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青
傷心之余也很榮幸,最后時刻我一直陪在老師身邊,一下午拉著老師的手,希望能傳遞過去些能量讓老師再次回到我們身邊,但終枉然。
喧鬧中1個月將逝,不想承認的已經成為事實,不想整理的記憶也得隨著大家的節(jié)奏一起不得不見諸于筆端。盡管深深不舍,眼睛還會濕潤,點滴記憶和大家分享,供同仁品先生之笑傲人生。
初聞小文是和碩士師兄張晉開的聊天,當時老人家從遙感所圖像室來到輻射傳輸室,晚上經常在辦公室加班,偶爾會和師兄一起神侃。晉開驚詫于小文廣博的知識和幽默的談吐,從遙感、自然科學到武俠。我當時正想讀博士,想著能讓北大高材生師兄佩服的人應當錯不了,便壯著膽子試著報考,心里卻實在是沒底。小文老師1997年在國內才剛開始招生,當時只有劉強和蘇理宏,我和他們也不熟,無從商量。
李老師給我打的第一個電話,是因為有人向他告狀。1999年參加禹城試驗,我意氣用事不聽指揮,還沒入門就給老師添麻煩。小文讓我接電話,第一句居然是:“恭喜啦!所人教處通知我你博士入學考試過關了。很會考嘛,3個60分。”當時還很驚詫老師的大度,我這勉強過線的學生,老師居然沒嫌。后來看老師的自述,才知道他老人家一直是抱著過線就好的原則。沒想到招的學生比他老人家還厲害,一分都不浪費,老人家肯定佩服不已。殊不知我是盡力了,一腦門子汗啊!恭喜之余,老師問了問情況,說那你自己決定吧!這是第一次,也是老師一貫的風格。交流和解惑,但是尊重你們自己的選擇,這就是老師的為人為師之道。
其實和李老師在一起的時間,十幾年加在一起并不長。1999年我考上博士,還沒入學,老師去了北師大,我選擇留在所里完成學業(yè)。2002年我畢業(yè),回到原工作單位,老師又回到所里當所長。我回到遙感所,他老人家又回到師大。我和老師曾開玩笑說:“看您躲我躲得多辛苦,至于嗎?”老師總是招牌式地瞇瞇眼,一笑而過。
老師2001年當選院士,2002年被請回來當了所長。加在老師頭上的光環(huán)越來越亮,老師承擔責任越來越重,也越來越忙碌,即使這樣,和學生每兩周一次的交流一直保持著。可惜我當時已經畢業(yè),基本沒怎么參加,但是在項目層面上,一直和老師保持著聯系。從“863”到攀登,再到“973”,我一直以遙感所客座人員的身份參與老師主持的項目,當然是下面跑腿干活的,難得見老師的面,加之其他一些原因過得不開心,便給老師發(fā)郵件說想回遙感所。老師說:“你還是守住那片陣地吧?!碑敃r我心里不以為然,沒領會到老人家交代的是定量遙感這一陣地。這一守,守到成為研究員,守到可以回來有些擔當,守到定量遙感研究在國內已經蔚然成風。
隨著年齡的增長,擔負的事情多了,和李老師的交流也多起來。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是跟老師時間久了對他的印象。人生十之八九不能如意,李老師在窮時,大環(huán)境所限,幾番掙扎,尚算能善其身。達則盡可能兼濟天下,吾親歷者唯在學術上對同仁的支持,對某些研究團隊的關照,但所持者僅學術地位而已,心有余,而力甚微,如能像今日借微信之東風,則不可同日而語。
猶記老師諄諄教誨開放共享之科研精神。開放是指研究過程中討論的公開和客觀,吾輩當直開胸臆,暢所欲言,這是老師一直所倡導的。私下里交流老師言辭犀利,妙語如珠,調侃打賭盡可。礙于各種因素,老師在正式場合很少暢所欲言,更多的時候則是閉目深思,偶于關鍵處加以提醒,聽不聽全憑自便。共享是指先生對于科研成果和科研數據的態(tài)度,都是花國家的錢,該共享的為什么要國家再重復投錢,做低水平的重復。
老師的逝去讓很多人覺得突然,我們幾個年齡大的學生卻早有心理準備。多年前他的身體癥狀已有端倪,而老師的性格使然不太配合治療。就像老師一直鐘愛的模型,如果沒有模型自身的改善,多年的輸入、輸出已是必然。老師總是自詡為令狐沖,總想憨然中直抒胸臆。這可苦了師母,小病一般不通知我們,直到病情控制不住了,才會背著老師通知地遙學院黃琳老師和廣建。住院期間,需要陪護,只讓師母陪,其他人去了老師怕耽誤大家的時間都被嚴詞趕走。我們幾個年齡大的,倒是可以仗著資格老賴著不走,偶爾還能替替師母。
傷心之余也很榮幸,最后時刻我一直陪在老師身邊,一下午拉著老師的手,希望能傳遞過去些能量讓老師再次回到我們身邊,但終枉然。我知道最不想接受的現實終于來臨,安慰師母,哽咽中電話通報學校和所領導,聯系我所知的多年來關照老師且身體尚可的親友,以及一直默默關注老師身體健康的眾多師弟師妹,如可以來見老師一面。我希望更多人能過來,一起分擔那份憂傷,此非我一人所能承擔!老師走得很安詳,硬硬的胡子還翹著,一如性格中不屈的翅膀。事后去看師母,師母說老師一直覺得遺憾的是我們學生很少參與科學網上的互動。其實我們一直很關注,就是還不能灑脫到能和老師那么對等的交流,想是心中那份尊重使然。師母還囑咐,如祭奠恩師,最好莫過有得意之文章。汗顏啊,不努力何以祭奠老師??!
老師走了,心中更多的不是悲傷而是不舍。您就像遠方的太陽,雖不能再依仗您取暖,但已然照亮我們前進的方向。您不在了,精神還在,且作航標!
(作者系中國科學院遙感應用研究所1999級博士生,中國科學院遙感與數學地球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