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　艷

(廣東財經(jīng)大學 華商學院外語系,廣東 廣州 51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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框架語義學對詩歌中語言陌生化現(xiàn)象的解讀

盧艷

(廣東財經(jīng)大學 華商學院外語系,廣東 廣州 511300)

陌生化是俄國形式主義學派的核心概念之一,運用到文學作品中能給人獨特的審美感知和震撼人心的美學張力。從框架語義學的核心框架元素與非核心框架元素入手,以中英文詩歌為例,解析詩歌中的陌生化現(xiàn)象如何給讀者帶來新奇的審美感受,從而深化詩歌的主題意義。

陌生化;詩歌;框架語義學;核心元素;非核心元素

DOI:10.13450/j.cnki.jzknu.2016.04.016

作為20世紀初葉俄國形式主義的一個重要概念,陌生化(defamiliarization)被廣泛運用到文學作品中。近年來,學者對于陌生化的研究也有不少,有直接研究陌生化這一文學現(xiàn)象的,如楊向榮[1];有分析文學作品中的陌生化手法運用的,如陳辭[2];還有學者研究陌生化翻譯理論,如嚴苡丹、王羽西[3];當然,也有學者研究過詩歌中的陌生化現(xiàn)象,如肖曼瓊[4]。前人對于陌生化的研究不少,但都是純文學研究或者文學與翻譯相結(jié)合的研究,而本文欲從一個新的角度,即語言學范疇中的框架語義學來探討詩歌中的語言陌生化現(xiàn)象。

一、陌生化

陌生化又稱“間離化”“反?；薄胺词煜せ?是俄國形式主義的基礎(chǔ)。它由俄國形式主義的代表人什克洛夫斯基于1916年在其著作《作為技巧的藝術(shù)》中提出。他強調(diào) “通過轉(zhuǎn)換或者新視角使得人們熟悉的事物變得陌生,從而增加感覺的難度和時間的長度,使人們對經(jīng)歷的事物留下更深的印象”[5]。人們在進行審美欣賞時有著由先在經(jīng)驗和審美趣味的審美心理定式,久而久之這種心理定式變成機械化、自動化的過程,失去了對審美對象的新鮮感和審美興趣,使文藝作品對讀者觀眾的吸引力逐漸變小,甚至喪失。面對這種情況,什克洛夫斯基提出,文藝創(chuàng)作并不是完全照搬現(xiàn)實,而是要對現(xiàn)實對象進行藝術(shù)加工,使其變得更符合文藝的要求(能最大限度地激起讀者、觀眾對文藝作品美的享受),而陌生化手段則是實現(xiàn)這一目的的重要手段之一。陌生化是把原本熟悉的對象變得陌生起來,使讀者在欣賞過程中感受到藝術(shù)的新穎別致,從而喚起人們對欣賞對象的興趣,增強欣賞對象的審美感受。

文學作品中的陌生化現(xiàn)象可以體現(xiàn)在多個方面,如語言、意象及敘事等。本文著重于從框架語義學角度來闡釋詩歌中語言的陌生化現(xiàn)象。

二、框架語義學

美國語言學家Fillmore在20世紀70年代末提出框架語義學(Frame Semantics)是認知語言學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為人們理解和描寫詞項意義以及句法、語篇意義提供了強有力的認知方法?？蚣苷Z義學認為,為了理解語言中詞的意義首先要有一個概念結(jié)構(gòu),這個概念結(jié)構(gòu)為詞語的理解提供了相對系統(tǒng)、全面的背景和動因,這個概念就是語義框架[6]。它相當于一種“心理畫面”,理解一個詞語就是我們在喚醒恰當?shù)男睦懋嬅婧蟀炎⒁饬性谠~語所指向的那一部分。它強調(diào)框架經(jīng)驗認知和語義解釋能力,突出了框架和語義之間的密切關(guān)系,從而指明話語意義是怎么樣從詞匯意義發(fā)展起來的。

框架是框架語義學的重要概念之一?？蚣鼙欢x為語義理解和描述提供所需的背景概念,對框架中任意概念進行解釋通常會涉及該框架內(nèi)的其他相關(guān)概念[7]。而框架又是由框架元素組成,框架元素被分為核心框架元素與非核心框架元素。其中核心元素是指詞語字面上的意義或者邏輯上的中心用法,是認知框架中的必要組成部分;非核心元素是指衍生或者擴張意義,這些處于邊緣地帶的概念元素不是整個框架中的必要組成部分[8]。如在復(fù)仇[REVENGE]框架中,其核心框架元素就包括[AVENGER][OFFENDER][INJURED PARTY]等;非核心元素則是復(fù)仇事件發(fā)生的地點、時間、原因及結(jié)果,即[PLACE][TIME][CAUSE][RESULT]等,核心框架元素是不可缺少的,否則構(gòu)不成“復(fù)仇”框架。

三、詩歌中語言陌生化現(xiàn)象的框架語義學解析

語義學家們認為,詞匯意義的表達與個人擁有的作為知識背景的認知框架是密不可分的,而形成框架的基礎(chǔ)是經(jīng)驗、信仰或慣例[9]?，F(xiàn)實中由于文化背景、文化素養(yǎng)、實踐環(huán)境等因素的不同,造成了人與人之間的概念框架有略微不同。例如,因為長期受到思維方式以及所處學習環(huán)境的影響,理工科女生與文科女生對“愛情”內(nèi)涵的認知就略有不同:大部分文科女生認為[ROMANTIC]是“愛情”的核心元素,她們認為只有充滿浪漫的愛情才是完美的愛情;而許多理工科女生則認為[PRACTICAL]才是最重要的,是核心元素。也就是說,[ROMANTIC]在文科女生的認知框架中是核心元素,但在理工科女生的認知框架中則是非核心元素。

陌生化作為藝術(shù)手段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詩歌中,正是由于人們的認知框架背景稍有差異,才使得詩歌中語言陌生化這一藝術(shù)手法得以實現(xiàn)。下文筆者將以中英文詩歌兩種例句,來解析詩歌中的陌生化現(xiàn)象如何給讀者帶來新奇的審美感受。

(一)框架語義學在中文詩歌中的陌生化現(xiàn)象解析

《野草》是魯迅先生唯一的散文詩集,收錄了從1924至1926年所創(chuàng)作的23篇散文詩。這本散文詩集中,魯迅運用了大量的陌生化手法,無論是語言、敘事或是意象方面都有涉及。雖然陌生化手法給作品欣賞帶來了阻力,但是卻使得該詩集所蘊含的哲理更有沖擊力。如散文集中的第一篇《秋夜》是一首敘事兼抒情的散文詩。該詩的第二部分有“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jīng)]有見過這樣奇怪而高的天空”。對于[天空]這個框架,人們是再熟悉不過了,看到這兩個字就能提取出相應(yīng)的核心框架元素,即[地球][廣大][空間][湛藍]等;而在這篇詩歌中,其核心框架元素是[奇怪][高]。作者在此將其他的非核心框架元素刻意變成核心元素,更能突出當時壓迫和摧殘進步力量的勢力之強大。詩歌的后面有一句“然而現(xiàn)在卻非常之藍,閃閃地著幾十個星星的眼,冷眼”,“直刺著天空中圓滿的月亮,使月亮窘得發(fā)白”。據(jù)框架語義學,在人們的理解中,[星星]框架的核心框架元素包括[發(fā)光][天體][細小][美好][和諧];但是在《秋夜》中,星星是有著冷眼的,在此篇詩歌中,[星星]的核心框架元素不再是大家普遍認同的那些,而是[冷漠][邪惡][猥瑣]。同樣,[月亮]框架的核心框架元素一般包括[衛(wèi)星][天體][明亮][圓滿][嬋娟] 等;而在這首詩歌中,[月亮]框架的核心框架元素是[寒冷][冷清][邪惡]。這些描述與人們平常對[星星]和[月亮]框架的理解是背道而馳的,這種對于詞匯采用的陌生化的手法使得詩歌中的哲理更有沖擊力,更好地表達了作者對惡勢力的抗爭和憤怒,對英勇抗擊惡勢力的革命者的崇敬和贊美,也表達了自己與惡勢力作韌性戰(zhàn)斗的意志。

《鄉(xiāng)愁》是著名詩人、散文家余光中先生的代表作之一,這首簡短精悍的小詩成為海峽兒女,甚至身處異鄉(xiāng)的所有中華兒女得以寄托哀思、表達思鄉(xiāng)之情的代表作。在詩中,詩人分別用“郵票”“船票”“墳?zāi)埂薄昂{”4個顛覆人們?nèi)粘８拍畹脑~語來形象化鄉(xiāng)愁之情,表達自己對故土的熱愛與眷戀。此處同樣使用了陌生化的手法。在一般人的理解中,[鄉(xiāng)愁] 框架的核心框架元素為[異鄉(xiāng)][思念][親人][朋友] 等;而作者在此首詩中選擇的核心框架元素卻是[郵票][船票][墳?zāi)筣[海峽],因為這些東西是傳送鄉(xiāng)音、傳遞情感的工具。但是對于沒有類似經(jīng)歷的讀者來說,“鄉(xiāng)愁”與“郵票”“船票”是八竿子打不著,所以在理解《鄉(xiāng)愁》的過程中,這種語義框架上的差異使讀者的理解產(chǎn)生了困難,延長了理解感悟的時間,同時也造就了這首思鄉(xiāng)小詩的經(jīng)久不衰。

(二)框架語義學在英文詩歌中的陌生化現(xiàn)象解析

除了中文詩歌有詞匯陌生化現(xiàn)象外,英文詩歌中也同樣使用陌生化手法。美國著名意象派詩人Pound的一首詩InaStationoftheMetro中就出現(xiàn)了陌生化寫作手法。該詩僅兩行:

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

Petals on a wet, black bough.

譯文:

人群中這些面孔幽靈般顯現(xiàn)

濕漉漉的黑枝條上朵朵花瓣

該詩描述了在地鐵車站出口,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詩人站在中間,行人如潮般涌來,光線不好,天氣陰冷潮濕。但是忽然間,閃現(xiàn)了一張美麗的臉,接著又是一張……一般而言,[人群]這一框架的核心框架元素應(yīng)該包括[人][擁擠][熱鬧][密密麻麻]等。而在此首詩歌中,[人群]框架的核心框架元素卻被詩人變成了[面孔][幽靈][出現(xiàn)],這明顯與人們平常接觸到的[人群]的核心框架元素是偏離的。人多一般都是用熱鬧、擁擠等來體現(xiàn),而此首詩歌用的是幽靈,這種陌生化的手法增強了詩中描述的神秘而優(yōu)美的意境,給人們留下更深的印象。在詩的第二行中有[枝條]這一框架,一般而言,其核心框架元素應(yīng)該包括[植物][綠色][葉][莖]等;而在此首詩歌中,該框架的核心元素成了[潮濕][黑色][暗淡]等。這不禁讓讀者產(chǎn)生探究的興趣,能引起讀者的無限思考。作者運用這種陌生化詞匯描述的原因在于突出兒童和美麗女人的臉,在昏暗的氛圍中,它們顯得分外鮮明。而就在那一刻,因為詩人奇異的才華,世界也不得不在匆忙中停下腳步。

另一位美國詩人艾米莉·荻金森的詩歌BecauseICouldNotStopforDeath也運用了類似的陌生化手法。詩歌的前半部分如下:

Because I could not stop for Death-

He kindly stopped for me-

The Carriage held but just Ourselves-

And Immortality.

We slowly drove-He knew no haste

And I had put away

My labor and my leisure too,

For His Civility-

We passed the School, where Children strove

At Recess-in the Ring-

We passed the Fields of Gazing Grain-

We passed the Setting Sun-

“死”這一字眼能讓人聯(lián)想到的更多的是悲傷的詞,比如“恐懼、害怕、絕望、傷心、痛苦”等。因此,[DEATH]這一框架的核心框架元素本應(yīng)是[FEAR][END OF LIFE][DIE]等;而在這首詩歌中,[DEATH]框架的核心元素卻是[KIND][GENTLE][CALM]等與正面意義相關(guān)的元素。詩中在描述[死亡]這一框架時,使用了許多與其看似扯不上任何關(guān)系的元素,如[孩子][學校][谷田][露珠][房子][馬]等。詩人的這種將看似與主題框架無關(guān)的非核心框架元素新奇地轉(zhuǎn)化為核心框架元素的陌生化手法,使得讀者感受到此詩中的death已經(jīng)不僅僅是字面意義上的“死亡”那么簡單,而是超越了這一層面,其實詩中的[死亡]框架已經(jīng)具有了[死神]框架之意義。這一出人意料地將原本熟悉的詞匯陌生化的描述,激發(fā)了讀者的好奇心,引發(fā)讀者試著去細細體味詩人暗含的深意,延長了讀者對于詩歌的審美感受。而這也正強化了詩歌要表達的主題——對人生意義的探索,要通往永生才具有生命的真正價值。

[1]楊向榮.陌生化重讀:俄國形式主義的反思與檢討[J].當代外國文學,2009(3):5-13.

[2]陳辭.《刺客聶隱娘》:陌生化語境下的詩意回歸[J].雞西大學學報,2016(2):132-134.

[3]嚴苡丹,王羽西.張愛玲自譯文學作品中陌生化手法的再現(xiàn)研究[J].外語研究,2015(4):121-125.

[4]肖曼瓊.“陌生化”:從詩歌創(chuàng)作到詩歌翻譯[J].外語教學,2008(2):93-96.

[5]Shklovshy V.Art as technique[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5:9.

[6]Johnson C,Fillmore C,Wood E,Reppenhofer J,Urban M,Petruck M,Baker C.The FrameNet project: tools for lexicon building[M].Berkeley:International Computer Science Institute,2001:43.

[7]李福印.認知語言學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120.

[8]Fillmore C J.Border conflicts:FrameNet meets construction grammar[M].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2008:15.

[9]汪立榮.框架語義學對二語詞匯教學的啟示[J].外語研究,2011(3):50.

2016-03-19

盧艷(1989-),女,湖南常德人,助教,碩士,主要從事翻譯理論與實踐研究。

H3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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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9476(2016)04-006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