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森林
似乎,作者一上來就使我們跌入了被遮蔽的詩人圈子,從老婆臉上冒出的痘痘作為隱喻,到詩會的操作,以及會務組房間內(nèi)詩人的群像和交談,都讓我們看到了詩人的真正面目。這些面目堅韌光滑,厚度可憎,還不停地扇著亞里士多德的耳光,皆因他在《詩學》中提出凈化說。
接著,頭骨的發(fā)現(xiàn)使小說變得神秘起來,狂風黑沙之下,迷一般的女人苦苦哀求。在她夜里主動獻身時,整個行動被幽幽發(fā)亮的眼洞所顛覆。預言中的福禍相依到底是何解?直至我們讀完文本,似乎也不敢妄下斷論。
這篇小說寫了許多離奇之處,又將預言懸置起來,從容地構建了多維的所指,使意蘊被無限拉長。小說中兩種敘述視角的交替出現(xiàn),呈現(xiàn)出含混的狀態(tài),組成了一個表層具有很強故事性,而深層又難以道明的遲疑的文本。這份遲疑顯然來自外部批評能夠承載的多元重力,它們生產(chǎn)多種解讀的可能,一條條形而上的道路明確地伸展開,形成了嚴格而整齊的面容。比如,解讀一,頭骨抵抗過災禍,所以完成了萬培對它所期待的使命。解讀二,萬培橫死西湖,頭骨隨尸身而去,終究還是一個詛咒般的結局。萬培的詩句“我選擇西湖作我的棺材/服從一個古老的傳說/化身為龍,消失于江南的水中”更是對橫死加上了一層神秘的宿命意味。解讀三,頭骨即是人的能指,不尊重頭骨,即蔑視人,蔑視生命。于是反遭魔物收割生命。解讀四,結尾處的房產(chǎn)商都是萬培死亡的直接原因。若頭骨為善,則善不敵惡,悲也;若頭骨為惡,則為惡與惡的吞噬,令人毛骨悚然。解讀五,雙重信仰的崩壞,即詩歌信仰,及真善美的信仰。消費時代里,詩歌的神性因被放逐而缺席,它的在場,只是符號的在場,纏繞在符號上的,是權力、性、金錢、名譽等等的交換。而真善美的信仰讓位于奇跡信仰,好比在《新約·馬太福音》中,奉名傳道、奉名趕鬼、奉名行異能的人都被耶穌驅逐,因奇跡而信仰的根基在沙土上,雨淋、水沖、風吹,信仰便倒了。此處與《金剛經(jīng)》中,“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見如來”有意味相同之處。信仰崩塌之后,詩和人,都是會死的。
此時,讀者拋去以上種種,卻發(fā)現(xiàn)似乎解讀也是可有可無的。一個精彩的故事,便可讓大多數(shù)人得到閱讀的滿足。
對詩人題材的小說而言,可以看到,在傳統(tǒng)媒體之外的詩人形象從來都更加吸引人,也更像是一位真正的詩人。媒體作為傳播的把關者,在詩歌這一領域向來都讓人感到失望。是否我們可以說,詩人作為媒介之上的一個符號,已加載了過多的意義和鏡像,在意識形態(tài)的籠罩下,錯誤的疊加終于在這個消費時代內(nèi)爆,毀于病態(tài)且偏執(zhí)的狂歡中。傳媒所生產(chǎn)的詩人都是內(nèi)爆的綿延,錯誤的產(chǎn)子,它們擅自篡改了一個日常的名詞,銷毀了一個古老的職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