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燕

（安徽城市管理職業(yè)學院國際商務系，安徽 合肥 230011）

1 引言

托妮·莫里森是一位在美國文學界享有很高聲譽的黑人女作家，也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在當時是獲得如此殊榮的唯一黑人女性。她從小就很熱衷于西方古典文學，富有探索和創(chuàng)新的精神，有著自己獨特的視角和敏銳的觀察力。她熟悉的黑人民間傳說、希臘神話為其小說提供了主線，其作品《最藍的眼睛》、《蘇拉》、《所羅門之歌》和《黑嬰》等對黑人的境遇和精神表現(xiàn)了極大的關(guān)懷，確立了她在美國文壇的地位。被社會邊緣化的黑人生活是其小說關(guān)注的焦點，她的作品蘊含了黑人文學傳統(tǒng)，因此被稱為“美國黑人史的百科全書”。

《所羅門之歌》是托妮·莫里森的巔峰之作，它不同于以往的寫作手法，黑人女性成為作品的主要人物，作品中還滲透著現(xiàn)代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元素。小說主要以一個生活在富裕家庭的黑人男性“奶娃”的成長為線索，先是描述了他在城市的生活境況，然后又敘述了其南行故土尋找金子且意外找到家族之根的經(jīng)歷。莫里森認為，“一個黑人男性的真正成長標志是他了解自己的文化，了解自己種族的婦女。只有男性力量和女性力量的平衡才能產(chǎn)生完整的人?！弊髌愤€指出了黑人所遇到的困境以及新老兩代的沖突，探討了美國黑人種族的出路及身份重建的必要性。同時，小說也刻畫了一些不同性格的黑人女性形象，描寫了她們的心靈世界，贊揚了黑人女性身上所具有的優(yōu)秀品質(zhì)。奶娃的姑媽派拉特就是一個典型的女性榜樣，是黑人文化的維護者和傳遞者，是“奶娃”精神上的指引者。她引領(lǐng)“奶娃”擺脫專橫的父愛勇敢踏上尋找自己的民族身份之旅，最終回到大自然的懷抱，成功的融入到本民族群體中，找到了家族的文化之根，完成了精神世界的轉(zhuǎn)變。

2 精神分析視角下的人物形象

精神分析學家弗洛伊德在20世紀初提出人格結(jié)構(gòu)理論，他認為此理論由三部分構(gòu)成，最基本的層次是本我，中間一層是自我，最高層是超我。本我是最原始的、無意識的欲望，不受主觀意識和客觀環(huán)境所控制，它是一味追求快樂享受，滿足自己需求的一種內(nèi)驅(qū)力。由于其帶有原始、野蠻、無理性的特征，因此被社會道德所不容，并對其進行抑制；自我受到本我與超我的雙重壓迫，把欲望、理想和現(xiàn)實結(jié)合起來，在沒有造成任何傷害不違背良心的情況下滿足自己本能的需求；超我僅僅為人類所有，它使人類的的本能沖動受到遏制，行為受到監(jiān)管和約束，是道德規(guī)范和社會準則壓制人類欲望，追求良心和美德的一種理想化狀態(tài)，理想原則貫穿其中。人的原始欲望得不到滿足，就會產(chǎn)生精神上的痛苦、扭曲、迷惘，內(nèi)心會受到極大的創(chuàng)傷。自我就是本我與超我的調(diào)節(jié)桿，起著協(xié)調(diào)兩者的和諧關(guān)系，保持人格結(jié)構(gòu)平衡的作用。它一方面要盡力實現(xiàn)人類的本能需求，另一方面也要兼顧道德規(guī)范，在社會倫理允許的前提下讓本我得到一定的釋放和滿足。三者是相互影響又相互矛盾的，它們不是一成不變的，相反地，在一定的情況下不斷的發(fā)展變化，人類所有的行為都與這三者有著必然的聯(lián)系，人類能否健康發(fā)展，擁有幸福美滿生活，取決于這三個層次能否協(xié)調(diào)一致和諧發(fā)展，任何一方失衡，都會導致人感到精神匱乏心態(tài)變形。

關(guān)于《所羅門之歌》，評論家和學者們更多的是關(guān)注其表現(xiàn)的敘事手法、種族問題、女權(quán)主義等方面，甚少關(guān)注人物的內(nèi)心活動及心路歷程。通過分析，不難發(fā)現(xiàn)和佩服莫里森敏銳捕捉人物心理活動的能力。本文從精神分析理論出發(fā)，對小說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進行分析，揭示白人主流社會文化的價值觀念對黑人的壓迫以及對其文化的同化，黑人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感到孤獨和迷茫，開始尋根的艱苦歷程。

2.1 自我追尋的奶娃

父親戴德的言行以及白人價值觀念對他有著不容忽視的滲透和影響，從小奶娃就受到父親物質(zhì)觀的桎梏和錯誤人生觀的灌輸，對本民族的文化表現(xiàn)出淡漠的態(tài)度。因為父親不讓他親近自己落魄的姑母，被要求遠離身份地位卑微的黑人窮人，奶娃自然而然的在面對這些人的時候就流露出鄙視嘲弄的神情，成為一個冷漠無情的男性。生活上的富足讓他無所事事、出手闊綽、放蕩不羈。在成長過程中，父愛的缺乏和畸形的母愛沒能給他提供一個健康的成長環(huán)境，他不知道什么是愛，與父母形同路人?？吹阶约旱哪赣H挨打時，出于打抱不平同情弱者的心理，奶娃暫時忘卻了父親的權(quán)威，出手打了自己一直以來畏懼的人物。但是對自己母親伸出援助之手也并非是出于熱愛她去做的，只是作為一個男性本能的表現(xiàn)，“他也感到一種興奮，一種和欲望一樣古老、如同馬匹奔跑噴著鼻息時的興奮?！痹谒男睦铮赣H胸無大志，只知過分拘于禮儀，自己也從來沒有把她看作一個人。十二歲那年在姑媽家初見自己的外甥女哈格爾，“奶娃”的眼里露出驚喜激動的神色，心臟跳的厲害，可謂一見傾心?？墒且驗椴毁M吹灰之力就能在女孩子們中大出風頭，他自然而然的得到了她的歡心。得到之后，就開始有了厭倦之感，認為其是隨便上手的煩惱。過了一段時間之后，就想盡辦法拋棄她。在哈格爾受了失戀的刺激多次試圖刺殺自己之后，奶娃竟然無視自己對這個女孩造成的傷害，相反的，卻渴望她能早點死去，這是他自私冷漠毫無責任心的本我表現(xiàn)，最終導致哈格爾踏上了自我毀滅的不歸路。在圣誕即將來臨的日子里，雖然奶娃對購買圣誕禮物一點興趣和精氣神都沒，覺得種種節(jié)前的準備和激動不安都顯得矯揉造作和黯淡無光，可是超我占據(jù)了上風，它控制著人無意識中本能的情感道德，最終奶娃還是跑到一家雜貨店去給家人挑禮物。給自己的兩位姐姐分別送了香水和小粉盒，給母親送了一盒巧克力，給父親選了剃須用具，甚至給自己已經(jīng)厭惡且想要拋棄的哈格爾買點東西。從這可以看出，他心里非?？释幸粋€和睦美滿的家庭，可是卻在一個畸形且毫無生氣的世界里成長。隨著年齡的增長，一種男性的自尊讓他潛意識里對父權(quán)有抵觸和不滿的情緒，所以他盡量表現(xiàn)與父親不同來表達自己的叛逆?zhèn)€性。戴德一直保持把臉刮的干干凈凈的，奶娃卻竭力要留點髭須；戴德喜歡打蝴蝶領(lǐng)結(jié)而奶娃總是系活結(jié)；戴德一直留背頭而奶娃卻留分頭；戴德不喜歡煙草可是奶娃卻頻繁抽煙；戴德不舍得花每一分錢，而奶娃卻揮霍無度。由此可見，奶娃的內(nèi)心對父親的行為是不認可的，他對錢沒有多大的興趣，只是自己沒有意識到而已。

南下尋金之旅是奶娃人生的轉(zhuǎn)折點，這次經(jīng)歷讓他從一個紈绔子弟變成了一個精神上情感上都成熟的黑人青年。他學會了寬容，不再憎恨家人，也開始懂得了去尊重別人以及什么是愛，可以主動自發(fā)的去幫助一個上了年紀的白人搬運沉重的板條箱。毫無疑問，南方的遠行讓他擺脫了空虛的生活，遠離了自私和殘忍，于是超我開始對他過去種種的惡劣行徑進行了精神上的懲罰。奶娃因為自己有偷盜姑媽金子的想法而感到羞恥和內(nèi)疚，因?qū)駹柕某髳貉孕泻捅梢暲枚械阶载熀突诤蕖Ｂ猛局械臍v盡艱辛使奶娃開始拋棄父親的物質(zhì)觀和價值觀，一路上他不斷地融入到黑人民族中，成功地找到了本民族的文化淵源，驚喜的發(fā)現(xiàn)自己是偉大的所羅門后代，了解到本家族的光輝業(yè)績。所有這些讓奶娃的心里有了強烈的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最終回到了黑人世界的精神家園，實現(xiàn)了真正的精神飛躍和自我的自由。

2.2 冷漠貪婪的戴德

在白人占主導地位的社會里，黑人沒有根本的法律保障，連取名字的方式都弄的好像和盡力而為搞到任何東西一樣。和白人截然不同的是，黑人只能住在城里的簡陋、貧困地區(qū)，連一座孤兒院都沒有，出生的黑人孤兒只能被送到監(jiān)獄里撫養(yǎng)，他們是受到歧視的，“一個黑人為什么不能成為雞蛋？不會。不會成為雞蛋。他身上沒那種東西，這同他的基因有關(guān)。他的基因不會讓他當雞蛋，再怎么拼命都不行。天性不允許?！薄岸?，要是你愿意，可以做烏鴉”。露絲的父親是一位黑人醫(yī)生，可是在他的整個職業(yè)生涯中，連住院的基本權(quán)利都從未享受過，黑人一直被慈善醫(yī)院拒之門外，盡管他的兩名病人曾被準許過，可是這些病人也只是白人。在黑白文化沖突下，黑人是不可能享受與白人同等的待遇，他們受到白人的歧視和剝削。

戴德是一個有著黑人膚色卻有著白人心的人，白人主流文化的同化、白人與黑人之間的文化沖突給戴德帶來了心理壓力，失去了自己的身份，他的心靈受到折磨與打擊，自卑感一直存在于心靈深處，也導致他對黑人文化傳統(tǒng)、對黑人身份和膚色感到憎恨和厭惡，渴望擁有與白人一樣同等的地位，因此他在白人文化里掙扎，尋求自己的尊嚴和人格，用盡一切手段來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白人霸權(quán)把他從一個對生活充滿熱情、積極進取、勤奮勞動的黑人青年轉(zhuǎn)變成為一個嗜錢如命、冷漠貪婪的暴發(fā)戶。他不與黑人來往，也絲毫不顧及親情，為了一袋金子斷絕了與親妹妹的任何聯(lián)系，一心想要躋身于白人社會。于是他把家安立在白人住宅區(qū)，并以能夠和白人做鄰居而感到榮耀自豪，可實質(zhì)上在白人面前他是卑躬屈膝的。對待同種族的人，他卻趾高氣揚，表現(xiàn)的非常冷酷無情，喪失了本該有的人性。他不關(guān)心子女的生活，沒有履行父親的義務，只會和子女談生意經(jīng)，教導他們怎么學會積累財富，面對要自殺的黑人房客，他關(guān)心的也只是房租，讓他交了錢之后再自殺，絲毫不在意人命，貪婪與無情的人性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所以戴德是一個在生活上很富裕但是內(nèi)心精神卻很失衡的黑人，自私自利和拜金主義的本我意識讓他背棄了人性和黑人的傳統(tǒng)美德。

此外戴德還是一個占有欲很強的人，他潛意識里認為妻子只能屬于自己一人，不能被旁人所窺視，所以對露絲的父親一連三次都親自給妻子接生這件事一直非常不滿。在此之間，他曾拒絕妻子由其父親接生，可是他的要求卻被忽視，當這種本我受到壓制而找不到發(fā)泄的出口時，他的人格機制變得紊亂失衡，精神上感到苦悶，脾氣也變的暴躁起來，竟懷疑妻子與她的父親有亂倫的關(guān)系，繼而對妻子打罵，從此之后露絲便過上了無性無愛的生活。

2.3 孤獨懦弱的露絲

性本能是人生來具有的，母親很早就去世，露絲在單親家庭中長大，沒有母愛，她變得過分依賴自己的父親，久而久之，“伊賴克綴情節(jié)”就顯現(xiàn)出來。所以她喜歡纏著父親，即使已經(jīng)長大了，在晚上睡覺之前也要父親親吻自己才能入睡。父親突如其來的死讓她失去了精神支柱，當自己的丈夫戴德急匆匆地趕回來想要安慰她時，戀父的本我意識竟讓膽小脆弱的她沖丈夫大叫大喊，并非要他去洗澡換干凈的襯衫才能進入父親的房間。因為太愛自己的父親，露絲躺在死去的父親尸體旁邊，當著丈夫的面去親吻它，甚至把尸體的手指含在嘴里。當戴德看到這一幕時，感到十分的不滿和毛骨悚然，這是導致夫妻感情不和的一個傷口，把丈夫引向了除去動手打人別無他途的絕路。于是戴德再也不愿意和妻子有任何身體上的接觸甚至經(jīng)常打罵她，讓她過著無人關(guān)心、寂寞孤苦的婚姻生活。之后在丈夫面前，她只能惟命是從，唯唯諾諾。面對暴力，她也默默的承受，婚姻生活猶如深潭，看不見希望，“由于丈夫的鄙薄，總是膽戰(zhàn)心驚乃至呆若木雞地開始一天的生活，又在這種鄙薄之下手忙腳亂的結(jié)束一天。”富麗堂皇的房子把她壓成了小包裹，在這里她沒有朋友，也得不到任何的愛和關(guān)心。從追求自我向往快樂美滿生活的愿望出發(fā)，懦弱的露絲對丈夫變態(tài)的壓制以及冷漠的生活也曾反抗過，她曾嘗試改善夫妻之間的關(guān)系，“奶娃”就是她所盼望能夠維持自己和丈夫間的感情紐帶。即便戴德用盡辦法想讓她流產(chǎn)，她也一改以往柔弱膽小的性格，勇敢的保全了孩子，在派拉特的幫助下成功地把孩子生了下來，這就是自我賦予她的能量。她認為即使這個孩子不能夠彌合她和丈夫戴德之間的裂痕，但他的存在就是她獨一無二的勝利。晚飯之前給孩子喂奶成為她唯一的精神安慰和秘密嗜好，只有在這樣的時刻，她的臉上才有愉快的笑容，奶娃是她活下去的希望，也給了她精神上的慰藉。奶娃六歲了，露絲還把他看作嬰兒堅持給他喂奶，把堅定不移、持之以恒的愛給了兒子，她害怕兒子長大后會離開自己,因為兒子對他來說已經(jīng)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種感情，是這個孤獨可憐的婦人唯一的精神寄托。

3 結(jié)語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為研究《所羅門之歌》這部作品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開拓了深層次研究人物的精神領(lǐng)域的空間。莫里森借用了帶有民間色彩的故事，闡述了主人公由一個無所事事、思想混沌的富家子弟在自我追尋的過程中轉(zhuǎn)變?yōu)橐粋€精神覺醒、富有責任感的男人。這個男青年在了解家族歷史的同時也使自己的精神得到了升華，在姑媽派拉特的幫助下完成了回歸黑人傳統(tǒng)的精神之旅。由此得出，從精神分析理論這一視角來分析小說中的人物形象，可以看出小說反映了一個嚴峻社會的問題，即在白人霸權(quán)社會下黑人群體如何解決精神生活貧乏、文化無根的問題。托妮·莫里森試圖警醒黑人群體，只有了解祖先輝煌的過去，認識獨立存在的價值，繼承本民族的獨特文化，才是生存的唯一出路，才能改變命運得到自由和發(fā)展。

[1] 楊敏.《紫色》所構(gòu)建的新型黑人兩性關(guān)系[J].科技信息，2009，（20）：88.

[2] （美）托尼·莫里森.所羅門之歌[M].胡允恒，譯.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4：11、75、130.

[3] 金媛.所羅門之歌的悲劇性解讀[J].時代文學，2011，（11）：137.

[4] 王曉曉.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說解讀《紅字》主人公[J].語文學刊，2009，（8）：81.

[5] 賈興榮.《所羅門之歌》主題探索[J].上海理工大學大學學報，2013，（2）：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