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 勵
(興義民族師范學(xué)院, 貴州 興義 562400)
《集韻》收字術(shù)語瑣議
雷 勵
(興義民族師范學(xué)院, 貴州 興義 562400)
對《集韻》全書收字術(shù)語的功用,以及術(shù)語如何充當(dāng)區(qū)分字際關(guān)系的標(biāo)記等進行歸納分析?!都崱纷诸^下所注釋文,通常采用先注音,次釋義,再析形的體例,其收字術(shù)語依字組中字頭的順序或析形并指出字形差別、或標(biāo)明字形來源、或溝通字際關(guān)系,標(biāo)注時偏用“或作”類術(shù)語。相比《廣韻》而言,《集韻》在術(shù)語使用上進行了規(guī)范,但仍失之于籠統(tǒng),術(shù)語使用具有不確定性,區(qū)分度較小。
集韻;字際關(guān)系;收字術(shù)語;字形來源
Abstract:The function of terms on collected characters of Jiyun and the process of differentiating relationships between characters in forms were fully analyzed and summarized in this paper.The annotations in Jiyun were formulated as the pattern of phonetic-definition-conformation.The terms often shows as distinguishing conformations,appointing resources and relating functions.The huo-zuo model was usual in terms of collected characters in Jiyun.Jiyun had made a progress in regulating terms compared as Guangyun,but still should be improved.
Keywords:Jiyun;relationship ofcharacter;terms ofcollected character;character resource
《集韻》主要通過在字組中并立字頭的方式溝通字際關(guān)系,同時在注文中也以相應(yīng)的術(shù)語標(biāo)注,有時還會對一些未收錄的俗字作說明。例如,《集韻·支韻》“隓、、墮”3字并立于同一字組,其下注“《說文》:敗城曰隓。徐鉉曰:蓋從二左,眾力左之。或作、墮。亦書作。俗作隳,非是”。注文中“或作”、“書作”、“俗作”等均為收字術(shù)語。趙振鐸《集韻研究》簡要介紹了“或從”、“或作”、“或省”等術(shù)語之間的差別[1](P39)??字贉亍额惼芯俊芬卜止盼摹Ⅳξ?、小篆、或體等八類列舉書例,對收字術(shù)語作了初步歸納整理[2],這有助于人們了解《集韻》收字術(shù)語。但據(jù)筆者目力所及,學(xué)界對《集韻》全書收字術(shù)語有何功用,及其如何充當(dāng)區(qū)分字際關(guān)系的標(biāo)記等問題關(guān)注并不夠,而深入研究收字術(shù)語對全面探索《集韻》很有必要。因此本文擬就《集韻》常用收字術(shù)語作詳盡的統(tǒng)計分析,以就教于大方之家。
《集韻》字頭下所注釋文,通常采用先注音,次釋義,再析形(指出字形區(qū)別),或溝通字際關(guān)系(標(biāo)明字形來源)的體例。例如:
藩樊 方煩切?!墩f文》:“屏也?!币嘧鞣?。通作蕃。(《元韻》)
注文中“或從某”、“或作某”、“亦作某”、“古作某”、“書作某”、“通作某”等術(shù)語,依字組中字頭的順序或析形并指出字形差別、或標(biāo)明字形來源、或溝通字際關(guān)系。
《集韻》也有少部分字頭的注文未遵從“注音—釋義—析形”的體例,析形之后又對字頭再釋義。例如:
再如:
《集韻》注文中一些字形分析引自《說文》,亦未全遵從如上體例。例如:
垐堲 《說文》:以土增大道上。古從土、即。引《虞書》:“龍,朕堲說殄行。”堲,疾惡也。(《脂韻》)
該釋文整條引自《說文》,語序相同,并無新增內(nèi)容?!墩f文·土部》“堲”之字形分析即作:古文垐,從土、即。
《集韻》所注“通作某”、“書作某”一般位于注文句末。據(jù)筆者統(tǒng)計,《集韻》全書無“通作某”、“書作某”位于“或作”、“或從”、“亦作”、“亦從”、“籀作”、“篆作”等術(shù)語前的書例?!皶髂场蔽挥凇肮抛髂场鼻罢邇H一例。例如下:
《集韻》與《類篇》收字術(shù)語書例幾近相同,據(jù)孔仲溫統(tǒng)計,《類篇》收字術(shù)語書例達六七十種之多,孔氏還對《類篇》所收古文、奇字、籀文、小篆、隸書、俗字、唐武后新字、或體等的書例及來源做了詳細的描寫分析[2](P151-235)。根據(jù)《集韻》收字術(shù)語的功用功效,可以分其為兩大類:
1.溝通本字組字頭類
本類術(shù)語的主要功用在于溝通字組中字頭間的關(guān)系以及指明差別,如“或作”、“或從”、“古作”等。而《集韻》對于象形、指事字一般不分析其字形,如“象某之形”均引自《說文》,同時《集韻》“古作”所指也不一定是古文字形。
本類術(shù)語又大致可繼續(xù)分為三類:第一類,指示字形差別類,即析形后指出或體字形與本字的差別,以分析形聲字居多,術(shù)語如“或從”、“亦從”、“或省”、“亦省”等;第二類,指示或體字形類,即其功用僅限于在注文中指出某字又作某字,術(shù)語如“或作”、“亦作”等;第三類,指示字形來源類,術(shù)語如“古作”、“篆作”、“籀作”等。下面分類舉例說明。
(1)指示字形差別類
案,《說文·隹部》:“雄,鳥父也。從隹、厷聲”。《正字通·鳥部》“,俗雄字?!眲t“”為“雄”變換義符之異構(gòu)字?!蚌俊北玖x為短尾鳥,“鳥”本義為長尾鳥,作形聲字義符時“隹”、“鳥”常通用。
髃腢 《說文》:“肩前也?!被驈娜狻#ā逗耥崱罚?/p>
案,《說文·骨部》:“髃,肩前也。從骨,禺聲。”段玉裁注:“腢即髃字。”②《詩·小雅·車攻》:“大庖不盈。”毛傳曰:“自左膘而射之達于右腢為上殺?!薄督?jīng)典釋文·毛詩音義中·南有嘉魚之什第十七》卷第六:“右腢,本亦作髃。音愚。又五厚反。謂肩前也?!墩f文》同?!眲t“腢”為“髃”變換義符之異構(gòu)字。作形聲字義符時“骨”、“(肉)”常通用。
葓葒 水艸也。或從紅。(《東韻》)
案,《玉篇·艸部》:“葓,音洪。水艸名?!庇帧队衿てH部》:“葒,胡公切。葒蘆草?!薄稄V韻·東韻》:“葒,水草。一曰蘢古?!对姟吩疲骸粲杏锡垺!瘋髟唬骸?,即紅草也,字或從十十。葓,上同?!比嚥萦置?。明李時珍《本草綱目·草之五·葒草》卷第十六注曰:“時珍曰:此蓼甚大而花亦繁紅,故曰葒,曰鴻。鴻亦大也?!薄都崱贰叭嚒薄ⅰ昂椤?、“紅”3 字均有東韻胡公切音,則“葓”為“葒”變換同音聲符之異構(gòu)字。
徑逕 古定切?!墩f文》:“步道?!币辉恢币?。亦從辵。(《徑韻》)
案,《說文·彳部》:“徑,步道也。從彳、巠聲?!薄肚f子·徐無鬼》:“藜藋柱乎鼪鼬之徑。”《經(jīng)典釋文·莊子音義下·徐無鬼第二十四》卷第二十八:“之逕,本亦作徑。司馬云:徑,道也。”《龍龕手鏡·辵部》:“逕,古定反。路也?;蜃鲝健!眲t“逕”為“徑”變換義符之異構(gòu)字?!搬堋?、“辵”均表與行、走相關(guān),作形聲字義符時常通用。
案,《說文·瓦部》:“甕,罌也。從瓦,公聲。”《方言》卷五:“東趙魏之郊謂之甕,或謂之甖。東齊海岱之間謂之。甖,其通語也?!雹佟肚f子·天地》:“鑿隧而入井,抱甕而出灌?!薄督?jīng)典釋文·莊子音義中·天地第十二》卷第二十七:“甕,烏送反。字亦作甕。”《玉篇·瓦部》:“甕,於貢切。大甖。甕,同上?!眲t“甕”為“甕”變換同音聲符之異構(gòu)字。
犨犫 蚩周切?!墩f文》:“牛息聲。一曰牛名?!庇中铡R嗟孛?。或不省。(《尤韻》)
案,《說文·牛部》:“犨,牛息聲。從牛、雔聲。一曰:牛名?!倍斡癫米ⅲ骸敖癖窘宰鳡?、雔聲。而《經(jīng)典釋文》《唐石經(jīng)》作犫?!队衿贰稄V韻》皆作犫,云犨同。《五經(jīng)文字》且云犫作犨,訛。蓋唐以前所據(jù)《說文》無不從言者。凡形聲多兼會意,讎從言,故牛息聲之字從之。鍇、鉉本皆誤也?!薄墩f文·雔部》:“雔,雙鳥也。從二隹?!庇帧墩f文·言部》:“讎,猶譍也。從言,雔聲?!薄稄V韻》“讎、雔”2字均作尤韻市流切。則“犨”為“犫”變換同音聲符之異構(gòu)字,所謂“或不省”即指“雔”、“讎”字形的差別。
案,《說文·言部》:“詑,沇州謂欺曰詑。從言、它聲?!薄稄V韻·戈韻》:“詑,欺也?!墩f文》曰:兗州謂俗欺曰詑。土禾切。,俗。”《玉篇·言部》:“詑,湯何切,又達可切。詑謾而不疑。沇州謂欺曰詑。俗作?!薄洱堼愂昼R·言部》:“訑,通。詑,正。徒何反。欺也,誑也。二。,土何反。欺也?!队衿酚种怪Х础!薄都崱贰八?、“它”均有戈韻湯何切音?!耙病弊竹R韻以母字,上古與“它”字同屬歌部,喻四歸定,聲母亦近。則“訑”、“”為“詑”變換聲符之異構(gòu)字。又《集韻》注“俗從”以指字組中字頭之間的字形區(qū)別者,僅此一例。
以上所例為形聲字替換義符、聲符的情況,《集韻》有時用“或從某”、“亦從某”僅表示字形的區(qū)別,并不完全是析形。例如:
《方言》:“帬,陳魏之間謂之帔,自關(guān)而東或謂之襬。郭璞注:帔,音披?!庇帧耙o”下注:“音碑。今西語然也。”②《玉篇·衣部》:“襬,彼皮切。關(guān)東人呼裙也。”《集韻》“”、“羆”、“碑”均讀支韻幫母班糜切音,因此以“”為字組首字③。注文中“從罷、從皮”并非“、襬、帔”3字唯一區(qū)別,“帔”字從“巾”與“、襬”從“衤”亦相區(qū)別,又《集韻》“罷”、“皮”均可讀支韻蒲糜切音,則“從罷、從皮”僅表示形聲字聲符形體上的差別。
從縱 將容切。東西曰衡,南北曰從?;驈聂?。文十七(《鐘韻》)
案,《說文·從部》:“從,隨行也。從辵,從從,從亦聲?!倍斡癫米ⅲ骸耙鞛橹鲝?,為從橫,為操從。亦假縱為之。”又《說文·糸部》:“縱,緩也。一曰:舍也。從糸、從聲?!倍斡癫米ⅲ骸昂笕艘詾閺暮庾终?,非也。”則作“南北方向”義與“衡”相對時,“從、縱”皆非本字本用?!度航?jīng)音辨》卷三:“從,南北也。則庸切。《詩》:衡從其畝。”又卷五:“縱,南北也。子容切。”則《集韻》于此處注“或從糸”應(yīng)僅指形聲字義符上的差別。
案,《說文·匕部》:“頃,頭不正也。從匕、從頁?!倍斡癫米ⅲ骸埃暎槎眄?、頃畝之用矣?!薄稄V韻·靜韻》:“田百畝也。去穎切?!薄队衿ろ摬俊罚骸绊?,去穎切。田百畝為頃?!庇帧队衿ぬ锊俊罚骸埃シf切。百畝為。今作頃。”然“”即在“頃”字左下添加義符“田”,《集韻》于該處注“亦從”應(yīng)本屬此意。
(2)指示或體字形類
曈晍 曈曨,日欲出?;蜃鲿z。(《東韻》)
案,《說文新附·日部》:“曈,曈曨,日欲明也。從日、童聲?!薄段倪x·文賦》:“情曈曨而彌鮮?!崩钌谱ⅲ骸啊钝n》曰:曈曨欲明也。”《廣韻》“童、同”2 字東韻徒紅切,則“晍”為“曈”變換同音聲符之異構(gòu)字。
若據(jù)“指示字形差別類”書例,亦可注為“或從同”?!都崱纷ⅰ盎蜃髂场辈⑽粗赋鲎中沃g的差別,也沒有說明字頭之間是何關(guān)系及字頭的來源,而字組中字頭的并列既已完成了字際關(guān)系的系聯(lián)。所以我們認為此類術(shù)語的功用僅限于在注文中指出某字又可作某形。從溝通字際關(guān)系的角度來說,是為信息的冗余。此類情況再如:
案,《廣韻》“艟”字讀鍾韻尺容切(注:艟艨,戰(zhàn)船)、絳韻直絳切(注:短船名)2音,而“”字讀徒紅切,在東韻,注“舩(船)也”,“、艟”2 字關(guān)系不明。《集韻》并立該2字,本已溝通了二者之間的字際關(guān)系。
《集韻》在釋文中還較多使用“亦作某”,其功能同“或作某”。例如:
汷泈 《說文》:水也。一曰水名,在襄陽。亦作泈。(《東韻》)
案,《說文·水部》:“汷,水也。從水、夂聲。夂,古文終?!薄墩f文》“汷”字小篆形作“”。其小篆隸定形作“”?!稄V韻·東韻》:“泈,水名,在襄陽。”《龍龕手鏡·水部》:“泈,音終。水名?!鄙瞎乓舳恕⒄陆M音相近,如“冬”、“終”相諧?!皼w”本系章母字,其聲符“夂”即古文終,亦屬章母字。“泈”字則聲符換用端母字“冬”?!都崱凡⒘ⅰ皼O”、“泈”2 字,本已經(jīng)溝通了二者之間的關(guān)系,釋文中“亦作”之術(shù)語,同樣不能表達更多的信息。
(3)指示字形來源類
案,《說文·工部》:“工,巧飾也。象人有規(guī)榘也。與巫同意。凡工之屬皆從工。,古文工從彡。”《玉篇·工部》“”字作“”,注“古文”?!都崱贰肮ぁ弊轴屛乃ⅰ肮艔尼辍奔粗浮啊眮碓从诠盼摹?/p>
《集韻》注文所注“古作某”者,只有部分表示其字來自古文字字形。例如:
案,《說文·豐部》:“豐,豆之豐滿者也。從豆,象形。一曰:鄉(xiāng)飲酒有豐侯者。凡豐之屬皆從豐。,古文豐?!薄锻跞罚骸柏N,敷隆反。多。正作豐?!薄锻醵罚骸柏S,敷隆反。豆之豐者。俗作豊?!薄队衿へS部》:“豐,芳馮切。大也。俗作豊。,古文。”《集韻》所收“”字源自《說文》、《玉篇》所收“豐”古文字字形。
又如:
聦聰 《說文》:“察也?!币徽f耳病。晉殷仲堪父患耳聦。古作聰。(《東韻》)
案,《說文·耳部》:“聰,察也。從耳、悤聲?!薄锻跞罚骸奥?,審。正作聦。”《王二》作“聦”,注“聦明”?!稄V韻》亦作“聦”?!洱堼愂昼R·耳部》:“,二俗。聡聦,二正。音忩。聽聞明察也。四。”《說文》小篆字形作“”,則“聰”為隸定形,“聦”為隸變后通用字形?!端卧詠硭鬃肿V》:“聰,《通俗小說》、《三國志平話》等作聦?!薄墩滞āざ俊罚骸奥?,俗聰字?!薄都崱匪ⅰ肮抛髀敗睘椤墩f文》小篆隸定形,相對于楷書指示字形通行時代的遠近。
2.溝通非本字組字頭類
本類術(shù)語的主要功用在于溝通字組中字頭與其他非本字組字頭之間的關(guān)系,如“書作”、“通作”①。該類情況則是因未并立相應(yīng)字頭而使得術(shù)語的關(guān)聯(lián)與區(qū)別就顯得更為重要。通過對《集韻》書例的分析,注文中“書作某”與“通作某”的性質(zhì)不同。前者常注因構(gòu)件元素相同而構(gòu)件位置不同的異寫字,后者常注文獻中通假、假借現(xiàn)象。
本類下又可分書作類、通作類等兩小類。筆者曾對這兩類在《集韻》、《廣韻》內(nèi)的不同情況做過探討[3],故不贅述,今略舉數(shù)例藉以說明其特征。
(1)書作類
蟆 蟲名。《說文》:“蝦蟆也?!被驎飨W。(《麻韻》)案,《說文·蟲部》:“蟆,蝦蟆也。從蟲、莫聲?!薄督?jīng)典釋文·爾雅音義下·釋草第十三》卷第三十:“蟆,字又作蟇。亡巴反?!薄稄V韻·麻韻》:“蟆,蝦蟆。亦作蟇。”《集韻》全書不立“蟇”字為字頭,僅在注文中出現(xiàn)②。
脅 迄業(yè)切。《說文》:兩膀也。或書作脇。(《業(yè)韻》)案,《說文·肉部》:“脅,兩膀也。從肉,劦聲?!薄督?jīng)典釋文·毛詩音義中·節(jié)南山之什第十九》卷第六:“脅下,許業(yè)反。本又作脇。”《集韻》全書不立“脇”為字頭。
《集韻》還有一些異寫字于某處只在注文中標(biāo)出,不立作字頭,而在另外出現(xiàn)的環(huán)境中原本字與該異寫字對換了位置,即異寫字立作字頭,原本字則僅在釋文中標(biāo)出。例如:
另外還有一些字形構(gòu)件及結(jié)構(gòu)相同的字,但并非記錄同詞的異寫字,《集韻》釋文中沒有注出以互見,與此“書作類”有別②。例如:
檢《玉篇·木部》、《廣韻·支韻》均收“槻”字,釋作“木名”?!都崱ぶы崱罚骸皹?,木名,可作弓。一曰樊槻木皮,水漬和墨,書色不脫?!薄都崱ぶы崱罚骸耙?guī)、槼,均窺切。《說文》有法度也。一曰正圓之器?;驈哪??!雹蹌t“規(guī)”從木作“槼”,規(guī)亦聲。“槼”與“槻”構(gòu)字部件相同,結(jié)構(gòu)也相同。“槼”、“槻”雖同音,但二字異義,記詞功能不同,因此二字分立,且不互見。
而《集韻》在處理字際關(guān)系時前后亦有差別,對異寫字有不同的意見。例如:《集韻·薛韻》:“吶,言緩也。或書作?!庇郑骸皡龋忧?。聲不出謂之嗗吶?;驎??!庇帧都崱]韻》:“訥、吶、詘,奴骨切?!墩f文》:‘言難也。’或從口。亦作詘。”《集韻·黠韻》:“,《說文》:‘言之訥也?!薄洞呵飿b梁傳·序》:“盛衰繼之辯訥?!薄督?jīng)典釋文·春秋榖梁音義》卷第二十二:“辯訥,《字書》云:訥或作吶,乃骨反?!蹲衷b》云:“訥,遲于言也。包咸《論語注》云:遲鈍也?!薄洱堼愂昼R·口部》:“訥,俗。,正。奴骨反??谝??!眲t“吶”、“”均可作“言語遲緩”解,“訥”又作“吶”,而“吶”又寫作“”?!墩f文·言部》收“訥”,注“言難也。從言,內(nèi)聲?!薄墩f文·部》收“”,注:“言之訥也。從口、從內(nèi)?!薄洱堼愂昼R》同《說文》,以“”為正。《集韻》于薛韻“吶”字下注又書作“”,未并立字頭?!额惼贰皡取?、“”、“訥”分立于口部、部、言部,三字不互見。
又如:
杼芧 木名,栩也。或作芧。亦書作 。(《語韻》上與切)
案,《說文·木部》:“杼,機之持緯者。從木、予聲。”又《說文·木部》:“,栩也。從木、予聲。讀若杼?!薄对姟ば⊙拧ご髺|》:“小東大東,杼柚其空?!泵珎髟唬骸拌蹋眳畏?。《說文》云盛緯?!薄犊滴踝值洹つ静俊贰拌獭弊⒃疲骸鞍矗墩f文》‘栩也’系‘’字之訓(xùn),‘杼’訓(xùn)‘機之持緯’,二字音同義別。今韻書于直呂切下依《說文》杼、分列,而于神與切下,去‘’存‘杼’,且以‘栩也’為‘杼’字之訓(xùn),似應(yīng)從《說文》分列為是。然《爾雅》諸書,栩之俱書作杼,而《玉篇》‘’注云:今作杼?!薄额惼つ静俊肥铡啊?、“杼”二字?!啊弊窒伦ⅲ骸澳久?,似儲也。一曰安也?!蛞??!庇帧拌獭弊窒伦ⅲ骸澳久?,栩也。……《說文》‘機之持緯?!顾垡病!薄额惼贰啊?、“杼”二字注文內(nèi)均無“書作”類術(shù)語。
(2)通作類
藩樊 方煩切?!墩f文》:“屏也?!币嘧鞣?。通作蕃。(《元韻》)
案,《說文·艸部》“:藩,屏也。從艸、潘聲?!薄墩f文·艸部》“:蕃,艸茂也。從艸、番聲?!薄墩f文·爻部》“:棥,藩也。從爻、從林?!对姟吩唬籂I營青蠅,止于棥。”今《毛詩》作“止于樊”,注“樊,藩也”。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云“:樊者,棥之假借。”①又《左傳·僖公二十四年》“:故封建親戚,以蕃屏周?!薄稄V韻》又作“藩屏”②。
屝 父沸切?!墩f文》:“履也?!被蛲ㄗ鞣?。(《未韻》)
案,《說文·艸部》:“菲,芴也。從艸、非聲?!薄墩f文·尸部》:“屝,履也。從尸、非聲。”段玉裁注:“杜注《左傳》曰:屝,草屨也。菲者,屝之假借字。”又《禮記·曾子問》不杖、不菲、不次?!督?jīng)典釋文·禮記音義之二·曾子問第七》卷第十二:“不菲,一本作屝。扶畏反,草履?!?/p>
從《集韻·韻例》可知,《集韻》對術(shù)語進行了規(guī)范統(tǒng)一,相比《廣韻》而言,有了明顯的進步。據(jù)筆者統(tǒng)計,《集韻》標(biāo)注時偏用“或作”類?!稄V韻》偏用“亦作”類,但全書主要以標(biāo)注“上同”來表述異體關(guān)系,《廣韻》共注“上同”1542次,《集韻》無注“上同”例。此外,《廣韻》對俗字、古文標(biāo)注較多。二書常見術(shù)語的統(tǒng)計請參看表1。
表1 異體字術(shù)語使用頻率統(tǒng)計表
下面我們僅就《集韻》《廣韻》收字術(shù)語的用例做些比較。
1.《廣韻》在注文中用“亦作”等術(shù)語說明的異體字,一般不在同小韻中另出字頭。例如,《廣韻·東韻》“隆”小韻(力中切)收“癃”字,注“病也。亦作”,東韻“癃”字下不再出字頭“”。而《集韻》并立“癃”、“”,注“或作”。
2.《廣韻》最常用的方法是在異體字下注“上同”表示該字與上字之異體關(guān)系,而其上字注文中一般不再用“亦作”之類的術(shù)語標(biāo)注。例如,《廣韻·東韻》德紅切“倲”字,注“上同”,其上字“”字注“儱,儜劣皃,出《字諟》”。又《廣韻》或于“上同”后又說明出處,而《集韻》無。例如,《廣韻·盍韻》徒盍切“蹋”字注“踐也”,其下又收“躢”字,注“上同。見《公羊傳》”。《集韻·盍韻》敵盍切“蹋蹹躢”下注“《說文》踐也?;蜃鬈D、躢”。案,《公羊傳·宣公》卷十五:“以足逆躢曰踆?!?/p>
3.《廣韻》在釋文中指出某為某之俗字,或注“俗作”、“俗從”,則該俗字常不出字頭,或在本字下出俗字字頭,注“俗”。《集韻》或并列入字頭,或單獨出字頭,一般不再注明是否為俗字,而對不予認同的俗字常注“俗作某,非是”,且不出字頭。二書對俗字有不同認識,因而使用術(shù)語有所不同。
例如,《廣韻·支韻》即移切收“頿”,注“《說文》云:‘口上須?!鬃鼢凇?,支韻“頿”下不再出字頭“髭”。《集韻·支韻》將支切所收作“頿、髭、”,注“《說文》‘口上須也?!蜃鼢?。亦省”。案,《說文·須部》大徐本“頿”注“臣鉉等曰:今俗別作髭,非是。”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法藴足論第九》卷第六十六“燅頿”條注“下音資。《文字集略》云:‘唇上毛也。’亦作髭?!豆沤裾帧贰谏享氁??!瘡捻?、此聲也?!庇只哿铡兑磺薪?jīng)音義·釋迦譜第九》卷第七十七“佛頿”條注云:“《釋迦譜》從髟作髭,亦俗字也?!薄墩f文》大徐本、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均指出“髭”系“頿”字的俗字?!稄V韻》以“髭”為“頿”字的俗體,與《說文》大徐本、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同?!都崱穼α魉鬃侄嘤信u,于此則把“髭”字立于字組中,且沒有標(biāo)記并處理為俗體字。
《集韻》所標(biāo)注“古文某”、“古作某”類次數(shù)遠超《廣韻》注“古文某”、“古作某”類次數(shù),亦幾近《說文》古文字數(shù)的兩倍?!都崱匪⒐盼?,有源于《說文》古文者,亦有源于《說文》篆、籀者[2](P154-155)。據(jù)《集韻》收字術(shù)語書例分析,注文中所言“古作某”并非完全是古文字形。例如,《集韻》把“農(nóng)”字小篆隸定形“”與籀文隸定形“”統(tǒng)注為“古作某”?!都崱匪ⅰ肮抛髂场辈⒎菍?yīng)《說文》古文,而多指示字形通行時代的遠近。
再如,《廣韻·小韻》苻少切“摽”字注“落也,又拊心也,《字統(tǒng)》云:合作此?!绷怼皳俊毕掠质铡啊弊郑ⅰ吧贤?。見《說文》,今從票。余同?!薄都崱ば№崱芬嗍铡皳俊ⅰ?字,注“《說文》:擊也。一曰絜牡也。古作。”案,《說文》字頭小篆形作“”,從手、聲?!啊睘椤啊彪`定形?!都崱纷ⅰ肮抛鳌?,與今隸變后楷體字形“摽”相對,是指字形通形時代遠近而言。
《集韻》還有漏注古文的情況。例如,《廣韻·東韻》方戎切“風(fēng)”字下又收“飌”字,注“古文”?!都崱|韻》方馮切“風(fēng)飌”,注“《說文》:八風(fēng)也。風(fēng)動蟲生,故蟲八日而化。一曰諷也。又姓?;驈碾q,古作、”。
案,《周禮·春官》:“祀飌師?!薄队衿罚骸帮p,古文風(fēng)字?!彼魏檫~《容齋三筆·周禮奇字》卷十五:“六經(jīng)用字固亦間有奇古者,然唯《周禮》一書獨多。予謂前賢以為此書出于劉歆,歆常從楊子云學(xué)作奇字,故用以入經(jīng)。如法爲(wèi)灋,……風(fēng)爲(wèi)飌,……皆他經(jīng)鮮用?!眲t《集韻》應(yīng)承《玉篇》、《廣韻》注“飌”為“風(fēng)”之古文。
值得肯定的是《集韻》在溝通字際關(guān)系方面做的努力,在形式上極力規(guī)范,與后起之《類篇》相比,也有其可圈可點之處。不過《集韻》在術(shù)語使用上,雖做了些規(guī)范,但失之于籠統(tǒng),術(shù)語使用具有不確定性,區(qū)分度較小。例如:
很顯然,《集韻》在使用“或作”、“或從”、“或省”等術(shù)語時仍缺乏全書整體規(guī)范性。盡管如此,也不能因之而放棄對術(shù)語書例特點的整理、歸納。例如在針對《集韻》收字術(shù)語的排序及混合使用的統(tǒng)計分析過程中,就發(fā)現(xiàn)了其兩條特征。
第一,《集韻》在收字術(shù)語的排序及使用上體現(xiàn)了就近原則,即字組中體現(xiàn)最小差別的兩個字形排列最近。例如:
哲悊嚞喆 陟列切?!墩f文》:知也?;驈男模艔娜?,亦省。(《薛韻》)
案,“哲”與“悊”的區(qū)別在于義符一從口、一從心,“嚞”、“喆”的區(qū)別在于構(gòu)字部件的減省。
《集韻》注文中也有一些書例在區(qū)別字形時是以字組首字為參照的。例如,《集韻·覺韻》:“、、,擊也?;驈氖郑瑥纳?。”注文中術(shù)語分別指出“”、“”2字與首字“”的區(qū)別。再如,《集韻·過韻》:“愞、偄、懦、,奴臥切。弱也?;驈娜?,從需,亦作?!弊⑽闹械男g(shù)語分別指出“偄”、“懦”2字與首字“愞”的區(qū)別。
第二,《集韻》注文在溝通字際關(guān)系時,還牽涉到不同術(shù)語的混合使用,如“或從”、“亦從”、“或作”、“亦作”等之間的交換搭配。對全書各類術(shù)語的搭配做的統(tǒng)計分析發(fā)現(xiàn),盡管各類術(shù)語使用的有一定的隨意性,但術(shù)語前綴“或”與“亦”仍具一定的傾向性,全書“從……作”搭配最多,特別是“或從……亦作”搭配,又“從……從”次之?!耙鄰摹?、“亦作”、“亦省”一般不會置于術(shù)語搭配的首位。據(jù)統(tǒng)計,《集韻》全書無“或作……或從”、“亦作……或作”、“亦從……或作”、“亦作……亦省”、“亦作……或省”、“亦從……亦省”、“亦從……或省”、“或作……或省”等搭配;而“或作……或”、“亦從……或從”,“亦作……或從”均僅1條,“或從……或作”僅2條。例如:
瓊璚瓗琁 《說文》:赤玉也。亦從矞,從巂,或從旋省。(《清韻》)
窊窳溛 《說文》:污衺下也。亦作窳。或從水。(《麻韻》)
綜上所述,《集韻》字組中并出字頭已經(jīng)溝通了字際關(guān)系,而其收字術(shù)語并沒有像《說文》一樣對字頭作細致縝密的字形分析,諸如“或作某”、“亦作某”等術(shù)語,失之于籠統(tǒng),其功用實在有限。只有對《集韻》收字術(shù)語多角度地全面深入統(tǒng)計、歸納,并且客觀地分析、總結(jié),才能形成立體的認識,這項工作既要抓大,也不能放小,一方面要根據(jù)材料抽繹出術(shù)語使用的基本原則和體例,另一方面也要從細節(jié)入手,正確看待《集韻》在術(shù)語整理與使用上的得失。
[1]趙振鐸.集韻研究[M].北京:語文出版社,2006.
[2]孔仲溫.類篇研究[M].臺北:臺灣學(xué)生書局,1987.
[3]雷勵.《集韻》《廣韻》體例之比較[A].勵耘學(xué)刊(語言卷)第十四輯[C].北京:學(xué)苑出版社,2011.
責(zé)任編輯:馬黎麗
The Analysis for the Terms on Collected Characters of Jiyun
LEILi
(Xingyi Norm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Xingyi,Guizhou,562400,China)
1009—0673(2015)03—0056—09
H113.4
A
2015—04—10
國家社科基金西部項目“基于數(shù)據(jù)庫的《集韻》《廣韻》比較研究”(項目編號12XYY015)和貴州省省長資金英才項目“《集韻》異體字整理研究”(黔省專合字[2012]132號)階段性成果。
雷勵(1981— ),男,湖南安化人,南京大學(xué)文學(xué)博士、北京師范大學(xué)博士后,興義民族師范學(xué)院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教授,主要從事漢字學(xué)、古籍?dāng)?shù)字化、漢語史等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