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雪瑋

語用平面的英漢人稱指示語歧義句對比初探

□喬雪瑋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西方語用學興起之后，語用歧義逐漸受到重視，雖然語用歧義中人稱指示語歧義在言語交際中出現(xiàn)的頻率非常高，但是從跨語言文化的對比語言學角度分析英漢語用歧義的研究較少。本文以現(xiàn)代英語和現(xiàn)代漢語中的人稱指示語歧義作為研究對象，通過對比分析，聯(lián)系兩種語言的文化背景，揭示人稱指示語造成歧義的語用成因和語用價值。

語用歧義 人稱指示語 英漢對比 類型

20世紀中后期，語用學在西方語言學界興起之后，語用歧義開始被廣泛關注。目前學界對英語歧義句和漢語歧義句的研究取得了豐富成果，但是從語用平面考察現(xiàn)代英語歧義和現(xiàn)代漢語歧義的研究分析還為數(shù)不多。本文選取人稱指示語歧義作為研究方向，通過對比分析，揭示語言背后的認知和文化差異。

一、歧義與語用歧義

國內(nèi)外許多語言學家對語言中的歧義現(xiàn)象進行了探究。喬姆斯基提出蹤跡理論（trace theory）；英國語言學家利奇認為歧義是句法和意義之間存在著一與多的關系①；語言學家趙元任把漢語歧義分為“型”（types）和“例”（tokens）；沈家煊從一詞多義、詞類不同、層次不同、語法關系不同、語義關系不同、粘合程度不同、語義轄域和焦點不同、言外之意等八個方面闡述了英語歧義的類型和成因。

近年來，人們在對歧義進行靜態(tài)研究的同時，也開始對歧義進行動態(tài)研究，即將歧義放在語用學范圍內(nèi)進行研究，研究語用歧義。所謂語用歧義（pragmatic ambiguity/ ambivalence），指說話人在特定語境或上下文中使用不確定的、模糊的或間接的話語向聽話人同時表達數(shù)種言外行為或言外之意這類現(xiàn)象（J.Thomas，1995）。目前學界對語用歧義的類型劃分主要從指示語歧義、焦點歧義、預設歧義以及在主要的語用學理論（例如會話含義理論、言語行為理論、禮貌原則、關聯(lián)理論等）下討論歧義類型。本文從對比語言學的角度出發(fā)，具體對比英漢歧義句的語用特征的異同以及各自的特點，以求從中反映出語言與民族思維、認知方式、文化習慣等方面的深層聯(lián)系。

二、英漢人稱指示語語用歧義對比分析

指示詞語就是表示指示信息的詞語。語言哲學家巴爾—希勒爾（Bar-Hillel）于1954年發(fā)表《指示詞語》一文，提出指示詞語是指“在不知其使用語境時就無法確定其所指語義的指示詞或指示句”。在英語中，指示詞語包括人稱代詞、指示代詞、定冠詞以及一些表示地點和時間的副詞。本文對指示語歧義的探究總體來說按照人稱指示語歧義、地點指示語歧義、時間指示語歧義、語篇指示語歧義的分類進行討論。

（一）英漢共有的人稱指示語歧義現(xiàn)象

（1）These are his teacher’s books.

例（1）中的“teacher’s books”可以是一個概念，即“教師用書”；但“his teacher”也可以是一個概念，即“他的教師”，所以歧義就產(chǎn)生了。

（2）John told his father he had acted foolishly.

例（2）中的“he”可以是“John”，也可以是“his father”。

在漢語中，人稱代詞的歧義也非常普遍，回指用法是一個語言單位對前面出現(xiàn)的另一個語言單位或意義的指稱?！靶±钸M門一看，小王正和他的老戰(zhàn)友交談呢?！睆倪@句話中很難判斷出“他”具體是指小李還是小王，所以可以將“他”理解成“小王的戰(zhàn)友”，也可以理解成“小李的戰(zhàn)友”。

（二）英漢人稱指示語歧義的不同

由于漢語和英語在根本上屬于兩種不同的語系，在語言系統(tǒng)內(nèi)的構(gòu)造不同，因此英漢的人稱指示語存在很多差異。漢語缺乏豐富的形態(tài)變化并且缺乏由語法形式表示意義的語法范疇，而英語中還保留著數(shù)、格、時、體、態(tài)、人稱、級等語法范疇。例如：

（3）他的媽媽愛約翰。

（4）在他旁邊，約翰看見了一條蛇。

例（3）、（4）中的“他”可以理解為約翰，也可以理解為第三人。但是在英語中：

（3）′His mother loves John.

（4）′Near him，John saw a snake.

這樣的表達不會引起歧義，是由于英語中存在名詞所有格這一用法造成的。例如：

（5）你應當發(fā)現(xiàn)史密斯先生與布萊克先生的汽車的不同之處。

（6）那個穿藍衣服的婦女是瑪麗和愛麗絲的母親。

例（5）中“汽車”可以理解為布萊克先生的，也可以理解成史密斯和布萊克先生共有的。例（6）中“母親”可以理解為愛麗絲的母親，也可以理解為瑪麗和愛麗絲共同的母親。但是這樣的歧義現(xiàn)象不會在英語中出現(xiàn)：

（5）′You should find what the difference between Mr.Smith’s and Mr.Black’s cars is．

（6）′The woman dressed in blue is Mary and Alice’s mother．

若一樣東西為兩人共有，則后一個人名用所有格；如果不是兩人共有，而是各有各的，則兩個名詞都用所有格，且其后名詞應為復數(shù)。

但是在漢語的指示語歧義中，存在特殊的人稱代詞造成的歧義，即“我”“我們”及“咱們”之間的交叉關系。例如：

（7）老師對他說：“小明，不弄明白課文可不行啊！這樣吧，我們把課文抄寫十遍好不好？”第二天，小明把抄好的課文交給老師，老師看了一下，問道：“你怎么只抄了五遍呢？”小明答道：“老師，您說‘我們把課文抄十遍’，所以應該是我抄五遍，您抄五遍啊。”

例（7）中，老師使用“我們”只是為了增加親近的感情色彩，而并非包含式的“我們”，所以這里其實指代為“你”。這種語用移情在漢語言語交際中非常普遍，使用“我們”代指“你”或“你們”，是為了縮短說話人和聽話人之間的社交距離，改善社交關系。另外，在漢語言語交際中，“我們”和“咱們”之間出現(xiàn)的指示歧義也非常多，主要是由于“我們”有包含式和排除式兩種用法，而“咱們”只有包含式的指示用法。例如：

（8）（一位父親正試圖阻止他三歲的女兒拎起裙子給一群客人展示她的內(nèi)衣）

父親：我們不那樣做。

女兒：我知道，爸爸。你們不穿裙子。

例（8）中，父親使用的“我們”是包含式的，并且具有更加親近式的表達色彩，它實際指代“你”即小女兒，而他的女兒把“我們”理解成排除式，才造成了歧義。

“我們”的出現(xiàn)可以追溯到先秦卜辭，而“咱們”的用法大概在宋元時期才出現(xiàn)，并且“我們”和“咱們”的使用與中國的地域分布有很大關系?！拔覀儭备喑霈F(xiàn)在南方人的表達中，而“咱們”在北方人的口語表達中出現(xiàn)得更多，并且北方人在指稱自己一方時，用“我們”，但指稱自己一方和聽話人時，則用“咱們”②。此外，“我們”和“咱們”的不同還體現(xiàn)在不同的使用場合，相對來說，“我們”比“咱們”要更正式一些。例如在正式文體或公開演講表達中，使用“我們”作用是要取得一種公正、客觀、正式的文體效果，比單獨使用“我”態(tài)度要更柔和親近一些，但又比“咱們”更理性正式一些。漢語中存在特殊的人稱代詞具有潛在的指示語歧義，這根源于中國人文化性格中講究禮貌而且主張儒雅謙和的傳統(tǒng)。

三、結(jié)語

人稱指示語作為語言和世界連接的中介，在英漢兩種語言中都會引起歧義，這與聽話人和說話人兩方都有關聯(lián)。這也是其他語言所具有的共性。

但是在實際的語用中，人稱指示語是作為一種社交指示在使用，而這種社交指示要考慮到相應的文化背景。在人稱指示語系統(tǒng)中，敬語的使用（漢語、朝鮮語）顯示出一定的社會地位，歐洲許多語言中有兩種第二人稱單數(shù)形式（T/V）來表示交談者社會地位的差別（拉丁語：tu和Vos，有權(quán)勢者對別人使用T，別人對有權(quán)勢者使用V，T/V都表示第二人稱單數(shù)）。

愛德華·霍爾（Edward Hall）1976年在《超越文化》一書中提出高語境文化與低語境文化這對概念，漢語屬于高文化語境，而英語屬于低文化語境。結(jié)合上文中的對比分析，現(xiàn)代漢語作為中國的共同語受高文化語境的牽制，體現(xiàn)出中國人性格中的含蓄和委婉，也體現(xiàn)出在交際中時刻注重禮貌和態(tài)度的交際原則。英語中的人稱指示語也有其獨特的用法和規(guī)則。所以，人稱指示語的歧義與否不僅受到語言結(jié)構(gòu)內(nèi)部以及交際雙方交際心理的制約，還要受到所處的文化語境和社會結(jié)構(gòu)的制約和影響。

注釋：

①黃國文.試論英語歧義結(jié)構(gòu)的形成與歧義的排除[J].外語學刊，1984，（2）.

②李忠美，陳海慶.指示語“我們”與“咱們”的異同及其語用含義探析[J].語言文字應用，2009，（5）.

[1]朱德熙.漢語句法里的歧義現(xiàn)象結(jié)構(gòu)[A].朱德熙論文集（第2卷）[C].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259.

[2]黃國文.試論英語歧義結(jié)構(gòu)的形成與歧義的排除[J].外語學刊，1984，（2）.

[3]郎萬天.語境分析是辨識歧義的重要工具[J].外國語，1995，（1）.

[4]黃德玉.談“歧義”研究中應該劃界的幾個問題[J].邏輯與語言學習，1988，（2）.

[5]李忠美，陳海慶.指示語“我們”與“咱們”的異同及其語用含義探析[J].語言文字應用，2009，（5）.

[6]錢冠連.漢語文化語用學（第2版）[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2.

[7]周紅.語用歧義的產(chǎn)生及其功能[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2，（3）.

[8]俞東明.語法歧義與語用模糊對比研究[J].外國語，1997，（6）.

[9]許余龍.對比語言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2.

（喬雪瑋 四川成都 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6100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