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海潮liuhaichao/
列車走過我居住的城市
城市在汽笛聲里格外漫長
老就老了,敗就敗了
任你如何蔑視,都無法徜徉
我就在城市的邊緣等待陽光
等待陽光歷盡艱辛緩緩流淌
梧桐依然高大,樓房肆意夸張
只有葉子還掛在枝頭昂首倔強
忽的一聲,列車一下子沖了過來
糾結頓時在鐵軌上閃著藍光
紅燈,哨子,手勢,旗幟
沒有任何力量直接指揮方向
一列火車正走過我居住的城市
城市一隅,童年瞬間白發(fā)蒼蒼
歸來,出發(fā);歌者,飲者
看到落葉就看到疲倦的遠方
搖曳。 濯洗之后
我已不再是最初的那朵
就像蓮。 盛開,又發(fā)黃
種下一大把尷尬和無奈,隨手
把音符打翻,把恣睢點燃
從此,花開花落,都是
鄰家的黃土。 從此
貧瘠或者富有,都與
早晨和黃昏無關,都與
一粒大米無關
忍受。 只是把天空
換成一種色澤,只是看著手勢
以鳥鳴的姿態(tài),一杯連著一杯
不問過程,也無所謂結果
下坡的時候身不由己,上坡
我更沒氣力用纖繩,用槳
去丈量河流的走向。 我都
測不出一棵草的軌跡
怎么敢再奢望水的光芒
大門緊閉,房門敞開
陌生人在里面出出進進
旁若無人。 誰家的孩子
沒奶吃,老屋的回聲
有點瘆人,又有點心疼
四十五年,一聲啼哭拉扯到現在
歪槐樹在糞堆上枝繁葉茂
一斧下去,古木絕處逢生
時間太長了,長得屋子都
改了姓,梁垛子下面
幾個螞蟻拉著米粒神色匆匆
凌晨四點,大地空無一人
黑到極致,便泛著白光
許多悲傷都已沉寂
一同沉下的
還有往事和遙遠的村莊
大地深處,夜的深處
鐘聲為誰而響
青灰色的凌晨,一棵槐樹
寂寂,然后悵惘
冰凌還在夜的那頭
夜的那頭漆黑一片
我搖醒陽光看著你
看你在河岸上的麥地
一下一下撥動急湍
兩年了,我在日歷的兩側
默然無語。 靜觀河水不停地
漲起,又落下
淘沙的船兒曲折蜿蜒
把我的目光攔腰截斷
無奈,或者欣喜的日子
我都會在岸邊,不停地
用視線留下你的圖案
打開記憶,凝思
遙望,濁黃盛滿雙眸
河水觸摸藍天
元旦剛過,陽光豐滿
我用一杯酒的力量走近黃河
想著河中的水流和岸上的麥子
哪一個讓我歸于平淡
哪一個把我重新點燃
最后一片雪花,淹沒河道
目光所及,白色漸漸黯淡
風用冬季的質感,輕輕敲打
河床裸露,聲音低沉
只一個流量,就把線裝古書合上
黑魆魆的封底無邊無際,覆蓋
冰凌下,淤泥在使勁兒往上竄
越過雪花,成為萌動的灘地
抓機把希望攔腰截斷
一條河,橫亙于目光之上
同一條河,方向變了
一切,都改變了模樣
偶遇黑池,偶遇
黃河沉淀后的思緒
水鳥拉開蘆葦的高度
又升騰,下降
不是紅荷,也不是藕蓬
順流而下或者逆流而上
既不能讓我心如止水
也不會讓我重歸渾黃
紅茶,甜點,與花朵盛開
枯萎是在劫難逃
落葉被打碎,肢解,還原成
霧的形狀,
一個陌生人從窗外走過
另一個陌生人,也從,窗外走過
樹在移動,窗子飽滿
濃蔭中,男的眼神有點異樣
女的打著手機,笑笑,又笑笑日子
頓時燦爛滿頭
一年,疼痛遙遙無期
花粉悲催地含苞
瞬間映照土地
從日歷到日歷
紅火的歌謠
穿過隧道,穿過
春花秋月。 說不盡的
夏長冬藏 支撐我,咬緊牙關
直挺挺地面對藍色,面對
無影燈下的呻吟 依然
脆弱不堪,依然
無法抗拒歲月的摧殘
凌亂的時間已經
證明,一年
就是一年
葉子氤氳,輕輕
劃過綠色。 被鈍器灼傷
鳥鳴來不及收斂,便
灑落一地
隔離帶一線之遙
往事就如花似玉
高樓里的窗子刷刷而過
沒有一盞燈,燒傷
翅膀,和目光
在上海,我用一根針
撥亮燈花,試圖證明
村莊與大海的距離,竟然
和東南地的地身
一般長
在北京以北,雪
正以迷茫的速度,前行
燕山腳下,往事融化,萌動
萬里之外,雪的聲音
沿天籟順風而起,淹沒車轍
語法和修辭茫茫一片
看不出有任何跡象
在北京以北,雪
讓我淡然,又讓我蒼茫
一到長城,磚就會藍
與磚一起藍的
還有烽火,云朵,山巒
還有好漢劃過的悵惘
在北京以北,雁鳴不斷
秦朝的磚,漢朝的磚
一直鋪到徐達,袁崇煥
一直鋪到你的腳掌,指尖
三千年了。 落地生根
發(fā)了芽的磚,枝葉硬朗
鐵騎出沒幽燕,關外四處狼煙
犁鏵翻過,沃野一片
劍從生銹的石灰縫拔出
寒光一閃,往事時續(xù)時斷
回眸,嫣然。 藍的背后
打馬就是萬里關山
再長,長不過一個月的
針線。 從雁門,到居庸
牽掛縫縫補補沒完
沒了,哀怨纏綿
再往前就是山海關了
發(fā)髻高綰。 孟姜女把思念
埋進海水,長出來八百里
加急,轉眼間腌制成鹽
女兒墻,斜倚著八月,九月
影子都到十二月了,塞外
空白還是大片大片
熱河,外八廟,老龍頭
眼睜睜一路走來
斷壁,殘垣。 皇城古道
淡然一笑,遠不過汴水深處
一抹蔚藍
窗外,孩子們沿著弧線
一腳飛進記憶中
又發(fā)生什么事了
綠茵上,草在瘋長
一層,兩層,十八層
樓頂上的深夜長出足球
消瘦,羸弱,但寒氣逼人
肯定有一種聲音
在夜的深處。 肯定有
魚游動的聲音
水草生長的聲音
搖櫓的聲音,劃槳的聲音
在湖心,在水的盡頭
肯定有個人枕著水聲
失眠。 或者做夢
曾經,我就在這里
用火柴取暖,用月光照明
多年以后
我還是一無所有,還是
兩手空空。 甚至
連火柴也丟在出門的路上
連月光也漂泊成夢想。 甚至
找不到黑里河的橋梁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壟溝都早已廢棄干涸
莊稼地也不用農家肥了
只有秸稈在冒狼煙
一團,接著一團
瓜秧子豆棵子也都一塊燒了
畢畢剝剝噼噼啦啦地,油老大
不小心叫火燒一家伙
風吹著火苗,在秋天的田野里
發(fā)紅,發(fā)藍,發(fā)綠,直至成灰
熟了,焦了。 春種秋收
蛇皮布袋依然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