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以臨滄世居民族民間信仰和制度化宗教的關(guān)系為個案，對制度化宗教和民間信仰關(guān)系進行審視，從而得出：多元共存、互融共生與和諧發(fā)展是當前民間信仰和制度化宗教的基本關(guān)系。

關(guān)鍵詞：臨滄;世居民族;民間信仰;制度化宗教;多元并存;互融共生

中圖分類號：G05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32-0089-03

周燮藩先生說：“不了解中國宗教，就不可能真正了解中國的社會、政治、文化和歷史。”[1]的確，中國的宗教和中國的信眾呈現(xiàn)出來的宗教文化與世界很多民族差別較大。在中國，民間信眾對宗教信仰有著強烈的“唯靈是信”的色彩，這使得民間信眾對宗教的信仰并不像宗教僧侶一樣虔誠專業(yè)，也使得制度化宗教與民間信仰并非涇渭分明而是互融共生的。筆者以臨滄世居各民族民間信仰與制度化宗教的情況為考察對象，進一步展現(xiàn)中國民間信眾的這種獨特的信仰文化，以及探討由這種信仰文化體現(xiàn)出的民間信眾的深層文化心理和價值取向。

一、多元并存：同一民族宗教信仰多元化

臨滄是一個多民族聚居，民族風情濃郁，民族文化資源富集的地方，在邊地文化和民族文化的撞擊、交流、融合的歷史進程中，形成了彝族、佤族、傣族、拉祜族、布朗族、德昂族、景頗族、傈僳族、白族、苗族、回族11個世居民族，11個世居民族民間信仰從古至今都十分活躍。臨滄世居各民族民間信仰活動的主要類型有：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圖騰崇拜、占卜、叫魂和禁忌。臨滄世居各民族除信仰傳承已久的民間信仰，還信仰制度化的宗教，如基督教、南傳上座部佛教、漢傳佛教、道教、伊斯蘭教等，臨滄世居各民族宗教信仰情況如下表。

從上表中可以看出，臨滄世居民族同一民族的宗教信仰多元化，最多的同一民族信仰四種宗教，最少的也是同時信仰兩種異質(zhì)宗教，其中最大的特點就是制度化宗教與各民族的民間信仰共存。

二、互融共生：多重信仰活動在同一事項中呈現(xiàn)

臨滄世居各民族的宗教信仰不僅多元，而且多元的信仰能和諧地共存于該民眾的生活之中，這集中表現(xiàn)在各種制度化宗教和民間信仰活動能在同場域、同活動中共生，并日漸成為各民族獨具特色的民俗文化之一。

“佛巫共舉”是生活在耿馬勐簡大寨的佤族宗教信仰的最大特色。在他們一年一度盛大的堆沙節(jié)（又稱潑水節(jié)）中，他們將從事“送沙”“拿沙”“捂沙（即洗佛滴水）”和“堆沙”等活動，在這些活動中，他們一方面將其萬物有靈的觀念，即對沙、水、樹的崇拜用節(jié)日的形式固定下來，一代又一代對這些河流、山水、樹木進行祭祀，同時又利用南傳上座部佛教的制度性將這些信仰活動制度化，使其更具有神圣的權(quán)威。從而使整個節(jié)日成為南傳上座部佛教的宗教儀式——賧佛、洗佛、滴水等與民間信仰的祭祀、祈福等活動相互交融。另一方面，在整個節(jié)日的活動中，南傳上座部佛教的神職人員（佛爺與和尚）和民間信仰的祭祀人員（“來不來”）之間并沒有明確的分工，所有的活動都由兩者共同完成，如：共同制作祭品“花”，共同進行祭祀儀式、共同念祭詞等[2]。在他們一生中最重要的婚禮儀式——“割尾巴”①中，他們不僅要在家中祭祀祖先，還要上山祭獻青樹，更要到緬寺“滴水獻佛”，民間信仰中的祖先崇拜、神林崇拜與南傳上座部佛教的宗教活動在這個婚禮中有機融合在一起[3]。

居住在滄源永和社區(qū)的佤族雖然絕大多數(shù)都信仰基督教，但信教的百姓同樣從事祭祀祖先、叫魂等民間信仰活動，兩種宗教活動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常常同時存在。如：永和佤族在結(jié)婚當天，新郎、新娘要扛一棵芭蕉和一棵甘蔗，用一塊白布包上茶葉和米到教堂。芭蕉和甘蔗象征著他們婚后多子多福，生活甜蜜。白布包上茶葉和米意為避邪，并預示著以后生活順順利利。到了教堂后，由教堂長老主持結(jié)婚儀式，為夫婦念經(jīng)。整個婚禮儀式既有傳統(tǒng)的婚姻禁忌、自然崇拜也有耶穌基督的見證，兩種異質(zhì)信仰的互融與共生，形成了永和佤族獨具特色的“耶穌見證的愛情、中西合璧的婚禮”[4]。

生活在臨滄的傣族，全民信仰南傳上座部佛教，但傳統(tǒng)的民間信仰活動大多保留至今。民間信仰與南傳上座部佛教信仰混雜融合在一起，成為當?shù)卮鲎逍叛鑫幕囊淮筇攸c。如：生活在雙江勐勐鎮(zhèn)公很組的傣族，每年傣歷四五月都要舉行隆重的祭“寨心”儀式，通過舉行“送盒”儀式、“召西”儀式、念大經(jīng)儀式、“叫魂”儀式、送頌經(jīng)亭儀式來達到祈福、消災的目的[5]。整個“祭寨心”活動中，民間信仰的主持者安奘和佛爺是活動的主要負責人和主持人，整個活動，既有民間信仰的各種祭祀活動和“叫魂”活動，又有南傳上座部佛教的念大經(jīng)活動，兩種異質(zhì)宗教的活動在這個“祭寨心”儀式中緊密地融合在了一起。

居住在鎮(zhèn)康縣的德昂族，為了防止一種叫“格南木巴流”鬼進入村寨，他們在村寨出入路口都設(shè)有“關(guān)艾”（即鬼門），每年都舉行一次驅(qū)鬼（也叫“追鬼”）活動，活動一般在潑水節(jié)期間舉行。舉行活動的當日，村民聚集在寨子里的榕樹下，一面堆沙，一面聽佛爺、和尚念經(jīng)，邊聽經(jīng)邊用一塊布擦拭臉及全身，算是除霉運。選出一名男子，用木炭將臉涂黑逐家逐戶去追“格南巴流”鬼?！白饭怼闭咭皇殖只鸢鸦蜷L把的尖刀，一手拋撒堆沙時聚集的沙子，每追到一戶，該戶人家也可一起追，“追鬼”的人會越來越多，各家各戶追完后，再將“鬼”追出寨門。接著由佛爺念驅(qū)鬼經(jīng)，然后封門，以抵御“格南巴流”鬼進入。在德昂族的這個民間信仰性質(zhì)的“追鬼”活動中，南傳上座部佛教的佛爺成了活動的主持者和主要人物，傳統(tǒng)的鬼神信仰與南傳上座部佛教的誦經(jīng)活動有機融合。

拉祜族傳統(tǒng)民間信仰是萬物有靈觀念和厄莎信仰，但隨著佛教和基督教的傳入，傳統(tǒng)的民間信仰與佛教、基督教開始融合。在他們的觀念中基督、厄莎和佛都是一回事。在他們一年一度最隆重的拉祜年中，大年三十舉行基督教的禮拜活動，大年初一則舉行傳統(tǒng)的孝敬父母和祭祖的儀式[6]。在這個傳統(tǒng)的節(jié)日中，民間信仰中的祖先崇拜和基督教的禮拜活動有機融合。

孟定鎮(zhèn)賀穩(wěn)寨的景頗族1948年起開始信仰基督教，但在他們的家庭中，有人信仰基督教，有人則信鬼。信基督的成員也未必都去參加禮拜，信基督的人也會參加祭鬼活動，有人生病時他們會既求耶穌又求神祭鬼。

三、“和合共生”與“唯靈是信”：民間信仰與制度化宗教多元共生的基礎(chǔ)

臨滄世居民族民間信仰與制度化宗教多元共生的原因是什么？筆者認為，一是受中國傳統(tǒng)和合文化影響，二是和信仰的功利性和神靈功能的多樣性，即“唯靈是信”觀念緊密相關(guān)。

中國傳統(tǒng)的“和合”文化包含了十分豐富的內(nèi)容?！昂秃稀敝昂汀保饕负椭C、和平、祥和，“合”指結(jié)合、融合、合作。其所強調(diào)的“和而不同”的觀點，是在承認不同事物之矛盾、差異的前提下，把彼此不同的事物統(tǒng)一于一個相互依存的“和合體”中，并在不同事物“和合”的過程中，取長補短，使之達到最佳組合，由此促進新事物的產(chǎn)生，推動事物的發(fā)展。受和合文化的影響，我國古代的各種思想文化，在保持自己特色的同時，相互吸收與融合，從而形成了多元共存、和睦共處、相互借鑒與共同發(fā)展的格局，并由此推動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發(fā)展;也正是由于“和合”精神的影響，歷代統(tǒng)治者在對待宗教問題上，基本上都能采取一種寬容理性的態(tài)度，由此形成了政教和諧、教教和諧以及宗教與社會和諧的良好關(guān)系，這種寬松的政策環(huán)境為中國多元化的宗教信仰提供了空間[7]。

美國著名漢學家韓森曾將中國民眾宗教信仰的特征概括為“唯靈是信”，認為神■是否靈驗是他們選擇的根本出發(fā)點[8]。從這個角度來說，百姓信仰某種超自然力量主要不是出于精神或靈魂的解脫，也不是為了解決人生的終極關(guān)懷，而是出于實用功利性的現(xiàn)實利益訴求，希冀通過祈求神靈的保佑，來達到祈福禳災的目的，“有靈必求”和“有應(yīng)必酬”是民間信仰的普遍心態(tài)[9]。臨滄世居民族對神的選擇就是以實用、靈驗為標準，有用則近，無用則疏;有靈則祭，不靈則棄。在他們的眼里，所有的神都是“神”，在他們看來，只要“敬神”“拜神”和“事神”，就能得到神的保佑，至于它到底屬于哪一宗教的神在他們的心中并不重要。另一方面，盡管各神神通廣大，但不同神靈仍然存在功能上的分工。如永德俐■人的祖先只能保佑家人平安與順利;要想莊稼生長茂盛、收成好，必須祭地公地母和田公田母;家中牲畜丟失要祭山神;為防止房屋失火，要祭火鬼等。因此，為了獲得各方面的保護，就必須將各種神仙都納入自己的信仰體系，以使“各路神仙，為我所用”。民眾出于實用產(chǎn)生信仰，又靠實用的結(jié)果來維系信仰，他們對神的選擇是以有用、靈驗為標準的，將各路神靈都納入自己的信仰體系，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地趨吉避禍。而神靈功能的多樣性，又使得民眾需要選擇信仰和祭拜多種神靈方能實現(xiàn)。正是居于信仰的功利性和神靈功能的多樣性，臨滄世居民族才能將制度化宗教與各種民間信仰相生相融。

四、和諧發(fā)展：制度化宗教與民間信仰共生前景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人世中（總）有一片廣大的領(lǐng)域，非科學所能用武之地。它不能消除疾病和腐朽，它不能抵抗死亡，也不能有效地增加人和環(huán)境之間的和諧，它更不能確立人與人之間的良好關(guān)系。這個領(lǐng)域永久是在科學支配之外，它是屬于宗教的范圍……”[10]正是現(xiàn)實生活中各種困境的存在，為制度化宗教和民間信仰提供了長期生存的社會空間，也使兩者的互融成為一種必然的社會現(xiàn)象。因此，民間信仰和制度化宗教不可能在短時期內(nèi)趨于消亡，更不會出現(xiàn)民間信仰已完全消失而制度化宗教卻一枝獨秀的情況。在其本質(zhì)內(nèi)核相通互融的基礎(chǔ)上，二者將長期共存下去。

在現(xiàn)實生活中，如果仍對制度化宗教和民間信仰二者抱以截然相反的態(tài)度，而看不到中國民間信仰歷史發(fā)展的久遠性和文化底蘊的深厚性，那么這種主觀偏見，對于中國社會民眾的日常信仰生活以及鄉(xiāng)土社會和諧文化的構(gòu)建，都將會產(chǎn)生很大的負面影響，進而影響到當前中國新農(nóng)村建設(shè)的步伐。所以，我們在制定民間信仰政策時，既要尊重其作為民間信仰所應(yīng)享有的憲法權(quán)利，努力保持和運用其宗教性中蘊涵的“神圣性”及“文化正統(tǒng)意識”[11]，從中國文化軟實力戰(zhàn)略的高度考慮將其正式納入各級政府對宗教事務(wù)的管理范圍，也要充分照顧其特殊屬性，因俗施事，因地制宜，將民間信仰留在“民間”，以便更好地調(diào)動民間信仰的文化融合功能，使之更有效地參與“宗教文化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建設(sh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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