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葭
2014年的上半年,救護車是我最恐懼的車。那時我正在急診科輪轉,因為資歷尚淺,我上的班是小醫(yī)生們最常上的班——救護車班。國外曾拍過一部連續(xù)劇——《急診室的故事》,很受歡迎,但是行內人都知道那只是急診室作為背景的愛情故事而已。
本院急診搶救室設計據(jù)說得了“魯班獎”,但布局常常被待在里面的醫(yī)生護士們詬病。所有的危重病人都擠在一個玻璃圍墻的大廳里,一旦病人人數(shù)超出設計容量,整個大廳到處都是擔架,幾乎沒有可以通行的地方,嘈雜和氣味自不必說,就連搶救都得從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
急診的病人病種很雜,除了腫瘤晚期無處可去在這里等待生命終點的病人,就是病情危重但住院不得而被迫在急診治療的,有些病人來得多了,和醫(yī)生也成了朋友,大毛小病都在急診解決。救護車當出租車一樣打。
急診醫(yī)生最鄙視的病人,是那些酩酊大醉橫臥街頭被110撿來醒酒的,有些呼呼大睡,有些則大鬧一場走人,常常令醫(yī)生們嘆息浪費了急診資源。最讓人痛惜的則是因為和家人賭氣、喝“百草枯”自殺的年輕女子們,也許因為這種除草劑瓶子上寫的是“低毒”,讓人缺乏警惕,可是一旦飲入腹中,即使神仙下凡,也是束手無策了。
病人去世是急診室最常見的場景,幾乎每天都有,讓人深深體會到生命本質何其脆弱。每當病人停止呼吸,搶救室里哭聲震天。我每每都會擔心,那些心梗后的病人會不會因為驚嚇,又發(fā)了心梗,可是無奈。
有天我夜班,有個60多歲的老太太,因為病情太重,搶救無效,呼吸基本停了,只有心臟在藥物的作用下還頑強地搏動著。我告知了患者家屬病人的情況,病人的兒子說:“我理解?!边@個40多歲的漢子摟著他媽,說:“媽,你太累了,好好休息,我聽我姐話,我?guī)Ш眯『ⅲ艺疹櫤美项^,來,媽,親親?!笨吹竭@個壯實的男子如此理智的悲傷,我忽然淚水盈眶。當醫(yī)生的,見多了生死離別,可這個兒子,讓我強烈地感覺到了親情的力量。后來,老父親趕來了,3個人靜靜地握著老人的手,等她心跳停止,最后安靜地料理后事,自始至終,只是默默地流淚,沒有驚擾旁邊的病人。
在發(fā)了若干次燒之后,我終于順利結束了半年的輪轉。在急診,我收到了醫(yī)生生涯中的第一面錦旗,是一位急性腎功能衰竭治療后康復的小伙子送來的。我拍了張照片放在手機里,醫(yī)生的幸福,莫過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