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是宋朝官修史書, 于北宋慶歷五年開修, 至嘉佑六年修成。紀、志表為歐陽修所撰, 列傳出自宋祁之手。歐陽修自己評價《新唐書》說:“其事則增于前, 其文則省于舊。至于名篇著目,有革有因,立傳紀實,或增或損,義類凡例,皆有據(jù)依。纖悉綱條,具載別錄。”中唐一般被認為是代宗大歷至文宗太和,該分期最早見于嚴羽的《滄浪詩話》,書中提到大歷體(大歷十才子之詩)、 元和體(元、白諸公),但未劃定具體時間,后人在此基礎(chǔ)上將大歷及元和詩歌合為中唐詩歌。
一、大歷時代
《新唐書》對于“大歷十才子”傳記的處理有異與《舊唐書》,對文學(xué)家和文學(xué)成就的要求提高了。在文藝傳中,《新唐書》將“大歷十才子”以群體形式列出,以盧綸為中心以附傳的方式引出其他詩人。對“盧綸傳”的改寫在內(nèi)容上變化很大,對盧綸的仕宦生活進行大幅刪改,刪去盧綸在朱之亂中的仕宦情況,刪去吉中孚對盧綸的舉薦而增加元載以文舉薦盧一事。敘述盧綸文學(xué)成就的一段中,刪去《舊唐書》采摭的《懷舊詩》,增加唐憲宗命人收集盧綸詩集一事。將李益“‘回樂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之句,天下以為歌詞?!眲h去。將《舊唐書》 “幽州劉濟辟為從事,常與濟詩而有‘不上望京樓之句,”改為“嘗與濟詩,語怨望”,亦略去詩句。而在涉及對十才子整體文學(xué)評價時并沒有著意用墨,只是說他們“皆能詩齊名”。 大歷詩人擅長近體詩,尤其是五律,但卻未提及。
此時活躍在詩壇上的大詩人還有韋應(yīng)物 ,其名作《代寄李澹元錫》詩中沒有汲汲功名之意,而是體現(xiàn)了欲隱歸田里卻心系百姓的矛盾心理。在“茫茫難自料”的紛擾中,他的山水詩也常流露出優(yōu)慮、惆悵的情緒與感受。如《寄全椒山中道士》通過對道士的追念懷想, 抒發(fā)自己心靈中無法排遣的孤寂清冷之情。
二、貞元,元和時代
貞元、元和時代,是詩歌大變的時期,集中體現(xiàn)在中唐詩歌創(chuàng)新方向的元白與韓孟兩大詩派。與《舊唐書》相比,《新唐書》對于中唐文人的相應(yīng)調(diào)整變化很大,對文人集團的認定更為嚴謹?!杜f唐書》推崇的貞元、元和時期的文壇盟主并非韓、柳等古文家, 而是以寫作時文著稱的元、白。對韓愈個性、文章之瑕疵皆不諱言,對柳宗元文學(xué)成就的評價也只從其詩文的審美角度出發(fā), 認為“其巧麗淵博, 屬辭比事, 誠一代之宏才”,而對他古文寫作方面的成就卻只字未提。《新唐書文藝傳序》中說: “大歷、正元間, 美才輩出, 擩嚌道真, 涵泳圣涯, 于是韓愈倡之, 柳宗元、李翱、皇甫湜等和之, 排逐百家, 法度森嚴, 抵轢晉、魏, 上軋漢、周, 唐之文完然為一王法, 此其極也?!?不但大力提高韓、柳在文壇之中的地位, 還在各傳中大量使用韓柳文章。
對待元、白,宋祁改變了元白并立的撰寫格局,對他們早年諫諍品格予以肯定,對于白居易, 宋祁總體上還是以正面評價為主, 認為他能夠保全作為儒者一面的個體人格。而對于元稹則毫不客氣,認為個人品質(zhì)有問題的文人即使有成就也不一定能被列入“文藝傳”之中。對正面評價人物的文學(xué)成就充分肯定, 對有人格瑕疵或者政治立場不堅定的人物的文學(xué)成就會被壓制,頗有春秋筆法痕跡。對文學(xué)家的傳記更具有文學(xué)家的身份定位, 如劉禹錫的傳記,評價他“素善詩,晚節(jié)尤精”,并引用白居易的贊譽認同其“詩豪”地位,這也是對中唐文人集團的一種自覺歸總。
作為文學(xué)家, 元稹應(yīng)該是傳記書寫的中心人物??烧蛩麤]有遵循仕進流程中的道德法則, 而是采取非正常手段得以晉升,更加肯定了他們希望以文學(xué)干預(yù)政治的現(xiàn)實意義。作為文學(xué)家, 政治場上的得失又成為文學(xué)書寫的主旋律。但是,當他們的政治熱情在與現(xiàn)實的碰撞中變得粉碎或自以為理想已經(jīng)實現(xiàn),身份地位都相對穩(wěn)定、衣食無憂后,他們開掘出了文學(xué)的游戲功能,聯(lián)句、唱和、詠物。元白固然曾經(jīng)十分重視他們的諷諭詩, 但在他們的意識深處, 那些游戲格律的詩自有其價值。在白居易的《與元九書》中, 他一方面自豪于新樂府詩的諷諭效果, 一方面又對《長恨歌》等的流行沾沾自喜。在元稹的《上令狐相公詩啟》中, 他對自己“感物寓意”的諷諭詩表示驕傲, 又對那些與白居易“驅(qū)駕文字, 窮極聲韻”的長篇排律不無自豪。
在中唐時期影響最大的兩大詩派中, 元白崇尚淺切通俗, 韓孟推許奇崛險怪。關(guān)于元白詩歌的世俗化,似已成為一種基本的認識。元稹詩歌中不少詩寫艷情,白居易后期詩歌中流露出濃重的“知足保和”的情調(diào), 一覽無余地盡情展示著一種渙散的生命狀態(tài)。聞一多先生曾說:“天寶大歷以后, 門閥貴族幾乎消滅干凈, 杜甫所代表的另一時代的新詩風就從此開始。從這個系統(tǒng)發(fā)展下去, 便是孟郊、韓愈、白居易、元棋等人的繼起。他們的作風是以刻畫清楚為主, 不同于前人標舉的什么“味外之味” 、“ 一字千金” 那一套玄妙的文學(xué)風格”。
在這段話里, 聞先生對中唐之后詩風的變化作了深人淺出的概述。他將韓孟與元白相提并論, 指出了他們共同的俗化特征和寫作特點,而一向被人目為“奇崛險怪” 的韓孟詩派, 從其詩歌內(nèi)在的情趣看, 相對于盛唐典雅渾成的古典主義趣味來說, 實際上也是一種世俗化。曾經(jīng)有論者指出,李肇在《唐國史補》中概括的“ 元和之風尚怪”,其實包括元白和韓孟兩派, 因為從古典主義的傳統(tǒng)來看, 奇險固然是怪, 淺切通俗其實也是一種怪。
作者簡介:王晉麗,青海師范大學(xué)2013級中國古代文學(xué)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