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蒙古地區(qū),很多老人回想起“走西口”的事,都會不由自主地哼上幾句“二人臺”。除了那首膾炙人口的“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苦在心頭……”許多地方小戲也生動形象地記錄了“走西口”的歷史?!白呶骺凇敝v述著歷史上綿延數(shù)百年、規(guī)模龐大的人口遷徙現(xiàn)象,這段辛酸歷史中包含的悲歡離合、摯情悲喜,又豈是一曲小戲就能完全記錄下來的!
扔鞋定路線確有其事
山西右玉縣的殺虎口,自古便是軍事要地,元末明初這里一直處于交戰(zhàn)狀態(tài),明政權穩(wěn)定后,殺虎口作為明代的通貢之途,僅限于鹽茶緞布等物資交換。進入清代,入蒙禁令逐漸松弛,隨著康乾盛世時期的人口增長,人多地少,加之自然災害頻繁,百姓不得不逃荒覓食尋找謀生之路,由內地奔赴塞外謀生的人日漸增多,由此形成了我國近代歷史上大規(guī)模的人口遷移現(xiàn)象——“走西口”。
“殺虎口”是“走西口”至塞外的主要通道,而事實上,“走西口”的路線有多條。
一種說法是,“走西口”可從不同“關口”穿越至蒙。據(jù)從事西口文化研究的包頭作家柳陸介紹,這諸多關口包括晉西北的口、雁北的口、陜北的口、河北的口(張家口,即東口);而另據(jù)山西省社會科學院的高春平說:“‘走西口’在當時除了殺虎口這條陸地線路外,還有幾條可渡船的水路,但因陸路條件相對安全,所以大部分‘走西口’的人走的都是殺虎口一線?!?/p>
高春平說:“出了晉中到了太原再往陽曲,過了雁門關之后有一個叫黃花梁的地方,這里是一個岔路口,路指向兩個方向。過去人們走到這里,往往都不知道該走哪一條路,于是就把鞋子脫下來往上扔,鞋子指向哪個岔口就走哪條路。如果走了右玉殺虎口方向,就是我們說的西口;如果走了另一條,就是北上到了大同,到了張家口。而這些線路都是民間自發(fā)形成的?!?/p>
從地域上說,“走西口”的人以晉北、晉西北及雁北最多,大部分“走西口”的人為窮苦的農民、手工工匠或破落的小生意人,也有少數(shù)的小知識分子?!白呶骺凇钡娜擞辛闵⒌模灿谐扇航Y隊的。大災之年“走西口”的人多而雜,出去后做什么的都有,一切完全靠自己打拼。一些做得好的或發(fā)家致富的人留在了當?shù)?,也有一些“雁行客”,春天“走西口”打工、種糧食等,秋后收了糧食和錢再回到家鄉(xiāng),往復來去。舊時認為帶女人做生意是不吉利的,所以“走西口”的人通常不帶配偶,女人留在家里照顧兒女和從事家務,卻不知在外謀出路的男人何年何月才會歸來。
據(jù)考證,從1875年至1945年間,僅河曲縣到內蒙古定居者就近10萬人,清代山西省前往口外的人口數(shù)字則更為龐大,外出移民總數(shù)達1300萬之多。高春平說:“現(xiàn)在在呼和浩特,80%的漢人都是山西人‘走西口’留下的移民后代?!?/p>
“走西口”的人,都是自發(fā)性的移民,他們大多數(shù)是因為災荒活不下去才被迫走出去的,“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挖野菜”……種種言詞都形象地反映了當時人們艱難的生活狀態(tài)。
一直到清末民初,還存在著“走西口”的浪潮,直到解放后,人民的生活改善,“走西口”現(xiàn)象才逐漸消失。但由此開拓出的晉、蒙兩地的民間交往卻一直延續(xù)下來。
西口路上的晉商
“走西口”雖說是窮人的不得已行為,其中卻也不乏把小買賣做成大生意的成功例子,且逐漸形成了一些頗具規(guī)模的商業(yè)群體。有學者認為,清代山西外出經商者有130多萬人,相當于當時山西人口的1/10。一些聲名顯赫的商人,在當初“走西口”時,大多還是一些小商販,關口內外物資的相互需求,造就了這些生意人進行買賣的條件與機遇。而成功者的榜樣,給更多“走西口”的人帶來了生活的希望,從而進一步推動了“走西口”的浪潮。
柳陸說:“晉陜人能吃苦,堅強勤謹。大多數(shù)的晉商崇奉誠信,這是他們行商的根本,也是‘走西口’的晉商們行商的原則和靈魂。過去有人說山西人‘摳’,其實不公平,‘摳’是被迫無奈,不‘摳’就沒有出路沒法活命,正是這種‘摳’使他們中的許多窮人變成了富人,一些長工變成了地主,一些小商變成了巨富……”
“走西口”出去的人中,把買賣做大的晉商很多,“大盛魁”商號就是其中之一。
據(jù)說,大盛魁商號是從殺虎口起家的??滴跄觊g,殺虎口人秦悅、太谷人王相卿、祁縣人史大學3個伙計隨軍做活計。康熙平定噶爾丹后,三人就留在了殺虎口做軍需供應生意,并在殺虎口創(chuàng)建了“大盛魁”(最初叫吉盛堂)。后來大盛魁的買賣逐漸做大,便把總號移到了歸化城(今呼和浩特)。大盛魁結合蒙古地方特點,貨品具有針對性,經營手段靈活,逐漸占領了蒙古各盟旗市場,其分號也足跡遍布。據(jù)說,大盛魁的規(guī)模之大,極盛時員工近萬,每日的流動資金過萬,僅每次運貨的駱駝就有7000多頭。從呼和浩特至烏蘭巴托再至恰克圖,“大盛魁”把茶葉、絲綢等關內物資運往北方乃至俄羅斯甚至歐洲,再把北方的皮草、羊絨運回來,進行南北物資的大交融。
據(jù)高春平介紹,當時在內蒙古地區(qū)有三大商號,大盛魁、元盛德、天義德。大盛魁是其中最大的,而且是歷史上山西旅蒙商人中第一家用股份制進行經營管理的集團。它經營著各種各樣的生意,各種馬匹、鞋襪、頭簪等裝飾品,人們需要什么就有什么,這樣一個龐大的商號自然需要有一個嚴密的管理制度,商家就用股份制來管理,嚴密、有條不紊地把這些分號連接起來開展商業(yè)活動,并賺取了豐厚的利潤。
“走西口”的旅蒙商人中成功的還有很多。比如舊時在包頭的雜貨行“如月號”經營了200多年;在包頭的喬家“復”字號店鋪就有20余家……行商發(fā)家的商人中有的回到家鄉(xiāng)建造了頗具規(guī)模的宅院,諸如后來的喬家大院、曹家大院、常家莊園等,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逐漸建立起來的。
西口路上的文化交融
據(jù)高春平介紹,包頭在清代時,僅是一個規(guī)模很小的村落,人口很少,后來因為“走西口”的商人,過往的人多了,車馬多了,才逐漸發(fā)展和繁榮起來,因而內蒙古至今還留存著很多“走西口”的晉商后代?!白呶骺凇眲?chuàng)造了一個民族融合的大舞臺,在晉蒙文化互相交融的過程中,山西人把漢族的中原文化帶到了內蒙古地區(qū),同時蒙古人民也把草原游牧文化留給了漢人。
在此過程中,文化習俗上留下的東西豐富而多元。比如今天在內蒙古仍有很多以山西地名命名的街巷,如呼和浩特的寧武巷、寧化巷等;在內蒙古和河北地區(qū)的“二人臺”,山西的晉劇在內蒙古地區(qū)至今都很受歡迎;飲食文化中的速凍餃子等據(jù)說也是山西人“走西口”后互相傳開的。內蒙古地區(qū)的建筑也受到山西文化的影響,走西口出去的一部分人作為工匠給當?shù)匾恍┩豕?、牧民修筑房屋,許多建筑如會館等用的斗拱、琉璃瓦等,都是當時從山西運過去的。高春平在烏蘭巴托采訪晉商的后裔時,一位80多歲的老人說到大盛魁當年在烏蘭巴托一帶的規(guī)模及山西人拉磚瓦過去做建筑的事,老人說這是因為山西人當時的鄉(xiāng)土情愫特別濃,比如過年時要請唱家鄉(xiāng)戲等,通過這樣一些方式來寄托思鄉(xiāng)之情。
如今,在晉西北一帶與內蒙古的貿易往來依然存在,然而,今天人們不再需要艱難跋涉“走西口”,發(fā)達、便捷的現(xiàn)代交通工具為人們打開了新的通途。如今的殺虎口因有歷史的積淀,且生態(tài)環(huán)境好,已形成了西口旅游文化的品牌,殺虎口博物館也在當?shù)亟ǔ?,使獨特的邊塞文化、軍事文化、晉商文化、西口文化再一次得到了見證。
“走西口”現(xiàn)象與其說是消失,不如說是已成為過去幾代人的辛酸創(chuàng)業(yè)史的符號,它的故事作為精神榜樣留在人們的記憶之中。今天,《走西口》等許多體現(xiàn)著這段歷史的電視劇、京劇等藝術表現(xiàn)形式,打開了人們對“走西口”及晉商故事的好奇與探索,這些關注足以證明人們在今天對蒙漢文化和“走西口”歷史的繼承和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