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麗君
(中華女子學(xué)院漢語國際教育系,北京 100101)
從《論語》中“士”的英譯看跨文化傳播的實(shí)現(xiàn)
陳麗君
(中華女子學(xué)院漢語國際教育系,北京 100101)
《論語》是記載孔子言行、思想、主張的重要著作,其影響源遠(yuǎn)流長。自1893年理雅各的第一部完整的英譯本問世以來的200多年中,產(chǎn)生了數(shù)量眾多的英譯版本。本文試以理雅格、亞瑟·韋利、劉殿爵、雷蒙·道森和安樂哲的《論語》的五種英譯的不同版本中“士”的翻譯,分析中西背景下對“士”的不同理解,從而探討中國文化走向世界的過程中,翻譯的效果和影響對文化傳播影響。
《論語》英譯;“士”;跨文化傳播
《論語》作為中華文化的重要載體,蘊(yùn)含著豐富的寓意,其影響源遠(yuǎn)流長。《論語》的英譯也一直沒有間斷過,自1893年理雅各的第一部完整的英譯本問世以來的近200多年中,西方一直不斷地產(chǎn)生著新的英譯本。翻譯作為介紹中國文化的必要手段,在跨文化的傳播過程中的積極作用是不庸質(zhì)疑的,但翻譯涉及了兩種或兩種以上的文化,文化的內(nèi)涵靠語言層面的翻譯是無法來獲取的。語言既是文化的載體,又是文化的源頭。翻譯不能僅僅被看作是從一種語言到另一種語言的意義轉(zhuǎn)換,更是不同文化的一種互動和碰撞。
本文試以西方譯者的五種不同版本的《論語》中“士”的英文翻譯的對比,來分析中西背景下對“士”的不同理解。
(一)“士”的歷史淵源
“士”在《論語》中一共出現(xiàn)過15次,分布在11個章節(jié)中。對于“士”字的起源,學(xué)者也眾說紛紜。許慎的《說文解字》認(rèn)為:“士,事也。數(shù)始于一,終于十,從十一??鬃釉唬和剖弦粸槭俊!倍斡癫米⒃唬阂曛?,凡能事其事者稱士?!栋谆⑼ā吩唬菏空呤乱?,任事之稱也。故《傳》曰:通古今,辨然否,謂之士。王國維《觀堂集林》卷六《釋牡》一文謂:“卜辭中牡字皆從⊥,⊥字正|(古字十字)一之合矣?!蓖跏弦詾槟禐樾坌笈c士為男子相合,且仍拘泥于“推十合一”之說。郭沫若在《甲骨文字研究》之《釋祖妣》一文中提出,“余謂士、且、土實(shí)同為牡器之象形”,以陽物象征男性;又指出士與“王”字同出一源,并以早期“皇”字從士不從王為證。
“士”的最基本的含義是成年男子?!笆俊钡钠鹪摧^早,上起春秋,下迄清代,長達(dá)兩千多年,歷經(jīng)各代都發(fā)揮著不同的作用和影響,其含義也有所不同。商周時代,“士”多為武士、卿大夫家臣,《論語》所處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正是“士”階層興起的時期。據(jù)劉澤華統(tǒng)計,在戰(zhàn)國文獻(xiàn)中,以“士”為中心組成的稱謂和專有名詞,約有百余種[1]。有文士、謀士、勇士、巧士、辯士、處士、使士、察士、廉士、禮教之士、法術(shù)之士、技藝之士,等等,非常龐雜。自漢代的“士大夫”、魏晉六朝隋唐的“士族”,至兩宋時的“士人”、明清的“紳士”,“士”在中國史上形成了一個具有高度連續(xù)性的傳統(tǒng)。直到光緒三十一年(1905)科舉廢止,“士”的傳統(tǒng)才宣告結(jié)束。
由于本文分析的是《論語》的英譯問題,所以我們只考察孔子時代前后“士”的含義。
關(guān)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士”的身份和地位,歷史學(xué)家歷來有不同的意見。
顧頡剛先生認(rèn)為,西周和春秋前期,“士”來源于武士,“士為低級之貴族”[2]。孟子關(guān)于周室班爵之制的敘述便為明證:“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更確切地講,士是處于大夫之下、庶人之上的低級貴族。
陳啟云認(rèn)為,中國傳統(tǒng)政治、經(jīng)濟(jì)、學(xué)術(shù)、文化的精英領(lǐng)導(dǎo)階層——是“地主、學(xué)士、官員”三合一的領(lǐng)導(dǎo)層。
閻步克將“士”作為“士大夫”整體發(fā)展的一個階段來設(shè)定,“士大夫”是文人角色與官僚角色的結(jié)合,達(dá)到了賴文遜所謂“最高文化價值與最高社會權(quán)利的輝煌的象征性結(jié)合”[3]。
余英時認(rèn)為,在周朝時,“士”是貴族階級的最低一層,在“大夫”與“庶人”之間,社會流動性小,身份較固定,大多擔(dān)任邑宰、府吏、下級軍官等職位。到了春秋戰(zhàn)國之際,各國內(nèi)部的政治斗爭以及彼此之間的戰(zhàn)爭大大加速了階層的流動。春秋晚期,由于貴族下降和平民上升,“士”的數(shù)量激增,士庶合流,“士”從固定的封建身份中獲得解放,變成了可以自由流動的四民之首,也成為后來知識分子的一個重要?dú)v史來源。這些人,有的是貴族余孽,有的是從底層上來的佼佼者,他們處于上下之間,發(fā)揮著紐帶橋梁的作用。
(二)《論語》中對“士”的闡釋
《論語》中“士”共出現(xiàn)過15次,除了3次泛指一般人士(“雖執(zhí)鞭之士”;“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其余12次均指向這一特殊階層。
在第一次出現(xiàn)“士”的里仁篇第四-9中,孔子直接提出了“士志于道”的思想。道是孔子最主要的思想之一??鬃右浴笆恐居诘馈?,作為終生志向??鬃诱f:“篤信善學(xué),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保ā墩撜Z·泰伯》)“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矣?!保ㄍ稀稇梿枴罚熬又\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xué)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保ㄍ稀缎l(wèi)靈公》)這些說法意思都相通,都是在強(qiáng)調(diào)“士”的價值取向必須以“道”為最后的依據(jù)?!暗馈毕喈?dāng)于一套價值系統(tǒng),孔子要求每一個士都能超越他自己個體的和群體的利害得失,他努力給他們灌注一種理想主義的精神,進(jìn)而發(fā)展成為對整個社會的深厚關(guān)懷。“士”要有志于道,方能稱為“士”,他們是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目標(biāo)的,也就是將“道”作為自己終生努力實(shí)踐的目標(biāo)。
例如:子路篇第十三—20,在問及孔子“士”的標(biāo)準(zhǔn)時說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孔子依次回答了三條:1.“行己有恥,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2.“宗族稱孝焉,鄉(xiāng)黨稱弟焉”;3.“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弊迂曈謫?“今之從政者何如?”孔子很不屑地說:“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孔子的回答,提出了三個層次的士的不同標(biāo)準(zhǔn)。第一等級的士,不做有辱自己人格的事情。他們代表國君,出使各國,操縱國際形勢,完成國君交給他們的任務(wù)。第二個等級的士,能做到“在家族,孝敬長輩,在家鄉(xiāng),團(tuán)結(jié)友愛”,也就可以啦!第三個等級的士,只要做到“說話必須講信譽(yù),行動必須有結(jié)果”,就行了。只要做到了這兩條,孔子說:“就是傻瓜一樣出力干活的人,也可以稱得上是下等的士了?!?/p>
例如:憲問篇第十四—2,子曰:“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矣!”
孔子說:“如果一個士,總是懷念故居,想過舒適的生活,那么,他就稱不上是個士了?!?/p>
例如:子張篇第十九-1,子張曰:“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p>
孔子的學(xué)生子張說:“一個士,如果能做到:在危機(jī)的時刻,能犧牲自己的生命;見到好處的時候,能考慮仁義;祭奠儀式上,恭恭敬敬的;遇到喪事的時候,心里哀傷。那么,就可以啦!”
歸結(jié)起來,“士”必須做到三點(diǎn):首先,立足于自身,要做到“忠”和“恕”,即“言必信,行必果”(《論語·子路》);其次,立足于自己的宗族,要做到“孝”和“悌”,即“入則孝,出則悌,謹(jǐn)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論語·學(xué)而》);再次,立足于政治,要做到“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論語·子路》),“在邦必達(dá),在家必達(dá)”(《論語·顏淵》)。
孔子對春秋時期中國新興的階層——“士”,賦予了一種極其莊嚴(yán)也是極其艱巨的使命——志于道??鬃訉τ凇笆俊钡年U釋及其所賦予的精神價值,開啟了中國古代長達(dá)兩千多年的“士”之傳統(tǒng),對后世的“士”產(chǎn)生了深遠(yuǎn)的影響。中國古代士階層“以道自任”的精神在歷史上有許多印證,無論是天下有道還是天下無道,士人們都在自覺實(shí)踐著自己的價值追求。
總之,“士”的含義可以大致歸納為四個方面:(1)是中國歷史上一個特殊的群體和階層;(2)是有知識的,講求修養(yǎng)的;(3)不管是否是貴族,是有一定權(quán)力或依附于一定的權(quán)力的;(4)是立志于管理國家大事的,具有社會責(zé)任感、以天下為己任的一個階層。
“士”是一個豐富而具有流動性的概念,它有著漫長的演變歷史。傳統(tǒng)典籍翻譯中的文化成分是最難譯的,這又涉及到了文化成分的翻譯問題。那么,作為《論語》中富含文化寓意的詞匯之一——“士”,它的英譯是否能夠準(zhǔn)確的反映“士”的本意呢?讓我們來看一下不同的譯者給與“士”的不同的翻譯和理解。
里仁篇第四-9,子曰:“士志于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理雅各譯作:Chap.Ⅸ.The Master said,‘A scholar,whose mind is set on truth,and who is ashamed of bad clothes and bad food,is not fit to be discoursed with.’
劉殿爵譯作:9.The master said,“There is no point in seeking the views of a Gentleman who, though he sets his heart on the way,is ashamed of poor food and poor clothes.”
亞瑟·韋利譯作:9.The Master said,A Knight whose heart is set the Way,but who is ashamed of wearing shabby clothes and eating coarse food,is not worth calling into counsel.
Raymond Dawson譯作:9.The master said:‘A public servant who is intent on the Way,but is ashamed of bad clothes and bad food,is not at all fit to be consulted.’
安樂哲譯作:9.The Master said,“Those scholar-apprentices(shi士)who,having set their purposes on walking the way(dao道),are ashamed of rude clothing and coarse food,are not worth engaging in discussion.”
在本章節(jié)中,孔子開宗明義的指出“士志于道”。古文本身言簡意賅,可以有多重理解。原文本的開放性給每個譯者提供了多樣選擇的可能,翻譯者們對它有著不同的理解,因此,都采取了各自不同的譯法:理雅各在此將“士”翻譯成了“scholar”;劉殿爵譯成了大寫的“Gentleman”,并注釋:Throughout his book,“Gentleman”is used as a equivalent for Shi士while“gentle man”is used for jun zi(君子);亞瑟·韋利譯成了Knight;Raymond Dawson譯成public servant;安樂哲和羅思文在他們的翻譯中將其翻譯成scholar-apprentices。
對《論語》中出現(xiàn)的15次“士”的五種不同譯法的統(tǒng)計。理雅各:Scholar(7次),Officer(5次),其他(3次);劉殿爵:Gentleman(13次),其他(2次);亞瑟·韋利:Knight(3次),knight(9次),gentleman(1次),其他(2次);羅蒙·道森:public servant(13次),其他(2次);安樂哲:scholar-apprentices(shi士,12次),Teacher(2次),其他(1次)。
我們可以看出,理雅各將“士”分別翻譯成“scholar”(在他的翻譯版本中出現(xiàn)了7次)和“officer”(5次),顯然,理雅各理解了“士”既與古代的知識階層有關(guān),又與政府的統(tǒng)治有關(guān)。但是,在里仁篇第四-9中,將“士”譯成“scholar”,而在下面四個章節(jié),將“士”都譯成“officer”。
泰伯篇第八-7: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yuǎn)。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yuǎn)乎?”
顏淵篇第十二-20:子張問:“士何如斯可謂之達(dá)矣?”子曰:“何哉,爾所謂達(dá)者?”子張對曰:“在邦必聞,在家必聞。”子曰:“時文也,非達(dá)也。夫達(dá)也者,質(zhì)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在邦必達(dá),在家必達(dá)。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在邦必聞,在家必聞?!?/p>
子路篇第十三-20: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已有恥,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痹唬骸案覇柶浯危俊痹唬骸白谧宸Q孝焉。”曰:“敢問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痹唬骸敖裰畯恼吆稳??”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微子篇第十八-11。周有八士:伯達(dá),伯適,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隨,季騧。
在子路篇第十三章中,第20與28同在一節(jié),20中的“士”譯成“officer”,而28又譯成“scholar”(子路篇第十三-28.子路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謂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保?/p>
理雅各顯然認(rèn)為“士”可以指向兩種不同的群體,而實(shí)際上,泰伯篇第八-7、顏淵篇第十二-20、子路篇第十三-20與28都是對里仁篇第四-9中“士志于道”的重要闡釋。
劉殿爵用大寫的“Gentleman”來翻譯“士”(13次),并在注釋中說:Throughout his book,“Gentleman”is used as a equivalent for Shi士while“gentle man”is used for jun zi(君子)。“士”和“君子”的概念基本上是重疊的,若細(xì)分,則“士”的德行修養(yǎng)要比“君子”略低,“士”是君子的初級階段,君子是“士”發(fā)展提高的優(yōu)秀者。也可以說,“士”是有志于成為“君子”的人。
亞瑟·韋利將“士”翻譯成knight(12次),其中,里仁篇第四-9、泰伯篇第八-7、微子篇第十八-11三個章節(jié)中,是大寫的Knight(3次)?!笆俊笨梢杂脕碇阜饩龑傧碌牡图壩涫抗倮?,這與古代英國的knight相類似,這可能就是韋力的理解吧。
Raymond Dawson將“士”譯成了“public servant”(13次)。
安樂哲認(rèn)為,在《論語》的大多數(shù)章節(jié)中,“士”都是某種初學(xué)者,他們將會隨著時日漸趨精進(jìn)。我們不妨將這些文辭理解成對于為“士”之道的指導(dǎo):“士”剛剛踏上了一條漫漫長路,需要面對無數(shù)的考驗與磨難[4]。安樂哲將“士”看成是精神之路的探索者,這也許就是將“士”譯成“scholar-apprentices”的原因吧。
總之,以上各種不同的譯法體現(xiàn)了不同學(xué)者對原始文本基于不同角度的不同理解,同時譯文本身也體現(xiàn)出了翻譯者對原始文本進(jìn)行的顯性或者隱性的評論,不同時期的譯者對這一詞語的翻譯可以被視作是對這一文化性詞語的不同的歷史看法。除了理雅各以外,翻譯者們對這一被翻譯的詞語基本上都有一個統(tǒng)一的概念性理解。
面對《論語》中如此復(fù)雜的“士”,西方的翻譯者們都挖掘出了多個內(nèi)涵,他們試圖根據(jù)不同的情境,用不同的英語詞匯或者短語來對它進(jìn)行翻譯。有如此之多的詞語關(guān)系到這同一個漢字“士”,我們有必要對“士”和它的主要譯法進(jìn)行對比性分析。
(一)語言層面的翻譯分析
翻譯屬于比較語言學(xué)的范圍??柛L卣J(rèn)為,兩種語言只要具有“空間的、時間的、社會的或其他的關(guān)系,都可以建立翻譯等值關(guān)系”[5]。這就是說,翻譯不僅包括不同語種之間的轉(zhuǎn)換,同時還包括不同的方言變體、同種語言不同時期語言變體、不同社會階層語言變體、不同行業(yè)或?qū)I(yè)語言變體之間的轉(zhuǎn)換。翻譯的過程就如同一個尋求對等的過程,在目標(biāo)語言中通過這種對等的訴求來轉(zhuǎn)述原文的含義。
理雅各、劉殿爵、亞瑟·韋利、Raymond Dawson和安樂哲對“士”的英譯是否在兩種語言中找到了它的對等成分。本文以《牛津現(xiàn)代英漢雙解詞典》和Webster English dictionary《韋氏詞典》的英文解釋作為依據(jù)。
1.理雅各的“士”之一——scholar。
《牛津現(xiàn)代英漢雙解詞典》的解釋。Scholar:(1)(尤指語言、文學(xué)等方面的)學(xué)者;(2)(英)獎學(xué)金獲得者;(3)有學(xué)術(shù)能力的人;(4)[古義][口]能說會寫的人;(5)[古義](中、小學(xué)的)學(xué)生。
Webster English dictionary《韋氏詞典》的解釋。Definition of SCHOLAR:(1)a person who attends a school or studies under a teacher:pupil.(2)a:a person who has done advanced study in a special field ;b:a learned person 3:a holder of a scholarship.
從以上的注釋,我們可以看到,“scholar”的含義中包含了兩個最基本的意思,即學(xué)者、學(xué)習(xí)者,一個是學(xué)有所成的,一個是正在學(xué)習(xí)的人?!墩撜Z》中的“士”正具備這樣的特點(diǎn),孔子有弟子三千,他辦學(xué)的目的,就是為了培養(yǎng)這樣的“士”和君子,希望通過這些“士”、君子的從政(仕)而影響和掌握國家的命運(yùn),實(shí)現(xiàn)仁政和德治。中文的許多注釋者,也注釋成為“讀書人”、“學(xué)習(xí)者”等,比如楊伯峻、李澤厚。
2.理雅各的“士”之二——officer。
《牛津現(xiàn)代英漢雙解詞典》的解釋。Officer:(1)軍官,(商船或客船的)船長;(2)男(女)警察;(3)(社團(tuán)、組織中的)主席、干事,職員;(4)擔(dān)任公共(民間或教會)職務(wù)的人,(王室任命的)部長,(任命或選舉的)官員;(5)a bailiff法警;(6)(英帝國)四等勛爵士。
Webster English dictionary《韋氏詞典》的解釋。Definition of OFFICER:(1)a obsolete:agent;b:one charged with police duties.(2)one who holds an office of trust,authority,or command〈the officers of the bank>〈chief executive officer>.(3)a:one who holds a position of authority or command in the armed forces;specifically:commissionedofficer;b:the master or any of the mates of a merchant or passenger ship.
officer本意是在政府部門任職的人,如前所述,“士”最早就是低級的官吏,后來“士”的范圍擴(kuò)大了,但他們?nèi)允欠e極入士的,是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目標(biāo)的,許多“士”成為了王侯的門客,或者擔(dān)任了重要的職位,為治理國家出謀劃策。理雅各將“士”分別翻譯成“scholar”(在他的翻譯版本中出現(xiàn)了7次)和“officer”(5次),他在注解中指出:The necessity to the officer of compass and vigour of mind.士,a learned man,‘a(chǎn) scholar’;but in all ages learning has been the qualification for,and passport to,official employment in China,hence it is also a general designation for‘a(chǎn)n officer’.
這說明,理雅各理解了“士”既與古代的知識階層有關(guān),又與政府的統(tǒng)治有關(guān),但在同一文本中出現(xiàn)了兩種譯法,顯然容易造成誤解,認(rèn)為是兩種社會群體。
2.劉殿爵的“士”——gentleman。
《牛津現(xiàn)代英漢雙解詞典》的解釋。gentleman:(1)(禮貌或正式用法)男人;(2)有風(fēng)度(禮貌或者教養(yǎng))的男人;(3)有身份的男人,上流人士;(4)與王室有關(guān)聯(lián)的名門貴族;(5)(作復(fù)數(shù))用于對男性的尊稱。
Webster English dictionary《韋氏詞典》的解釋。Definition of Gentleman:(1)a man who treats other people in a proper and polite way;(2)MAN—used especially in polite speech or when speaking to a group of men;(3)old-fashioned:a man of high social status.
gentleman通常被譯成“紳士”。費(fèi)正清在《美國與中國》[6]中專門論述了紳士的社會特質(zhì),他認(rèn)為,紳士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紳士是指通過考試、捐納等途徑而取得功名者及其家族成員,狹義的紳士則僅指取得功名者。從社會特性看,紳士與官職和地產(chǎn)聯(lián)系緊密,“他們構(gòu)成以地產(chǎn)為基礎(chǔ)的家族階層”,作為個人的紳士是政府官員,掌管政權(quán)和行政事務(wù),但也是處在家族關(guān)系中的成員,并依靠家族關(guān)系來維持他們的生計。應(yīng)該說,gentleman的含義最接近“士”的本義,與功名相關(guān),有一定的特權(quán),是一個既不同于官員又不同于一般平民的獨(dú)特的階層。但是,同西方的紳士相比,中國紳士的身份是不可繼承的,西方的紳士要求嚴(yán)格、酷嗜騎馬的生活方式與中國紳士典型的學(xué)者生涯形成鮮明對照。
3.亞瑟·韋利的“士”——Knight。
《牛津現(xiàn)代英漢雙解詞典》的解釋。knight:(1)(非世襲的)爵士;(2)[史義](通常為貴族,尤指在當(dāng)了侍從或護(hù)衛(wèi)后被君王提升至高級軍階的)(中世紀(jì))騎士,勇士;(3)(女人、事業(yè)等的)忠實(shí)擁護(hù)者;(4)[棋類](國際象棋中的)馬(通常形似馬頭);(5)[羅馬][史]騎士(此階層原為古羅馬的騎兵隊),[希] [史]騎士(雅典第二等級的公民);(6)(下議院中的)郡選議員。
Webster English dictionary《韋氏詞典》的解釋。Definition of KNIGHT:(1)①a mounted man-atarms serving a feudal superior,especially:a man ceremoniallyinductedintospecialmilitaryrank usually after completing service as page and squire;②a man honored by a sovereign for merit and in Great Britain ranking below a baronet;③a person of antiquity equal to a knight in rank;④a man devoted to the service of a lady as her attendant or champion;⑤a member of an order or society.(2)either of two pieces of each color in a set of chessmen having the power to make an L-shaped move of two squares in one row and one square in a perpendicular row over squares that may be occupied.
亞瑟·韋利將“士”譯成了knight,意為騎士。騎士是西方中世紀(jì)的一種貴族封號,獲得這一封號即宣告了個人成功地進(jìn)入了上層社會,從而可以獲得封建貴族的特權(quán)。Knight和“士”都屬于社會的精英階層,均擁有自我認(rèn)同的無上尊嚴(yán),效忠宗主,具有等級性的特征。騎士身份一般是世襲的,他們行為沖動,具有勇武、忠誠、慷慨、俠義、正直和浪漫主義的色彩。這與中國文人為主的“士”階層還是有一定距離的。
4.羅蒙·道森的“士”——public servant。
《牛津現(xiàn)代英漢雙解詞典》的解釋。Servant:(1)(通常指領(lǐng)取一定薪酬的)仆人,傭人;(2)虔誠的追隨者,甘做(某人)侍從的人。
Webster English dictionary《韋氏詞典》的解釋。Definition of SERVAN:(1)a person who is hired to do household or personal duties such as cleaning and cooking?domestic/household servants—see also CIVIL SERVANT,PUBLIC SERVANT;(2)a person who is devoted to or guided by something—often+ of?a servant of the truth.
顯然,這里Raymond Dawson是選取servant的第二種含義來翻譯“士”的。devoted follower與“士”的“士志于道”的思想相吻合,但通常servant的地位低下,這又與“士”的實(shí)際情況相悖。
(5)安樂哲的“士”——scholar-apprentices。
《牛津現(xiàn)代英漢雙解詞典》的解釋。Apprentices:(1)學(xué)徒,徒弟;(2)初學(xué)者,新手。
Webster English dictionary《韋氏詞典》的解釋。Definition of APPRENTICE:(1)a:one bound by indenture to serve another for a prescribed period with a view to learning an art or trade;b:one who is learning by practical experience under skilled workers a trade,art,or calling.(2)an inexperienced person: novice〈an apprentice in cooking>
Apprentice的意思為初學(xué)者,scholarapprentices意為學(xué)者以及初學(xué)者。如前文所敘的安樂哲的觀點(diǎn),“士”剛剛踏上了一條漫漫長路,他需要面對無數(shù)的考驗與磨難[4]。安樂哲將“士”看成是精神之路的探索者,但scholar-apprentices顯然反映不出“士”在當(dāng)時歷史背景下的社會地位與等級狀況。
(二)文化層面的翻譯分析
自從中世紀(jì)的意大利詩人但丁在《饗宴》一書里提出翻譯的可譯與不可譯的問題后,翻譯界對這一問題的爭論就從未停止過。
翻譯活動具有“文化傳播性”的特點(diǎn)。任何民族都有自身的獨(dú)特生存環(huán)境和發(fā)展歷程,翻譯活動不僅是語言符號轉(zhuǎn)換的手段,也是以文化價值的傳遞和文化意義再生為任務(wù)的交際活動。王佐良先生曾指出:“他(指譯者)處理的是個別的詞,他面對的則是兩大片文化要處理,而在處理小文化的過程中,面對的則是兩大片文化。這兩大片文化,一片是源語文本所包含、所反映的文化及其根植于其中的特定文化,另一片文化就是譯語所屬的特定文化,這就是我們所說的大文化?!盵7]這從一個側(cè)面闡述了翻譯的性質(zhì),也說明文化的內(nèi)涵是無法靠語言層面的翻譯來獲取的。文化不可譯的原因是,“與原語文本功能相關(guān)的語境特征在譯語文化中卻不存在”。絕對的翻譯是不存在的,翻譯總是存在著某種可譯性限度
縱觀以上六種對“士”的英譯,他們的翻譯都只是翻譯出了“士”的含義的一個側(cè)面,都沒能全面反映出中國文化中“士”的深刻蘊(yùn)義。但是,有一點(diǎn),那就是他們所選擇的各種各樣的代名詞,即“scholar”、“gentleman”、“officer”、“Knight”、“public servant”,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diǎn),就是都符合孔子所說的:“士”的“志于道”的精神。
“士”的一個重要身份是“scholar”,是專門化知識角色的代表,以“學(xué)以居位”為特征。學(xué)而優(yōu)則仕的“士”,獲取了功名又成為了“officer”。所以,正如前文所述,這三者是合為一體的。那么,作為“scholar”的“士”和作為“officer”的“士”也同樣具有“志于道”的精神,具有強(qiáng)烈的社會責(zé)任感和使命意識。
中西都有“gentleman”階層,中國的紳士是“士”的延伸,認(rèn)為是“士”與“大夫”的結(jié)合,在整個社會階層有著很高的地位,他們有學(xué)識,大部分人有財力,因而有一定的政治權(quán)力,支配著意識形態(tài)、政治、社會和經(jīng)濟(jì)領(lǐng)域等方面,是各種重大變革及斗爭努力爭取的力量。西方的“gentleman”,在英國盛行并發(fā)展到極致,紳士風(fēng)度即是英國民族文化的外化,又是英國社會各階層在向上流社會看齊過程中,以貴族精神為基礎(chǔ),摻雜了各階層某些價值觀融和而成的一種全新的社會文化。用中西都有的這樣的概念作為翻譯中對應(yīng)的詞匯,無疑對于理解“士”是很有幫助的。
“Knight”、“public servant”都是西方的概念,騎士精神是西方上流社會的文化精神。騎士作為一種貴族封號,它必須經(jīng)過長期的服役,并通過一定的儀式才能獲得。他們從小就會被灌輸宗教和道德教育,尚武好德,并且在階層內(nèi)部形成公認(rèn)道德觀念和行為準(zhǔn)則;他們忠君愛國,看重身份,注意修養(yǎng),恪守諾言,尊重法規(guī)。在這一點(diǎn)上,騎士與“士”是一致的。
通過上述分析,我們不難看出,五種譯法各有千秋,都有各自的道理。蘇聯(lián)翻譯家費(fèi)道羅夫認(rèn)為,翻譯某些個別特殊語言現(xiàn)象時,雖不能完全傳達(dá)到譯文語言里,但至少對詞語在原文中所起的某些作用還是能傳達(dá)的[8]。因此,對于一個優(yōu)秀的文學(xué)翻譯者來說,忠實(shí)于原文的風(fēng)格和精神要難于忠實(shí)于原文的句子和詞匯,前者是一種最高境界和最理想的忠實(shí)。
由此可見,翻譯中對等的選擇,決不是來源于同一個層面,更重要的應(yīng)該是文化上的對等。
洪堡特在一篇譯敘中指出,不懂古代語言的人,若要通過翻譯了解古人,最好是閱讀多個譯本而不是僅一個。不同的譯文反映出同一精神的不同面貌,因為每個譯文只能傳達(dá)出各自所能獲取并表現(xiàn)的那份精神,而原文真正的精神依然寓于原文之中[9]。洪堡特的論點(diǎn)旨在強(qiáng)調(diào)原作精神的不可譯性,但他同時也不經(jīng)意地指出了一條可以趨近原作的途徑:通過多個譯本重建原作的風(fēng)貌。
將每一種譯法放在語境中加以適當(dāng)?shù)难芯?,我們會發(fā)現(xiàn),它們都可能是正確的選擇。通過對整個文本的閱讀,以及對翻譯詞語的分析,我們觀察到中國文字在大多數(shù)情境下比英文詞匯所包含的意義要更為豐富。從以上分析中,我們可以了解到“士”的內(nèi)涵歷經(jīng)時間長河大有改變,這不僅影響了閱讀者對中文經(jīng)典典籍的理解,也影響了對它們的英文翻譯。
同時,這也反映出了翻譯的尷尬和文化差異力量的巨大,也對翻譯工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傳統(tǒng)典籍用文言文寫成,文字艱深,典故豐富,經(jīng)常為翻譯者們帶來許多障礙,尤其是外籍翻譯者。要做到準(zhǔn)確地讀懂中國傳統(tǒng)典籍并用英語傳遞原文信息,翻譯者們必須在歷史的背景下進(jìn)行對比,從而研究出這些文化性詞匯原始的、歷史的意義。
總之,翻譯不僅僅是語言符號的轉(zhuǎn)換,更是語言所承載的文化之間的轉(zhuǎn)換。翻譯在中國文化對外播種中起著橋梁和紐帶的作用,是文化傳播的必經(jīng)之道,是決定文化傳播效果的直接因素和基礎(chǔ)條件。中國典籍是中國傳統(tǒng)思想和文化的結(jié)晶,擔(dān)當(dāng)對外文化傳播重任的翻譯人員,應(yīng)當(dāng)克服文化差異帶來的障礙,盡可能多地傳遞中國文化的內(nèi)涵,向世界介紹中國,讓世界了解中國。反之,如果翻譯不能達(dá)到傳播效果,“傳而不通”,或效果不佳,就失去了對外文化傳播的意義。因此,中國文化能走出去多遠(yuǎn),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翻譯質(zhì)量和傳播效果。在全球化時代的今天,通過典籍翻譯向世界各國人民傳播介紹華夏文明,保持中國固有的文化身份,使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進(jìn)行平等對話,促進(jìn)中西文化的交融和互補(bǔ),具有深遠(yuǎn)的歷史意義和重要的現(xiàn)實(shí)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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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馮霞]
Discussion on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through Analyzing the Translations of“Shi”in Five English Versions of Analects of Confucius
CHEN Li-jun
(Department of Teaching Chinese as Second Language,China Women’s University,Beijing 100101,China)
The“Analects of Confucius”(Lun Yu),a collection of the works and deeds of Confucius and his disciples,is considered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classical works in China.During the 200 years since James Legge’s complete English translation version of“Analects of Confucius”was published in 1893,numerous English versions of“Analects of Confucius”have emerged,and the work of translation still continues.Translation is regarded as transformation of meaning conversion from one language to another language;it creates an interaction and collusion among different cultures.Therefore,this thesis attempts to analyze the different understandings of“shi”with Chinese and Western influences through the writings of James Legge,Arthur Waley, D.C.Lau,Raymond Dawson and Roger T.Ames’s five different English translation versions of“Analects of Confucius”,to establish how the effect and influence of translation plays a significant role in the dissemination of Chinese culture to the world.
English translation of“Analects of Confucius”;“Shi”;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G642
A
2095-106X(2015)03-0065-09
10.13782/j.cnki.2095-106X.2015.03.013
2015-08-16
陳麗君(1969-),女,山東濰坊人,中華女子學(xué)院漢語國際教育系副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是跨文化交際、女性高等教育。
學(xué)科建設(shè)與教學(xu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