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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饞是一枝花

        2015-09-24 07:59:37安東
        飲食科學(xué) 2015年5期
        關(guān)鍵詞:胡蘭成竹筍紹興

        ◎安東

        饞是一枝花

        ◎安東

        胡蘭成寫過一本《禪是一枝花》,我想他若是愛吃,再寫一本《饞是一枝花》,也是個極妙的名字??上В遣粣鄢缘?;至少,是沒那么愛吃的。

        張愛玲晚年寫自傳小說《小團圓》,其中的九莉和邵之雍,自然便是張愛玲與胡蘭成。書中寫到吃的地方甚多,比如韓媽在冬天給九莉溶麥芽糖吃,她看到棕色的膠質(zhì)映著日光像只金蛇一扭一扭;比如九莉第一次吃石榴,感覺里面像一顆顆美麗的紅水晶骰子。只是獨獨在寫九莉和之雍約會時,似乎不曾吃過一次飯??词妨希瑥垚哿岬故菚r常帶胡蘭成去上海街頭吃小吃,書中未寫,或許是張愛玲覺得這些“小確幸”不如她想寫的“小團圓”要緊。書中兩人在一起唯一一次出現(xiàn)食物,是九莉打胎,邵之雍沒事人一般,到對過烤雞店買了一只,九莉正肚子疼得翻江攪海,吃不下,邵之雍自己吃得津津有味——好一個薄情人。

        看胡蘭成的著作,很少提到餐館的名字,寫的多是童年時的飲食印象。他是浙江嵊縣胡村人,農(nóng)家子弟,吃東西并不挑剔,用“舌尖體”來說,吃的都是自然的饋贈。胡村盛產(chǎn)竹筍,胡蘭成便愛吃竹筍,童年的嬉戲多是去溪邊拔烏筱筍。他對吃筍頗有心得,說燕筍比毛筍好吃,但毛筍若煮得欠透,吃了喉嚨會不舒服。毛筍干卻好,要曬成肉桂色,鹽味淡的最上等,六月炎天拿來下飯最為清口。毛筍還是送禮的好東西,端午節(jié)前后,婦人歸寧或女婿看岳丈,都會挑一擔毛筍到堂前。秋天則是吃鞭筍的時節(jié),揀沙土墳裂處掘下去,會看到潔白如玉的鞭筍,挖出來給母親煮榨面,招待客人。胡蘭成的五哥想出一個法子,用兩只酒甕覆住竹筍,那筍在甕里不見天日,長得很大仍是極嫩的黃芽筍。母親看到不悅,說這是罪過,要讓它自然長大,作了肴饌才會有日月風(fēng)露的味道。

        鄉(xiāng)村人惜物,像城里人那樣吃雛雞乳豬是不可能發(fā)生的,胡村人更是什么都要等長成了才拿來派用場,蠶豆須得等到莢里的豆粒七分飽滿才摘來吃,甚至谷雨前才能品到的雨前茶,雖然味道極香,也只是少量摘取,作為待客之用,自己是萬萬舍不得喝的。

        胡蘭成自幼家教極嚴,尤其飲食之道,更有諸多規(guī)矩,例如小孩不許吃獨食,不許霸占好菜,不許霸占座位,等等等等。竊以為,或許這也是他成年之后對吃沒有太多興趣的原因之一。家人從小教育他小孩不可嘴饞,因為女子嘴饞容易失節(jié),男人嘴饞容易奪志,所以三餐之外堅決不可吃零食。又說小孩不可嘴刁,揀食吃的小孩會營養(yǎng)不良。胡家除了過節(jié)及待客,平日里通常只是三四碗腌菜干菜。唯獨胡蘭成的父親不時在菜品上想些花樣,落霜的早晨,他會去后園割株卷心黃芽菜,放在飯鑊里蒸,吃的時候只加醬油,味道鮮美無匹。清晨有新鮮羊肉賣時,他會去買來煮熟,吃的時候亦是只蘸醬油。又或者找只大宣花碗,里面放上豬油、醬油與蔥花,然后拿到橋頭豆腐店,花一個銅元沖一大碗豆腐腦。夏天則吃蒸霉千張,鍋蓋一掀,香氣撲鼻。胡父在飲食之道上崇尚天然本味,算得上個中高手?!栋⒑?jīng)》里寫:“如來所食,乃天人饌?!痹诤m成看來,還不及他們家中的世俗飲食來的真實。

        胡蘭成后來離開嵊縣,去紹興求學(xué),愛上了這里的老酒和紹興雞:“紹興老酒有名,又越雞極嫩。”紹興雞吃酒糟長大,皮薄肉嫩,鮮美異常??伤坪跻仓皇钦f說,之后并沒有再見他提起過紹興雞。老年的胡蘭成,把從日本帶回的糖果裝到皮箱里,放在床底下,對侄孫女說:“不要動我的皮箱!”這種此地?zé)o銀三百兩式的警告,不是貪嘴,更像是祖孫二人心知肚明的小游戲。

        梁實秋有一篇《饞》,說埃及廢王法魯克,每天早餐吃二十個荷包蛋,這不能叫饞,只是放肆?!梆?,則著重在食物的質(zhì),最需要滿足的是品味”。甚至,它還可以發(fā)展成為近于藝術(shù)的趣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饞,是一種“執(zhí)”,一種寧缺毋濫的堅守。胡蘭成似乎不具備這種特質(zhì),他的慣用語式是“她是好的,她亦是好的”,沒有這份“執(zhí)”,也難怪他不饞了。

        責(zé)任編輯/劉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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