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昕

那天看《我是歌手》，韓紅唱《梨花又開放》，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歌詞，我立刻想起了那張名叫《眼之魅》的專輯。上網(wǎng)搜了一下，果然，這盤磁帶是1984年出的，演唱者周峰，而《梨花又開放》是專輯里的第三首歌曲——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大腦，30多年前聽過的歌，居然記得這樣清楚。

其實何止是周峰，我還記得劉文正、龍飄飄、鳳飛飛、千百惠……也許有人會覺得奇怪，以我的年齡，怎么可能知道這些人的歌呢？那是因為，我有一個比我大十歲的姐姐，我最早聽的流行歌曲，都是從她那里聽到的。當我6歲的時候，我姐16歲，正是單卡錄音機帶著港臺流行歌曲走進我們生活的年代，從那時起，我就已經(jīng)開始接觸流行音樂了。

有意思的是，等我到了上中學的年紀，那些本該是我這個年齡段的所熟悉的歌手，比如“四大天王”、Beyond、張國榮、梅艷芳，在我的印象中卻幾近空白。我想了想，這也許是因為，在我的整個中學時代，流行音樂都是被“推拒”在生活之外的。那時候，社會上批評追星現(xiàn)象，學校反對流行歌曲，家長不讓聽，而緊張的學業(yè)使得我們并沒有多少娛樂時間。至于9塊8一盤的磁帶，對于我們來說也是價格不菲。初三那年，為了能讓父母給我買一臺帶“卡拉OK”功能的小型收錄機，我還不得不打出了學習英語的幌子。

直到進入大學，流行音樂才重新回到了我的生活里。這時候，已經(jīng)是任賢齊、熊天平、許美靜、許茹蕓的時代了。四年間，我買的磁帶在書架上擺了滿滿一格。到了大學畢業(yè)那年，我有了人生第一臺CD機，磁帶變成了CD，也正是那個時候，有兩位重量級的歌手走進了我們的視線，他們的影響力延續(xù)了很多年。這兩位歌手一位是陳奕迅，另一位是周杰倫。

說了這么多，不是為了盤點，也不是為了懷舊，而是因為另一件事。前兩天，我媽扔給我一張報紙，說：“你們最近不是打算去英國嗎？你可以去看看這個古堡?！蔽掖蜷_報紙一看，廣告上介紹的是：英國約克鎮(zhèn)霍華德城堡——周杰倫婚禮派對舉辦地。

我突然發(fā)現(xiàn)，對于這類八卦新聞，我好像已經(jīng)失去了曾經(jīng)的那種好奇之心。我是有多久沒有聽過周杰倫了？最后一次買他的專輯，還是2007年的那張《我很忙》;而陳奕迅最新的國語專輯《米?閃》就擱在我的車上，可自打買來之后，我卻只聽過寥寥幾次。

就像我的一個朋友說的那樣，忽然之間，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去接受新的歌手了;就連那些曾經(jīng)喜愛的老歌手，他們的新歌也完全聽不進去了。我們的聽覺停滯在了年少時代，再也無法打開了。

想起小時候，每當家長、老師反對我們聽流行歌曲的時候，我總是想，他們?yōu)槭裁床荒芙邮苓@些新事物呢？如果他們試著聽一聽流行歌曲，也許也會喜歡上它們的。我想，等我有了孩子，我一定會是一個很開放的家長，我會跟我的孩子一起聽歌、一起追星，哪怕到了八十歲，我也一定是個緊跟時代的老爺爺。后來我當了老師，自覺跟學生們的距離還是很近的，有人在微博上說出“我總是一個人在練習一個人”這樣的話時，我能立刻反應過來這是林宥嘉的歌;當他們寫道“有些話你選擇不對他說”，我能第一時間接上下一句：“你說某種脆弱，我才感同身受?！薄趺礃樱€是很厲害的吧？可是有一天，當我在課堂上說出“任賢齊”這三個字的時候，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絲猶豫：他的時代距離我的學生是不是已經(jīng)有點遠了？當我開玩笑說：“瑞典語里11這個單詞是elva，就跟蕭亞軒（Elva）的名字一樣?！闭n堂卻沒有上引起任何共鳴，這時我才意識到，我自以為緊跟時代，可是在學生們眼里，我早就已經(jīng)落伍了。

前不久微信上有一個測試很流行，叫做《你夠年輕嗎》，考驗的是你對90后有多了解。打開第一道題，我就完全懵了;一題一題往下翻，居然沒有一題能答得上來。答不出其實也沒關(guān)系，然而更可怕的是，我壓根兒就不打算上網(wǎng)搜一下答案，對90后喜歡的那些偶像、那些事物，我完全沒有興趣去了解，我甚至覺得他們很幼稚、很可笑。

是的，不知不覺中，我已經(jīng)變成了當年我的老師和家長的那個樣子?，F(xiàn)在我終于明白，他們并非不愿意接受流行歌曲，而是當年的他們和現(xiàn)在的我一樣，聽覺已經(jīng)停滯在了自己的年代——現(xiàn)實可能就是這么殘酷：等到80歲的時候，當我和著《心太軟》的音樂在廣場上跳起“街舞”，我也許依然覺得，自己是一個很“潮”的老頭兒。

責任編輯：張蕾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