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霄鵬
導演想用長鏡頭這種方式來表達舞臺劇的連貫性吧,然而這實在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創(chuàng)造,奧斯卡也犯不上為了一個長鏡頭就把它列入最佳影片提名名單。
2015年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了八部電影,不出所料《星際穿越》沒有入選,再次暴露了奧斯卡評委們偏狹的視野,就算見怪不怪了。然而,我對《鳥人》和《爆裂鼓手》這兩部電影也躋身于這個名額寶貴的名單上,有些意見,即使它們的好評度甚高,雙雙挺進了IMDB Top250。
《鳥人》的導演是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里多,他的代表作《愛情是狗娘》《21克》《通天塔》有個共同點,就是故事結構一定要不走尋常路,不是三花聚頂就是迷蹤拳,一定要把看電影搞成拼積木的智力競賽。這部《鳥人》則做起了長鏡頭試驗,一個連貫的長鏡頭——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拍完一部電影,雖然大家都能看出來,哪些地方取了巧,偷偷換了鏡頭。和它比起來,日本電影《大空港》真的是用一個長鏡頭完成的,當然《大空港》的拍攝地點是在一個封閉的機場,而《鳥人》發(fā)生在紐約市最繁華的百老匯,還出現(xiàn)了多次外景,不做隱蔽的分切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然而,用一個鏡頭完成一部電影,究竟有什么必要呢?除了形式上的極端風格化,導演向觀眾展示他做了一件很費腦筋的事情,還有什么別的意義么?用一個鏡頭講完一個故事,實現(xiàn)時空上的完全連貫性,最大的作用就是提升故事的真實感吧。然而《鳥人》講的是一個曾經出演過超級英雄的大明星想在百老匯編排一出文藝戲劇來證明自己的表演實力的故事,這個故事需要多強的真實感呢?作為觀眾,即使它用了正常的手法來分切電影,帶給我的觀影感受似乎沒什么區(qū)別。一個對電影技術不那么感興趣的普通觀眾,恐怕不會把尋找長鏡頭中隱含的分切點當做觀影的樂趣。
也許是因為《鳥人》講了一個戲劇舞臺上的故事,導演想用長鏡頭這種方式來表達舞臺劇的連貫性吧,然而這實在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創(chuàng)造,奧斯卡也犯不上為了一個長鏡頭就把它列入最佳影片提名名單。除了長鏡頭,《鳥人》的故事算不上深刻,也沒那么新穎,一個演員的自我掙扎,也算個事兒么。如果斯皮爾伯格用一個長鏡頭拍完了《辛德勒名單》,我倒覺得值得一看。
至于《爆裂鼓手》獲得的如潮好評,就更讓我意外了。當然,對于一部超小成本制作的電影來說,它拍攝得十分精良,所有音樂段落都處理得干脆利落節(jié)奏緊密,讓我這種對爵士樂毫無興趣的觀眾也不感覺乏味,看到鼓手拼了老命敲得雙手鮮血淋漓的場面,也暗自心驚,然而這個故事傳達的觀念,實在是不那么高明。
一個音樂教師對學生百般折辱,每天都用花樣翻新的惡毒辱罵精準投射,基本上把學生當做豬狗不如的對象踩著蹂躪不止。他的理念是,這是培養(yǎng)天才的唯一辦法,論據是某著名天才教師曾經向某著名天才鼓手的腦袋扔去一面銅鈸,所幸天才的腦袋沒有被削去,他因而成了天才。這不是中國沿襲了幾千年的臭氣熏天的教育觀念么,怎么換個馬甲放到美國電影里,就認不出來了?
導演說這部電影結合了他的一些親身經歷,不是為了勵志,是為了挑起爭議,究竟一個音樂教師需不需要用海豹突擊隊訓練隊員的殘酷方式教育學生,即使辱罵能刺激天才的成長,底線到底在哪兒?這個問題還用爭議么?音樂教師當然不能用這種方式教育學生,《全金屬外殼》已經批判了軍隊沒有人性的訓練方式,音樂學校還有什么可爭議的。誰說辱罵能產生天才,愛因斯坦是每天被老師揪著頭發(fā)敲腦殼才想出相對論的么?即使辱罵真的曾經刺激了幾個天才的誕生,我覺得人類少這么幾個天才也不算什么損失。這么一個早已不需要討論的道德觀,哪里還需要拍一部電影來重新爭議呢。
當然,兩位主演的表演都是高水準,Miles Teller確實是年輕演員中少見的實力派,J.K.Simmons終于擺脫了喜劇角色,他閃亮的光頭、刀刻般的法令紋和軍人般的身姿都找到了用武之地,理應拿到奧斯卡最佳配角獎。然而,最后兩位主角在演出時的貌似和解,真是一個糟糕的結尾,何必給這種老掉牙的教育理念留一個臺階下?好像它百分之百的荒謬里還有百分之一的正確一樣,文藝工作者總覺得凡事都有兩面的糊涂病真該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