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洪
【摘要】2012年新修訂的《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二條規(guī)定雖然確立了虛假訴訟“構成犯罪的,依法應該追究刑事責任”,然而我國現(xiàn)行刑法對虛假訴訟構成何種犯罪卻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這使得司法實踐中對于虛假訴訟行為的懲戒力和威懾力嚴重弱化。因此,在刑法中增設虛假訴訟罪,對于強化虛假訴訟打擊力度,維護公平公正、穩(wěn)定有序的司法秩序以及保護公私財產(chǎn)所有權尤為重要。
【關鍵詞】虛假訴訟;罪狀;法定刑
中圖分類號:D9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78(2015)07-089-02
一、我國有關虛假訴訟定性的論爭及評析
對于如何追究虛假訴訟行為人的刑事責任,在理論界和實務界都存在分歧,下面就主要存在的幾種觀點作簡要探討:
(一)虛假訴訟行為構成詐騙罪
目前,刑法學界有相當一部分學者持這種觀點,認為詐騙罪的表現(xiàn)形式既可以是直接詐騙,即行為人為了非法占有公私財物的目的,直接向財產(chǎn)所有人行騙,也可以借助國家權力直接實施其行為。對行為人借助訴訟程序達到非法目的的行為,應按照三角詐騙的原理,認定其構成詐騙罪。全國人大代表、清華大學法學院副院長周光權也稱已向全國人大提交了建議書,建議最高人民法院出臺司法解釋,將訴訟詐騙行為一律以詐騙罪處理。然而該說所不能克服的缺陷在于,首先從罪刑法定主義來講,有罪類推是絕對禁止的,把詐騙罪的犯罪構成進行擴充解釋,將虛假訴訟行為認定為詐騙罪,有違反罪刑法定原則之嫌。其次虛假訴訟與詐騙罪所侵犯的犯罪客體也不盡相同,詐騙罪侵犯的是公私財產(chǎn)所有權,而虛假訴訟侵犯的是復雜客體,除了侵犯公私財產(chǎn)所有權外,還侵犯國家正常的司法程序,因此,詐騙罪客體不能涵蓋虛假訴訟客體的外延,將虛假訴訟納入詐騙罪欠妥。
(二)虛假訴訟認定為敲詐勒索罪
該觀點認為虛假訴訟要借助法院判決的強制力迫使被害人交付財物,而不是直接騙取被害人的財物,因此不符合詐騙罪中“被害人自愿交付自己的財物”以及“受騙人與被害人具有同一性”的特征,不構成詐騙罪;相反,虛假訴訟是要借助法院判決的強制力迫使被害人交付財物,把虛假訴訟看成一種脅迫方式更為恰當,更接近敲詐勒索罪的特征,然而,虛假訴訟與敲詐勒索罪的犯罪構成不盡同。就敲詐勒索罪來說,是指行為人通過威脅或者要挾的方法,向他人強行索要數(shù)額較大的財物的行為。構成該罪必須有客觀上的威脅或要挾的行為方式,無論威脅或要挾,都要致使他人在精神上產(chǎn)生恐懼,具有壓制他人的心理存在。但是在雙方惡意串通的虛假訴訟案件中,被告清楚知道原告根本沒有證據(jù)或是明知原告持有的證據(jù)是偽造的,甚至是雙方惡意串通的,當然認為自己不會敗訴,甚至該“敗訴”有可能是行為人所追求的,并不會因為對方提出虛假訴訟或虛假的訴訟請求而擔心自己敗訴就將財物交與原告,被告人交付財物并非因為恐懼心理,而是法院判決的強制力。因此虛假訴訟不能構成敲詐勒索罪。
(三)虛假訴訟單獨入罪說
即在刑法中增設虛假訴訟罪,例如,趙秉志教授認為對于訴訟詐騙而言,確立一個罪狀詳細、外延適當?shù)莫毩⒌脑V訟詐騙罪(或訴訟欺詐罪)是必要的,也是合理的;將訴訟詐騙行為納入詐騙罪中,或者創(chuàng)設一個新的罪名來處罰訴訟詐騙中的部分行為的觀點,都難免有失偏頗。許多學者也認為,近年來,訴訟欺詐案件呈現(xiàn)日漸增多的趨勢,但各地法院對虛假訴訟的處理又不盡相同,不少法院認為此種行為不構成犯罪,只作為民事糾紛處理。這種處理方法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訴訟欺詐的風氣,不利于社會誠信體系的建設。因此,將訴訟欺詐行為單獨規(guī)定為“訴訟欺詐罪”,寫入刑法,不但具有理論上的合理性,也具有現(xiàn)實的緊迫性,這既是理論發(fā)展的要求,也是現(xiàn)實生活的要求。
筆者認為單獨入罪說更有利于司法實踐中應對虛假訴訟行為,行為犯罪化應符合下列條件:第一,行為具有嚴重社會危害性并且為社會絕大多數(shù)人所不能容忍并主張以刑法規(guī)制;第二,其他制裁力量不足以抑制這種行為,只有動用刑罰才能充分保護合法權益。因虛假訴訟行為的社會危害性較大,且對其現(xiàn)實規(guī)制力度有限,更凸顯了增設虛假訴訟罪的必要性。虛假訴訟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理所當然具有刑事可罰性。
二、虛假訴訟罪的罪狀表述及法定刑配置
關于虛假訴訟的界定,盡管理論存在爭議,但是對于虛假訴訟的核心要素并不存在多大分歧。一般來說,就主觀目的來看,行為人實施虛假訴訟的目的在于謀取不正當利益;就行為方式而言,行為人一般是通過虛假的事實提起訴訟、騙取審判機關作出錯誤的裁判;就行為結果而言,行為不僅必然侵犯司法機關正常的司法活動,而且及可能侵犯公司財產(chǎn)所有權。因此在確定本罪的罪狀時,需要對虛假訴訟行為的核心要素加以體現(xiàn):結合2012年新修訂的民事訴訟法,虛假訴訟罪的罪狀可表述如下:為了謀取不正當利益,采取虛構事實、隱瞞真相、偽造證據(jù)等方式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或者利用欺詐手段騙取仲裁文書、公證文書等具有強制執(zhí)行效力的法律文書,申請法院執(zhí)行,使法院作出錯誤裁判、調解或執(zhí)行的妨害司法活動客觀公正性的行為。虛假訴訟的法定刑的配置方面,既要與虛假訴訟犯罪的社會危害性大體相當又恰當考慮行為人的主觀惡性和人身危險性。對此學界提出了虛假訴訟罪的法定刑設置。本罪法定刑可表述為:惡意4串通,虛構民事法律關系或法律事實,故意提起民事訴訟,破壞人民法院正常審判活動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節(jié)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jié)特別嚴重的,處七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司法工作人員犯前款罪的,從重處罰。單位犯前款罪的,對單位判處罰金,并對其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依照前款的規(guī)定處罰。上述法定刑中“情節(jié)嚴重”是指法院作出勝訴判決,給國家利益、社會利益或者他人權益造成了重大損失;“情節(jié)特別嚴重”是指法院作出勝訴判決,從而使得國家利益、社會利益或者他人財產(chǎn)或財產(chǎn)性利益損失數(shù)額巨大的。該法定刑設置既考慮到與妨害司法罪整體量刑的協(xié)調,又兼顧虛假訴訟造成的其他嚴重后果,比如涉及侵財?shù)?,參照其他相似侵財類犯罪的量刑標準,較為合理。
三、虛假訴訟罪的章節(jié)歸屬
關于虛假訴訟罪納入刑法分則章節(jié)歸屬,學術界亦存在爭議。對刑事司法而言,判斷某一犯罪的犯罪客體,根據(jù)刑法分則的規(guī)定加以推定即可。但是,在立法過程中,立法者需要判斷應當將某一類犯罪行為置于刑法分則的哪一章節(jié)才是科學、合理的。對于訴訟詐騙這種侵犯多個客體的犯罪行為而言,“主要客體與次要客體在刑法分則體系中的位置設定,是多種因素合力作用的結果,如行為侵犯的特點、價值取向、立法傳統(tǒng)等,不完全取決于它們自身的價值。前文討論了虛假訴訟罪侵犯的是復雜客體,即公私財產(chǎn)所有權以及國家司法機關正常的司法活動,那么,在虛假訴訟中,刑法應該重點保護哪種社會關系呢?有的學者認為基于司法的權威性和不容侵犯性應將其納入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也有學者認為基于結果侵犯財產(chǎn)的終極性應將其納入侵犯財產(chǎn)罪。相對于財產(chǎn)權利,正常的司法秩序更具有基礎性和重要性,原因在于行為人實施訴訟詐騙,侵犯他人財產(chǎn)并不是必然的,案件有可能被二審或再審糾正而得不到財產(chǎn),因此訴訟詐騙行為對公私財產(chǎn)所有權的侵犯是或然的、次要的,但行為人只要提起了虛假訴訟,必然會對正常司法審判活動帶來影響,這是其一。其次司法是社會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司法的權威和秩序不容破壞,有學者認為虛假訴訟行為人之所以偽造證據(jù)或者隱瞞事實,其目的不在于破壞司法活動,而是通過欺騙法院獲得對自己有利的判決,因此不能因為這種行為通過破壞司法活動來進行就據(jù)此認為其本質在于破壞司法活動,否認其侵犯財產(chǎn)的本質,否則,就會只強調行為對法院正常審判活動的破壞,而完全忽視該行為對被害人財產(chǎn)的損害,但主要客體的確定并不是否認次要客體的存在,對待虛假訴訟行為到優(yōu)先保護司法秩序還是財產(chǎn)權并不存在價值上的沖突,只是保護方法途徑的不同,更進一步說,良好司法秩序的存在也有利于對公民財產(chǎn)權等合法權益的保護。所以,從侵犯主要客體這個角度而言,增設的虛假訴訟罪應納入妨害司法罪一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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