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磊
曾經(jīng)我是縣里一所名校中有點名氣的老師。那年,我被抽調到偏遠的農村寄宿制學校去任教,那兒的學生多半是留守孩子。分班時,學校實行抓鬮制,很不幸,我“抓”來了一個問題學生特別多的班。第一次摸底考試就給了我重重一擊:我們班的平均成績排在學年倒第一。領導曾語重心長地說:“康老師呀,你的任務挺重啊!”對此,我很是煩惱。
為了提高學生的成績,我和他們約好:每天五點到六點之間的一小時要上晚自習,這是比其他班多上的。第一天,小張沒來;第二天,唯一缺席的還是小張;第三天,還是沒有看到小張的身影。盛怒之時,我心中充滿了失望和委屈:為了多上這節(jié)課,我吃不上晚飯,就連上幼兒園的孩子都得找人接,可是還是有人不明白我的苦心!
“他一定是去‘Boss了,要不就是去‘滾石了,這兩個網(wǎng)吧離我們學校都不遠。”學生的提示更增添了我的憤怒,竟敢對我的三令五申置若罔聞,對小張,我一定要嚴懲。他曾辯解過,說去圖書館了。我知道他以前因為去網(wǎng)吧被父親暴打,我無法相信他的話,我要給他點顏色看看,我把他從第一座串到了最后一座。
我在充分行使自己權力的時候,內心確實產(chǎn)生了片刻的痛快。不過,很快我的內心又滿是失落。因為接連兩天,小張都沒有來上學。后來,小張的家人把他送來了,從他家人那里我才知道,這幾天小張病倒了。
有形的病痛很快會痊愈,可無形的傷痕也許會相伴一生。之后小張變得很消沉,話很少。為了提高他的積極性,我想把座給調回來,可他說不用了,坐后面挺好。慢慢地,他和那些不學習的孩子打成一片,這回可真是經(jīng)常去網(wǎng)吧了,成績也越來越差,他的家人對他也是無可奈何。我也曾找他談過話,可總覺得走不進他的內心。
半年之后,小張輟學了,聽人說去了技校。到最后離開班級的那一刻,我也不知道缺席的那幾天他是否真的去了圖書館。不過,對我和他來說,這一切已沒有任何意義,他的人生軌跡已發(fā)生了變化。而我的內心也被這種對待學生的武斷與粗暴折磨著,可礙于老師的面子,我沒有在他離開之時向他說聲對不起。
班級學生的成績漸漸提高了,班上那些好動、不愛學習的孩子轉學的轉學,輟學的輟學,班級成了我想要的樣子。我又得到了領導的表揚,可我卻開心不起來。櫥窗宣傳欄里醒目的大字“優(yōu)秀教師”一閃而過,沒有人會在意,就連我自己都快忘記了。
每個孩子都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那時的我卻沒有用那雙溫柔的手助其成長和開放,而是以盛氣凌人的姿態(tài)殘殺了它,打碎了它綻放的美夢。此時此刻,我真的好想說:“孩子,你在他鄉(xiāng)還好嗎?”此時此刻,我真的更想說:“孩子,‘對不起,我錯了!”如果說,我的蠻橫傷了你的心,傷了你那滿懷憧憬的心,那么,你的沉默和離開也打碎了我那狹隘、冷硬的心,讓我懂得了應該如何去做一名真正的好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