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 純

(華南理工大學廣州學院外國語學院，廣州510800)

引言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德國翻譯理論家朱莉安·豪斯(Juliane House)基于功能語言學理論及韓禮得語域分析理論設(shè)計出一個翻譯質(zhì)量評估模型。豪斯在1997年的《翻譯質(zhì)量評估:模式再探》一書中對其模型進行了修正。本文將采用該修正模型對廖承志寫給蔣經(jīng)國的《致蔣經(jīng)國信》的新華社譯本進行評價。豪斯模型被學界認為是比較科學和系統(tǒng)的翻譯質(zhì)量評價模型，“國際翻譯批評界第一個具有完整的理論和實證的翻譯質(zhì)量評估模式”［1］。

1 豪斯的翻譯質(zhì)量評估模型

盡管豪斯模型建立在功能語言學語域分析的基礎(chǔ)上，豪斯卻認為以目標讀者為導向的翻譯評價是“根本錯誤的”［1］。豪斯模型通過原文與譯文的對比分析，強調(diào)譯本的“錯配”或“謬誤”。

豪斯模型是自下而上的，運用詞匯、句法和篇章工具分析原文與譯文的語言。語域包括語場、語旨和語式。語場指題材和社會功能。語旨包括參與者關(guān)系、作者的起源和立場、社會角色關(guān)系和社會態(tài)度，而社會態(tài)度指正式的、咨詢的或非正式的風格。語式指語篇“媒介”(口語或書面)，以及發(fā)言者與受眾的參與程度(獨白或?qū)υ挼?［2］。

豪斯模型運作如下:第一步對原文語域進行概況描述，由此形成體裁描述，進而對原文進行“功能陳述”，包括概念功能和人際功能。第二步為譯文形成同樣的描述。第三步對比譯文和原文的語域描述，產(chǎn)生關(guān)于“錯配”或“謬誤”的陳述，將這些謬誤分為“隱性的不正確謬誤”(即和原文相比的錯誤意義)和“顯性的不正確謬誤”(即不符合目標語的正規(guī)語法和詞匯要求)。第四步對譯文形成“質(zhì)量陳述”，將譯文歸為“顯性翻譯”或“隱性翻譯”［1］。

豪斯對“顯性翻譯”和“隱性翻譯”的定義有些混淆不清，芒迪也指出，豪斯模型的研究核心是語域分析［1］。因此本研究只對《致蔣經(jīng)國信》及其新華社英譯本進行語域分析，從語場、語域和語式三方面陳述譯文質(zhì)量，而不將譯文進行一分為二的歸類。

2 原文與譯文的語域分析

2.1 原文語域分析

《致蔣經(jīng)國信》是1982年7月24日廖承志寫給蔣經(jīng)國的一封公開信。名為個人信函，實為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的廖承志代表大陸政府致臺灣當局和臺灣人民的官方聲明。原文的語場(話題)是號召國共合作以早日實現(xiàn)兩岸統(tǒng)一，語篇的社會功能在原文有明確表述:“祖國和平統(tǒng)一，乃千秋大業(yè);國共三次合作;和談，達成國家統(tǒng)一……共圖振興中華之大業(yè);統(tǒng)一大業(yè)?！?/p>

語旨包括參與者關(guān)系、作者起源和立場、社會角色關(guān)系和社會態(tài)度。從文本參與者的關(guān)系和社會角色關(guān)系來看，本信看似寫給蔣的個人信函，實則涉及三方:廖代表的大陸政府、蔣代表的臺灣當局和大陸臺灣民眾。廖蔣關(guān)系:廖以舊時好友的身份寫信給蔣，但對蔣沒有影響力;代表中共的廖與民眾的關(guān)系:作為大陸高層官員，廖的信可視為大陸政府向臺灣民眾的喊話。廖蔣友誼從“經(jīng)國吾弟;幼時同袍;世交情深;諸侄”等表達可看出，而“今日吾弟在臺主政，三次合作，大責難謝;負起歷史責任;事關(guān)國民黨興亡”也讓讀者意識到本信函實為大陸官方對臺聲明。

關(guān)于作者的起源和立場，原文大量采用四字成語和有典籍出處的表達，如“咫尺之隔，竟成海天之遙;政躬違和;盼善自珍攝;計利應(yīng)計天下利，求名應(yīng)秋萬世名;來日苦短，夜長夢多;遼闊海天，不歸何待?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不禁神馳”等，經(jīng)典優(yōu)雅的寫作風格反映了作者良好的教育背景和較高的社會地位。廖在文本中禮貌謹慎地表達自己的政治立場，開篇回憶起童年與蔣同為玩伴的日子，從情感上去感動蔣并降低他對大陸的警惕。他提及歷史上國共兩次合作，提議第三次合作，贊頌國民黨對中國的貢獻。同時提及大陸與臺灣統(tǒng)一對臺灣人民和蔣氏家族帶來的好處以及中國分裂的弊端，體現(xiàn)了廖主張通過和平對話統(tǒng)一臺灣的堅定立場。采用大量陳述句體現(xiàn)了他冷靜、理性和謙虛的態(tài)度，讓蔣和臺灣人民更易接受。同時也采用一些反問句來敦促對方，如“如遷延不決，或委以異日，不僅涂生困擾，吾弟亦將難辭其咎;否則，弟身后事何以自了;廖天海闊，不歸何待?”，還有規(guī)勸言語，如“試為貴黨計，如能依時順勢，負起歷史責任，毅然和談，達成國家統(tǒng)一，則兩黨長期共存，相互監(jiān)督，共圖振興中華之大業(yè)”。

社會態(tài)度方面，廖蔣的地位關(guān)系決定了本信函商議性的口吻，廖對蔣沒有影響力，只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說服他放棄“三不政策”——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xié)?！熬聪Ｔ彶?愿弟慎思;望弟再思;尚望三思;旨哉斯言，盍不實踐于統(tǒng)一大業(yè)”體現(xiàn)了協(xié)商口吻。

語式包含兩個方面:媒介和參與。原文是單一的媒介，措辭、句式、文體均體現(xiàn)了書面性，如沒有出現(xiàn)“噢、啊”等語氣助詞，使用口語中罕見的表達如“珍攝、神馳 ”等;也沒有冗余表達、無意義的重復(fù)、語法錯誤、插入語等口語特征。就參與而言，原文為獨白，對象直接指明為蔣經(jīng)國。

2.2 原文功能陳述

原文含有兩種語言功能:概念功能指“提供世界或一個事件的表達方式”，而人際功能指“執(zhí)行社會關(guān)系”［1］。就該文本而言，人際功能比概念功能顯然更加重要。信中提及的廖蔣過去的交情和兩個家族的聯(lián)系主要為政治目的開路，實為大陸政府對臺灣當局和臺灣人民的喊話。

2.3 原文—譯文對比分析

新華社英譯本相比原文更直接明確點明主題(即語場)。譯文的詞匯錯配在于某些罕見的書面語被翻譯成直白的英語，如“敬希詮察”譯為“I hope you will consider carefully”，“盼善珍攝”譯為“I hope that you will take good care of yourself”。文中還有一處翻譯謬誤:“世交情深”譯為“our close friendship which has lasted for generations”，事實上，“世交情深”僅指從父輩蔣介石和廖仲愷開始的兩家聯(lián)系。譯文的句法錯配在于原文用詞簡潔，大量采用短句，該特征在譯文中完全消失?！敖?wù)`和，深為懸念”譯為“Recently I was told that you are somewhat indisposed and this has caused me much concern”;對仗句“功在國家，名留青史”譯為“You would be doing a meritorious service to the country and your name would be inscribed in the temple of the fame”。

語旨方面，原文典雅文風充分體現(xiàn)了廖蔣的社會地位關(guān)系，而譯文的風格平白樸實，沒能充分體現(xiàn)這種角色關(guān)系。譯文幾處錯配降低了廖個人(政治)立場的堅定性:“弟亦將難辭其咎”譯為“you would hardly escape the blame”，“咎”的嚴肅程度非“blame”所匹配，后者口吻較輕。“夜長夢多”譯為“A long night is fraught with dreams”，譯文看似與原文對等，但其實“夜長夢多”的“夢”通常指不好的事情，而非中性偏褒義的“dream”。譯文的參與者不同于原文，原文的目標讀者是臺灣民眾和蔣經(jīng)國，而譯文的目標讀者是背景相對較少的外國人，因而譯文必須加上一些解釋性語言，如大陸臺灣兩岸都熟悉文中“老先生”和“老夫人”分別指蔣介石和宋美齡，但英譯本里需把“老先生主其事”譯為“your father in the chair”，“老夫人”譯為“your mother”。譯文很好地保留了原文的商議口吻。

語式方面，譯文基本保留了原文的書面語體征，但丟失了古典風格。譯文保留了幾乎與原文一致的參與。

2.4 譯文質(zhì)量陳述

通過原文—譯文對比研究發(fā)現(xiàn)了譯文在語場、語域和語式方面的錯配。譯文通過詞匯、句式和篇章的改變使語場明顯化，語旨方面參與者和社會角色關(guān)系有所改變，書面語特征基本保留，但失去了原文的古典風格。這些錯配和謬誤或多或少改變了原文的人際功能。

結(jié)語

本論文嘗試運用豪斯的翻譯質(zhì)量評估模型對《致蔣經(jīng)國信》及其新華社英譯本進行語域分析，通過詳細的文本研究發(fā)現(xiàn)譯文在語場、語域、語式方面存在錯配和謬誤，從而改變了原文的人際功能。

［1］司顯柱.朱莉安·豪斯的“翻譯質(zhì)量評估模式”批評［J］.外語教學，2005，(3):79—84.

［2］杰里米·芒迪.翻譯學導論:理論與應(yīng)用［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