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局勢，波譎云詭

3月7日，韓美兩國軍隊正式啟動大型聯(lián)合軍事演習，3天后，朝鮮宣布朝韓間所有經濟合作交流協(xié)議全部無效；5天過后，金正恩宣布朝鮮將在不久后進行核彈頭爆炸試驗和各類彈道導彈發(fā)射試驗。半島局勢會如何發(fā)展？是否會出現新的冷戰(zhàn)式集團對立？

“朝鮮式威懾”背后的虛虛實實

3月15日，朝鮮媒體報道稱，金正恩宣布，為了提高核攻擊能力的穩(wěn)定性，朝鮮將在不久后進行核彈頭爆炸試驗和能夠裝載核彈頭的各類彈道導彈發(fā)射試驗。

這被認為是對聯(lián)合國安理會制裁決議的對抗與“反彈”。朝鮮仍在強調其不妥協(xié)的態(tài)度，其以“政策宣示”與“實際行動”相結合的對外發(fā)聲方式，似乎已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朝鮮式威懾”。

故意制造噱頭迷惑對手

威懾是通過展示實力和威脅使用實力等方式，迫使對方按照自身意愿采取某種行動。在冷戰(zhàn)時期，美蘇等國以核力量“相互確保摧毀”（MAD）為基礎，積累了豐富的威懾實踐經驗。

而在冷戰(zhàn)后，隨著國際局勢的變化，直接以導彈和核武器進行威懾的案例本已逐步減少。但是，正如朝鮮半島是冷戰(zhàn)在東亞的遺產，“朝鮮式威懾”也極富冷戰(zhàn)時期的風格。

與其他國家相比，“朝鮮式威懾”的媒體運用極富特點。由于朝鮮相對封閉而不透明，因此外界要了解朝鮮動向，就必須關注朝鮮官方媒體的表態(tài)，甚至要鉆研每一個細節(jié)。這反而給朝方提供了施展空間。

在冷戰(zhàn)時期，美蘇之間以鐵幕相隔，蘇聯(lián)相對較為封閉。在此情況下，美國出現了“克里姆林學”這樣的流派，他們專門研究每年紅場閱兵時領導人在列寧墓的站隊排序，各個領導人在《真理報》發(fā)表文章的多少和版面位置等，以此推斷蘇聯(lián)上層政治變化。而在戰(zhàn)略和軍事領域，美國人則極為關注蘇聯(lián)閱兵式上出現的新裝備，試圖從坦克負重輪數量、彈道導彈直徑、轟炸機外形等細節(jié)，推算蘇聯(lián)新裝備的性能及軍事技術的進步。

對此，蘇聯(lián)則時常故意制造噱頭，比如用改裝后的假裝備參加紅場展示，以迷惑西方?；蚴枪室庠谀车匦藿愃朴趹?zhàn)略預警雷達之類的設施，展示自己的技術進展。這樣的手段讓西方多次上當。

而朝鮮也使用過類似手段。比如，關于朝鮮是否掌握遠程導彈技術，外界自上世紀末開始就有各種爭論。2007年，朝鮮曾在閱兵式上展示過三種不同類型的導彈，從體積上來看應是中遠程導彈。

當時就有美國媒體認為，朝鮮主要是為了向美方展示其可以攻擊關島或夏威夷的能力。而今天回頭看，當時公布的三種導彈應當只是不成熟的產品或是試制品。

近期的情況顯示朝方似乎急于使其核威懾更為可信。早在去年12月，朝鮮就放出風聲，稱其已經掌握了氫彈技術。由于國際社會對朝鮮技術能力的懷疑，這一消息可能并未引發(fā)朝鮮所預期的影響。在朝鮮今年初舉行核試驗后，朝方還于3月上旬公布了金正恩視察核武器研究部門的消息和照片。在照片中，金正恩或是在視察體型巨大的彈道導彈，或是在視察可能的核彈頭組件。

這些圖片和信息匯集起來，其實就是想表明一件事：朝鮮不僅掌握了核武器，而且還實現了核彈頭的小型化，并能夠進行實際使用。不過考慮到朝鮮過去虛虛實實的宣傳手段，國際社會對這些消息多處于觀望態(tài)度。

將政策宣示與行動結合

“朝鮮式威懾”經常是將政策宣示與實際行動相結合，用實際行動落實口頭表態(tài)，以使其威懾在長期而言顯得更加可信。

在軍事裝備領域，近年來此類典型例子是潛射導彈。2013年之后，朝鮮就暗示其已經掌握了潛射導彈技術，但國際社會一直有質疑之聲。即使是美國衛(wèi)星發(fā)現了潛射導彈所用的試驗臺，外界也并不確定朝鮮的技術進展程度。但在2015 年5月，朝鮮突然宣布成功發(fā)射潛射導彈。

雖然此后其視頻和圖片的真實度受到質疑，但從其潛艇和導彈試驗成果來看，外界已經基本能夠認同朝鮮在此方面具有一定技術能力。

而在另一方面，朝鮮有時也會用實際的軍事行動展示其威懾意志，這其中的典型就是2010年11月的延坪島炮擊事件。早在2010年之前的幾年間，朝韓雙方在這一海域有過多次小規(guī)模的互射和對峙行動。當時朝方就曾有過非常強硬的表態(tài)，如稱“如果韓軍膽敢侵犯朝鮮領海哪怕是0.001毫米，朝鮮都將毫不猶豫地進行軍事還擊”等。

但是，韓國方面可能將這種表態(tài)視為朝方日常宣傳。從當時朝方炮擊后韓軍反應來看，韓方對于可能出現的炮戰(zhàn)缺乏思想準備。而在延坪島炮擊后的一段時間，朝方每次做出口頭威脅時，韓方都會高度重視并落實于戰(zhàn)備。這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視為朝方在戰(zhàn)術層面成功確立了威懾效果。

從有限的信息來看，在研究朝鮮發(fā)出的威懾信號時，應當注意其以下若干出發(fā)點：

首先是其對“大國”“強國”地位的追求和自我認知?！爸黧w的強盛大國”、“世界軍事強國”等自我認知或追求目標，顯然會帶來其在實施威懾時的心態(tài)變化。這是外界很多時候難以理解朝方態(tài)度的原因之一。

其次是一定程度的受害意識。無論是在國內政治還是對外交往層面，朝方一直認為其經濟社會遇到的困難在很大程度上是美國及相關國家造成的。

再次，是出于現實政治考慮，朝鮮要爭取國際社會的注意。朝鮮之所以要爭取國際社會的注意，是因為其面臨多重制裁，外交處境相對不利，如果國際社會“淡忘”朝核問題，朝鮮很可能將面臨現狀的“長期凍結”。只有通過不斷的設置議題，吸引國際社會和地區(qū)注意，才有可能推動局勢發(fā)展和問題解決。

最后，朝方對摩擦的承受能力高于地區(qū)對手，這是朝鮮在一定程度上敢于落實其威懾的前提。在長期高度戰(zhàn)備的背景下，摩擦對朝鮮而言并不會引發(fā)明顯的社會后果。但韓國則相反，因為其國內金融市場對南北關系相當敏感，大城市又較為脆弱。

國際社會出現“威懾疲勞”？

過去幾年來，“朝鮮式威懾”已經逐漸形成了獨特討論。但如果從理論角度分析，長此以往，這種威懾方式也會面臨問題：

首先是“威懾疲勞”。如果一方長期用較為強硬的語氣表態(tài)，那么幾年下來之后，另一方可能會不再敏感于這種強硬態(tài)度。這就需要前者將威懾落實于行動。但是，朝方不可能為每一次威懾都配合以實際行動。

其次是摩擦升級的風險。朝方固然能夠承受摩擦，但歷史上很多大規(guī)模沖突正是有小規(guī)模摩擦升級引發(fā)的。如何避免危機造成摩擦？如何防止摩擦升級為沖突或戰(zhàn)爭？這些現代意義上的“危機管理”，其實也是朝方需要更多了解的。

最后，如果過度依賴威懾手段，其實將限制自身選擇空間。正如日常生活中人們常說的那樣，“話不能說太滿”。如果過于依賴用威懾實現短期的、戰(zhàn)術的目標，就很容易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最終失去轉向的機會。

實際上，即使是此次聯(lián)合國安理會通過的制裁決議，本意也是為了敦促朝鮮回到談判桌上來，希望能夠用談判方式解決朝核問題，這也是國際社會為朝鮮留出的轉向空間。

從朝鮮的現實情況看，“朝鮮式威懾”還將長期存在。用這種方式，也許能夠實現一些目標，但從長遠而言，并不能解決根本問題。朝鮮還是應當回到國際社會所期待的方向，以真正實現自身安全與發(fā)展的目標，這也是一切威懾手段原本應有的最終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