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甫躍輝

三十而始
——在江蘇省委宣傳部“引進青年優(yōu)秀文藝人才座談會”上的發(fā)言

■ 甫躍輝

首先，我要感謝江蘇省委宣傳部、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今天，我有幸被列入江蘇省引進百名青年文藝人才計劃，拿到證書，很高興。

目前，我仍舊處在寫作初期，這項計劃無疑將為我今后的寫作帶來莫大幫助。

我是2006年開始寫作的，到如今九個年頭了。最初那幾年，我四處投稿，總是四處碰壁。想必寫作的人都深有體會，寫作實在是一項孤獨的事業(yè)。在寫作的路上，多的不是掌聲和鮮花，多的是大量的閱讀、深入的思考和堅韌的書寫，還有，漫長的等待。曾經(jīng)用筆，如今用電腦，不管工具如何改變，寫作者都得摒絕世俗的喧囂，撫平內(nèi)心的煩擾，把自己安放在一張書桌前。那一個又一個漫長的黑夜和白天，與每一個寫作者同在。

這一兩年，發(fā)表和出版對我來說，似乎都不再是難事了，但我仍然沒辦法讓自己活得輕松。

緊張，是我面對這個世界時最常有的感覺。在這飛速發(fā)展的時代，很多像我這樣的年輕人都有這種緊張感。至今我仍然清晰地記得，我剛剛從云南邊疆的農(nóng)村來到上海，置身如此巨大的城市，我是怎樣的手足無措。我不知道怎么坐火車，怎么乘地鐵，怎么打出租車，甚至不知道怎么乘公交車。有很長一段日子，我一次又一次想到，城市那么多下水道地下室地下通道，城市的地都被挖空了啊，人怎么敢站上去呢？我懷念鄉(xiāng)村那踏實的充滿綠葉和果實的土地。正是這樣的對城市的緊張，對鄉(xiāng)村的眷戀，讓我開始寫作的吧。

當(dāng)我在城市里生活久了，這種緊張感并未減弱，我仍然不敢走進那些威嚴(yán)高大的建筑，不敢去計算工資和房價的差距，不敢去想象要寫多少篇小說，才能讓自己在這城市里不再膽怯和茫然。雖然如此，我從未想過停止寫作。寫作于我來說，是不能按照能夠兌換多少生存資本計算的。剛開始寫作那會兒，我認定寫作是我生命的全部，不寫作毋寧死。漸漸地，覺得這實在太極端，太可笑。我漸漸懂得，這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是重要的，每個職業(yè)也都是重要的。永恒的陽光照耀著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這讓我能夠更平和地看待世界和寫作。我的寫作不應(yīng)該那么狹隘，它應(yīng)該努力變得寬廣、深厚，和這世界和這時代緊密關(guān)聯(lián)，用魯迅先生的話說，“無盡的遠方，無數(shù)的人們，都與我有關(guān)”。

即便如此，我終究是這紅塵俗世的一份子，脫不開現(xiàn)實的羈絆，不得不面對高房價、高消費，還有老家父母的高期待。在“三高”的威脅下，現(xiàn)實只有“一低”：低收入。這是我和同時代的大多數(shù)年輕人都要承受的煎熬。我時常覺得，生活太脆弱，恰如我當(dāng)初想象的地下空空蕩蕩的城市，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崩塌。

當(dāng)朋友告訴我江蘇省委宣傳部和江蘇作協(xié)有這個百名青年文藝人才計劃的時候，我立馬上網(wǎng)看了，就想著，要不申請一下試試？但又想，也只能是重在參與吧，全國那么多寫得好的年輕人，怎么會輪得到我這籍籍無名的后生小子呢？幾天后，單位的領(lǐng)導(dǎo)趙麗宏老師特意把我喊到他的辦公室，告訴我有這么一件事，讓我申請試試。好吧，既然領(lǐng)導(dǎo)都這么說了，我就硬著頭皮申請一下吧。即便申請不上，也沒人知道嘛，不丟人。沒想到，竟然申請上了。我媽都說，我這是在走狗屎運啊！這項計劃無疑是一根堅實的柱子，它讓我覺得，生活的地基還是比較牢靠的?！懊磕杲o你那么多錢??！”我媽跟我說，“你爸辛苦一年，還掙不到兩萬塊錢呢！”開口說錢好像很俗，但你們給了我這么多創(chuàng)作津貼，卻只要求我每年好好寫作就行，我再不說聲“謝謝”就太不像話了。所以，要再次感謝江蘇省委宣傳部和江蘇作協(xié)，讓我能夠少一些俗世的焦慮，多一些藝術(shù)的追索。

當(dāng)然，這項計劃不僅僅是錢的事兒。

這計劃還意味著，我要對自己的寫作有個計劃了！很長時間，對我來說，寫作就是寫一篇是一篇。這樣的情況，在這兩年略有改觀。比如我開始寫一個系列短篇小說：“顧零洲系列”。如今，江蘇作協(xié)這計劃，讓我的計劃更具體了。

這計劃一共五年，也就是2015年到2019年。

先說當(dāng)下吧。我現(xiàn)在正在準(zhǔn)備一本短篇小說集，書名叫“無盡與無數(shù)”，來自前面引用的魯迅先生的那句話。同時，我還整理好了一個主題中篇小說集。這兩部書，我都打算在明年，也就是2015年出版。2015年，我打算寫一部長篇小說，這是我想了四五年的一部長篇，計劃用一年時間寫出來。

遠的計劃呢？我打算再寫一些中短篇小說。雖說最重要的是作品的質(zhì)量的，但在我這年紀(jì)，如果連數(shù)量都沒有，質(zhì)量更是無從談起。我希望每年寫作和發(fā)表的中短篇小說都要比這計劃要求的多些。這些作品先在雜志上發(fā)表，積累到一定數(shù)量，再結(jié)集出版。

這些，就是我的大致計劃。說的都是干巴巴的數(shù)字，但寫作不是數(shù)字能表示的。這期間，肯定有無數(shù)次的焦慮、虛妄、掙扎和前行。正如現(xiàn)在，我就處在很大的焦慮和虛妄中?；仡^看自己寫下的那些東西，它們讓我汗顏。它們讓我感到，我在寫作上不該享有那么多朋友們的肯定。我是那么笨拙，那么無力，寫作是個太大的舞臺，我不過是個剛剛掀開幕布想要走上臺的小演員。

但我其實不年輕了，今年已經(jīng)三十歲了?？桌戏蜃诱f，三十而立。我還沒能“立”起來，我只能說，我是“三十而始”。參與這項計劃，是我寫作的又一次出發(fā)。三十一歲到三十五歲，這是青春的五年，對任何寫作者來說，都是“黃金時代”。前陣子，有部反映作家蕭紅的電影，就叫《黃金時代》。蕭紅一生潦倒，在我這個年紀(jì)，她已經(jīng)走到了生命的終點。蕭紅沒能讓自己的寫作生活延續(xù)到這“黃金時代”，有太多優(yōu)秀的作品，她沒機會寫出。想到這樣的前輩，我應(yīng)該倍加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美好時光，希望自己不要辜負江蘇省委宣傳部和江蘇作協(xié)的“黃金”，也不要辜負自己的“時代”。

2014年1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