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紅

吃新

◎周天紅

吃新，吃新，越吃越興。

簡單地說，吃新就是稻谷打了吃新米煮成的飯。當(dāng)然，有時候遠(yuǎn)不止這些。

吃新可是鄉(xiāng)下農(nóng)家的一件大事兒，那可是有點講究的。米，要用打谷子開鋤收割的第一把稻子打出來的米。水，要用村口黃桷樹下上百年的老水井里的泉水。肉，要用新鮮的二刀肉，一刀切下去，吱吱冒油，吃在嘴里，滿口化渣。酒呢，當(dāng)然要喝壇子里釀存了大半年的米酒，泛黃，晶亮，剛開壇的，滿屋子都飄著香，一口下肚，全身舒暢。一切都是新產(chǎn)新做的，一切都是新鮮的，端上了桌子，那才能真正叫著“吃新”。

吃新的規(guī)矩那是有一套的。一敬天，二敬地，三敬祖上。臉朝黃土背朝天，起早摸黑忙死忙活干了大半年，這一季的莊稼收獲了，哪有理由不敬天的？地呢，那肯定是要敬的，沒有地就沒有莊稼，一切都無從談起。鄉(xiāng)下人常說：你忙上忙下，屁股那么寬的一塊地兒都沒有，你種的莊稼也是幫人家干的，白種了。祖宗是不能忘的，尤其在喜慶收獲的大好日子，你忘記了祖宗，那你就忘了本。真出了這事兒，人家不彎頭彎腦場前場后逢人就笑談你？說不定你有兒也娶不上個媳婦有女兒也不好嫁她出門。天、地、祖上都敬完，就擺開了桌子，一家人歡歡喜喜地開始了吃新。在桌子上也是有講究的。第一筷子，那可是要讓家里年紀(jì)最長的老輩子先動的，然后一輩一輩地往下吃開來著。小娃兒，心里再慌，那也得等著，等到輪著自己的輩分時，你才可以放開肚皮往死里整。

吃新就是吃個豐收的喜悅和歡樂。一家人好久沒有時間聚在一起吃上一頓團(tuán)圓飯了，擺擺家常，談?wù)勔荒攴N莊稼的收獲，再為下半年的農(nóng)事安排安排商量商量，你一言我一語的，那場面，有時比過年還熱鬧。

吃新就是吃掉苦日子迎接大豐收，能不高興和熱鬧嗎？

隔壁劉二娃家兄弟姐妹七八個，那青黃不接的日子比別人家更長，得兩三個月呢。再窮，吃新那天，他老爹哪怕買不起二刀肉，也要推上一大鍋菜豆花，讓一家人高高興興地聚在一桌吃上一頓喜慶飯。后山李二爺，右眼瞎了，一個老頭子干著自己的莊稼，年年都要辦一下“吃新”的儀式。他說：不感謝天和地，我這老頭子能活到這把年紀(jì)？還有偏西村口的劉三婆，吃新的日子拄著棍子也要叫孫兒扶著她去后山老墳地里敬祖宗一碗酒。她常說：當(dāng)年逃荒到村子里，不是她婆婆一家收留了她，可能自己早成孤魂野鬼了。

有吃不忘天和地，有吃不忘祖宗和老人，鄉(xiāng)下人就是這個樸素而厚重的禮節(jié)和傳統(tǒng)，有時候想起來讓人感動得淚流滿面。

責(zé)任編輯/劉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