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書法與繪畫作品,以其文人氣息濃厚深受藏家青睞。近年來穿梭在各大藝術品拍賣現(xiàn)場的新老藏家,幾乎都在感慨藝術品收藏市場的火爆,諸多書畫藏品的價格一路飆升,不斷改寫著中國藝術品天價。而走近國畫,一個很重要的途徑是辨識其上的款識、鈐印、題字等等。
從款識與鈐印入手
蘇富比拍賣行近來呈獻了逾350幅近現(xiàn)代名家杰作,包括張大千、傅抱石、于非闇、潘然、吳湖帆等畫家的力作。這些征集自海外的作品,不少是首度露面拍賣場,如民國初名家書法,及由成扇、手卷、冊頁組成的《銘心絕品:重要私人收藏近代名家書畫》,足堪賞玩。再如1956年展于巴黎近代美術館的《張大干畫展》之《驚才絕艷》乃畫家工筆人物的代表作,是拍賣中最為矚目的佳作。
如此之多的藝術珍品究竟怎么欣賞,這還真是一門學問,不過簡單的幾個知識點,比如款識、鈐印、對題、簽書等,還是可以讓你快速鑒賞書畫。當然,即便你不是書畫迷,也可以從文字描述中一探筆者情懷,圖文并茂了解一幅佳作的藝術價值。
藝術墨寶均有款識(zhi),又叫“題款”或“落款”。就字面來說,“款”和“識”還分別代表著不同的內容。什么叫“款”呢?就是作品完成后,簽署上作者姓名、字號、時間、地點或施印?!白R”指的是對作品進一步的解釋,可以是心得抒發(fā),也可以賦以詩詞。如果你了解一幅書畫的款識,能從中獲得作者獨特的創(chuàng)作意圖,這也是非常重要的區(qū)分行家與非行家識貨眼光的根本所在。不過,款識并沒有固定的形式和樣式,拍場預覽也是行家欣賞的最佳時刻,下次不妨一試眼光。
還有鈐(qian)印也值得一說。鈐印所指為中國古代官方文件或書畫、書籍上面的印章符號。意義在于表明所屬者對加蓋印章之物的擁有權、使用權或認可。通俗來說意即“蓋印章”,是書畫等作品在即將完成時的最后一個關鍵步驟,這是中國獨有的特色藝術。鈐印始于北宋蘇東坡,迄今已有一千年的歷史。一幅書畫作品用印應當能夠“錦上添花”,反之則會弄巧成拙。在書畫一角找到鈐印,也是為創(chuàng)作畫龍點睛。
于非闇《柳蟬》
于非闇,生于1888年,名照,字非廠,別署非闇,又號閑人。山東蓬萊人,久居北京。清貢生,為華北名記者。工書,擅瘦金體。畫花木禽魚,從宋人鉤勒人手,雕青嵌綠,富麗絢爛。白描蘭、竹、水仙,尤為清逸。兼擅治印。解放后任北京中國畫院副院長,中國畫研究院副會長,于藝術事業(yè)致力甚多。著有《非闇漫墨》、《都門釣魚記》、《藝蘭記》、《豢鴿記》(有英譯本)。
于非闇作品多具“炳豫”上款,即藏者陳炳豫(1921-2013)。陳氏,浙江鄞縣人,父輩經(jīng)商,居滬。陳炳豫曾因業(yè)務往返南北,絡繹于京滬津沽途上,頗嗜書畫,交游廣,友輩中有文藝界人士,憑其襄助訂制作品于書畫家,或購于市肆,再請名宿題詠。所集者多請賜題“炳豫”上款,以成收藏。
張大干《驚才絕艷》
“紅拂女”題材出自唐代杜光庭傳奇《虬髯客傳》。她與李靖、虬髯客合稱“風塵三俠”,是后世不少文藝作品描述歌頌的對象。1933年3月,大干先生赴湖南長沙旅游訪友,游蹤遍及南岳衡山和衡陽等地。據(jù)本幅題詩所示,他曾順道往醴陵憑吊紅拂墓,詩中淥江即位于醴陸縣之淥水。謁墓后賦成七絕四首,卻直至1944年方以紅拂女題材入畫。
張大干擅畫仕女,從《驚才絕艷》的筆法,可見人物由疏簡轉向工細寫實、服飾圖案趨向裝飾性、設色呈繽紛古艷等,都取法敦煌石窟中唐或以前的壁畫。他亦兼擅各家技法,故線條流暢利落,勾勒精確,結合了明人細致秀麗的筆意,將壁畫中的技法修飾得更婉轉流麗,化成他筆下獨特的人物畫風。
畫上所題七絕四首,其中第三首末句“忍看車騎渡遼東”脫“遼”字;第四首次句“淥江女兒柔似水”脫“江”字。但寫來跌宕起伏,行距區(qū)隔井然有序,一氣呵成?!扼@才絕艷》如拳大字為題,筆勢雄渾帶勁,墨色潤澤,烏亮燦然,足見先生寫此作時精力充沛,神完氣足,自是愜意非常。畫上鈐“昵燕樓”朱文印,乃金石名家曾紹杰1952年秋所刻。1945年底,先生在舊京以重價購得五代顧閎中《韓熙載夜宴圖》,欣喜莫名。移居阿根廷時,居棲“昵燕樓”,并請好友曾紹杰刻此印紀念其來歸。以傳世作品所見,這方印章多鈐于他1953年至1955年間的精品上。
溥儒《出岫忘機》
作者溥心畬(yu)(1896-1963),原名愛新覺羅·溥儒,初字仲衡,改字心畬,自號羲皇上人、西山逸士。北京人,滿族,為清恭親王奕新之孫。曾留學德國,篤嗜詩文、書畫,皆有成就。畫工山水,兼擅人物、花卉及書法,與張大干有“南張北溥”之譽,又與吳湖帆并稱“南吳北溥”。
清室遜位之時,溥心畬隱于西山,與遺老們仍保持往來,如陳曾壽、章一山(章梫),稱呼日“陳侍郎”、“章左丞”,江山易幟,隱然奉前朝為正朔。他們過從尤切,或同游,或詩文酬唱,常見合作之書畫傳世。本冊《出岫忘機》乃溥心畬精繪山水12幀,章一山草書對題唐人《月儀帖》,每幅以月份順序相配。畫家每開均題五言、七言詩,或零句,或通篇,未有具體明示按時序編排之四季景色。只有冊末兩幀,淡墨渲染,雪景寒光,方顯嚴冬時令。余者皆秀麗清潤,可春可夏,無時序變遷之特征。故章一山應囑對題12月令,以合12開之數(shù),觀者毋須斤斤計較畫境與書法內容是否對應。
章氏蟄居滬上,心畬仍寓故都,南北相隔,未克復見,舊王孫屢有詩詞遙寄,以敘思念之情。《月儀帖》內容乃友朋通訊相問之語,端此視之,一山書此相配,藉前人之語以寄今人之思,用意頗深,實非隨意湊合搪塞,識者或可體會。
潘然《花卉草蟲》
潘然(1907-1981),字君諾,室號“演雅樓”,江蘇丹徒人,長寓上海。卒業(yè)于上海美術專門學校,先后與鄭午昌、趙叔孺等名家學習繪畫。擅寫花卉草蟲,寫真亦有名于時。這冊拍品乃潘然壽嚴氏七十誕辰而制,沒骨設色,草蟲花卉,品種不一,清麗秀逸,別具生趣。鈐印款式無一重復,極見用心。本冊上款值得注意,“惠師”即嚴惠宇(1895-1968),江蘇鎮(zhèn)江人。早歲攻讀政法,曾在揚州法院任職。定居上海后,轉營商,業(yè)務遍及礦產(chǎn)、紡紗以至水電等,乃滬上著名實業(yè)家。他熱心公益,又嗜書畫藝術,兼好昆曲,并大力推動昆劇藝術。上海陷敵期間,他為免文物散失海外,遂經(jīng)營“云起樓”,收購民間流出的藝術品。所得者,非據(jù)為已有,日后多次捐贈上海、南京等博物館。
吳湖帆《臨李檀園山水》
吳湖帆,江蘇蘇州人,為吳大澄嗣孫(1894-1968)。初名翼燕,字通駿,后更名萬,字東莊,又名倩,別署丑行色簃,號倩庵,書畫署名湖帆。他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壇一位重要的畫家,在中國繪畫史上的意義其實已遠超出他作為一名山水畫家的意義。著有《聯(lián)珠集》、《梅景畫笈》、《梅景書屋全集》、《吳氏書畫集》、《吳湖帆山水集錦》及多種《吳湖帆畫集》行世。
吳湖帆好董其昌書畫,早期習畫亦從香光人手,復上窺吳門,遠溯宋元。嘉定李流芳山水,筆墨簡淡,畫格奇高,與晚明玄宰之文人畫風同出一路,亦湖帆取法之楷模。本冊所臨原屬姑蘇巨族潘曾瑩(1808-1878)舊藏,遞傳至其曾孫潘承厚(1904-1943),亦民國時期收藏名家,湖帆之內侄也。他于1931年借臨于潘氏,冊中諸頁多取法宋元,用筆之飄逸,設色之清雅,且筆墨酣暢,運轉圓通,韻味醇厚,無生澀稚嫩之弊。題跋中,他謂原冊“惜所作不甚經(jīng)意,雖系真跡,非精構也?!蔽┮唤?jīng)對臨,雖同曲卻異調,面貌改觀矣!此即臨古而不拘泥,領略自生新意。
此冊寫成,一直存于“梅景書屋”,1939年方檢出付裝,并題跋以述淵源,惟博山已將原冊改易他畫,檀園山水面貌遂存于此臨本矣。冊中每開對題,皆寫于1942年夏,出自同期京滬名宿手筆。按此推之,藏者似于上世紀四十年代初期得諸湖帆,遂請南北諸家題跋。其裝裱規(guī)格樣式,材料選用,以至錦套,與秋拍的張大干《蜀客奇蹤》冊同出一轍,且兩者同具溥儒之題跋署簽,出于同年同月,由此可證,藏者得兩冊于相同時期,足見“南吳北溥”并大千“屬其收藏旨要,故于非闇題詩曰:山水三鼎甲”并非虛語。
傅抱石《黃山煉丹臺》
畫家傅抱石(1904-1965),原名長生、瑞麟,號抱石齋主人。此畫作所謂的煉丹臺,其實是黃岳勝景之一。本幅畫面幾乎為巨巖層疊、奇峰迭生、密樹連攢所滿蓋,款識亦似摩崖刻石般寫于山體塊面上,僅余右上方寸空間,以顯天隅一角,布局緊密。1945年,正值畫家創(chuàng)作鼎盛之期,自創(chuàng)“抱石皴”之運用,熟練自如。細微處,尤見用心,如右方臺上高士結伴觀景,下臨深壑,留白少許,即點出匹練細流狀,對應“石壁劃流泉”詩句;畫面正中處,鋪以靛藍,蓋煉丹臺前有小山峰日紫玉屏,石色呈黝紫,故以鮮用之色狀之,詩境相應,亦合實貌,可見畫家構思周全,一絲不茍。
張大干《蜀客奇蹤》
1938年5月,張大干輾轉抵滬,寄寓于摯交鎮(zhèn)海李氏兄妹祖韓、秋君家中。本冊題己卯十月,即1939年底,寫于李秋君之歐湘館中。本冊題日仿宋人緙絲法(這是一種經(jīng)彩緯顯現(xiàn)花紋,形成花紋邊界,具有猶如雕琢縷刻的效果,且富雙面立體感的絲織工藝,在畫作中也有類似表現(xiàn)技法)。此八開冊雖日取法緙絲,唯大干偶有托古之辭,非刻板模仿,實參合諸法,將所師者消融其中,以生己貌。冊中諸頁,可窺緙絲法之梗概,用筆細秀,惟銳利中仍見圓轉,無刻露匠氣之弊。色雅淡素潔,褪重彩之燥猛。構圖簡約,取意幽遠。冊中未具炳豫上款,未悉是否委約畫家特制,或得于市肆?但入藏后,請溥心畬行書長詩對題、冊端以至錦套上之簽書,皆由他一手包辦,蓋南張北溥,恰好匹配,而精工裝裱,選材用料講究,足見藏者寶愛之甚。另榮寶齋約于上世紀四十年代后期,取本冊印制套色木刻水印花箋,圖中位置或有修飾移動,或因印制時修版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