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文娟

(湖北文理學院 文學院，湖北 襄陽 441053)

謠言自古有之。1947年美國社會心理學家奧爾波特和波斯特曼曾給謠言下了一個經典定義:“與當時事件相關聯(lián)的命題，是為了使人相信，一般以口傳媒介的方式在人們之間流傳，但是卻缺乏具體的資料以證實其確切性?！保?］2還提出了關于謠言的經典公式:R(rumor)=i(important)× a(ambiguity)［1］33，認為謠言的流傳與謠言內容的重要性和模糊性之乘積成正比?，F(xiàn)代互聯(lián)網絡的發(fā)展，在給人們帶來便利的同時，其即時性、匿名性和交互性等特點使網絡謠言的內容更豐富、傳播速度更快、影響范圍更廣。網絡謠言盡管在某種程度上具有緩解和釋放社會壓力的作用，但更易引發(fā)社會動蕩、危害公共安全，其負面效應不容忽視。

國內有很多關注網絡謠言的平臺，其中2013年8月1日上線的由千龍·中國首都網聯(lián)合搜狗、新浪微博、搜狐、網易、百度等6家網站共同發(fā)起的“北京地區(qū)網站聯(lián)合辟謠平臺”(py.qianlong.com)是中國互聯(lián)網史上第一個在管理部門、行業(yè)組織指導下，基于大數據結構建立的辟謠平臺，在國內具有較大影響力。本研究選取此辟謠平臺2014年在“謠言公示”板塊公布的全部謠言信息，并按三個標準進行甄別:一是此謠言發(fā)端于網絡或網絡在謠言傳播過程中起到重要作用;二是謠言信息完整且有相關辟謠或質疑信息;三是同一事件的相關謠言合并為一個樣本，如關于馬航事件的各種謠言合并為一個樣本。最終本文確定了176個網絡謠言樣本為研究對象，采用內容分析的方法，對網絡謠言進行實證研究，以探究當前社會公眾的深層次社會心理，為社會管理者提供更具科學性的政策制定及網絡管理依據。

一、研究設計

針對網絡謠言的內容特征，本文提出網絡謠言的內容焦點、網絡謠言內容的心理投射兩個研究緯度。

(一)網絡謠言的內容焦點緯度

1.網絡謠言的內容類型

本研究參考卡普費雷對謠言的分類［2］，將網絡謠言按內容分為政治謠言、軍事謠言、經濟謠言、社會生活謠言、自然現(xiàn)象謠言5種類型，在對每一類型網絡謠言數量進行統(tǒng)計的基礎上分析網絡謠言的內容側重點。為了對社會生活謠言作進一步分析，又將其細分為科學知識、環(huán)境污染、食品安全、兒童安全、醫(yī)療衛(wèi)生、交通、物價、疫情、命案、吸毒、強奸搶劫偷盜綁架、火災爆炸、腐敗、沖突、尋人求助、器官傷害、司法判決、教育、名人娛樂、其他等20個內容主題，通過對網絡謠言主題焦點的深入分析，探究網絡謠言內容的內在意義。

2.網絡謠言內容涉及的地域

本研究將網絡謠言內容涉及的地域分國內和國外兩部分，在國內部分全國34個省級行政區(qū)域分別成為觀測點，同時將謠言內容涉及地域模糊以及涉及全國范圍或跨省區(qū)的謠言地域歸類為“全國及跨省區(qū)”。通過對網絡謠言內容涉及地域的統(tǒng)計分析，探尋網絡謠言產生與傳播的地域焦點。

3.網絡謠言內容涉及的行業(yè)

(二)網絡謠言內容的心理投射緯度

本研究借鑒納普提出的謠言經典心理投射類型［4］，將網絡謠言內容所投射出來的心理分為愿望型、恐懼型、善意型、敵意型、中立性五類。通過分析網絡謠言內容與各種心理投射之間的聯(lián)系，研究網絡謠言產生的深層心理動因，探討各種不同的心理動因下產生的網絡謠言對社會的影響。

二、研究結果與分析

(一)網絡謠言的內容類型和主題

本研究統(tǒng)計數據顯示，目前北京地區(qū)網站聯(lián)合辟謠平臺2014年公開辟謠的網絡謠言排在第一位的內容類型是社會生活謠言，共116條，占總量的65.9%;排在第二位的是自然現(xiàn)象謠言，共24條，占總量的13.6%;排在第三位的是經濟謠言，共22條，占總量的12.5%。

對網絡謠言內容類型中比重最大的社會生活謠言進行進一步研究，將其最常涉及的內容主題依次排列，排在前六位的如表1所示:

表1 網絡社會生活謠言涉及的主題內容前六位分布

從表1可以看出，在社會生活謠言中，“偽科學”的網絡謠言數量是最大的，這些謠言往往打著“科學”的旗號，利用普通網民科學知識有限、對科學盲目崇拜等心理來傳播。如2014年埃博拉疫情嚴重，網絡上就出現(xiàn)了“喝鹽水能防埃博拉”的謠言;關于交通主題的謠言眾多，一方面反映了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擁有私家車的網民越來越多，因此也更加關注交通方面的信息，給了“新購機動車限制上牌”“為緩解北京霧霾臨時尾號限行”等謠言傳播的空間。另一方面關于公共交通工具的謠言，如“年底火車票要漲價”等也反映了交通對網民生活的重要影響;排在第三位的謠言主題是食品安全，如“草莓噴藥毒殺蜜蜂”“瀏陽烤煙地種的玉米含尼古丁”等謠言一方面反映出網民對食品安全問題的擔憂，另一方面也會對這些食品的銷售帶來負面影響;謠言主題并列第四位的是命案和兒童安全。這其中特別應引起關注的是關于兒童安全的謠言，在一年中多達12條，意味著平均每個月都有關于兒童被綁架、拐賣、失蹤等的謠言，這與近年來兒童安全事故頻發(fā)有關，這種不安全感會嚴重影響社會穩(wěn)定和政府的威信;謠言主題并列第六的是關于腐敗和名人娛樂的謠言。在關于腐敗的謠言中既有關于政府部門的，如“紅會賣血獲利數十億”等，也有關于政府官員的，如某官員“警察撐傘護衛(wèi)”等，反映出網民對腐敗問題的關注與不滿。而全年的9例名人娛樂謠言中有4例是與吸毒相關，反映出網民對名人吸毒現(xiàn)象的關注和態(tài)度。

(二)網絡謠言內容的涉及范圍

1.網絡謠言內容涉及的地域

從網絡謠言涉及的地域來看，在176個樣本中，涉及國內的有173例，占總量的98.3%，涉及國外的僅3例，僅占總量的1.7%。在全國34個省級行政區(qū)域中，有28個省級行政區(qū)域成為謠言內容的涉及地。國內謠言涉及地域分布排列前六的如表2所示:

表2 網絡謠言涉及的國內地域前六位分布

從表2可以看出，網絡謠言內容涉及全國及跨省區(qū)的最多，可見涉及全國及多個省份的謠言有可能得到更多人的關注，更易在網絡上得到病毒式的傳播。北京成為全國34個省級行政區(qū)域中謠言涉及最多的省級行政區(qū)域，這與北京地區(qū)網站聯(lián)合辟謠平臺的地域性有關，同時也與北京地區(qū)聚集了較多的政治、經濟、文化資源，產生謠言的可能性相應增加有關。就整體而言，網絡謠言涉及地域呈現(xiàn)出東部發(fā)達地區(qū)高于西部地區(qū)的趨勢，廣東、浙江、江蘇、天津等省(直轄市)都呈現(xiàn)出較高的謠言涉及頻次，這與東部地區(qū)互聯(lián)網普及率較高，眾多網民傾向于通過網絡對社會熱點事件進行關注及表達有關，同時東部地區(qū)的經濟較為發(fā)達，信息傳播更為豐富，也更易引致謠言的產生。

從公車后門上車后，我會轉身往車尾走四步，再右轉身面對車窗，然后舉起右手拉住吊環(huán)，穩(wěn)住重心，視線水平朝著窗外。

2.網絡謠言涉及的行業(yè)

對涉及各行業(yè)的網絡謠言數量進行統(tǒng)計，網絡謠言涉及數量排列前六的行業(yè)如表3所示:

表3 網絡謠言涉及的行業(yè)前六位分布

從表3可以看出，涉及公共管理、社會保障和社會組織行業(yè)的謠言數量最多。在某種程度上講，謠言反映了社情民意。涉及公共管理、社會保障和社會組織行業(yè)的謠言一方面反映出部分民意需求或民眾期待的政策意向，另一方面一些社會力量也傾向于通過操縱謠言傳播來影響公眾行為和政府決策。如“知青每年可領萬元補助”“二手房營業(yè)稅免征期限將調整”等謠言就體現(xiàn)了這兩點;排在第二的是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yè)。隨著商品經濟的發(fā)展，市場流通越來越頻繁，涉及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yè)的謠言會相應增多，僅北京APEC會議前就傳出“北京APEC期間天津車輛單雙號限行”“APEC期間北京禁物流公司進出貨物”等謠言;排在第三的是衛(wèi)生和社會工作行業(yè)。2014年全球埃博拉疫情嚴重，國內僅關于埃博拉疫情的謠言就有8例，此外關于醫(yī)患糾紛的謠言也有一定數量;排在第四的是教育行業(yè)，校園安全、學費調整等是教育行業(yè)內謠言的主要內容;排在第五的是制造業(yè)。由于制造業(yè)涉及衣食住行等多個細分行業(yè)，某些不當行為很容易觸及公眾的敏感神經，同時同行間惡性的商業(yè)競爭也易于催生謠言;排在第六的是文化、體育和娛樂業(yè)，這其中關于娛樂名人的謠言較多。涉及其余行業(yè)的謠言從統(tǒng)計數量來看相對較少，涉及每個行業(yè)的謠言都未超過謠言總量的4%。

(三)網絡謠言內容的心理投射

關于網絡謠言內容的心理投射，根據對網絡謠言樣本的研究數據統(tǒng)計，各種類型心理投射的數量及比重如表4所示:

表4 網絡謠言內容心理投射的類型數量及比重

從表4中可以看到，網絡謠言中心理傾向類型最多的是中立型、恐懼型和敵意型。在176個樣本中，中立型64例，占36.4%;其次是恐懼型，51例，占29.0%;排在第三的是敵意型，47例，占26.7%;最少的是愿望型和善意型，分別為9例和5例，僅占5.1%和2.8%。

中立型的謠言最多，反映出網絡謠言信息傳播的本質。網絡謠言所關注的問題都是民眾敏感的問題，凡是民眾最為關注、最想知道但又不知道的所有話題，都有可能成為造謠的對象，大量網民在網絡上傳播謠言只是為了傳播某種不確定的信息。這其中如“臭氧可凈化室內空氣”“藿香正氣水敷肚臍退燒降溫”等大量偽科學謠言，都可以理解為網民出于信息分享的目的，并沒有明確的情緒傾向，投射出來的是一種中立的心理。

排在第二位的是恐懼型心理，一方面反映了當下處于社會轉型期的中國各種社會矛盾凸顯，網民對社會各方面的問題和矛盾表現(xiàn)出焦慮和不安;另一方面也是一種警示，反映出社會公信力危機與民眾的不信任感，如“暴恐分子敲門施暴”、薊縣大火網傳“百人名單”等謠言都嚴重影響了當地政府的公信力及社會穩(wěn)定。

排在第三位的是敵意型心理。敵意型心理反映出網民仇視性和分裂性地制造和傳播謠言的沖動，它的大量出現(xiàn)，反映出社會的某種失序和階層之間的分裂。如“紅會賣血獲利數十億”“藏族考生高考志愿被教育局遺忘”等謠言的產生和傳播，極易煽動某些民眾群體對特定社會組織的仇視敵對情緒，引起社會的對立和混亂。

網絡謠言樣本中投射出愿望型和善意型的心理較少，如網絡盛傳的“賺錢不給老婆花就算家庭暴力”盡管純屬是對政策的誤讀，但也反映了女性網民的一種愿望。善意型謠言多是幫助找孩子的，而央視主持人趙普在辟謠其“從保安到央視主播”奮斗經歷謠言時，也認為此謠言的產生是出于民眾需要勵志故事的善意。

三、結論

(一)網絡謠言在某些特定的領域更容易產生與傳播，謠言傳播的經典公式R=i×a有所修正

第一，對于普通網民而言，相關性即重要性。從前文分析可知，網絡謠言內容呈現(xiàn)最多的是社會生活類型，而非通常意義上看起來更為重要的政治、經濟、軍事類型。對于網民而言，當他們感覺到與自己有關的事情存在不確定時，會在心理上產生焦慮和擔憂，從而為謠言的產生創(chuàng)造了條件，因此在與廣大網民日常的社會生活密切相關的科學知識、交通、食品安全、兒童安全等領域更容易滋生網絡謠言。

第二，網絡謠言內容本身的模糊性在網絡的反復傳播過程中逐漸得以澄清。隨著網絡謠言傳播過程中網民的群體討論，謠言模糊性的信息內容得到不斷豐富和修正，最終被證實或證偽，從而達成某種社會共識，制約網絡謠言的進一步傳播。“北京地區(qū)網站聯(lián)合辟謠平臺”等網絡辟謠平臺就在網絡謠言內容從模糊到澄清的過程中發(fā)揮了積極作用。

第三，網民的媒介素養(yǎng)成為影響網絡謠言傳播的重要因素。據中國互聯(lián)網絡信息中心(CNNIC)2014年7月發(fā)布的《第34次中國互聯(lián)網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顯示，截至2014年6月，我國網民規(guī)模達6.32億，其中小學及以下、初中學歷人群的占比分別為12.1%和36.1%，大學本科學歷人群占比為10.7%，中國網民繼續(xù)向低學歷人群擴散。［5］由于我國網民的受教育程度整體不高，與之相應的媒介素養(yǎng)也有待進一步提升，網民對謠言信息的識別往往是以碎片化的方式完成的，本研究統(tǒng)計中發(fā)現(xiàn)的大量“偽科學”謠言的產生和傳播正是網民集體非理性和普遍較低的媒介素養(yǎng)的產物。

(二)網絡謠言投射出的中性、恐懼、敵視等心理，體現(xiàn)了網絡謠言信息傳播的本質，并折射出社會公信力危機與民眾的不信任感

第一，網絡謠言內容投射出的中立心理，體現(xiàn)了網絡謠言信息傳播的本質。從前文分析可知，36.4%的網民是出于中立的心理參與謠言的制造與傳播，他們與網絡謠言之間并無直接利益關系。在謠言傳播過程中，網民通過積極參與群體討論，不斷對某種不確定信息進行挖掘，以求證信息的真實性，并無明顯的心理傾向。

第二，網絡謠言投射出的恐懼、敵視心理，折射出社會公信力危機與民眾的不信任感。幾乎所有影響巨大的謠言都和現(xiàn)實生活有一定的對應，當前我國社會矛盾凸顯，一些矛盾和問題不斷累積，導致出現(xiàn)社會公信力危機及官民之間、警民之間、醫(yī)患之間、民商之間等許多主要社會關系之間的不信任。政府相關部門有必要拓寬信息發(fā)布渠道，保證權威信息迅速公開到達，同時及時完善網絡輿情預警機制，有針對性地實時監(jiān)測各類謠言易發(fā)領域，實現(xiàn)對網絡謠言的快速響應。

［1］ ALLPORT G W，POSTMAN L J.The Psychology of Rumor［M］.NewYork:Holt，Rinehart＆Winston，1947:2.

［2］ 讓－諾埃爾·卡普費雷.謠言:世界最古老的傳媒［M］.鄭若鱗，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181.

［3］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統(tǒng)計局.國民經濟行業(yè)分類［EB/OL］.(2013－10－23)［2015－01－26］.http://www.stats.gov.cn/tjsj/tjbz/hyflbz/.

［4］ KNAPP R.A Psychology of Rumor［M］.Public Opinion Quarterly，1944，8(1):22 －37.

［5］ 中國互聯(lián)網絡信息中心(CNNIC).第34次中國互聯(lián)網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EB/OL］.(2014－07－21)［2015－02－12］.http://www.cnnic.net.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