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詩詞是中華民族文化寶庫中的璀璨明珠。而演唱古典詩詞則是繼承和發(fā)揚民族文化及促進精神文明建設的一種重要手段。30多年來，我在演唱古典詩詞中既提高了聲樂的演唱技術，又陶冶了心靈和情操。可以說是一箭雙雕，受益匪淺。

一、我是怎樣開始學習古典詩詞歌曲演唱的

1983年1月我回到中國音樂學院執(zhí)教。年底學院要派幾名教師到福建學習南音，當時我還真是不想去。一是閩南話不好懂，二是覺得南音不好聽。然而王玉珍老師卻真誠地跟我說，應當珍惜這次的學習機會，好好學習南音，對自己將來的事業(yè)是有用的。

就這樣我去了泉州。當時我是跟黃淑英老師學唱《望明月》。跟黃老師一學，我就開始冒汗，既找不到調，又不懂唱的是什么。如“望明月”三個字硬是聽成“夢明彎”，弄得我倆哭笑不得。那時候，我認為《蝴蝶夫人》都比這個好學。人家有譜子、有節(jié)奏，你可以按照譜子來。而這個是口傳心授，老師唱幾遍常有變化，抓不住啊。沒辦法，我每天除正常學習四個小時外，自己又加練幾個小時。就這樣，經過一個月的苦學，終于學會了一段南音。

1984年初我參加了由新加坡、馬來西亞、菲律賓、香港、臺灣歌手參加的南音大會，真沒想到還能一舉轟動了東南亞。當時中國音樂家協會主席、中央音樂學院院長趙沨同志上臺握著我的手說：“小王真不錯，回去把南音同昆曲的關系研究一下，發(fā)表個論文?！闭撐奈也桓蚁?，但昆曲倒是應該學習的。于是，1984年春，我就拜了中國藝術研究所傅雪漪大師為師。開始學習昆曲及古典詩詞歌曲。 傅雪漪老師才華橫溢，知識淵博，我學到了很多知識。

這十幾年來，我錄制了近百首古典詩詞歌曲，在中央電視臺做了兩個古典詩詞歌曲的專集。我唱古曲，走上了春晚的舞臺；我在古長城上唱《憶王孫》，被美國華青社拍成《改革的中國》影片在全世界48個國家播放。由此我進入美國傳記所及英國劍橋大學世界名人錄。

二、演唱古典詩詞歌曲之我見

對于古典詩詞歌曲演唱的用聲問題，我是在學習古典詩詞歌曲的實踐中逐漸認識和深入的。記得傅老師給我第一首詩詞是《小梁州》。當我用美聲演唱完時，傅老師就搖搖頭說：“看來你學唱，可能會很不容易?。∫皇悄阈愿窈凸湃瞬灰粯?；二是你用聲太洋?！甭犃烁道蠋煹脑挘敃r就想，不信我就學不會，唱不好。無非是多下點工夫，反復練、反復找感覺。于是我就每天堅持練，堅持找感覺。在找感覺中，我想中國人的唱法，首先是靠前，追求明亮甜美。古典和民歌演唱比較接近，也要用方法唱。傅老師唱時，看不到他換氣；他拐彎是用肚子拐，這也是一絕。但這和我唱歌時用橫膈膜也基本是一致的。通過琢磨，我感到唱古典詩詞時，最痛苦的是肚子和腰圍，最輕松的是喉嚨。我慢慢認識到，橫膈膜歌唱是演唱好古曲的動力與秘密，也是歌唱的動力與秘密。誰能掌握好這一基本功，他的歌唱將富有前途，將會持久。

怎樣用橫膈膜？一個沒有力度的橫膈膜是沒有用的。要想擁有一個堅強的橫膈膜，一是通過練聲練歌曲加強力度；二是通過腹肌鍛煉和仰臥起坐、跑步；三是通過呼吸的練習。

唱古曲除橫膈膜拼命工作外，什么都松，一松什么全有了，特別是高音，你想上去時拼命使勁，結果聲音全破了，無法聽。如果你深呼吸放松去唱，不但高音有了，音色好聽，音量也足了。我在教學生時常常是讓同學來回走動，要求松肩，頭松，喉松，下巴掛在那里不要幫忙，形成對抗。每句唱完要放松一下肚子，氣自然就吸進去。唱一句放一句，不能唱一句提一句，那樣最后就無法聽了。唱時要感到兩腳抓地氣往下坐。最近幾年我唱古曲時，是用氣來拐彎，聲音就好多了。在演唱古曲中，除了以上的體會外，還有以下幾點體會，也很重要：

1演唱古曲也需打開喉嚨

為什么要打開喉嚨？打開喉嚨一是使聲音出來，二是喉結保持在下面，三是聲音能夠圓潤。

怎樣打開喉嚨？我認為有幾種感覺均可以試試：

（1）張嘴吸氣。唱時感到一直是吸著唱，一直唱到最后一個音時還有吸著的感覺。

（2）用打哈欠的感覺，特別是半打哈欠的感覺。

（3）用笑的感覺，要非常開心大笑的感覺來唱。

（4）用哭的感覺，特別是用悲痛欲絕的感覺去唱好每一個音。

（5）用害怕的感覺。唱時心里要感到特別可怕，尤其是高音，腦子里想著最可怕的事情時，高音就唱出來了。

（6）用打噴嚏前的感覺去唱。在要打噴嚏之前，什么器官都自動打開。

唱古曲不能捏著、擠著唱，但打開程度要有所不同，美聲同民歌相似。切記無論美聲、民族，還是古曲，都不能撐著打開，而是要松著打開。那種僵硬的撐著打開，會使聲音很暗，悶在里面。特別是演唱古曲，聲音一定要打在硬口蓋上，那樣聲音才能明亮、集中，有利于表現古曲風格。

還要強調一下，打開喉嚨，還要注意解放喉嚨。像沒長喉嚨一樣，讓氣息順利通過，打開喉嚨進入面罩，喉嚨打開使聲帶舒展，這樣更利于震動，聲音會更純。有些歌手往往唱第一句時打開喉嚨，到第二句就忘了，第三句又想起來了，這樣聲音就不統一。演唱古曲時，喉嚨也不能打開過大，那樣也會使聲音變暗。要注意聲音的通松，明亮，甜美。

2演唱古曲也要高位置安放

唱歌、唱古曲都有一個高位置安放的問題，一般初學的同學認為面罩難以找到。我認為，擴大的鼻腔共鳴就是面罩。意大利聲樂大師貝吉講到高音多用鼻子是聽不出來的，誰也說不清鼻音和面罩是怎么回事。找面罩首先找擤鼻涕的感覺。兩個鼻腔打開，用氣擴大鼻孔，自然就有面罩。也可以用練習哼鳴獲得面罩；面罩是關鍵，用氣還要打開喉嚨，脫離氣是找不到面罩的。擴大的鼻腔共鳴，是用氣擴大而不是用喉或鼻音來擴大。

如果有的同學說，我還是找不到面罩。那我會問他，你會微笑嗎？當你笑時感到小舌頭、上顎抬起。這樣你唱時也就有了面罩。其實這個方法并不難。

有人說唱高音時感到是腦后音，這種感覺是對的。但實際情況，氣是從肺部吸入氣管，通過喉頭也通過咽腔，最后通過鼻腔排出。氣本身不可能到腦子。這時你的鼻腔像兩扇窗子一樣打開，給氣一擴大就有了面罩，有了面罩唱高音的古曲音就好聽多了。唱古曲和唱民族方法相同，想唱好古曲首先就要學習歌唱方法，沒有歌唱方法是不能唱好古曲的。

3演唱古曲首先要強調它的風格與韻味

古曲演唱與民族、美聲演唱不一樣的是，古曲表達的是古人的思想情感。中國古代社會是封建社會，不像今天這樣開放，更不像外國人那樣見面擁抱、接吻。我們的古人，尤其女人，即使親人見面也只是甜甜一笑，半羞地把頭低下。而現在演唱的古曲，絕大多數都是表達比較含蓄、內在、深沉、柔美的情緒。這是一種風格，我們一定要把握住。

我對古曲的風格問題，確實是下了不少的工夫。首先，唱時要先安靜下來，仔細看看這首古曲表達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感情。別急于出聲，想好了再唱。如果不懂古詩詞的意思，還想唱出古曲的風格，那可是十分困難的。當然，每首古曲的風格也不一樣，如《杏花天影》，因為其中表現了唐朝的興衰，所以演唱時就要求既平穩(wěn)又要唱出大唐興旺時高潮的唱段。這段用美聲唱也很適合；還有我唱宋朝辛棄疾寫的《西江月》，整個是表現夜間的美景：“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鼻懊婷鑼懢吧罉O了，那么演唱時一定是含蓄內向，柔美連貫。后面是找到原來茅草屋時的喜悅，情緒激動，音量自然也要唱得大一些。另外，如《梧桐樹》，這首詞是清朝吳錫麒的，曲是傅雪漪老師的。這首曲子是贊美西施為國獻身和作者對西施的無限思念之情。唱西施要用最美的聲音，用思念聲音。又如，《小梁州》的詞曲是元朝的：“畫船兒撐入柳蔭涼，一派笙簧。采蓮人和采蓮腔，聲嘹亮，驚起宿鴛鴦！”這段唱腔是表現采蓮人的歡快，采蓮時的心情，表達出來的主題是歡樂。只要把握住這一情緒，這段演唱就成功了。

古詩詞歌曲有它特有的韻味 ，不是一兩天就能學會的。多聽多唱，自然就有韻味。不同的古曲，由于作者不同，創(chuàng)作風格、曲調也就不一樣，形成的韻味當然也不同。所以，我們不能把所有的古曲都唱成一個味。我也唱過很多作者的古曲，像傅老師的曲子裝飾音多，昆曲味道濃，也就是戲味濃。而傅晶與戴于吾老師的曲子就歌味濃。戴老師是江南人，他寫的《清明》就和傅晶老師的《清明》完全是兩種風格，兩個韻味。另外，演唱古曲還必須有很深的文學知識，要多看書，才能很好理解詞意。同時還要提高音樂修養(yǎng)，一個一年級學聲樂的學生，就能把古曲唱得棒極了，那是不可能的。唱歌能唱好的歌手，也不一定能唱好古曲。因為還要有很高的文學知識和音樂修養(yǎng)。這點我是非常走運的，我不懂老師就一句一句講給我聽。我走了捷徑，有時沒有老師，就逼迫自己查找資料，弄清詞義。音樂修養(yǎng)是慢慢積累的。我從1961年考入中國音樂學院附中，就學習京劇、評劇、河北梆子、迷糊戲與各地民歌。1993年8月我拜魏喜奎老師學曲藝，魏老師咬字清晰是他人難比的。無論京韻大鼓還是奉調大鼓，都唱得十分精通。我感到學一輩子也難學得那么像。

4學習古曲演唱對演唱歌曲有很大幫助

這一點我的體會很深。我在軍樂團唱獨唱時，管樂隊的大號小號響極了，我只能使出全力和他們較量。什么柔美、甜美的歌，我一概唱不了，更別提唱民歌了。但自從1984年學唱古曲，就把我磨練得有些內在美了，會拐彎并能唱出甜美的聲音了。例如我首唱的《兩地夢》（李幼容詞、程音章曲）：“月兒朦朧，星兒朦朧，邊疆內地都入夢。我夢見了你，你也夢見了我?！边@種思念之情，要用過去唱管樂隊時那個勁頭，那就不是思念，是吵架了。經過學習古曲，我自然就能唱《兩地夢》了。作者也很滿意，解放軍生活、北京電臺每周一歌都播了；北京電視臺還為此歌拍了一個《一樣情懷兩地夢》的專題；中央電視臺《聲樂之夢》專題的第一首就是這個歌。當然，現在聽起來感覺有些地方還是沒唱好。但學習古曲確實提高了我的歌唱能力。

學習古曲對我藝術道路的成功，幫助也是非常大。我是從不喜歡古典詩詞到后來熱愛執(zhí)著演唱古曲，并因此成為了有點名氣的歌唱家。人家一提中央電視臺、北京電臺、人民日報、北京晚報、婦女報、華聲報等50多家新聞媒體都對那個“唱古曲的王蘇芬”給予了高度贊揚時，我自己還是感到很羞愧的。有些古曲沒有錄好，真想重新錄一下。特別想錄一張激光唱片留給后人，這樣也沒有白活一輩子。

學習古曲、美聲、民歌，都要有特殊的毅力。學習音樂是選了一條曲折的山路，很難很難。為什么有的人有成就，有的人就沒有呢？我個人認為首先要有理想，其次要有特殊的毅力。這個特殊指的是一般人沒有的堅強和吃苦精神。我談談個人經歷。1961年考入中國音樂學院附中，后保送大學。先后向張清泉、郝季華、卜玉華、姜家祥教授學習。因為學習成績不錯，成為六好學生?！拔幕蟾锩毙ｉL的大字報上墻，也把我這個“黑尖子”、“黑苗子”上了墻。父親被打成大叛徒，母親被批斗，兄弟下放勞動。當時想參加紅衛(wèi)兵，人家不要我。但我是在延安生的，我熱愛黨，相信黨，相信“文化大革命”會結束，相信我和家庭會落實政策。我除了參加學?；顒樱丶揖途殬I(yè)務。后來，到學院、到部隊、到農場勞動，每天走十幾里路還要勞動，泡在水田里育秧；就是這樣，我還是要天天練。早晨一小時天天練還沒練夠，晚上吃過飯，再到河邊練。當時有個好心老師對我說，你當不了歌唱家，死了這份心吧！我就沒有服這口氣。在農場勞動三年后，我考上了總政軍樂團，擔任獨唱演員。夏天鳥叫的吵死了，我和它比賽，看誰唱得響；冬天再冷也要練。別人結婚生孩子，我也不找對象，走火入魔地練，為了唱歌吃盡了千般苦。別人說，看王蘇芬挺嬌氣，其實這人真有股子上進勁兒。

另外，自己要勤快，掌握文藝信息，要多跑。有時，可以毛遂自薦，向電臺、電視臺說我有首歌，他們不用是他們的事，但你跑十趟，用了就成功了。當決定錄制歌曲時，一定要刻苦磨練，有把握再進錄音棚。我這個人要么不唱，一唱就要打響，要站住，一個陣地一個陣地去攻占。有人把電視臺、電臺說得那么黑，這是不對的。我認為，只要你藝術好，人家就會用你的。就怕藝術不過硬，哪個導演敢把不好的節(jié)目奉獻給觀眾？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太幸福了。我們這代人的經歷比現在的年輕人可苦多了。彭麗媛1986年對我說，王老師你條件好人也漂亮，怎么沒出來哪？是啊，時代不同，只能怨我們沒趕上好年華。但人要有志氣，要把失去的年華補回來。年齡大了，各方面機能比年輕時要差些，但是堅持鍛煉，歌唱的能力還是能持續(xù)的。

我真誠地希望能有更多的年輕聲樂工作者來學習古曲，把這一傳統藝術繼承下去。

（責任編輯：牛世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