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圖 余未人
山國文境
對亞魯王崇拜的神圣性
文丨圖 余未人
信仰亞魯王是西部方言區(qū)苗人社會的精神支柱。
在麻山之外的苗族西部方言區(qū),亞魯王及其子孫輩流傳至今的英雄故事,是一個個民間口頭傳說。其情節(jié)相對簡單,還有不少變異,但信仰是它的核,如同基因,深入到苗人的身心。這種信仰也具有了族群認同的功能。
對亞魯王的祭奠已經成為一種民俗,它不僅通過唱誦,還通過舞蹈來表達苗人后輩對亞魯先祖的追念。苗人的生命一代代延續(xù),一代代地打上了亞魯王的印記;苗人們對先祖亞魯王的崇拜和信仰也是永恒的。
關嶺縣內的苗族村寨每年正月初三至初八都要舉行隆重的“繞坡”,跳蘆笙舞,以此紀念苗族遠古的英雄楊魯(即亞魯)。表演時,先由當?shù)氐赂咄氐睦先舜淀懙谝宦曁J笙后,小伙子們在花樹旁邊排成一字形,吹起古老的蘆笙曲《楊魯成立楊魯坡》,沿順時針方向,邁著遲緩的拐步,轉圈進場。
興仁縣苗人跳一種“燒靈舞”。其緣由是:楊魯故去后,為祭奠他,苗人就用楊魯從天上帶回的木鼓和蘆笙為他“做齋”,鳴鼓三聲,吹奏蘆笙震天動地,接楊魯回來燒靈。此后鼓和蘆笙就成為當?shù)孛缛嗽岫Y的必備之物,是神靈的象征,以鼓配唱、以鼓配笙吹跳,這就是祭祀性舞蹈“燒靈舞”。
安順市的“楊魯坡”、貴陽市花溪區(qū)的桐木嶺和烏當區(qū)石頭寨,在正月、二月間都有苗族跳場活動,是為了紀念他們的先祖楊魯、英洛(都指亞魯)。
興仁、關嶺、烏當、花溪都遠離麻山,關于亞魯王的史詩未見完整的留存,但卻遺存了關于亞魯?shù)拿耖g傳說和祭祀舞蹈。
麻山的生存環(huán)境比較惡劣,經常有疫病流行;尤其是孩子,幼小的生命時時受到威脅。他們只有虔敬地請寶目來為其禳解(指向神祈求解除災禍)。記得我在1971年去四大寨時,只見通往山寨的路上有許多巴茅草挽的結,金竹彎成的“橋”和隨處可見的狗、雞的腳爪。那就是寶目禳解的物件。而寶目的唱誦主要是頌揚亞魯王的功績,祈求他的保佑。在麻山腹地、特別邊遠貧困的紫云縣宗地鄉(xiāng),這種現(xiàn)象尤為普遍。在冬天,寶目常常忙得不可開交。麻山苗人對寶目有一種敬畏之心。
對亞魯王的信仰,維系了麻山地區(qū)的一種社會倫理,也對自然環(huán)境起到保護作用。在第一章第一節(jié)的“亞魯祖源”中就唱道:“觥斗曦造了嘿∕觥斗曦造了人”,“嘿”是另一類型的人。據(jù)傳其體型非常矮小,不會生育繁衍,但智慧超人,力量無邊。之后,董冬穹(苗語音譯,是《亞魯王》創(chuàng)世紀里有卓越貢獻的男性之一)接著造人、造“嘿”,還是沒有成功。重任又交給他的女兒諾唷……麻山苗人對“嘿”既崇敬又恐懼,那種敬畏之情從古一直延續(xù)至今。
我有一段親歷,充分感受到了“嘿”的威力。2010年4月24日,我和省考古所副所長李飛等一行人到宗地鄉(xiāng)戈槍村大剝皮組,山路特別崎嶇。傳說這里有個“嘿”洞,專門安葬身材特別矮小的“嘿”。后來亞魯王占領了這里,吃了“嘿”的飯食,很感謝“嘿”。大剝皮組的苗人每次唱誦亞魯王之前,要先唱一段“嘿”的故事?!昂佟倍礆v來不讓人進。那次,在付了100元給一位當?shù)厍嗄旰?,就由那青年帶著所長悄悄進去了。考察結果,那些“嘿”是兒童的尸骨,并非別的人種。半年后,那個帶路的青年突發(fā)急病而亡。當?shù)厝硕颊J為是褻瀆祖先之舉造成。此后也不再有人敢于逾越寨規(guī)。
這種信仰的直接受益者,還有一批樹木,特別是古樹。在史詩中有這樣的唱誦:“賽揚攀上馬桑樹去射太陽/賽揚爬上楊柳樹來射月亮”于是,馬桑樹和楊柳樹都賦有神性,與寨前屋后的各種古樹一樣受到保護,砍伐它們,如同殺戮自己的祖先,受到眾人唾棄。上文提到的“嘿”洞所在的那座山,林木葳蕤,與周邊的石漠化山地形成鮮明對照。
(作者系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顧問、貴州省文史館館員 責任編輯/姚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