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呼小姐是不太合適的，因為她還是個20出頭的姑娘，名字叫萌萌。在我店面旁邊的師范學院讀書。我開個書店，其實我不愛讀書，因為如果讀書對我有用，我也該上大學了，當然這有我腦子笨的原因。我雖然沒上學，但是書還是愛讀的。看不懂歸看不懂，其實我們往往覺得看不懂的東西很神奇，比如我最近進的村上春樹的書，我就沒看懂過。

我的書店不大，卻很長，兩邊是落地書架。我腦子簡單，想法也簡單，左手邊都賣教輔材料，右手邊是文學讀物。其他類別的我也不賣，店小進不了太多，放著還被老鼠鍛煉牙齒。萌萌來我這買過幾次書，熟悉還是在酒吧。

酒吧的肖老板是我朋友，我喜歡喝酒，肖老板愛讀小說。肖其實也是個畢業(yè)沒多久的大學生，隔壁這個學院畢業(yè)的，混熟了知道他是中文系。

我一次找肖喝酒，他跟我聊起卡夫卡，我聽他講《城堡》，其實我只是讀過《饑餓藝術家》的。肖這個人很會做生意，啤酒一直沒有漲價，每次小吃、零食裝得滿，所以學生都愛去。肖自豪的跟我說，大學的任何一個自習室的人都不會有他的酒吧的人多。

一次天下著雨，我看店里生意蕭條的就像秋天的樹，便鎖了門來了酒吧。肖在吧臺抽煙，我比較驚訝：“你不是不抽煙的么？”我隨手拿過他的打火機，給自己點了一根。肖點了遍手里的錢，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里，”W走了，這半盒是他留下的，我想試試什么味?！蔽业皖^看是盒塔山。

今天人不是很多，我跟肖還是坐在二樓拐角的沙發(fā)里，天氣日漸變得寒冷，到了酒吧的淡季，什么都有好有壞，肖比較在意的是過得隨性。今天萌萌還是按時來上班，店里人不太多，肖問我想聽什么，當是今天點歌送我。我選了首《我懷念的》，不一會兒傳來萌萌的聲音。萌萌是學音樂的，這細分說就是聲樂。酒吧開得不大，我在二樓可以看到下面的玻璃門。萌萌唱完了，因為喜歡我用男聲唱了一般，當然沒有模仿李代沫的意思。我唱罷坐回沙發(fā)，肖養(yǎng)的貓咪跑上樓來，我喂它剝好的花生，不待我伸手，貓咪又旋即跑下樓梯，躲到吧臺。萌萌長得挺白，雖然是本地的人，但是膚色倒不像，能解釋通的就是遺傳了。其實萌萌靜靜的看還是很漂亮的，眼睛小不過有幾分靈氣，頭發(fā)扎著，劉海梳整齊看起來還是蠻乖巧的，每次見她都是穿粉色的外衣。我打趣的問萌萌：“為什么還要到這打工呢，你可以找個有錢的男朋友呢?！?/p>

萌萌鼓著嘴：“呢，我還是喜歡獨立點，畢竟自己賺的錢自己花心安呢，況且我只是愛唱歌”，現(xiàn)在表情算是終于“萌”了一把符合他的名字了。其實也是，每當周末，門口打理生意的我習慣了門口來往的車輛，我在想自己有錢了也要開輛車，這樣想的原因不是我多么愛車，主要一次文學院的羅院長過來買書，派自己司機拉走了在我這預訂好的書，我覺得男人成功的第一步得有輛車。當然現(xiàn)在我也有，一輛拉貨的小貨車。

后來萌萌會來我書店呆一會，當然我這小店沒什么聲樂方面的書籍賣她。萌萌來時總會跟我聊起一個人，關于W。W是肖的同學，酒吧的合伙人，后來W好像家里安排好了工作，再沒見過。以前記憶里的W是很有活力的人，因為他不像我被每天瑣碎的生意磨的沒想法。W一直想賺錢，有足夠錢就去臺灣看看，因為他喜歡的作家三毛就是臺灣人。那是他大學的夢想，好像每個與文字有關的人都有個漫游的夢想。后來w的夢想成了空，工作與數(shù)字有關和文字無關，每次打電話給肖和我會收取漫游費用。聽肖說，萌萌每次喜歡W彈吉他，自己合著節(jié)奏唱歌。萌萌唱歌很好聽，聲音像穿過云層的清風，捕捉不到音符，卻感覺的到靈動的節(jié)奏。我也覺得他們挺好，一個單純活潑，一個很上進有想法。不過仔細的情況，我也不知道。一般我在店里和肖喝喝酒，一邊聽萌萌和W談音樂。肖喜歡張國榮，有時打烊了我和肖躺著看老電影，《胭脂扣》我們看了很多次。

后來再見萌萌時，萌萌找我買點書，說是輔導音樂生。才明白，她已經不在酒吧駐唱了。慢慢的萌萌有了倆做生意的朋友，一個開書店的我和一個酒吧的老板。一次萌萌手機落我店里，她著急有什么事情出去。我替她放好柜臺上，剛準備轉身時手機上顯示來條短信，是W發(fā)來的，因為直接彈出的消息框，是直接看到了內容，具體也是說自己的不如意與對過去日子的懷念。萌萌晚上回來，我告訴他W聯(lián)系她的事情，她道聲謝，離開時我遞給她把傘，外面這會飄起了細雨。雨水從我店面的屋檐流過，雨水的勢頭漸漸大了起來，滑下來成了一道簾子，我看遠處的車還有車的眼睛，發(fā)出幽深的黃色的、橘色的燈光。晚上我快睡著了，萌萌打電話告訴我，W的聯(lián)系是說不想再跟她繼續(xù)下去，異地的感情和生活的壓力W會受不了。我也能料想到一個畢業(yè)有些日子的年輕人，家里的催促與嘮叨。

后來再去找肖喝酒，店里的吉他不在了，肖說是萌萌帶走了。我靜靜的看了會，仰頭吐出煙圈，可惜這個圈還是不夠圓呢。我沒打聽萌萌的消息，能知道的就是她做輔導老師，工資不錯。我跟肖喝罷了啤酒，倆人往后靠著沙發(fā)背，我說：“肖，錢賺不少了，你這些東西該換了吧?！?/p>

肖苦澀的搖頭：“有時說，我覺得人會懷舊，連這些物件都會有感情似的。先是W離開，后來萌萌也走了。下個會是你么，阿成?！毙ぶ噶酥缚拷膳_的一個玻璃桌子，“阿成看到那個桌子破損的角么？”我回頭望了一眼，點點頭。肖：“那時我跟W大二，一次喝酒跟人打架，對面帶了家伙，還好是我反應快，要不然被打開花的就是我的頭了?！焙髞碣r了錢，我就把桌子帶回宿舍，再后來我經營這個酒吧時，就把這個桌子又放回了原地。

又過了一年，聽說W回來了。不過我再見他時，已經和過去是兩個人了。我也不知道W是否再回去，我想萌萌是變了很多吧。萌萌除過教學生音樂，會喜歡打臺球。因為是我的特長，就在不喝酒的日子里和萌萌時常打球。

我拿起桿子，余光滑過母球瞄著一顆花球，我想擦中袋，打回桿后再打另一顆中袋附近的球?？上ё詈蟀l(fā)力時，手抖了，花球打到了球臺梆子上彈回來，掉進中袋。萌萌看著很開心，我搖搖頭說：“你努力的方向，不一定就是你最后的歸宿，打球也是這樣，歪打正著吧?！弊詈笠活w黑八進了，我們走出臺球廳。我也再沒問過她關于W，她跟我講了柏遼茲與史密斯的故事，我對他的了解僅限于《幻想交響曲》。

W走了，我就很少喝酒了，倒不是我戒酒了，是因為喝酒的人缺了。后來雖然W回來了，但是我覺得感覺不一樣了。人和照片不一樣，照片存幾年，樣子還是老樣子，照片里的人或許已經變了，變得可能是心，也可能是樣子。我后來去琴房找萌萌時，發(fā)現(xiàn)他經常在窗下的吉他不在了，我問起原因，她說送朋友了。萌萌：“你后來再打出過上次的球么？”她的手離開琴鍵。我繞過鋼琴：“不會了，球會碰運氣歪打正著，可人不能這樣，瞄錯了方向，就會走錯了路呢。”這時天氣晚了，周圍的高樓亮起了點點星光。她放下鋼琴蓋子，出了門隨著人流，我也緊跟了出去。人來人往，我擦過了陌生人的肩膀，還是能分辨出她的臉頰。

現(xiàn)在想想，可能安靜、單純的人都沒什么勇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