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托妮·莫里森在《最藍的眼睛》和《所羅門之歌》中塑造了幾個典型的被遺棄者的形象:佩科拉、麥肯·戴德第二和奶娃。本文將通過分析這三個被遺棄者的形象,窺探托妮·莫里森探索黑人精神出路的歷程。
【關(guān)鍵詞】:《最藍的眼睛》;《所羅門之歌》;尋根之旅
一、美不單單是眼中所見
在小說《最藍的眼睛》中,莫里森把重心放在了社會最柔弱的成員——女性兒童佩科拉身上,她最大的愿望是擁有一雙無與倫比的“最藍的眼睛”。
造成佩科拉悲劇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在周圍的環(huán)境里,她看不到她自己。雜貨店的白人雅克鮑斯基看不到她;有著淺色皮膚這一生理優(yōu)勢的杰拉爾丁,不愿意看到她;與她同樣是黑皮膚的老師們也看不到她。如果在遭到這種排斥時,有來自父母的愛,或許可以讓她減輕痛苦,然而她的父母也看不到她。母親寶林厭棄自己的家,在雇傭自己做女工的白人家庭中找到了滿足,她把自己的愛和生活的全部意義都傾注在這個白人家庭中,教給女兒的只有對成長、他人以及生活的恐懼。父親喬利對自己,對他人,都不感興趣。只有在喝酒的時候才會感到略微解脫,看到些許光明,那點感覺熄滅后,就只剩下渾渾噩噩了。并在一次渾渾噩噩之后,在父愛和性愛的混亂感覺中奸污了自己的女兒。
莫里森說過:“對視覺、對看感興趣是黑人生活中的一件事實?!麄儓孕艣]有人看他們,也沒有人聽他們?!?[1]對佩科拉來說,“眼睛意味著一切。一切都在那里,在眼中?!钡o緊束縛著她的信念——擁有一雙漂亮的藍眼睛,讓她永遠都看不到自己的美。她只能看到自己能看到的東西:別人的眼睛。而在她看到的“別人的眼睛”中完全沒有人類應(yīng)有的認(rèn)同,只有一種呆滯無光的疏離。因此,她認(rèn)為是自己的黑皮膚導(dǎo)致自己被遺棄在白人的價值框架外,由外部注視引發(fā)的永恒不變的自卑感在她身上發(fā)生了有害的內(nèi)化。
莫里森通過佩科拉的悲劇讓人們對這種毀滅進行自我拷問,移除這種被遺棄者的觀念。告訴人們“美不單單是眼中所見,它也可以是手中所為?!?[2](P218)
二、美也可以是手中所為
在《所羅門之歌》中,莫里森對麥肯·戴德第二這一形象的塑造進一步闡釋了“美也可以是手中所為”。
麥肯·戴德第二親眼看到白人搶走了父親努力奮斗出來的財產(chǎn)并且還殺死了父親,從而形成了財產(chǎn)至上的觀念。因為財產(chǎn),他和妹妹派拉特起了爭執(zhí),拋棄了妹妹,并一直懷恨在心;他娶了當(dāng)?shù)馗挥械挠械匚坏暮谌酸t(yī)生的女兒露絲為妻,并不愛她,甚至為了財產(chǎn)懷疑妻子和岳父有亂倫關(guān)系。他把他的這種價值觀灌輸給了兒子奶娃:“用你掌握的財產(chǎn)再去掌握別的財產(chǎn),這樣你就可以掌握你自己,也就可以掌握別人了?!?[1](P56)
但是,麥肯·戴德第二的“手中所為”并沒有讓他獲得與白人平等的地位。雖然他成了黑人中的富人,但依然無法進入白人的生活圈,無法與白人平起平坐。
不僅如此,他不顧一切收集財富,近乎喪失人性,也遭到了黑人們的憎恨和排斥。當(dāng)貝恩斯太太因交不起房租去乞求他時,他無情地拒絕了,他甚至用槍逼著可憐的波特交房租,以至于當(dāng)他的兒子奶娃和伙伴吉他去彈子房時,“羽毛”僅僅因為他是麥肯·戴德第二的兒子而排斥他。
黑人不應(yīng)該只盯著自己的黑皮膚陷入自卑的深淵無法自拔,應(yīng)該憑借自己的努力實現(xiàn)自己獨特的價值。麥肯·戴德第二的努力值得肯定,但與努力相伴的是人性的喪失,他導(dǎo)致了麥肯·戴德第二的尷尬處境——既不能如愿進入白人圈,享受和白人平等的地位,又不能和黑人同胞站在一起,他仍然是個被遺棄者。因此,莫里森所指的“手中所為”還需要進一步探索,才能使其內(nèi)涵逐漸明晰。奶娃正是這一探索的繼承者,他從小就生活在優(yōu)越的物質(zhì)環(huán)境中,這就暗示了他要接過父親手中的接力棒,繼續(xù)向前探索。
三、美更需要弘揚民族文化
莫里森賦予奶娃重大責(zé)任,讓他探索出路,但奶娃并非生來就知道他的責(zé)任。
奶娃的生活一直沒有內(nèi)容,也從不極力關(guān)心別人。他生活的內(nèi)容,全是被告知的:父親把自己財產(chǎn)至上的價值觀灌輸給奶娃,并告訴奶娃,他恨奶娃的母親;母親告訴奶娃在他出生前父親就想殺死他。他感覺不到自己和這些被告知的內(nèi)容間的聯(lián)系,他只覺得這些被告知的內(nèi)容“是一種包藏在病毒外殼中的記憶,帶有重濁的疾病、痛苦和不肯原諒的心情的氣味”,而自己只是“存放別人行動和痛恨的垃圾箱”,是一個被遺棄者。所以他從小就想飛,就想逃離,卻無能為力。
姑媽派拉特和好友吉他幫助他練就了飛翔的本領(lǐng)。奶娃也被他們告知了很多知識,但這與被父母告知的知識不同。后者讓奶娃感受不到和自己的聯(lián)系,而前者是奶娃經(jīng)過思考的,是他能夠在心理上認(rèn)同的自己的判斷。
帶著所有被告知的知識,奶娃“逃離”了。派拉特告訴奶娃金子沒有被帶出山洞,奶娃決定去尋找可能還留在山洞的金子,想借此獲得自由,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這與他的父親所走的道路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但奶娃尋找金子時,也按著派拉特的足跡來到他祖先生活過的地方——沙理瑪。于是,“想要逃離的尋金之旅”變成“精神回歸的尋根之旅”。
他先來到丹維爾,聽老人們滿懷敬畏與愛戴的心情談?wù)撍淖娓浮I硖幑适掳l(fā)生地,故事本身也就真實了許多,他漸漸覺得自己和祖父有了聯(lián)系。但他并沒有找到金子,并且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想占有這些金子,父親 “財產(chǎn)至上”的觀念在他身上還有所保留,他再一次為了金子,走向下一站——沙理瑪。在這里,他自己的家鄉(xiāng),遇到了和父親相同的尷尬處境,家鄉(xiāng)人排斥他,還幾乎殺了他。在打獵之后,他才真正地成長了。他擺脫了父親財產(chǎn)至上的觀念,因為在這里金錢、聲名都沒有用,最重要的是“與生俱來的身體”“學(xué)著去應(yīng)用的本領(lǐng)”和“堅忍的品德”。他卸下了“虛榮”的偽裝,敢于承認(rèn)并講述自己的害怕,講完之后,他開懷大笑。他這才真正覺得自己是家鄉(xiāng)的一員,真正地以他個人融入了這個大家庭。在沙理瑪,孩子們的歌聲讓他想念派拉特,想他一意孤行要離開的親人。奶娃完成了他的成長之路,他能從心里把自己和家庭聯(lián)系起來,不再排斥。蘇珊·博德的講述讓他追溯到了自己的祖先,并發(fā)現(xiàn)派拉特幾十年來攜帶的尸骸并不是白人的,而是他祖父的。奶娃走完了他的坎坷回家路,找到了自己的根。
小說通過奶娃的尋根之旅表明:“美國黑人還不能僅僅依靠理想的象征手段獲得民族的歸屬感,還需要從弘揚黑人文化遺產(chǎn)中獲得民族精神,糾正黑人群體在尋找自身出路上的認(rèn)識誤區(qū),進行一場價值觀念上的革命?!?[3]“黑人文化遺產(chǎn)”便是“對特性的強調(diào)”。莫里森說過,“我覺得我們的興趣一直在事物是如何的不同上,而不是在如何的相同上。黑人總是在看到相同之處前先看到不同,這意味著他們也許不能像別人那樣迅速地把人分組歸類”。“這并不是思維過程中的缺陷,而是反映了對特性的強調(diào)。” [4])奶娃的尋根之旅也是對自己的尋找,他逐步擺脫“黑皮膚”這個精神枷鎖,不僅找到了和家族的聯(lián)系,也找到了作為一個獨立人應(yīng)該有的力量。
如果黑人能夠從自身的文化遺產(chǎn)——“對特性的強調(diào)”中汲取營養(yǎng),進行價值觀念上的變革,擺脫“黑皮膚”這個精神枷鎖,把人(無論是黑人還是白人)都看成是獨立的個體,就不會有一類人對另一類人的排斥了。黑人就能作為一個人而不是黑人與白人平等地生存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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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托妮·莫里森.最藍的眼睛[Z].楊向榮譯.??冢耗虾3霭婀?,2013.
[3]毛信德.美國黑人文學(xué)的巨星——托妮·莫里森小說創(chuàng)作論[M].杭州:浙江大學(xué)出版社,2006
[4]王家湘.訪托妮·莫里森[J].外國文學(xué),1991,(6).
[5]托妮·莫里森.所羅門之歌[Z].胡允桓譯.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