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詩文和情感的追問

在施光南的創(chuàng)作中，他考慮更多的是從生活出發(fā)，從表達感情出發(fā)，既要依據(jù)歌詞所提供的內容，又要挖掘歌詞本身還沒包括的意境，使之與音樂更加貼切、更加完整。《周總理，你在哪里》就是這樣一首詩意與音樂結合的動人歌曲。詞作者柯巖，用散文體的長詩，來自心靈的詞句，吟誦出1976年人民的好總理周恩來逝世后，人們的緬懷之聲、送別之意。這首詩沒有刻意描寫周總理建立的豐功偉績，也沒有正面描述人們對周總理的懷念之情，而是借助對祖國河山的呼喚和試問，從側面表達了人們的心聲，沉痛而不凄切，深情而不直露。作曲家施光南根據(jù)這首詩文的核心內容，詞句規(guī)律，極為貼切地構想了表達情感的音調和樂句，強調與語言聲調、聲韻的結合，以朗誦般的旋律奠定了這首作品的基礎。在歌曲的開端，我們可以聽到一次次強弱、高低不同的呼喊式音調，這里有哭泣、嘆息，又有撕心裂肺的高聲呼問，形象地描繪了人們悼念周總理的沉痛心情。其后分別展現(xiàn)了人們對高山、大地、森林、大海的追問，總理遍布祖國大地的足跡，日理萬機的辛勞。他們似在傾聽：聽大地山川的回應，聽宇宙的回聲，呼喚的音調與回應的語句意味深長，表達了對總理深深的懷念之情，贊頌與謳歌?？梢哉f，這首作品是一曲現(xiàn)實主義和浪漫主義密切結合的精品。詩人和作曲家濃縮現(xiàn)實中人們的感懷之意，用富于浪漫主義色彩的詩句和樸實醇美的旋律，構筑起豐富熾熱的旋律詩篇：“我們找遍整個世界，到處是你深深的足跡，我們回到祖國的心臟，我們在天安門呼喚你，啊，總理！啊，總理！敬愛的周總理！”作品融詩文與樂語為一體，將人們緬懷與謳歌的視野，放到整個世界，用追問的語意，質樸的感情、瑰麗的色彩，烘托出人們發(fā)自內心懷念的崇高形象。

二、時代新生活的抒情

20世紀70年代末，國內開啟改革開放，社會步入新的發(fā)展模式，人們拋開封閉的生活觀念。隨之而來，人們的精神訴求、感情世界和審美觀念都發(fā)生了變化。在此情此景下，施光南所想的是：音樂作品的創(chuàng)作如何體現(xiàn)時代感，怎樣與人們的情感相吻合，奏出社會生活需要的強音。經過他的思考、選擇和凝練，一首抒發(fā)社會主旋律的作品誕生了。1977年他選用詩人韓偉的詞，以充滿智慧的筆觸，寫下了全國民眾高唱的《祝酒歌》。歌曲的內容核心是：國內政治變遷，國門敞開，人們欣喜若狂、舉杯暢飲的情懷。施光南借用酒文化中舉杯暢飲慶賀的形式，以歌曲這種體裁，詠唱出了億萬民眾的心聲。歌曲以徐緩、深沉的音調，匯成高亢深情的旋律，表達了經歷特殊時期之后，人們對新生活的渴望，以舉杯暢飲表達心聲的方式唱出了：“美酒飄香歌聲飛，朋友啊請你干一杯。勝利的十月永難忘，杯中灑滿幸福淚?！比嗣窠涍^動蕩，終于獲得解脫，禁不住落下幸福的淚水，百般滋味涌上心頭。作品富有濃郁的時代氣息，既生動而感人、又豐滿而簡潔，詮釋了人民向前的腳步，其中既有對過往的回憶，又有對勝利的慶賀，更有對未來的渴望和信心。毋庸置疑，施光南是時代新生活的抒情大家。

三、藝術審美的反思

改革開放以后，港臺流行歌曲開始廣泛傳播，一些人在創(chuàng)作上盲目模仿、推崇，愛情歌曲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青睞，形成了內容蒼白、品位低下的風潮。新的時代、新的生活理念，給作曲家們帶來了新的機遇和新的挑戰(zhàn)，他們如何反映年輕人的精神世界和高尚的愛情觀，這直接體現(xiàn)了作曲家的審美情趣，而審美品位的傾向也決定了作品的價值。是成為藝術精品，讓人們久唱不衰、回味無窮；或者是成為低劣的藝術消費品，過時即逝。此時的施光南，以他的一曲《吐魯番的葡萄熟了》做出了很好的回應。根據(jù)瞿琮的詞，于1978年創(chuàng)作的這首作品，是一首民族色彩濃郁、精致的愛情歌曲，詩意與樂音融在一起，充滿了純潔的情感和喻意。以培育葡萄隱喻撫慰和培植愛情，述說姑娘精心呵護葡萄時的內心活動，當枝頭結滿果實的時候，姑娘和青年戰(zhàn)士的愛情也成熟了。整首作品中沒有出現(xiàn)一個“愛”字，但是創(chuàng)作者卻巧妙地把少女阿娜爾罕對戰(zhàn)士克里木真摯愛慕的情感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作曲家將民間舞曲的素材融入旋律之中，手鼓擊打的舞蹈節(jié)奏，喻意愛的歡樂和怦然的心跳，也隱含著姑娘沉醉于幸福和愛情之中的甜蜜。在這里，聽不到那些廉價的發(fā)膩的音調和嚎叫，更沒有脂粉味十足、“迷人”的妖媚和狂舞，只有純潔、真摯、高尚的情感獨白和回味。作曲家獨具情懷的藝術表達，將民族音樂素材與歌曲寫作有機地結合起來，惟妙惟肖地描繪了阿娜爾罕和塔里木之間純潔的愛情，毫無半點矯揉造作之痕跡，其純真、高尚的美，給音樂創(chuàng)作的后輩和鑒賞音樂的愛好者們，留下了一件值得珍藏和有品位的藝術品，也給當下的影視“快餐藝術”的工作者們予以審美的反思。

四、對祖國田野的詠唱

20世紀80年代初，農村經濟得到改善，神州大地生機勃勃。在這種情境下，施光南創(chuàng)作了許多洋溢著新農村面貌、緊接地氣的歌曲，1981年根據(jù)曉光的詞譜曲的、家喻戶曉的作品《在希望的田野上》就是其中的代表。十一屆三中全會后的現(xiàn)代化進程中，新農業(yè)政策全面展開，山寨村落一派繁榮景象，新型農民群體逐漸形成。為了謳歌這古老而富饒的祖國大地，施光南曾說：“我力圖用歌聲和音樂概括出中國大地這一派生機、朝氣蓬勃的新氣象。奮發(fā)、自豪、積極、樂觀，就是我想在這首歌曲中體現(xiàn)的時代氣息?！边@首歌曲是他在安徽農村體驗生活時完成的力作。作品運用了民間小調素材，既有分節(jié)歌的特色，又有變奏曲的寫法。那充滿活力富有朝氣的節(jié)奏，那樂觀豪邁而朗朗上口的旋律，表達了人們懷著希望前行的心情，開墾新的農村、新的田野。作品中不時展現(xiàn)出農村美麗的景致，人民美好愿望的憧憬，和濃郁鄉(xiāng)土鄉(xiāng)音的韻味?！对谙Ｍ奶镆吧稀肥亲髑覍ψ鎳蟮氐纳钋榈脑伋哼@片田野——是他心中念念難舍的田野，是祖國富饒山川的田野，是中華兒女為之奮進的田野。

五、對歌劇藝術的深度觀照

任何一位出色的作曲家，心中都會有一個夢想和情結，那就是走進歌劇創(chuàng)作領域。20世紀80年代以后，施光南同樣也懷揣這個夢想，把主要精力投入到歌劇領域。在完成了《傷逝》和《屈原》兩部歌劇的創(chuàng)作后，不幸英年早逝，走完了自己輝煌的人生旅程。其代表性歌劇《傷逝》作于1981年，王泉、韓偉根據(jù)魯迅同名小說編劇，這也是作曲家創(chuàng)作的第一部歌劇。為了紀念魯迅先生誕辰一百周年，他以滿腔的熱情和歌劇創(chuàng)作的愿望，成功地塑造了魯迅筆下的人物，一代追尋夢想與彷徨的青年形象。這是一部側重于描寫心理動態(tài)的歌劇，首演于1981年秋的北京。主人公涓生和子君，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沖破封建舊禮教的束縛，結合在一起，但是愛情與幸福并不能超然于現(xiàn)實社會之外，自身的軟弱和生活的貧困最終導致了悲劇性的結局，子君飲恨而亡，涓生帶著心靈的創(chuàng)傷探求新的生路。這部歌劇只有兩個角色，男高音涓生，女高音子君，另有兩名“歌者”作旁白，介紹劇情和補充人物內心獨白。角色少，場景也極為簡單，但是作曲家給我們留下了非常精美的詠嘆調、二重唱和浪漫曲。這部歌劇所具有的不朽的藝術價值在于它融合了魯迅作品的內涵和施光南的音樂才華，作曲家在創(chuàng)作中承襲了魯迅原著抒情、凝重、悲劇的精神和風格，注重人物的心理刻畫，把對愛情和人生的思考融入其中，最大程度地抒發(fā)人物內心的情感，使《傷逝》成為抒情歌劇的精品，這也是作曲家施光南對歌劇藝術體裁的深度觀照。

六、結語

施光南如泉涌般源源不斷的創(chuàng)作靈感，在于他關注社會、關注當下、關注與人民生活息息相關的一切。他的作品之所以能根植于民心，為人們所傳唱，是因為其跳動著時代的脈搏，引領著積極向上的精神追求，倡導著永無止境的藝術境界。別林斯基說過，“任何偉大詩人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的痛苦和幸福的根，生長在社會和歷史的深處，因為他是社會、時代、人類的代表”。施光南正是這樣一位謳歌時代、構筑正能量的“人民音樂家”。

（責任編輯：章若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