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福毅 張 偉

(1.中南大學 法學院，湖南 長沙 410012；2.新昌縣人民法院，浙江 紹興 312500)

淡化理論的適用反思與制度完善
——以78份裁判文書為樣本的實證研究

程福毅1張 偉2

(1.中南大學 法學院，湖南 長沙 410012；2.新昌縣人民法院，浙江 紹興 312500)

通過對2009年以來全國法院馳名商標跨類保護裁判文書的實證研究以及淡化理論下馳名商標審理數(shù)字模型的構建，發(fā)現(xiàn)我國法院幾乎均采納了淡化理論作為馳名商標跨類保護的審理依據(jù)，但在適用淡化理論的過程中可能存在馳名商標的過度保護。商標權利人、其他市場競爭者，以及消費者之間的平衡應是馳名商標跨類保護司法實踐中應當把握的杠桿，也是馳名商標跨類保護的進路。

淡化理論；馳名商標；跨類保護

2008年，根據(jù)學者對我國各級人民法院100份認定馳名商標案件判決書進行的統(tǒng)計分析發(fā)現(xiàn)，31份判決書運用了淡化理論作為論證判決結論的理由之一，21份判決書將淡化理論作為混淆理論的補充，10份判決書直接將混淆理論作為判決理由，其他38份判決書中也均涉及淡化一詞。在當時的司法環(huán)境下，該分析結果認為：“淡化理論”尚處于理論論證階段而未被正式法律引入，裁判文書引入法律理論作為判決依據(jù)，會影響判決的公信力、權威性和可接受性。［1]

然而，最高人民法院于2009年公布了《關于審理涉及馳名商標保護的民事糾紛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其中第9條規(guī)定“減弱馳名商標顯著性、貶損馳名商標的市場聲譽，或者不正當利用馳名商標的市場聲譽的，屬于《商標法》第13條規(guī)定的誤導公眾，致使該馳名商標注冊人利益可能受到損害?！薄暗碚摗痹谖覈衫碚搶W說上升為有法律約束力的司法解釋。有鑒于法律規(guī)定的更新和司法環(huán)境的變化，筆者通過對2009年《解釋》頒布后淡化理論在馳名商標跨類保護司法審判實踐中適用情況的實證研究，分析淡化理論在我國馳名商標保護中的司法進路，以期對我國的相關司法實踐有所裨益。

一、抽象理論：基于淡化理論的模型構建

在實證研究的基礎上引入法經(jīng)濟學的分析工具，構建淡化理論下馳名商標司法保護的模型，一方面有助于明確現(xiàn)行馳名商標跨類保護的優(yōu)勢與不足，另一方面也能夠為淡化理論下馳名商標的跨類保護提供全新的視角。本文通過對2009年《解釋》頒布后至2013年止各級人民法院78個涉及馳名商標跨類保護的一審司法裁判案例進行統(tǒng)計學分析，構建淡化理論下馳名商標審理的基本模型，研究2009年《解釋》頒布后淡化理論對馳名商標跨類保護司法審判實踐的影響，從而量化分析淡化理論在我國馳名商標跨類保護案件中的具體應用情況，為淡化理論的效果評估和提煉相關司法原則提供基礎。

(一)數(shù)據(jù)分析

1.我國法院馳名商標跨類保護審理現(xiàn)狀

表1 我國法院馳名商標跨類保護審理情況

本文中直接運用淡化理論與間接運用淡化理論的區(qū)別在于審判法官是否運用法律說理的方式推導淡化理論的基本內(nèi)涵，若直接引用淡化理論或者其內(nèi)涵而不經(jīng)說理的，則認定為直接運用淡化理論。反之，則屬于間接運用淡化理論。

根據(jù)表1，自2009年《解釋》出臺以后，我國各級法院均已接受了淡化理論作為馳名商標跨類保護的依據(jù)。但是各級法院對于是否直接采用淡化理論作為裁判理由存在一定分歧。

2.淡化理論下原告勝訴情況分析

表2 淡化理論下原告訴訟請求

根據(jù)表2，在運用淡化理論的78個司法判例中，原告訴訟請求全部得到支持的為45件，占57.7%，訴訟請求得到部分支持的為28件，占總數(shù)的35.9%，駁回的為5件，占總數(shù)的6.4%。在原告訴訟請求得到部分支持的案件中，法院均認可商標侵權行為的存在。而駁回的案例均系原被告相互串通，企圖以訴訟方式攫取馳名商標資格，從而獲得非法利益。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講，在《解釋》第9條淡化理論的指引下，馳名商標得到了各級人民法院相當大的力度的保護。

3.原告在訴訟中的證明責任

表3 原告在訴訟中的證明責任

根據(jù)表3，在馳名商標權屬、侵權糾紛案件中，原告的舉證責任主要有兩方面：(1)證明其擁有商標專用權，并證明該商標為絕大多數(shù)相關公眾所熟知，屬于馳名商標；(2)證明被告存在侵權行為。在侵權行為的判定中，有爭議的是“被告對原告造成實際損害”是否應作為侵權行為的構成要件之一。對比中美兩國相關法律，我國《解釋》第9條規(guī)定是相對保護，以誤導公眾，致使該馳名商標注冊人的利益可能受到損害為條件。①2013年修仃后商標法第十三條規(guī)定:就不相同或者不相類似商品申請注冊的商標是復制、摹仿或者翻譯他人已經(jīng)在中國注冊的馳名商標，誤導公眾，致使該馳名商標注冊人的利益可能受到損害的，不予注冊并禁止使用。而美國《蘭哈姆法》第四十三條c項規(guī)定的是絕對的全類保護，凡是可能導致淡化商標或者商號使用的行為，不論是否有實際的經(jīng)濟損害，均有權予以禁止。②《解釋》第9條規(guī)定:足以使相關公眾認為被訴商標與馳名商標具有相當程度的聯(lián)系，而減弱馳名商標的顯著性、貶損馳名商標的市場聲譽，或者不正當利用馳名商標的市場聲譽的，屬于商標法第十三條規(guī)定的“誤導公眾，致使該馳名商標注冊人的利益可能受到損害”。雖然中美法律在對馳名商標淡化的保護程度上存在差異，但二者認定侵權均不以“實際損害”為必備的構成要件之一。在我國，法院基本采納了否定說，即只要證明被告的行為存在損害的可能性，而無需其實際損害的發(fā)生。③美國《蘭哈姆法》第四十三條c項規(guī)定:“具有固定的或者通過使用取得的顯著性的馳名商標的所有人，對于在其商標馳名之后的任何時間，因?qū)υ擇Y名商標的模糊或者貶損而可能導致淡化商標或者商號使用行為，不論是否存在實際的或者可能的混淆，是否存在競爭關系，是否有實際的經(jīng)濟損害，均有權予以禁止?！?/p>

(二)淡化理論四要素模型構建

根據(jù)表1、表2和表3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結合修訂后商標法第13條和《解釋》第9條的規(guī)定［2]，筆者認為，在馳名商標跨類保護的司法實踐中，認定跨類侵權行為包含著權利歸屬、侵權行為證明、實際損失、淡化概率這四項基本因子，其中前三者均為原告需提出的證據(jù)。

假設：a為原告提出的馳名商標權屬證據(jù)，b為原告提出的馳名商標的侵權證據(jù)，c為馳名商標侵權行為造成的實際損失，N為馳名商標淡化的概率，R為侵權行為的判定。則淡化理論下馳名商標的司法保護模型為：

(a+b)*N+c=R

假定：

原告的權屬證明成立時a的取值為1，反之則為-1，根據(jù)證據(jù)的采納度a的取值為［-1，1]；

原告的侵權證明成立是b的取值為1，反之則為-1，根據(jù)證據(jù)的采納度b的取值為［-1，1]；

商標跨類侵權訴訟中認定侵權造成的實際損失c≥0；

由表2可知商標淡化的概率N的取值區(qū)間為［0，1]，N值隨著a+b數(shù)值增加而上升，且當a或b的取值為-1時，N=0

在這個模型中，假定a和b的取值為1或 -1，N的區(qū)間為［0，1]，c≥0，R≥0。當a+b的取值為≤0時，N=0，c=0，R=0。

則如圖所示：

圖1

當R=0時，表示法院認為被告的行為不構成對原告馳名商標的侵權，反之，當R＞0時，則可以認定被告的行為構成侵權。根據(jù)上文所述表2中，各級法院78個裁判文書在運用淡化理論時，均認為只要存在商標淡化的概率，即N不為0時，便可認定被告的行為構成侵權。而在我國現(xiàn)有的司法實踐中，如表3所示，a(權屬證據(jù))與b(侵權證據(jù))的舉證對原被告雙方而言并不十分困難，且對于證據(jù)采納(如是否侵權，侵權數(shù)額等)沒有較為統(tǒng)一的標準，使得認定商標跨類侵權的概率大幅度提高，這既加大了對馳名商標的司法保護的難度，也埋下了司法裁判對馳名商標權過度保護的隱患。

二、具體問題：基于審判實踐的思考

(一)數(shù)據(jù)分析

1.馳名商標認定主體的分析

根據(jù)我國相關司法解釋規(guī)定，人民法院對馳名商標實行被動認定原則，不能依職權直接確認馳名商標。本文所調(diào)研的78件案例均為馳名商標跨類保護案例，涉及訴訟法院對馳名商標的認定問題，故本文從“馳名商標司法認定主體的法院審級”角度對數(shù)據(jù)進行了統(tǒng)計與分析。

表4 認定馳名商標的法院審級

表5 基層人民法院認定馳名商標案件詳表

根據(jù)表4，我國對于馳名商標的跨類保護不論是在民事侵權訴訟還是商標異議復審行政糾紛中，中級人民法院對馳名商標的司法認定占據(jù)了較大的比例。而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標案件有關管轄和法律適用范圍問題的解釋》對人民法院受理商標案件的類型及管轄范圍的規(guī)定，部分基層人民法院也擁有馳名商標司法認定的權力，如表5中的嘉興市秀洲區(qū)人民法院，但是因為受到限制而導致件數(shù)不多。

2.馳名商標認定標準的分析

表6 我國法院認定馳名商標的標準

根據(jù)表6，各級法院均采納了第1、2項作為認定馳名商標的依據(jù)。而在實踐中，2013年修訂后商標法(以下簡稱修訂后商標法)第14條中規(guī)定的“其他事由”則并不是法院認定馳名商標的必備條件。①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標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二十二條的規(guī)定:人民法院在審理商標糾紛案件中，根據(jù)當事人的請求和案件的具體情況，可以對涉及的注冊商標是否馳名依法作出認定。法院在認定馳名商標時考慮過的42個其他因素中，包括企業(yè)所獲得的榮譽、涉外商標中的出口度、企業(yè)該商標下的銷售額等，其中以企業(yè)上年度銷售規(guī)模為主，頻數(shù)為37。

(二)實踐反思

1.馳名商標的邊界擴張

表7 原被告雙方和法官的理由

根據(jù)表7，原被告和法官的理由實質(zhì)上均是圍繞著馳名商標的司法認定和淡化理論展開。對于我國馳名商標保護普遍適用淡化理論的現(xiàn)狀，商標權利的邊界可能得到更大的擴展。

首先，我國對馳名商標的保護并不是全類保護，進行跨類保護也并非沒有限度，必須滿足我國修訂后商標法第13條第3款的規(guī)定。2009年《解釋》頒布后，馳名商標的保護水準進一步提高。而目前我國各級法院對于馳名商標禁用權的審理標準為弱化和丑化。例如，北京高院(2012)高行終字第108號百度公司與商標評審委員會、夜來香公司商標爭議行政糾紛二審行政判決書中，夜來香公司將百度商標用于避孕套等色情淫穢物品，使得百度商標的價值受到了貶損，即為丑化行為。［3]這種嚴格的保護使得馳名商標保護存在由跨類保護向全類保護演變的趨勢。

其次，根據(jù)修訂后商標法第40條的規(guī)定，我國商標采用的是續(xù)展制，①詳見“北京高院(2012)高行終字第108號”判決書。而馳名商標同樣也受到續(xù)展制的約束。一旦商標被認定為馳名商標，由于商標續(xù)展制度的存在，即使該商標所負載的商品或服務消亡，只要及時續(xù)展，馳名商標依然可以存在。例如，2011年中國商標價值排行榜榜首的工商銀行品牌價值高達2163億。②2013年修仃后商標法第40條規(guī)定“注冊商標有效期滿，需要繼續(xù)使用的，商標注冊人應當在期滿前十二個月內(nèi)按照規(guī)定辦理續(xù)展手續(xù);在此期間未能辦理的，可以給予六個月的寬展期。每次續(xù)展注冊的有效期為十年，自該商標上一屆有效期滿次日起計算。期滿未辦理續(xù)展手續(xù)的，注銷其注冊商標。”對于馳名商標而言，這種時間邊界的存在也使得部分馳名商標商標權人可以“一朝得道，受益終生”。

2.過度保護可能觸發(fā)的壟斷與利益失衡

2009年《解釋》第9條基本采用了淡化理論，而目前我國各級法院也基本采納了淡化理論作為判決理由。正如前文所述，馳名商標禁用權的擴張，意味著對他人使用商標行為的限制。淡化理論總體而言是代表商標權人利益的，而對于一般消費者來說，則可能存在壟斷的危險和對后來者的不公。［4]

表8 近五年來我國商標申請量(萬件)

如下圖所示：

圖2

首先，商標禁用權擴張下虛假訴訟引發(fā)危機。根據(jù)圖2，隨著國家知識產(chǎn)權戰(zhàn)略的深入開展，我國的商標申請量呈現(xiàn)幾何式增長，歷年創(chuàng)下新高。一方面因為我國企業(yè)的知識產(chǎn)權意識提高，許多企業(yè)從做產(chǎn)品向做品牌過渡。［5]另一方面則是由于商標愈演愈烈的“圈地運動”使得某些企業(yè)采取虛假訴訟的方式獲得馳名商標的司法認定，進而獲得高額的利潤。例如，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2013)皖民再終字第00001號裁判書③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2013)皖民再終字第00001號民事裁判書。和(2013)皖民再終字第00002號民事裁判書④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2013)皖民再終字第00002號民事裁判書。均是由企業(yè)發(fā)起的企圖通過虛假訴訟方式獲得馳名商標的案件。

其次，淡化理論下絕對保護趨勢對后來者利益的損害。商標發(fā)展至今已經(jīng)由單一的標記“商品或服務的來源”發(fā)展為識別、廣告、商譽載體三位一體的重要虛擬資產(chǎn)。商標申請量大幅增長的背后，是后來者不斷被壓縮的發(fā)展空間。知識產(chǎn)權的本質(zhì)是通過公開換取特權保護。然而對于具有無限續(xù)展權的商標權而言，既要保護商標權人的合法權益，又要給予后來者適當?shù)陌l(fā)展空間。商標權人與社會公眾利益之間的博弈平衡是馳名商標未來的出路。

在模型(a+b)*N+c=R中，N作為馳名商標的淡化概率，應當達到高度蓋然性標準，即馳名商標淡化不僅僅是存在可能性，還要達到普通消費者足以聯(lián)想的程度，否則法官不應當輕易的認定侵權行為存在。在筆者所統(tǒng)計的78個運用淡化理論的裁判中，結果均為企業(yè)名稱的變更或商標權的消滅，對于市場競爭參與者而言這將是企業(yè)資源的重大流失。不同于商標仿冒行為，馳名商標跨類保護是較高層次的保護。這也意味著其需要更高的證明標準和更加審慎的裁判態(tài)度。馳名商標的認定使得與其沒有關聯(lián)的行業(yè)競爭者被強制附加了本不必要的注意義務，這種注意義務不僅要建立在對先權利的尊重和保護的基礎之上，還應當在責任承擔的過程中融入適當?shù)目剂?，從而在司法實踐中實現(xiàn)兩種平衡。

三、完善措施：淡化理論的司法進路

馳名商標跨類保護涉及私權與公共利益兩種價值之間的利益平衡。第一種是其他市場競爭者與馳名商標權利人利益之間的平衡。每一個市場參與者應當有均等的參與競爭的機會，后來者不應當被排斥在競爭體系之外，因此后來者面臨權利保障的問題。第二種是消費者與馳名商標權利人之間的平衡。后者更側重于保護商標本身所蘊含的品牌價值，將對商標價值可能產(chǎn)生貶損的“淡化行為”認定為是對商標權利的侵犯。然而，馳名商標反淡化的背后卻是消費者為馳名商標支付更高的代價，尤其是在民族品牌涅桑的過程中，洋品牌通過附加于商品和服務中的價值攫取了超額利潤，同時也抑制了我國民族自有品牌的發(fā)展。

筆者認為，商標權利人與其他市場競爭者的平衡，商標權利人與消費者的平衡，應是馳名商標跨類保護的司法實踐中應當把握的，也是馳名商標跨類保護的基石。

(一)限定馳名商標的認定主體

根據(jù)上文所述，我國馳名商標認定自2002年開始實行行政認定和司法認定的“雙軌制”以來，馳名商標跨類司法案件中涉及馳名商標認定的占了絕大多數(shù)。為了防止通過司法訴訟尤其是虛假訴訟導致的馳名商標泛濫，有必要對審理此類案件的人民法院進行范圍上的限定。2013年修訂后商標法第14條規(guī)定由最高人民法院指定的人民法院根據(jù)案情對馳名商標進行司法認定，［6]此項新規(guī)定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減少依靠馳名商標司法認定來獲取不法利益的行為，但由于該規(guī)定并沒有進一步詮釋馳名商標司法認定的標準和規(guī)則，使得馳名商標的認定仍存在較大的漏洞。對此，筆者認為可以借鑒專利侵權案件中關于級別管轄的規(guī)定。①2013年修仃后商標法第14條規(guī)定:“在商標民事、行政案件審理過程中，當事人依照本法第十三條規(guī)定主張權利的，最高人民法院指定的人民法院根據(jù)審理案件的需要，可以對商標馳名情況作出認定?！狈从车今Y名商標的司法認定中，則可借鑒最高人民法院在專利侵權中制定中級人民法院的標準，根據(jù)我國馳名商標認定的特征、范圍、案件數(shù)量、受理法院地區(qū)分布等因素，②《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專利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若干規(guī)定》第二條規(guī)定:“專利糾紛第一審案件，由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人民政府所在地的中級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法院指定的中級人民法院管轄。其中，最高人民法院指定的中級人民法院有深圳、珠海、汕頭、廈門、佛山、泉州、寧波、溫州、金華、蘇州、青島、煙臺、濰坊、大連、景德鎮(zhèn)、葫蘆島、南通，綿陽?！碧岣唏Y名商標審理法院的審級，取消基層法院認定馳名商標的資格，指定部分中級人民法院為有權進行馳名商標司法認定的法院，以縮小馳名商標司法認定的主體，便于進一步統(tǒng)一認定標準，提高認定的司法權威性和有效性，從而提高案件的審判質(zhì)量和實際效果。

(二)嚴格馳名商標的認定標準

在涉及馳名商標認定的司法案件中，爭議焦點通常為商標權利人所提供的證據(jù)能否證明其商標構成馳名商標。2013年修訂后商標法第14條規(guī)定了認定馳名商標應當考慮的五項因素，但是這一規(guī)定非常原則，在實際操作中可能產(chǎn)生不同的理解，導致執(zhí)法的標準和尺度不一，而司法審判人員同樣也缺乏實用的能夠借鑒或者參考的相應規(guī)定。此外，現(xiàn)有的關于馳名商標的相關規(guī)定并沒有對證據(jù)的時間和形式做出具體要求，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給予法官過大的自由裁量權，給擴大馳名商標的權力界限，造成馳名商標的過度保護留下空間。

根據(jù)表6所示，筆者認為，應緊緊圍繞“相關公眾對該商標的知曉程度”采用綜合判斷標準。

首先，嚴格“相關公眾”和“知曉程度”的界定?！跋嚓P公眾”包括但不限于：(1)該商品或服務的其他經(jīng)營者；(2)涉及的銷售者及其他相關人員；(3)使用該商標的某類商品或者服務的實際和潛在消費者。③2013年修仃后商標法第十四條規(guī)定，認定馳名商標應當考慮以下因素:(1)相關公眾對該商標的知曉程度;(2)該商標使用的持續(xù)時間;(3)該商標的任何宣傳工作的持續(xù)時間、程度和地理范圍;(4)該商標作為馳名商標受保護的記錄;(5)該商標馳名的其他因素。而“知曉程度”，則可以通過委托社會調(diào)查機構對上述范圍內(nèi)的相關公眾進行調(diào)查或民意測驗，一般情況下也可通過對商標使用、宣傳工作的持續(xù)時間、程度等因素加以確定。

其次，針對其他四項因素應當明確舉證責任：(1)當事人應提供該商標注冊、使用的范圍和歷史等材料以證明該商標使用持續(xù)的時間；(2)當事人應提供包括廣告費用、廣告投放量、覆蓋面、媒體種類等在內(nèi)的有關材料以證明該商標的宣傳工作的持續(xù)時間、程度和地理范圍；(3)當事人應提供該商標作為馳名商標曾在中國或者其他國家或地區(qū)受司法保護或行政機關的有關材料以證明該商標作為馳名商標受保護的記錄的；(4)證明該商標馳名的其他因素，包括但不限于使用該商標商品獲得的各種榮譽稱號、銷售收入、利潤、產(chǎn)銷量、市場占有率等有關材料。

(三)對后來者的法律利益進行保護

知識產(chǎn)權從本質(zhì)上講是擬制的權利，這種擬制權利本身是對已知利益的后天保護，使其從法益上升到權利的高度。與之相伴的是擬制權利的限制性，包括用公開換取有限的保護。(1)對馳名商標使用過程中添附價值的保護。例如在加多寶與王老吉商標爭議案中，加多寶公司多年的經(jīng)營使用使得王老吉商標價值得到了極大的增長，而對于這種添附的價值應當給予馳名商標使用人以相應的利益，而不應當完全歸于馳名商標權人；(2)對在先權利的尊重與保護。對于馳名商標確認之前的他人在不同領域中所使用的相同或相似的商標、字號，應當允許其在一定范圍內(nèi)繼續(xù)存在，而不能因為馳名商標的成立而貶損這種利益的價值；(3)對于馳名商標使用范圍的限定。雖然2013年修訂后商標法第十四條中規(guī)定“馳名商標”字樣不得用于包裝或者廣告宣傳等其他商業(yè)活動中。［7]但實踐中神化馳名商標的認識和做法依然存在，法院在認定馳名商標時更應嚴謹慎重，在保護馳名商標權利人利益的同時，也要保護社會公眾及消費者的利益，注意平衡多方利益關系，杜絕馳名商標權利人將馳名商標作為不正當競爭的手段。2010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標授權確權行政案件若干問題的意見》中就規(guī)定，“對于使用時間較長、已建立較高市場聲譽和形成相關公眾群體的訴爭商標，應當準確把握商標法有關保護在先商業(yè)標志權益與維護市場秩序相協(xié)調(diào)的立法精神，充分尊重相關公眾已在客觀上將相關商業(yè)標志區(qū)別開來的市場實際，注重維護已經(jīng)形成和穩(wěn)定的市場秩序”，即注重對未上升到權利的法益進行保護，在馳名商標保護中也要體現(xiàn)這樣的立法意圖。

四、結語

商標淡化作為一種減少或削弱馳名商標對其所標志的商品或服務的識別性和顯著性的行為，不論馳名商標所有人與其他當事人之間是否存在競爭關系，也不論是否存在混淆、誤導或欺騙的可能性，只要他人未經(jīng)許可的任何使用行為構成淡化馳名商標的，馳名商標的所有人均可以禁止“淡化”為由禁止該行為。淡化理論的出現(xiàn)使得馳名商標的邊界急劇擴張，不要求發(fā)生商品或服務來源混淆。該理論在我國馳名商標跨類保護中得到全面應用的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過度適用淡化理論存在的弊端。因此，本文建議在現(xiàn)有法律的基礎上，細化馳名商標的認定標準，合理運用淡化理論，平衡商標權利人、其他市場競爭者，以及消費者之間的利益，為馳名商標的跨類保護提供更加完善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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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陳明汝.商標法原理［M］.北京:中國人民出版社，2003.

The Reflection and Legislation Im provement of the Dilution Theory——An Em pirical Study of 78 W ritten Judgm ents as Sam p les

CHEN Fu-yi，ZHANGWei
(Law School of Central South University，Changsha 410012，China；People's Court of Xinchang，Zhejiang，Shaoxin 312500，China)

Through the empirical research of the w ritten judgments on cross class protection of famous trademark trials in the court throughout the country since 2009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a digital model of the well-known trademark trials on the basis of the dilution theory，we found that our courts have adopted the dilution theory as the basis for across class protection of the well-known trademarks，and there may exist excessive protection of well-known trademarks.Benefit balance among the trademark holders，othermarket competitors，and consumers should be the leverage and the approach in the judicial practice of across class protection of well-known trademarks.

dilution theory；well-known trademark；across class protection

D923.43

A

1672—1012(2015)02—0018—07

2015-01-10

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知識產(chǎn)權默示許可研究”(11YBA311)；湖南省高校創(chuàng)新平臺開放基金項目“協(xié)同創(chuàng)新戰(zhàn)略與專利制度發(fā)展研究”(13K009)

程福毅(1991—)，女，江蘇鹽城人，中南大學知識產(chǎn)權研究院研究人員。

張 偉(1990—)，男，浙江新昌人，浙江省新昌縣人民法院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