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項狄傳》是英國文學史上極具顛覆性的小說家勞倫斯·斯特恩的代表作品，其開放自由的寫作風格、荒誕無厘頭的創(chuàng)作風格、大膽非凡的獨創(chuàng)性及新奇先鋒的創(chuàng)作表現(xiàn)手法是引導西方小說朝意識流方向發(fā)展的源泉寶庫。本文從新奇先鋒的敘事結構、混亂復雜的文學時間、獨樹一幟的語言風格這三個方面分析這部作品的藝術特色，以期為研究斯特恩及其作品提供新的視角。

關鍵詞：斯特恩 《項狄傳》 藝術特色

一、《項狄傳》概述

英國18世紀著名的小說家勞倫斯·斯特恩（Laurence Sterne， 1713—1768）以其與眾不同的創(chuàng)作思想及荒誕無厘頭的創(chuàng)作風格成為英國乃至全世界文學史上極具顛覆性的杰出人物。勞倫斯·斯特恩的代表作品《項狄傳》全書共分為九卷，整部小說的創(chuàng)作發(fā)表歷時7年，其中第一、第二卷發(fā)表于1760年，1761年發(fā)表第三卷至第六卷，1765年發(fā)表第七、八卷，直至1767年才出版第九卷，這部冗長的作品被視為“世界文學中最典型的小說”。作品打破了傳統(tǒng)的小說范式，其框架結構雜亂無章，情節(jié)松散零碎，敘事線索不成一脈且隨意穿梭。小說的全稱是《紳士特立斯拉姆·項狄的生平與見解》，然而作品中對主人公項狄的生平及經歷著筆甚少，大部分講述項狄的父親和叔叔兩人的奇趣和怪癖。這部名為小說的作品，沒有邏輯嚴密、結構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更像是一部永無休止的談話集，有關哲學、人生、前途等漫無邊際的話題不斷在作品中轉換，由于作家在作品中的敘述沒有連貫性，也未遵守嚴格的順序，因而讀者只看到由主人公項狄腦中瞬息萬變的各種奇思妙想而開展的各種插入漫談式的“枝節(jié)話”，而難以理清并準確把握小說的主干情節(jié)。

這部小說的獨特之處在于，作家運用大量的筆墨極力渲染人物含混的思想和觀念，而傳統(tǒng)小說中的主要部分，例如主人公的經歷、故事情節(jié)內容、風俗民情等內容在這部作品中被弱化為次要部分。作品中塑造了一批各式各樣性格怪癖的人物，包括牧師、商人、仆人、退伍軍人等，他們不停地發(fā)表著虛偽可笑的見解。斯特恩通過這些人物對當時社會那些自鳴智慧超群的偽哲學家、偽科學家進行了深刻的嘲諷。

二、《項狄傳》的藝術特色

（一）新奇先鋒的敘事結構

作品的敘事結構與作品的內容聯(lián)系最為緊密，可以說是作家審美心理結構的對應物，有力彰顯了作家的情感及其經驗節(jié)奏。十八世紀的英國小說大多遵循規(guī)范和等級、條理和秩序的敘事模式，以及條理化的文本敘事方法。作品《項狄傳》徹底顛覆了這一寫作范式，以新奇先鋒的敘事結構表現(xiàn)出作家極具創(chuàng)新的藝術精神。縱觀整部作品，不難發(fā)現(xiàn)小說的框架結構雜亂無章，發(fā)展脈絡似乎沒有嚴密的邏輯性，敘述線索顛三倒四，時空頻繁轉換，故事情節(jié)支離破碎，主人公時常缺席。

作品的前言部分不在正文之前，而被作家隨意地撂在第三卷第二十章，其獻辭出現(xiàn)在第一卷第八章。作品以項狄家的客廳為背景，由主人公特立斯拉姆·項狄評論自己父母的生育行為展開，看似描寫項狄一家的歷史興衰，然而作品的敘事內容隨即轉變?yōu)閿⑹稣吲c他的處于不確定未來的讀者間的談話。讀完全書，讀者竟難以理清主人公項狄的成長軌跡及生平經歷。小說的第一卷第四章出現(xiàn)了項狄的出生日期，此后便是一系列的離題話，直至第三卷的第二十七章項狄才出生。項狄的鼻梁在出生時被斯洛普醫(yī)生鉗斷了，從此只能頂著一個鯨魚骨做的假鼻梁。項狄的父親擔心這一事故會影響孩子的人生，要求孩子立即受洗禮，并給孩子取名為“特里斯梅吉斯特斯”，與他最喜愛的哲學家同名。然而約里克牧師捷足先登，用自己的名字“特立斯拉姆”給孩子命名，這使得項狄的父親極為惱火。他認為擁有“特立斯拉姆”這個名字的人不聰明也不會學好，但木已成舟，他只能希望借助教育來改變孩子的命運。項狄的父親為剛出生的特立斯拉姆制定了一份詳盡的教育計劃，雄心勃勃地要將其培養(yǎng)成為地球上最偉大的人，然而此后就沒有了下文，取而代之的是延綿不斷的離題話。到了第六卷，特立斯拉姆才長到穿褲子的年齡，這一卷中有許多關于如何給他穿馬褲的內容描述，但此后的章節(jié)里特立斯拉姆邊便不知去向。小說的結尾講了一個公雞和公牛的故事，卻沒有交代任何人物的結局。

整部作品看似全然文不對題，情節(jié)松散零碎，更多的是由主人公項狄腦中瞬息萬變的各種奇思妙想而展開的各種漫無邊際、看似隨意且永無休止的插入 “枝節(jié)話”。作品新奇先鋒的敘事結構使小說呈現(xiàn)出一股濃重奇異新鮮的味道。作家顛覆了傳統(tǒng)小說的唯理主義原則，其作品中的表現(xiàn)對象不再是外部的物質世界，而轉為人物的精神世界。極具情感性的小說結構基礎、隨意書寫的各種插話、插曲使這部作品的故事情節(jié)看似飄蕩不前、離題甚遠，卻始終使作家的意愿及敘述規(guī)范循序漸進地持續(xù)前行。在作家看來，描寫人的內心和多變的情感才是文學的真正宗旨所在，他借由這新奇先鋒的敘事結構使作品真正成為一部表現(xiàn)生活的藝術，讓讀者擺脫故事情節(jié)來獲取樂趣。

（二）混亂復雜的文學時間

傳統(tǒng)的小說以明確的物理時間順序推進故事時間的敘述，故事經渭分明，而斯特恩在作品《項狄傳》中以主觀、獨特的時間處理方式打破了傳統(tǒng)小說的時空順序，其敘述時序與故事時序常常出現(xiàn)不一致的狀態(tài)。大量時間倒錯、穿梭在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之間，小說中的時間排序顯得混亂復雜，讀者很難依照傳統(tǒng)的年月排序的時間觀去體驗這部作品。作家斯特恩提出了自己的時間觀，即時間延續(xù)著人的思想，因而應當是主觀的，取決于每個人各自的經歷、經驗及其想法，生活也隨時充斥著意想不到的偶然因素。

斯特恩秉承這樣的時間觀去駕馭作品中的文學時間順序，其敘述時間也因作品中人物心理及思想的不斷變幻而不停地跳躍、轉換。讀者可以根據(jù)作品中提供的歷史事件及具體時間重建出主人公項狄所講述的家族往事的發(fā)生時間主要在1695年到1760年之間。主人公的叔叔托庇受傷及特殊的癖好、與寡婦的戀情發(fā)生在1695年至1713年，主人公的媽媽于1718年受孕，主人公特立斯拉姆于1718年出生、被鉗斷鼻梁、接受洗禮，主人公1723年穿上馬褲，1760年進行法國之旅并寫生平、見解。作品中的敘述時間與以上故事時間并不完全一致，例如第一卷到第六卷主要講述1718年至1723年的往事，第二卷則只有講述主人公在1760年的法國之旅。主人公特立斯拉姆在講述往事時，他的思想總會產生瞬息萬變的聯(lián)想，因而小說呈現(xiàn)出混亂復雜的時間排序。例如，特立斯拉姆由自己的出生而聯(lián)想到接生婆，又由接生婆聯(lián)想到約克牧師，繼而再聯(lián)想到牧師的坐騎及其死亡。而在這些聯(lián)想的事件當中，大多數(shù)是發(fā)生在特立斯拉姆出生之前甚至更久之前。如此這般事件倒錯的現(xiàn)象在這部作品中不勝枚舉，混亂復雜的文學時間生動地展現(xiàn)了主人公項狄瞬息幻變的心理意識，也彰顯了作家斯特恩超常敏銳的洞察力及其對文學時間的超強把控力，這種偉大的藝術創(chuàng)舉為世界小說的藝術突破提供給了極好的先例。

（三）獨樹一幟的語言風格

在斯特恩看來，語言是極具不確定性的，因而作品《項狄傳》中混雜著各種不同風格的語言，作家借由大膽的反叛式語言，彰顯其獨樹一幟的幽默風格，以其夸張變形別具風格的藝術手段，顛覆了傳統(tǒng)意義中主流小說的語言意義，為讀者展現(xiàn)一種別樣的真實。風格迥異的語言在這部作品中平等對話、互相交鋒。英語、法語、意大利語、希臘語、拉丁語等各國語言混雜其中，諺語、俏皮語、布道文、塞萬提斯式的語氣、拉伯雷式的雙關語、不同語種拼貼構成的合成詞、短暫用語、自創(chuàng)的幽默詞語、演說、獻辭等多種語體交相輝映。超長的破折號、省略號、一連串的星號、大理石紋、黑頁、古怪的圖案、線條、圖表、凌亂的標點、不同字體等交替穿插。醫(yī)學知識、藝術述評、繪畫理論、音樂知識等各種非文學體裁也被兼收并蓄于作品當中。作家運用鋒利的筆觸、揶揄的態(tài)度、精致的幽默諷刺生活中可笑滑稽的事情。運用大量雙關語、歧義語、擬聲詞巧妙夸張、不落俗套地塑造人物形象、刻畫人物的言行舉止、拓展故事情節(jié)。例如，當項狄告訴沃爾特，醫(yī)生在忙著修橋時，其實指的是項狄的假鼻梁，而終日沉迷于軍事工程構筑的托庇叔叔總會由“修橋”二字聯(lián)想到他的軍事模型及戰(zhàn)役。借由“修橋”二字的歧義，托庇叔叔的獨特性格及古怪行為被展露無遺，而他那些奇異的想法也引申出了新的喜劇性內容。作品中獨樹一幟的語言風格表現(xiàn)了作家非凡大膽的獨創(chuàng)性，小說中單一的語言形式被不斷消減，開放的雜語性將多種難以兼容的因素糅雜其中，消弭了一切語言的界限，使語言能以一種全新的形式呈現(xiàn)出不同的思想形態(tài)，成為小說創(chuàng)新的源泉，為后人的藝術創(chuàng)作提供了范例。

結語

《項狄傳》自問世以來便以其獨樹一幟的寫作風格在文學界引起軒然大波，米蘭·昆德拉甚至曾評價這部作品是一部讓人感覺奇怪的小說。誠然，作品中交叉混合運用了多種元素，其中對人物的設定、人物特征的表現(xiàn)、敘述的形式等顛覆性的表現(xiàn)手法，對主觀思想和形式上的改革，凌亂無序的情節(jié)敘述、詭異的創(chuàng)作風格等多方面都頗具爭議。傳統(tǒng)文學家們對其更是毫不留情地加以激烈批評、指責、否定，甚至有文學評論家斷言：《項狄傳》這種古怪的東西不能長久。然而，正如文學評論家巴巴拉·哈代所說：“稱職的作家在其選定的體裁范圍內工作，而偉大的作家改造文學體裁?！薄俄椀覀鳌愤@部作品所開創(chuàng)的全新開放自由的寫作風格、大膽非凡的獨創(chuàng)性及其新奇先鋒的創(chuàng)作表現(xiàn)手法不但被世人所接受及流傳開來，并且成為引導西方小說朝意識流方向發(fā)展的源泉寶庫，被20世紀的現(xiàn)代主義文學創(chuàng)造者們大力推崇、學習甚至模仿。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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