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艷平
(衡陽師范學院 文學院,湖南 衡陽 421002)
宋代四大女詞人探論
雷艷平
(衡陽師范學院 文學院,湖南 衡陽 421002)
摘要:宋代擅詞的女詞人頗多,其中李清照、朱淑真、吳淑姬、張玉娘并稱為“宋代四大女詞人”,一直以來學界未有異議。李清照、朱淑真并稱已久,從作品、聲望乃至各位詞論家的評論,二人皆名至實歸。張玉娘在宋末大放異彩,也是名副其實。吳淑姬作品流傳甚少,且詞評家僅以“慧黠”二字評之。魏夫人詞與秦七、黃九爭雄,卻不入列。經(jīng)考證推理,認為李、朱、吳、張為“宋代四大女詞人”之說依據(jù)并不充足,宋代四大女詞人應該是李清照、朱淑真、魏夫人、張玉娘。
關鍵詞:女詞人;李清照;魏夫人;吳淑姬;張玉娘
宋代頗有成就和才名的女詞人很多,像魏夫人、李清照、孫道絢、朱淑真、吳淑姬、張玉娘等在當時均擅詞名。李清照固然雄視百代、壓倒須眉,然而魏夫人造語清麗,朱淑真情意纏綿,孫道絢語含憂傷,吳淑姬用語慧黠,各有各的風采,蘇軾有詩曰:“短長肥瘦各有態(tài),玉環(huán)飛燕誰敢憎。”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非要評定個高下來,還是相當困難的。之所以評定“四大閨閣女詞人”乃是出于約定俗成的習慣,如中國古代的“四大美人”,并不是單西施、昭君、貂蟬、楊妃比別人都容貌姣好,而是這四人由于特別的歷史原因,加之符合一些特別的標準,影響比別的美人略大。中國人素來喜歡評“四大”之類,評定四大閨閣女詞人,大概意思和這一樣,絕非掩蓋其他閨閣詞人之美,而是此四人成就較其他女詞人稍為突出。在評四大閨閣女詞人之前,其實已經(jīng)有“宋代四大女詞家”這一文學稱呼了,她們是李清照、朱淑真、吳淑姬、張玉娘,這四個人都是閨閣女子?,F(xiàn)在很多女性文學史以及各種文化常識書、詞學研究論文等,都用到這個術語。女性文學史研究的如蘇者聰《宋代女性文學》在提及吳淑姬時就說:“吳淑姬是宋代‘四大女詞家’之一,與李清照、朱淑真、張玉娘并稱?!?蘇者聰:《宋代女性文學》,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9頁。文化常識類的,如《文化常識一本通》寫道:“宋代四大女詞人是指李清照、朱淑真、吳淑姬、張玉娘。”*肖輔臣主編:《文化常識一本通》,北京:中國商業(yè)出版社,2008年,第318-319頁。詞學論文類的,如楊果、廖寅《宋代才女現(xiàn)象初探》也說:“宋代才女的規(guī)模是可觀的,她們當中著名的作家有號稱宋代‘四大女詞人’的李清照、朱淑真、吳淑姬、張玉娘?!?楊果、廖寅:《宋代才女現(xiàn)象初探》,漆俠主編:《宋史研究論文集——國際宋史研討會暨中國宋史研究會第九屆年會編刊》,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609頁。但凡提到宋代著名女詞人的皆指這四人,并且到目前為止這四人為“宋代四大女詞人”之說未有學者提出任何異議,也未有學者追溯其來源、分析這四人并稱的緣由,幾已默認式地接受這種評定。
但本人以為這種說法是值得商榷的。蘇者聰女士《中國歷代才女》(上)吳淑姬一節(jié)曰:“宋人將她(吳淑姬)與李清照、朱淑真、張玉娘并稱為‘四大女詞家’是頗具慧眼的,只因她的生平不詳,作品多佚,她的才名至今沒能得到重視。”*蘇者聰:《中國歷代才女》上冊,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396頁。按著這條線索,那么應該宋人的詞話或者詩話、筆記、小說等著作中就有此論說,然而并未在任何一種宋人著作中找到,也無元明清人引用的宋人論說有此論斷,這么說來此種說法產(chǎn)生于宋代并無文獻依據(jù)。同時因為張玉娘生活在宋元之際,將其人其詞是否劃為宋代,是判斷“宋代四大女詞人”一說何時出現(xiàn)的重要依據(jù)。首先,根據(jù)《吳興沈氏宗譜》記載,張玉娘生于宋淳祐十年庚戌(1250年)七月初四日,卒于宋景炎元年丙子(1276年)正月十六日年,就這一年有崖山之役,南宋陸沉,玉娘死時才27歲,加之此時乃是宋末亂世,宋人詞話幾乎無提到她的可能。其次,宋人把張玉娘稱為“四大女詞家”之一,也并不合情理。張玉娘乃宋末人,此前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被誤認為是元人。譚正璧《中國女性文學史》第五章之八張玉娘一節(jié)云:“我們寫到宋末女作家張玉娘,愈使我們覺得這些未開掘?qū)毑乜少F。”*譚正璧:《中國女性文學史》,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1年,第276頁。譚正璧認為張玉娘是宋末人,此著1934年已經(jīng)出版。然而唐圭璋先生編《全宋詞》卻并未收入張玉娘的作品,她的詩詞被收錄在《元詩選》(清代蘇州人顧嗣立編)里,《四庫全書》也只把她做別集類存目:“《蘭雪集》一卷,元松陽女子張玉娘撰。”*[清]紀昀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七四,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548頁。由此可知,在很長時間內(nèi)雖有譚正璧先生認為張玉娘是宋人,一般還是認為張玉娘是元人,后來才開始注意到她是宋人。1959年唐圭璋先生做了《兩宋詞人時代先后考》:“張玉娘字若瓊,松陽人。仕族女,有《蘭雪集》?!?唐圭璋:《宋詞四考》,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75頁。確切提出張玉娘是宋代詞人,鑒于唐先生的影響力,張玉娘應該此時才最終被確認為宋人。如此,清代及以前不可能有這宋代“四大女詞人”之說法,本人查找清代及前代詩話、詞話等典籍的確未找到關乎玉娘這一并稱的說法。譚正璧既認為玉娘為宋人,又足夠肯定她的文學成果,專設一節(jié)予以論說,所以他第一次提出李清照、朱淑真、吳淑姬、張玉娘為宋代“四大女詞人”的說法是相當合情合理的。因為在譚作之前所出現(xiàn)的中國第一部婦女文學通史——謝無量《中國婦女文學史》(1916年),以及稍后梁乙真的《中國婦女文學史綱》都未曾提張玉娘,也就根本不可能有“四大詞家”的說法。據(jù)此可以認定,第一個提出宋代“四大女詞人”說的,應該就是譚正璧先生,他在《中國女性文學史》第五章中說:“宋代女詞人以地位著名的,有魏夫人和孫夫人;以作品著名的,有李清照、朱淑真、吳淑姬、張玉娘,被稱為四大詞家?!?譚正璧:《中國女性文學史》,第210頁。
不過譚正璧先生對這四人因何原因與條件能并列為“四大詞家”卻沒有更多的說明,只如上面所說的“以作品著名”這樣幾個字便略過了。這里,以作品著名這一理由,我個人認為值得討論。在宋代的女詞人中,留下詞集的有李清照、孫道絢、魏夫人、朱淑真、吳淑姬、張玉娘、曹希蘊、胡與可諸人,這些人中曹希蘊和胡與可的名聲皆欠顯著,固不能列為“四大女詞人”無可辯駁。李清照、朱淑真都稟賦絕代之才,詞作又多,列為宋代“四大詞家”也無可厚非。張玉娘在很長一段時間不受到重視,然而她在生活的時代即“時人以班大家比之”*[明]王詔:《張玉娘傳》,轉(zhuǎn)引于松陽市文聯(lián)、蘭雪詩社編:《蘭雪集與張玉娘研究》,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05年,第57頁。,并且在明成、弘間,王詔為她立了傳,她的名聲又開始顯于世。清代,經(jīng)過清人孟稱舜創(chuàng)作成為傳奇《張玉娘三清鸚鵡墓貞文記》的宣揚,張玉娘更是廣為人知。不為人知,只是后來的事。到當今,張玉娘又開始受到詞學研究家的厚愛。從《蘭雪集》里張玉娘存留的詩和詞數(shù)量和質(zhì)量來看,張玉娘列為“四大女詞人”之一都是名至實歸。
譚正璧先生說魏夫人和孫道絢是以地位著名的,這就并不符合實際。魏夫人出生于湖北襄陽,魏家大概是有一定地位的,她的弟弟魏泰也是聞名遐邇的才子,更重要的是她的丈夫曾布。曾布的哥哥曾鞏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曾布自己在徽宗時期官至宰相,夫榮妻貴,魏夫人被封為“魯國夫人”,魏夫人可謂終身榮貴,說她地位高并不無道理。孫道絢就不同了,孫道絢不知何人之女,說明家庭并不顯赫。她出嫁到黃姓之家,三十歲時就死了丈夫,她的兒子黃銖雖然有才華,但是隱居不仕,孫夫人終身未見有什么封號,也沒有一個社會名流為其作傳記以彰顯,可見孫夫人地位并不高。倒是延安夫人蘇氏,出身閩南望族、書香門第,哥哥蘇頌為宰相,地位很高。將魏夫人和孫道絢并列為因地位而著名者并不符合事實。
事實上,魏夫人不僅是以地位,更是以文才而聞名于世的。且看學者們對她的評價。最先肯定魏夫人的是朱熹,《朱子語錄》說:“本朝婦人能文,只有李易安與魏夫人?!?[宋]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一百四十,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3333頁。這說明在朱熹認為魏夫人就是和李易安齊名的,而依據(jù)是“能文”并非“地位”。胡仔的《苕溪漁隱叢話·后集》卷四十引《詩說雋永》說:“今代婦人能詩者,前有曾夫人魏,后有易安李。”還是把魏夫人和李清照并列,依據(jù)是“能詩”。魏夫人目前存詞十四首,首首精華,在當時應該流傳的詞作更多,宋代本朝人肯定魏夫人的作品就具有一定的說服力。明代沈際飛說:“曾子宣丞相內(nèi)子,朱淑真同時。朱淑真不能掩也。”*參見《鐫古香岑批點<草堂詩余>四集》續(xù)集卷上,(明)顧從敬類選,(明)沈際飛評正本。他認為朱淑真不能掩蓋魏夫人的光芒,朱淑真并不以地位彰顯,而是以詩詞著名。即使對魏夫人評價低一點的陳廷焯也說:“宋閨秀詞,自以易安為冠。朱子以魏夫人與之并稱。魏夫人只堪出朱淑真之右,去易安尚遠”,他認為魏夫人不足以與李清照并稱,但是比朱淑真好一點,這里顯然指的也不是“地位”。不過他又說:“宋婦人能詩詞者不少,易安為冠,次則朱淑真,次則魏夫人也?!?[清]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六,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年版,第150頁。這又把魏夫人放在第三了。無論放在哪一個位置,對魏夫人才華都是肯定的,而說的也是“能詩詞”的地位。這些論斷充分說明魏夫人在當時與后代都很有影響力,也是以作品著稱的。并且她能和李清照、朱淑真平分秋色,并不是以顯赫的國夫人、丞相妻的“地位”。
孫道絢才力稍弱,魏慶之《詩人玉屑》卷二十說過“使易安尚在,且有愧容矣”這樣的話。況周頤《蕙風詞話》說孫道絢詞:“孫夫人道絢詠雪《清平樂》歇拍云:‘無奈熏爐煙霧,騰騰扶上金釵?!司袄淦G清奇非閨閣人不能寫出?!钡沤癫o學者把她與李、朱、魏三人相提并論。所以孫道絢未能入選也是正常。
吳淑姬選入宋代“四大女詞人”,就非常的勉強了。吳淑姬是一人還是兩人,是山西臨汾人還是南宋湖州人,一直都有爭議?,F(xiàn)在更多研究家認定吳淑姬是南宋時期湖州吳興人,《陽春白雪詞》是湖州吳淑姬所做,但這都還是不久前的研究結(jié)果。吳淑姬在當時或有名聲,清代沈雄《古今詞話·詞品(卷上)》引南宋詞人黃昇說:“花庵詞客曰:‘吳淑姬詞五卷,名《陽春白雪》,此女流中之慧黠者,佳處不減易安也。’”*參見[清]沈雄編撰、[清]江尚質(zhì)增輯:《古今詞話》,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1987年版。本文所引《古今詞話》均采用此本。現(xiàn)在研究者說吳淑姬的成就多是引用“佳處不減易安”來評定她的成就。在當時能這樣肯定吳淑姬成就,認為吳淑姬詞妙處能和李清照相比的,就目前文獻來看只黃昇一人,但是從語氣來看更加肯定的是吳淑姬的“慧黠”,“ 佳處不減易安也”只是對“慧黠”的補充說明。宋代其他的詞評家評論也涉及吳淑姬,《古今詞話·詞品(卷下)》引宋代黃裳語曰:“詞雖以險麗為宗,實不及本色語之妙……吳淑姬云:‘一春不忍上高樓,為怕見分攜處?!X‘紅杏枝頭’費許大力氣,安排得一‘鬧’字。”肯定的只是吳淑姬詞的“本色”?!豆沤裨~話·詞辨(卷上)》引嚴次山語:“嚴次山曰‘吳淑姬《小重山》一闋,如怨如訴,自起自倒,誦之有難以為情者,匪直深于意態(tài)也?!笨隙ǖ氖菂鞘缂А缎≈厣健愤@一首詞的情深。清代葉申薌的說法倒和黃昇相同:“吳淑姬,閨媛中之慧黠者,有詞集名《陽春白雪》,其佳處不讓易安?!蹲S⑴_近》一闋,當時尤為稱賞?!?葉申薌:《本事詞》,唐圭璋編:《詞話叢編》第三冊 ,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2335頁。不過,從語氣來看這是沿襲了黃裳的說法。古人提過吳淑姬的所有詞話都已羅列在此處,綜合這些詞話的論斷,或贊揚吳淑姬的“慧黠”,或贊揚吳淑姬某句詞的“本色”,或贊揚吳淑姬某首詞達到了“情深”,但全都不認為她有什么樣的詞家地位。蘇者聰《宋代女性文學》吳淑姬一章用到了一個故事:清代馬良外出遇雨,到一姓莫人家借宿。這二人夜里對句為樂。馬良出了“杜詩漢名士,非唐朝杜甫之杜詩?!蹦杖思业呐畠簩Τ隽恕懊献訁鞘缂?,豈鄒國孟軻之孟子”。*蘇者聰:《宋代女性文學》,第254頁。竊以為這也只能說明吳淑姬在當時有一定的名聲,不能說明她有太大影響力。要不然詞學家何以不像李清照那樣來贊揚她呢?洪邁《夷堅志》庚集卷十里她做《長相思令》(煙霏霏,雨霏霏)這一則材料:
湖州吳秀才女,慧而能詩詞,貌美,家貧,為富民子所據(jù)。或投郡訴其奸淫。王龜齡為太守,逮系司理獄。既伏罪,且受徒刑??ち畔嗯c詣理院觀之,仍具酒引使至席,風格傾一座。遂命脫枷侍飲,諭之日:“知汝能長短句,宜以一章自詠,當宛轉(zhuǎn)白待制,為汝解脫。不然危矣!”女即請題。時冬末雪消,春日且至,命道此景作《長相思》令。提筆立成,曰: “煙霏霏,雨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從何處回?醉眼開,睡眼開,疏影橫斜安在哉?從教塞管催?!敝T客賞嘆,為之盡歡。明日,以告王公,言其冤。王淳直不疑人欺,亟使釋放。其后無人肯禮娶。周介卿石之子買以為妾,名日淑姬。王三恕時為司戶攝理,正治此獄,小詞藏其處。
更加廣為人知一些,但也并非肯定其詞作質(zhì)量,這只是顯示出她身世坎坷、才思敏捷。由此,我們可以認為吳淑姬列為“四大詞人”之一是很值得商榷的。
能夠列為四大女詞人的應該是李清照、魏夫人、朱淑真、張玉娘。后世詞話對此四人亦多有肯定。
楊慎說李清照:女流有此,亦秦、周之流。(《詞品》卷一)
李調(diào)元說李清照:不徒俯視巾幗,直欲壓倒須眉。(《雨村詞話》卷三)
楊慎把李清照和當時的大詞家秦觀與周邦彥并列,并且認為她勝過很多男性詞人。李調(diào)元認為李清照的才華不僅僅是在女流中數(shù)第一,很多男子也比不上她。古代社會男尊女卑,能夠把李清照放在男性詞人之上,這是對李清照至高無上的評價了,也說明李清照的詞實在優(yōu)秀,在宋代女詞人中居于首位。另外一個獲得一致高度評價的是朱淑真:
魏仲恭稱贊朱淑真:天姿秀發(fā),件靈鐘慧,出言吐句,有奇男子之所不如。(《彤管遺編》后集)
四庫館臣說朱淑真:《斷腸詞》一卷,宋朱淑真轉(zhuǎn)?!f與李清《漱玉詞》合刊,雖未能與清照齊驅(qū),要亦無愧于作者。(《四庫全書簡 明目錄》集部詞曲類)
田藝蘅說朱淑真:文章幽艷,才色娟麗,實閨閣所罕見者。(《斷腸詞紀略》 ,《叢書集成初編》)
杜瓊說朱淑真:夫以朱氏,乃宋世能文女子,誠閨閣之秀,女流之杰者也。(《題朱淑真梅竹圖》,《杜東原集》,自《香艷叢書》第十集卷一清湯漱玉《玉臺畫史》轉(zhuǎn)錄。)
鐘惺說朱淑真:文章幽艷,才色清麗,實閨門之罕有。(《名媛詩歸》卷十九)
池上客說朱淑真:(朱淑真)才色清麗,閨門罕儔。(《名媛璣囊》,藝蕓書舍影印本卷首引)
陳廷焯說朱淑真:朱淑真詞,才力不逮易安,然規(guī)模唐、五代,不失分寸。(《白雨齋詞話》卷二)
魏仲恭稱贊朱淑真的詩句天姿秀發(fā),即使是優(yōu)秀的男子也弗如,把朱淑真放在優(yōu)秀男子之上,高度肯定朱淑真的詩詞。四庫館臣認為朱淑真的《斷腸詞》和李清照的《漱玉詞》合刊,朱雖然不能和李并駕齊驅(qū),但是也沒有辱沒李清照詞,意為雖然略遜一籌,但是同樣高妙。田藝蘅認為朱淑真的詞幽艷,在閨閣詞人中十分罕見,只能與男性詞人比肩,把朱淑真詞與男性詞人相比,這是對朱淑真詞的高度評價。杜瓊說朱淑真是兩宋時期能文的女子,閨閣詞人中英姿秀發(fā)的女子,是女中堪稱豪杰的詞人,高度評價朱淑真詞。鐘惺對朱淑真的評論和田藝蘅一脈相承,肯定朱淑真是罕見的女性詞人。池上客也把朱淑真放在了閨閣詞人中他人難以匹敵的地位。陳廷焯則認為朱淑真不如李清照好,但是比唐五代的本色詞,也是不差的,語氣之中肯定朱淑真詞的成就。
不少詞評家將李清照、朱淑真并列:
楊維楨說李清照、朱淑真:女子誦書屬文者,史稱東漢曹大家氏。近代易安,淑真之流,宣徽詞翰,一詩一簡,類有動于人。(《東維子集》卷七,《四部叢刊》本)
陳霆說李易安、朱淑真:古婦人之能辭章者,如李易安、孫夫人輩,皆有集行于世。淑真繼其后,所謂代不乏賢。(《渚山堂詞話》卷二)
李攀龍說李清照、朱淑真:李清照《如夢令》,寫出婦人聲口,可與朱淑真并擅詞華。(明吳從先輯《草堂詩余雋》卷二,明刊本)
徐咸說李清照、朱淑真:平生婦德,冰清玉潔。朱淑真、李易安不足多也。(《西園雜記》下,影明刻《鹽邑志林》本)
陳維崧說李清照、朱淑真:(徐燦)其詞娣視淑真,姒畜清照……)(《婦人集》,《明代叢書本》)
陳廷焯說李清照、朱淑真:宋婦人能詞者,自以易安為冠,淑真才力稍赴,然規(guī)模唐代,不失分寸,轉(zhuǎn)為詞中正聲。(《斷腸詩集序》)
梁紹壬說李清照、朱淑真:《漱玉詞》、《斷腸》二詞,獨有千古。(《兩般秋雨庵隨筆》卷三)
謝章鋌說李清照、朱淑真:海鹽閨秀虞兆淑……李居士,朱淑真一流人歟!(《賭棋山莊詞話》卷十二)
吳灝說李清照、朱淑真:《金縷曲》(節(jié)錄)《漱玉》、《斷腸》傳絕調(diào),是千秋繡閣填詞祖。(《閨秀百家詞選》題辭)
況周頤說:詞學莫盛于宋,易安、淑真尤為閨閣雋才而皆受奇謗。(《斷腸詞跋》)
薛紹徽說李清照、朱淑真:趙宋詞女,李朱名家。(《黛韻樓文集》卷下)
楊維楨把李清照、朱淑真和漢代的班昭相比,班昭是古人心中的“女圣人”,類同男性中的孔子,高度肯定李清照和朱淑真二人的“詞翰”。 陳霆把李清照和孫夫人并稱,為女詞人中一流,繼之而起的是朱淑真,高度肯定了李清照、朱淑真二人的詞采。李攀龍把李清照、朱淑真二人放在同等的位置,二人“并擅詞華”,以詞采著名。徐咸將李清照、朱淑真二人并提為婦女的典范。陳維崧稱贊清代徐燦詞,將之與朱淑真、李清照相比,可見朱、李二人就是婦女詞人中至高無上的,是女性詞人的標準。陳廷焯給宋代女詞人進行了排名,李清照第一、朱淑真第二。梁紹壬將《漱玉詞》和《斷腸詞》并提為千古所無的佳作。謝章鋌與陳維崧一樣,贊揚另一女性詞人,將之和李清照、朱淑真二人相比,可見還是把李、朱二人作為女性詞人的楷模。吳灝將李清照《漱玉詞》和朱淑真《斷腸詞》并稱,認為二詞是千古絕調(diào),是閨閣詞人的典范。況周頤認為李清照和朱淑真都是閨閣詞人中的“雋才”。 薛紹徽則直接說趙宋時期的女詞人,李清照、朱淑真二人為名家,是兩宋女詞人代表??偨Y(jié)起來,這上面的所有詞評家把李清照和朱淑真并稱,并且認為朱淑真只比李清照才力稍微弱一點點。
至于李清照、朱淑真、魏夫人三人之間的優(yōu)劣,以下三則評論可見一斑:
宋閨秀詞,自以易安為冠。朱子以魏夫人與之并稱。魏夫人只堪出朱淑真之右,去易安尚遠。(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六)
朱淑真詞,風致之佳,情詞之妙,真可亞于易安。宋婦人能詩詞者不少,易安為冠,次則朱淑真,次則魏夫人也。(同上,卷五)
黃玉林說李清照、魏夫人曰:李易安,魏夫人,使在衣冠之列當與秦七、黃九爭雄,不徒擅名閨閣也。(沈伯雄《古今詞話·詞話》卷上引)
陳廷焯認為宋代女詞人中李清照居首,將魏夫人與李清照并稱,魏夫人的詞比不上李清照,但是比朱淑真佳。而第二則又說朱淑真只比李清照差一點,若論排名,李清照第一,朱淑真第二,魏夫人第三。這兩次詞話顯示出陳廷焯本人對朱、魏二人孰優(yōu)孰遜難以定奪的矛盾性。但總體來說,他肯定了李、朱、魏三人在宋代女詞人中前三的地位。黃玉林高度肯定李清照與魏夫人兩人的才華,認為她二人與秦觀、黃庭堅不相上下,不只是在閨閣詞人中享有地位和盛名。這是高度肯定李清照、朱淑真、魏夫人三人的成就。魏夫人的排名在李清照之下,或者朱淑真之下。李清照、魏夫人足以與秦觀、黃庭堅爭雄,不相上下。這些詞話可以見出李清照、朱淑真、魏夫人在婦女詞壇上頂尖的地位。
從以上詞評可以看出歷朝詞評家都給予李清照、朱淑真、魏夫人以高度的贊揚,認定三人是宋代詞壇上最為優(yōu)秀的女性詞人。并且我們注意到,論這幾個女詞人的時候,都注重“閨閣”二字。李清照和魏夫人被稱為“閨閣之豪”,朱淑真被稱為“閨閣之秀”,加上張玉娘被稱“才女班大家”,那么這四個人就都是以閨秀詞人著稱。鑒于“宋代四大女詞人”說法早已約定俗成,我認為這四人可以稱為“宋代四大閨閣女詞人”,實際上她們也是宋代四大女詞人。
(責任編輯:王學振)
Four Great Ci Poetesses in the Song Dynasty
LEI Yan-ping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Henyang Normal University, Hengyang 421002, China)
Abstract:There are in the Song Dynasty numerous poetesses good at writing ci poems, of whom Li Qingzhao, Zhu Shuzhen, Wu Shuji and Zhang Yuniang have jointly been acclaimed as “four great Ci poetesses in the Song Dynasty”, to which there has never been any objection in the academic circles. Li Qingzhao and Zhu Shuzhen have long been renowned and well deserved the reputation judged from their Ci poems, prestige and comments made by various Ci theorists. Zhang Yunian is also worthy of the name thanks to her extraordinary brilliant achievements in the late Song Dynasty, but Wu Shuji has left behind very few Ci poems, and her works have only been assessed as “clever and artful” by Ci theorists. Although Wei Furen can match Qin Qi and Huang Jiu in terms of Ci poem writing, she is not acknowledged as one of the four great poetesses. Through textual research and reasoning, it is opined that there are not sufficient evidence to affirm that Li Qingzhao, Zhu Shuzhen, Zhang Yuniang and Wu Shuji are “four great Ci poetesses in the Song Dynasty”, and instead, the four great Ci poetesses should be Li Qingzhao, Zhu Shuzhen, Wei Furen, and Zhang Yuniang.
Key words:Ci poetesses; Li Qingzhao; Wei Furen; Wu Shuji
基金項目:衡陽師范學院科學基金項目“宋代閨閣文化與閨閣詞研究”(編號:13B48)
收稿日期:2015-11-25
作者簡介:雷艷平(1983-),女,湖南永州人,衡陽師范學院講師,文學博士,主要從事唐宋文學的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5310(2016)-04-008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