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江龍

（中國海洋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山東青島266100）

《野性的呼喚》中二元對立的消解

何江龍

（中國海洋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山東青島266100）

《野性的呼喚》中存在著諸多的二元對立面，如南北方價值觀上的文明與野蠻，巴克身份上的國王與奴隸。通過對這些傳統(tǒng)對立面的剖析與解構(gòu)，指出主人公巴克最終響應(yīng)呼喚，回歸荒野并非源于自身漫游的欲望或自然的召喚，而在于偽善的人類文明。

二元對立面；解構(gòu)；人類文明

杰克·倫敦是位多產(chǎn)的美國現(xiàn)實主義小說家，一生出版著作多達(dá)五十一部。作為現(xiàn)實主義的大師，倫敦“盡可能客觀地從所有方面探討人間事實，不管這個事實是美麗還是丑陋”。[1]正如評論家菲利普?方納所強(qiáng)調(diào)的那樣，“沒有一個美國作家比杰克·倫敦更能作為時代明確而出色的發(fā)言人，因為他打破了凍結(jié)美國文學(xué)的堅冰，使文學(xué)與生活產(chǎn)生了有意義的聯(lián)系”。[2]《野性的呼喚》作為倫敦極地生活小說的名篇，開啟了動物小說的濫觴，自問世至今一百多年來，各種評論層出不窮，角度各異。其中，張加生從環(huán)境倫理的角度探討了人與人、人與動物、人與自然的三維關(guān)系；崔小清從回歸生命本真的角度闡釋了《野性的呼喚》中倫敦的人生哲學(xué)；阿德爾·塔伊爾運(yùn)用榮格的集體無意識學(xué)說解析了主人公巴克的心理境況。而對于文中存在的一些傳統(tǒng)二元對立面，如南北方價值觀上的文明與野蠻，巴克身份上的國王與奴隸，國內(nèi)學(xué)者卻少有研究。二元對立“指的是任一系統(tǒng)中一對差異的確定，以及在此確定之中對某種價值的分析”。[3]近些年來，作為一種行之有效的文本分析方法，二元對立在文學(xué)評論中的使用比比皆是。“這種二元對立的等級序列，深刻地影響了人們的思維方式”。[4]本文通過對這些傳統(tǒng)對立面的剖析與解構(gòu)，指出主人公巴克最終響應(yīng)呼喚，回歸荒野并非取決于自身古老的漫游的欲望或自然的召喚，而在于偽善的人類文明，即對人類偽善文明的逃離。

一、價值觀上的文明與野蠻

南方與北方，文明與野蠻似乎具有相通屬性——暖意的南方象征著文明，酷寒的北方寓意著野蠻。文章開篇呈現(xiàn)的是南北方大環(huán)境上的截然對立——北方陰冷黑暗，南方陽光普照。表面上看，隨著環(huán)境上由南方到北方的轉(zhuǎn)變，巴克從文明的中心被扔進(jìn)了原始的中心。這里不再有溫暖安逸，百無聊賴的生活，到處充滿了喧囂與騷動，生命每時每刻都在遭受著來自死亡的威脅。北方的狗和人不是南方的狗和人，全都是些野蠻的東西。巴克的伙伴鬈毛就是因為向一只狗獻(xiàn)殷勤而遭到了被狗群埋葬的下場。憐憫是死亡的前兆，唯有殘忍與冷酷才能存活。深層研讀文本，看似荒蠻的北方掩蓋的卻是巴克雪橇狗團(tuán)隊內(nèi)部為了引以為豪的郵遞事業(yè)而共同奮斗的那份真情以及巴克與索恩頓之間那份令讀者動容的濃濃愛意，看似文明的南方卻也充斥著偽善和卑劣。

雪橇狗團(tuán)隊為自己從事的郵遞工作深感自豪。這份自豪感是“那種使狗們在勞動中堅持下去，在狗軛下歡歡喜喜地死去，若是把他們從狗軛下趕走，他們還會傷心而死的感情”。[5]（P30）他們慷慨激昂，團(tuán)結(jié)一致，整個團(tuán)隊如同一條狗一樣在雪原橇徑上跳躍前進(jìn)。他們跨過峽谷，穿過綿陽營地，經(jīng)過太平山、伐木區(qū)和幾百英尺深的冰川和雪谷，將凄涼岑寂的北國土地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身后。長期的雪路苦役雖然勞累了身體，卻絲毫不曾磨滅他們的斗志，即使是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轅狗大衛(wèi)雖身患重病，卻始終不肯離隊，見著自己的位置被別人替代，他傷心地哀嚎?！扒廖缓脱绞撬尿湴粒m然病得要死，眼看別人接替他的工作他仍接受不了”。[5]（P45）他拒絕在雪橇隊后面跟著跑，堅持著要回到自己的崗位。直到一聲槍響，他不再哀嚎，不再值守。

從索恩頓將巴克從哈爾揮舞的大棒下救出的那一刻，巴克便對慈祥寬厚的索恩頓充滿了感激與愛意。這份愛意不同以往，是真正的充滿激情的愛。在陽光普照的圣克拉拉峽谷米勒法官家里，他從未體會到過這種情感?！翱墒菬霟崛紵膼?，那是崇拜，那是狂熱，是只有約翰?索恩頓才能燃起的”。[5]（P63）這份愛只存在于巴克與索恩頓之間。對巴克而言，除了索恩頓，整個人類似乎都不再存在?！皞惗貜?qiáng)調(diào)，這是巴克第一次感覺到對人的熱愛—也許這是巴克第一次沒有被視為嬌養(yǎng)的寵物或長時間艱辛地拉雪橇的勞工”。[6]（P142）

南方看似文明，溫和氣候下掩蓋的則是人們的偽善與卑劣?！霸谛≌f中，作者多次提到了北方的荒蠻，南方的文明。但就是在南方的文明社會里，巴克被黑心的園丁拐賣了”。[7]（P97）巴克原本在暖意的南方悠閑愜意地生活著。后來巴克在北國遭遇的種種，都因這位始作俑者——花匠助手曼紐艾爾將其拐賣的不文明行為。賭博，誘拐，販賣，在所謂的文明國度里卻上演著一幕又一幕的不文明。深入分析，曼紐艾爾也只不過是受當(dāng)時社會風(fēng)氣影響的極其普通的一員。文章開篇的淘金熱潮也揭示了美國所謂的“文明社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現(xiàn)實?！霸诔錆M著淘金熱的19世紀(jì)后半期，壟斷企業(yè)、資本家不擇手段地聚斂財富，財富的多寡是能否進(jìn)去上流社會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這樣社會風(fēng)尚使美國的資產(chǎn)階級在攫取財富時更加肆無忌憚，更加瘋狂”。[7]（P95）

二、身份上的國王與奴隸

環(huán)境上南方與北方的對立帶來的是巴克身份上從國王到奴隸的轉(zhuǎn)變，角色與待遇上巨大的懸殊構(gòu)成了巴克身份上南方國王與北方奴隸兩者之間的截然對立。在被拐賣前，南方陽光普照的圣克拉拉峽谷的法官大屋是巴克的天下，因為他在這里出生并生活了四年?！八谴笸酢敲桌辗ü兕I(lǐng)地上所有爬著走、匍匐著走、飛著走的生物的大王，連人也在內(nèi)”。[5]（P3）隨著被拐賣，從南方養(yǎng)尊處優(yōu)，威風(fēng)凜凜的國王到被綁縛鎖鏈，遭受毒打再到淪為拉貨的牲口或受人鞭笞使喚的奴隸，昔日的國王被迫一步步走下神壇，不斷地打破自己的底線。從表面上看，巴克在南方是國王，在北方則是雪橇狗。深層分析文本，巴克在南方并非真正的國王，而是法官的一份私有財產(chǎn)。他自始至終都服侍于法官及法官的家人。而在寒冷的北方，雖經(jīng)歷坎坷，狼群之中，巴克才是真正的國王。因為在這里，巴克不需要再侍奉偽善的人類，不需要再屈從于人類對自己和同伴們所奉行的大棒政策。在這里，他恢復(fù)了野性，成為真正的王者。那是從歷代人類的馴養(yǎng)中逐漸消失的，來自于祖先們的野性。

南方的巴克主要是人類的附庸，算不上真正的國王。于法官的兒子而言，他是他們打獵的獵伴；于法官的女兒們而言，他是她們的保鏢；于法官的孫子們而言，他是他們的玩伴；于法官自己而言，他是他的所屬物，頂多也只算是法官一位忠實的朋友。于巴克自己而言，他對于南方的人們，南方的一切也沒有太多真情實感?！瓣柟獾膰烈呀?jīng)很模糊，很遙遠(yuǎn)，回憶它對他已沒有什么吸引力”。[5]（P43）所謂的國王也只不過是與其他狗相比，地位略高的奴仆。

而在北方，扳倒斯匹茨，成為排頭狗，他是雪橇狗王國里治理有方的國王。在巴克的帶領(lǐng)下，雪橇狗團(tuán)隊的成員們情緒激昂，團(tuán)結(jié)一致，刷新著一個又一個紀(jì)錄。在與約翰·索恩頓之間，巴克不再是人類的附庸與奴仆。索恩頓如自己的孩子般照料著巴克。巴克也深愛著索恩頓。在為索恩頓報仇中，曾在南方是人類附庸的巴克在北方向人類發(fā)起了挑戰(zhàn)。他不再懼怕人類及其奉行的大棒政策，“他殺了人，殺了最高貴的獵物，他是面對著大棒與獠牙的法律殺掉人的”。[5]（P90）狼群中的他平靜而巨大，遺傳中的記憶被激活了，“這種記憶給了許多他從未見過的東西以一種似曾相識之感；本能（其實就是祖先的回憶轉(zhuǎn)化而成的習(xí)慣），那后來已泯滅的本能在他身上蘇醒了過來，活躍了起來”。[5]（P43）他成了一只跑在狼群前面的魔狗，肆意地捕殺著人和他們的獵狗，攫取著人類的食物。狼群中他成了王，一位不再受制于人類的國王，“冬季的長夜到來，狼群跟隨食物進(jìn)入低谷時，卻可以看見他巨大的身影在灰白的月光里或是在漠漠閃動的北極光里領(lǐng)著狼群蹦跳，在他唱著原始世界里的歌時他那巨大的喉嚨轟轟地響，那就是狼群之歌”。[5]（P93）

表面上看，南方文明，北方野蠻，南方的文明與北方的野蠻截然對立。深層剖析文本，北方不乏愛與真情，南方卻也充斥著偽善與卑劣。專屬于南方的文明與北方的野蠻間的二元對立得以消解。北方雖有文明，但這僅存的文明也遭到人類無情的扼殺。雪橇狗團(tuán)隊賣光了力氣，遭到淘汰，被賣給了沒有經(jīng)驗的私人，最終落得墜入冰窟的下場?！凹热诲X比狗重要，狗就要被賣掉”。[5]（P48）由此，金錢對人類文明的腐蝕作用昭然若揭。巴克與索恩頓之間濃濃的愛也隨著索恩頓的被屠殺而終止。巴克對人類文明唯一的眷戀蕩然無存，一向理性的他最終讓野性主宰了自己，為主人報了仇?！斑@是他平生最后一次讓激情壓倒了狡獪和理智，他對約翰?索恩頓的愛使他失去了理智”。[5]（P89）而這一切情節(jié)得以展開都源自處于南方所謂文明社會的始作俑者——曼紐艾爾，這也是對人類文明極大的諷刺。巴克在南方過著看似國王般的生活，巴克在北方被綁縛鎖鏈，淪為囚徒乃至奴隸。巴克享有著前后截然對立的身份或地位。北方看似國王的巴克實則是人類的附庸乃至奴仆，南方看似淪為雪橇奴隸的巴克卻逐漸與人類享有了平等的地位并最終向曾經(jīng)的主人——人類發(fā)起挑戰(zhàn)，最終領(lǐng)導(dǎo)狼群，成了一位真正的王者。南方巴克的國王身份與其北方的奴隸身份間的二元對立也得以消解。無論是南方，還是北方，文明絕非真正的文明，因為文明與金錢、偽善并存。而這虛假的文明也是迫使巴克最終響應(yīng)呼喚，回歸荒野的根源所在。

[1]朱剛.新編美國文學(xué)史（第二卷）[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2.157.

[2]王琴玲，喻燕靜.杰克·倫敦作品導(dǎo)讀[M].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03.6.

[3]王陽.索爾·貝婁與二項對立[J].外國文學(xué)評論，1996.47.

[4]武月明.從二元對立走向二元共生—管中窺豹說寫作[J].外語與外語教學(xué)，2002.31.

[5]杰克·倫敦.野性的呼喚[M].孫法理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1.

[6]常潤芳.從野性對巴克的呼喚解讀美國社會的現(xiàn)實生活[J].河南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2007.142.

[7]崔小清.回歸生命的本源——從《野性的呼喚》看杰克·倫敦的人生哲學(xué)[J].西安外國語大學(xué)學(xué)報，2014.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