽,額凈香鈿貼翠花,一笑有傾城價”,表達了元帝對于昭君的一見鐘情。元雜劇中還存在著一些對于人物神態(tài)動作的提示性說明,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如,《魯大夫秋胡戲妻》中,梅英面對李大戶步步緊逼的強婚行為,劇作家用了“打科”、“怒科”、“推李倒科”幾個層層深入的動作神態(tài)的描寫,傳神地表現(xiàn)了梅英嫉惡如仇、勇于反抗的潑辣性格。
與變文相似,元雜劇也常用大段的韻文組成唱詞,借人物之口,唱出其內心的曲折變化。如,《魯大夫秋胡戲妻》中第三折,梅英面對衣冠楚楚的秋胡調戲時,“……你瞅我一瞅,黥了你那額顱;扯我一扯,削了你那手足;你湯我一湯,拷了你那腰截骨;掐我一掐,我著你三千里外該流遞;摟我一摟,我著你十字階頭便上木驢……”幾段暢快淋漓的唱詞,表現(xiàn)了梅英有勇有謀、大膽抗爭的內心世界,為后文整頓妻綱的情節(jié)發(fā)展做了充分鋪墊,也是梅英形象的一次升華。但與變文不同的是,元雜劇的語言更加細膩直白,貼合人物身份,“在小說的敘事技巧尚未發(fā)展到細膩刻畫人物心理時,戲曲的唱詞便承擔起了這個任務,敘事文學的發(fā)展總要經(jīng)歷一個從簡單到復雜、從勾勒故事輪廓到塑造人物形象的演進過程,對人物心理和形象的細致描繪是敘事藝術走向成熟的標志,而戲曲中韻文的價值正在于此”[4]。
元雜劇將變文中景物意象的點綴與人物情感的表達更加緊密的結合在了一起,有的甚至以一折的篇幅進行大量的景物描寫,選取意象,渲染意境,將情與景的交融發(fā)揮到極致。如,《破幽夢孤雁漢宮秋》的基本情節(jié)內容在前三折已結束,第四折以唱曲抒情為主。第四折中,漢元帝夢回昭君,卻被孤雁哀鳴打破了團圓夢,哀傷欲絕。第一聲雁鳴,漢元帝聽出了“傷感似替昭君思漢主,哀怨似作薤露哭田橫,凄愴似和半夜夢歌聲,悲切似唱三疊陽關令”;第二聲雁鳴,元帝又聽出了“你卻待尋子卿、覓李陵,對著銀臺,叫醒咱家,對影生情。則俺那遠鄉(xiāng)的漢明妃雖然得命,不見你個潑毛團也耳根清凈”;第三聲雁鳴,元帝聽出了“見被你冷落了瀟湘暮景,更打動我邊塞離情,還說甚雁過留聲。那堪更瑤階夜永,嫌殺月兒明”;伴隨著孤雁陣陣哀啼,元帝的感情也層層深入,借題發(fā)揮,層層傳遞了元帝對于昭君無法言說、不可自拔的思念之情。作品第四折的添加,不僅滿足了元雜劇劇本創(chuàng)作體制的要求,更重要的是通過掛圖解悶、夢會昭君、孤雁飛鳴等一系列抒情場景的建構,抒發(fā)了貴為君王的漢元帝對于自己逝去愛妃的摯愛、思念、哀痛之情,在蕩氣回腸的情感抒發(fā)中豐滿了人物形象,成為戲曲創(chuàng)作史上的經(jīng)典。
元雜劇對于敦煌變文的繼承與發(fā)展是多方面的。本文僅從人物塑造的理念和方法進行比較分析,以此說明變文對元雜劇形成的影響。
參 考 文 獻
[1]王重民.敦煌變文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14.
[2]臧晉叔.元曲選[M].北京:中華書局,1958:647.
[3]閆春娟.敦煌講史變文敘事藝術再探[D]:[碩士論文].青島:中國海洋大學,2008:37.
[4]譚帆曾.中國小說評點研究[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01:147.
(責任編輯龔勤)
On the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Characterization Art in Dunhuang Bianwen by Yuan Drama
WANGHaixiaHUShufang
(School of Liberal Arts, Hubei Normal University, Huangshi Hubei 435002)
[Abstract]Bianwen (a literature format featured with singing and saying in Tang Dynasty, first discovered in Dunhuang, Gansu Province) is an important art origin of Chinese drama, and Yuan Drama marks the fixed format of Chinese drama, so exploring the inheritance relationship between Yuan Drama and Bianwen is undoubtedly of great significance. This paper makes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works on the same topic of the Dunhuang Bianwen and Yuan Drama, and comes to a conclusion that Yuan Drama inherits and develops the characterization art of Dunhuang Bianwen. This study reveals the important role Bianwen plays in the history of drama.
[Key words]Dunhuang Bianwen;Yuan Drama;characterization;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中圖分類號]I207.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4662(2016)01-0058-05
[通訊作者]胡淑芳,教授,博士,研究方向:古代文學。
[作者簡介]王海霞,碩士生。
[收稿日期]2015-12-21
DOI編碼:10.3969/j.ISSN.2095-4662.2016.0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