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山，趙 娜，周明潔，劉 金，張建新

(1.江西師范大學心理學院心理健康教育研究中心，南昌 330022；2.中國科學院心理學院心理研究所心理健康重點實驗室，北京 100101；3.中央財經(jīng)大學社會與心理學院，北京 100081)

人情與人際信任：關系類型與主題的調(diào)節(jié)作用

李小山1，2，趙 娜3，周明潔2，劉 金1，張建新2

(1.江西師范大學心理學院心理健康教育研究中心，南昌 330022；2.中國科學院心理學院心理研究所心理健康重點實驗室，北京 100101；3.中央財經(jīng)大學社會與心理學院，北京 100081)

為考察本土化元素人情、主題及關系類型在人際信任中的作用，對370名大學生進行問卷調(diào)查，結(jié)果表明：在人際互動過程中，人情對信任行為有積極預測作用；人情與人際信任間的正性關系主要出現(xiàn)在熟人間，且受到主題的影響。可見，人際信任與人情、主題、關系類型及其交互作用有關。此結(jié)果對理解本土文化在人際信任中的作用以及跨文化交往實踐中有重要意義。

人際信任；人情；主題；關系類型

1 引言

隨著全球化發(fā)展及文化融合，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變得更加復雜。不同文化背景的個體在交往中面臨著新的信任問題。因此，文化在信任研究中的角色逐漸被關注。已有研究認為文化是影響個體認知和行為的重要因素，信任的建立和維持依賴于特定社會結(jié)構(gòu)和文化情境，對信任的研究不能脫離其特定文化背景(Gunia，Brett，Nandkeolyar，& Kamdar，2011)。大量跨文化研究通過文化對比的方式發(fā)現(xiàn)，東西方個體在一般信任水平(Ferrin & Gillespie，2010)、信任建立方式(Doney，Cannon，& Mullen，1998)以及信任修復等方面(Ren & Gray，2009)存在顯著的文化差異?？傮w上，研究認為東方國家的信任水平低于西方國家(Yamagishi & Yamagishi，1994)。然而不少研究者認為東方人的信任水平并不低，只是因其自身的文化差異而在信任的建立方式、表現(xiàn)形式與西方人有差異(張建新，Bond，1993；Chua，Ingram，& Morris，2008)。

目前，有關信任的跨文化研究主要得到的僅是一些描述性結(jié)論，而對不同文化下影響信任的具體元素少有探討。人際關系作為一種復雜的社會網(wǎng)絡，其自身又有交錯的影響。然而，此類研究大部分僅處在思辨水平上，較少有實證研究探討本土文化元素對人際信任建立的影響過程。因此本研究擬從本土化視角出發(fā)，探討人情及其它因素對人際信任的影響，從而對本土文化下的信任機制及信任的文化差異有更深刻的認識。

1.1 人際信任

目前，信任還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定義。不同學者基于不同視角對人際信任進行界定，大體可以歸結(jié)為以下三類：一、信任是人的一種穩(wěn)定特質(zhì)，即信任水平高的個體傾向相信他人(Rotter，1967)；二、認為人際信任是情境的產(chǎn)物，即個體的信任行為實際上是特定的社會制度、文化規(guī)范、及人際關系條件下的產(chǎn)物(Gunia et al.，2011)；三、把信任看作是風險狀態(tài)下的決策行為(Deutsch，1960)?？偟膩砜?，信任有以下兩個主要特征，首先是信任行為發(fā)生的不確定性，即信任行為的發(fā)生可能給施信者帶來物質(zhì)或精神上損害；其次，施信者認為受信者是善意或值得信任的，且愿為自己的行為承擔風險的心理狀態(tài)、態(tài)度或行為。因此，此文認為信任是施信者對受信者產(chǎn)生信賴和接受的心理狀態(tài)、態(tài)度及行為的綜合。

1.2 人情

1.2.1 人情的定義

文化信任理論(Gunia et al.，2011)認為：對個體信任水平的探討離不開大的社會環(huán)境。以農(nóng)耕為主、長期定居的生活方式及倫理本位的儒家文化(梁漱溟，2005)使生活在中國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在交往過程中具有自己的特色，即在互動中講究親疏有別，且在為人處事方面重視人情以維持既有人際關系的和諧。千百年以來，這種講關系、重視人情的文化因子已內(nèi)化為國人人格的一部分。Cheung，Leung，Song & Zhang(2001)研究表明人際關系取向(如人情)是測量中國人人格量表(CPAI)和普適性人格量表(NEO，基于西方國家編制)的差異因子。

什么是人情？金耀基(黃光國，胡先縉，2005，pp.1-39)對人情作了全面而精辟的分析，他認為人情的定義可分為三類：(1)人之常情：喜、怒、哀、樂等情感；(2)人際交往中用于表達情感時所互相交換的資源；(3)人們相處或交往的法則。后來關于人情的研究多是基于金耀基關于人情概念的基礎上進行。翟學偉(1996)認為人情是中國人際關系中包含血緣和倫理成份的交換行為。黃光國認為人情是指國人之間如何相處的社會規(guī)范，包括個人平時互相饋贈禮物、相互問候等方式與關系網(wǎng)內(nèi)的他人保持聯(lián)系及當關系網(wǎng)內(nèi)的某人遭受貧病困厄時給予同情、體諒，并盡力幫助他，且個體的人情行為常是基于“報”或“恩惠”等互惠的前提條件下發(fā)生(黃光國，胡先縉，2005)。另外，楊中芳(1999)對人情也進行了界定，但始終未超出金耀基關于人情的定義。綜合已有人情的界定，將其定義為，基于“報”和“恩惠”的前提下，個體表達情感和維持人際關系的一套行為準則。

1.2.2 人情與人際信任

數(shù)千年以來，人情文化一直影響著國人的處事方式，使得個體行為按照既定模式進行，如諺語“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同時，人情具有懲罰性特點(黃光國，胡先縉，2005)，即人情違反者將受到被其它成員排斥以及失去嵌套于關系中的大量有用資源。因此，人情作為個體內(nèi)在的潛在約束機制影響到個體的為人處事行為。然而由于個體生活經(jīng)歷的差異性，人情作為一種文化因子在內(nèi)化為個體人格特征的程度上有差異，從而對個體行為有著不同的影響。出于維持關系和諧或維護自身利益的考慮，重視人情的個體在互動中常表現(xiàn)出較多的合作等親社會行為。而這種行為在社會生活中常被理解為信任。因此，該研究假設：人情作為內(nèi)化為國人人格特征的文化因子對個體的信任行為有著積極的預測作用。

1.2.3 人情、關系、主題與人際信任

人際信任認知模型表明，信任行為實際上是個體的一次博弈決策，即個體是否做出信任行為取決于從信任情境中獲得回報的期望和中斷交換可能面臨的損害程度的評估(張建新，Bond，1993)。而上述期望和評估明顯受個體個性特點、互動對象以及互動情境(如主題)共同影響。主題方面，個體對風險程度低、經(jīng)濟類主題的信任水平較高，而風險大、負性信息及隱私類主題的信任水平較低(牛江河，辛自強，2009)；互動對象方面，與互動對象的高親密關系有利于降低風險認知，從而對另一方表現(xiàn)出較高的人際信任水平(張建新，Bond，1993)。然而，主題、互動對象間的關系并非獨立地影響個體的信任行為，而是共同起作用。例如，當主題風險較大，施信者在信任行為里需承擔極大的風險，決策時傾向于做出理性決策，受關系影響較小；當主題風險較小，施信者在信任行為里承擔的風險較小，受儒家倫理關系結(jié)構(gòu)和“和諧文化”思想(梁漱溟，2005)影響，關系在信任行為中發(fā)揮的作用較大。牛江河等(2009)研究支持了關系與主題在人際信任行為中的交互作用。此外，黃光國(黃光國，胡先縉，2005)認為人情作為一種社會規(guī)范主要應用于和個人有“關系”的熟人，而不適用于親人和生人關系。結(jié)合關系、主題及二者共同對人際信任的影響，以及人情僅對熟人關系起作用，研究假設，在對人際信任預測方面，人情、主題及關系類型可能存在交互作用。綜上所述，該研究假設：a.人情對他人的信任行為有積極預測作用；b.在對人際信任的預測方面，人情與主題、關系類型間存在交互作用。接下來，將對上述假設加以驗證。

2 方法

2.1 被試

利用課堂時間現(xiàn)場對來自北京青年政治學院和江西師范大學370名大學生進行問卷調(diào)查，有效回收365份，剔除12份無效問卷，共353份納入后期數(shù)據(jù)分析。從人口學特征來看，學生生源地分布于全國二十多個不同的省份或直轄市。其中男性151名，女性201名，1名未填，平均年齡為19.7±0.92歲。

2.2 工具與變量

3 結(jié)果報告

3.1 操作性檢驗

考慮到親密程度與具體人物對象間關系的緊密聯(lián)系，該研究以親密程度作為互動雙方間關系類型的操作檢驗指標。結(jié)果表明，個體與親密朋友、一般同學及固定攤位商販的親密程度平均得分分別為6.4、4.3、1.9，且差異均顯著(ps.<0.01)。表明用親密朋友、一般同學以及固定攤位商販分別代表親人、熟人以及生人關系的操作有效。

3.2 描述性結(jié)果分析

將個體在人情維度上的得分從低到高進行排序，截取高分端前27%被試為高人情組，低分端前27%被試為低人情組。高低人情組在不同主題下對象信任的描述統(tǒng)計結(jié)果見表1。

表1 不同人情組、關系類型及主題組合條件下的人際信任的描述統(tǒng)計信息

3.3 重復測量方差分析

為考察人情、關系類型與主題對人際信任的影響，進行3(關系類型：親人、熟人和生人)× 4(主題：分享隱私、接受安慰、照看行禮、借錢)× 2(人情：高、低)的重復測量方差分析。雖然研究中女性(57%)比例高，但經(jīng)獨立樣本T檢驗顯示男女性在信任、人情量表上得分差異不顯著(ps.>0.10)。因此，在重復測量方差分析中僅以個體的普遍信任得分作為控制變量。

結(jié)果顯示，人情、關系類型與主題對人際信任的主效應和交互效應均顯著(見表2)。

2016年企業(yè)營銷投入的參數(shù)θ2=-8.31，即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營銷費用每增加1萬元，主營業(yè)務利潤減少8.31萬元。P值為0.050，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表明2016年的企業(yè)營銷投入對于2017年的主營業(yè)務利潤有顯著影響。

表2 人情、關系類型與主題對人際信任的主效應及交互效應分析

變異來源Fdf1，df2pη2人情13．641，1920．0000．066主題9．753，5760．0000．168關系類型224．32，3840．0000．492人情×主題5．033，5760．0020．026人情×關系類型7．832，3840．0000．064主題×關系類型7．256，11520．0000．036人情×主題×關系類型6．266，11520．0020．032

3.3.1 人情與主題的交互效應

圖1 人情與主題的交互效應

對人際信任預測結(jié)果顯示人情與主題之間存在交互效應(表2、圖2)。簡單效應分析表明，在“看管行禮”和“借錢”方面，高人情組表現(xiàn)出更多的信任行為(借錢：F=21.07，p<0.001；看管行禮：F=23.03，p<0.001)，而在“分享私密”和“接受安慰”方面差異不顯著(ps.>0.05)。

3.3.2 人情與關系類型的交互效應

對人際信任的預測結(jié)果顯示人情與關系類型間存在交互效應(表2、圖2)。簡單效應分析表明，當面對親生人，高人情組表現(xiàn)出來的信任程度略低高于低人情組，但沒有顯著差異(ps.>0.05)；而當面對熟人，高人情組表現(xiàn)出更多的信任行為(F=5.49，p<0.001)。

圖2 人情與關系類型的交互效應

3.3.3 人情、主題以及關系類型間的交互作用

圖3 人情、主題與關系類型的交互效應

表2表明人情、主題及關系類型對信任的影響還存在三階交互效應。為簡化結(jié)果，這里以信任的人情因素為主線總結(jié)有關結(jié)果(見表1和圖3)。簡單效應分析表明，當面對的人物對象是親人，高、低人情組在四個主題上均表現(xiàn)出較高的信任水平，但無顯著差異(ps.>0.05)；當面對熟人，除“分享私密”主題外，高人情組顯著高于低人情組(ps.<0.01)；當面對生人，高人情組僅在“照看行禮”主題上表現(xiàn)出更多的信任行為(p<0.05)。

4 討論

4.1 主題和關系

4.2 人情

人情對個體的信任行為有積極影響，顯示出中國人關系信任的文化特性。西方信任理論主要是關于施信者、受信者自身的特征以及特定主題情境對人際信任的作用，而較少從施信者與受信者雙方的關系出發(fā)，而后者恰恰是中國人信任的重要特點(杜榮，艾時鐘，Brugha，2012)。在“倫理本位”和“重和諧”的中國社會，講人情、重關系作為文化因子已內(nèi)化為國人人格特征一部分，常以一股無形的動力推動著國人在人際互動中基于特定的人情模式而采取親社會的信任行為，如借錢、分享信息等，以實現(xiàn)與他人關系和諧的目的。因此，講人情、重關系的國人常會在日常生活中表現(xiàn)出較高的合作等親社會行為，即常言的信任行為。

4.3 人情、主題、關系的交互作用

人情與主題對人際信任的交互作用表明，個人的信任行為受內(nèi)外在因素共同影響。不同主題下信任行為的內(nèi)驅(qū)力不同。根據(jù)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生理、安全是個體基層需要，對行為的內(nèi)驅(qū)力最強。在該研究中，“借錢”和“照看行禮”主要反映的是個體的生理需求；“隱私”與個體的安全需求、歸屬與愛的需求相連；而“接受安慰”則更多地與個體的歸屬與愛的需求相連。受安全需求、自我保護的驅(qū)動，對 “分享隱私”主題，個體在決策時受人情社會規(guī)范影響較小，傾向于做出理性決策，即做出不信任行為；而受歸屬與愛需求動機的驅(qū)動，個體面對“接受安慰”主題，易受人情社會規(guī)范影響，傾向于做出信任行為；此外，盡管“借錢”、“照看行禮”主題體現(xiàn)了個體的生理需求，但這些行為產(chǎn)生的負面結(jié)果一般是可以預計的，且對多數(shù)大學生而言，借500-1000元或讓他人照看行禮行為(注：一般情況下，人們對于自身而言特重要的東西會隨身攜帶)不太可能影響他們的基本生理需求，而且在中國，在能力范圍內(nèi)不借錢給對方會極大地傷害對方面子，進而嚴重影響雙方人際關系的和諧。因此，出于維持交往關系的和諧，即使會給借錢方帶來一定的經(jīng)濟壓力，國人傾向于借錢給對方。人情與關系類型的交互作用表明，人情對人際信任的積極作用僅發(fā)生于熟人間，該結(jié)果支持了黃光國的人情觀。此外，人情與主題、關系類型在人際信任預測方面存在三層交互效應。該結(jié)果為文化信任理論(Gunia et al.，2011)提供新佐證，即個體的信任行為不僅受其所處的環(huán)境文化影響，如中國人的關系和人情文化因素，還可能受普遍環(huán)境因素影響，如主題。

有趣的是，研究發(fā)現(xiàn)人情對生人在“看管行禮”主題上同樣表現(xiàn)出積極的預測作用。究其原因可能是如楊中芳(1999)所指出人情既有情感成分，也有道德義務成分。人情得分高的個體受道德觀念的影響更大，往往具有維持人際關系和諧的傾向，即使面對生人也應表達一點點“人情味”，如借錢、或者不利已的助人行為以減輕由不信任帶來的沖突和壓力。

4.4 研究展望

基于實證的方式研究發(fā)現(xiàn)本土化元素人情在人際信任中有積極預測作用，且人情與主題、關系類型在人際信任預測方面存在交互效應。這有助于了解文化在人際信任中的作用，為不同文化下的個體交流提供實證依據(jù)。但是被試群體僅在比較單純的大學生中進行，受外在事件的影響比較小，對人群關系比較復雜的上班人群，人情在人際關系中的作用如何，以及人情產(chǎn)生的動機因素有待進一步探討。

5 結(jié)論

本研究主要有以下兩個結(jié)論：

(1)人情對人際信任程度有影響，人情得分高的個體在人際互動中表現(xiàn)出更多的信任行為；

(2)人情主要發(fā)生在熟人間，而且是那些大眾化的事件，如借錢、看管行禮以及接受安慰等，而很少發(fā)生在涉及私密與個人有關的信息；但也存在一些特例情況，如看管行禮這些大眾化事件中，人情也會影響到生人間的信任行為?？梢?，人際信任與人情、主題以及關系類型的交互作用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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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 Qin and Interpersonal Trust：The Moderating Role of Guanxi Type and Tasks Domain

Li Xiaoshan1，2，Zhao Na3，Zhou Mingjie2，Liu Jin1，Zhang Jianxin2

(1.Center of Mental Health Education and Research，School of Psychology，Jiangxi Normal University，Nanchang 330022；2.Key Lab of Mental Health，Institute of Psychology，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Beijing 100101；3.School of Social Development，Central University of Fiance and Economic，Beijing 100081)

Three hundred and seventy college students fromBeijing Youth Politics College and Jiangxi Normal University took part in the study.Repeated ANOVA approach was used to investigate the influence of RenQing，guanxi types and task domains on interpersonal trust.The result showed that，RenQing had a positive relation with interpersonal trust；and both the task domains and the guanxi types played a moderating role i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RenQing and interpersonal trust.Thus，our finding are heuristic in understanding the influence of culture factor in interpersonal trust，and for promoting the communication among Chinese and the communication of foreigners and Chinese people.

interpersonal trust；Renqing；task domain；guanxi type

B848

A

1003-5184(2016)06-054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