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然

當輸入遇到障礙（創(chuàng)作談）

文//陳然

2010年左右，我的寫作遇到了一點困難。原因似乎是，我用得很順手的一種叫認知碼的輸入法，在新的操作系統(tǒng)里不能使用。出于恐慌感，我甚至想收藏幾部舊電腦，以準備在手頭的電腦不能使用時拿出來，保證我能把認知碼一直使用下去。這個念頭自然是瘋狂的。逆流而動只能給自己帶來極大的不方便。我以前在電腦上安裝了兩個系統(tǒng)，一個可以容下認知碼，一個可以流暢地上網，和主流網絡同步。但新電腦買來，我才發(fā)現(xiàn)老系統(tǒng)也已經安裝不上去了。出路只有一個：更換輸入法。

認知碼我已經用了好多年。我很喜歡這種輸入法，從漢字的音形入手，保存了漢字的美感。教育部曾經向全國的中小學推薦過，后來不知怎么的，卻一直沒繼續(xù)開發(fā)，以致現(xiàn)在完全失傳。據說有個缺點是，選字過多，沒有五筆那么準確。但我想，要那么準確干什么，有些東西，是不用那么準確的，也是沒法準確的。我以前在中學教語文，經常為此困惑，有些選擇題讓我難以向學生啟齒。為什么只能用這個詞不能用那個詞？為什么只能這樣理解不能那樣理解？后來我到一家青年雜志當編輯，每看到領導在用自己的用詞方式限定別人的用詞（比如文章里不能出現(xiàn)“圣經”“教堂”，也不能出現(xiàn)“自由”，只能用“自在”），我就很不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用詞方式。在我看來，正是作家們用詞的參差不齊，刺激了漢語的進步。多一種選擇或許會帶來另一種思路，或思想。記得剛打字的時候，用的是“步步高”，每次都要用軟盤啟動的那種，有一次我輸入“地球”這個詞，結果屏幕劇烈地抖動起來。我嚇壞了，以為觸到了什么超自然的力量。試了幾次都是如此。我問傳安，他這個剛剛用步步高編寫了數(shù)千行程序的高手也不能解釋。這種輸入法的選詞功能有時候也讓我忍俊不禁，一些看似毫不相干的詞語放在一起讓人產生豐富的聯(lián)想，比如：脖子-途中，家產-寄生蟲，國有-口服，回鄉(xiāng)-咯血，年薪-內幕，平民-皮毛，候鳥-仙女，飲酒-喜氣洋洋。更絕的還有：勝訴-敘事詩，呲牙咧嘴-詠嘆，拈花惹草-披荊斬棘。

這樣的例子，可以舉很多。我甚至曾把它作為細節(jié)寫進一篇小說里?，F(xiàn)在要拋棄自己用慣了的輸入法，真的很不習慣。有一段時間，我打開電腦文檔，面對那一片雪白的原野，卻不知道說什么好。這才意識到我的思維已經對這種輸入法產生了依賴。沒有它，我面臨著失語的危險。就像寫小說，每當我找到一種切入現(xiàn)實的方式，便自以為找到了真理，可以一勞永逸地這么寫下去。所幸的是，我很快就厭倦了，想擺脫它了。我要做的，卻是盡快背叛這一“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