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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師??思{:從這里開始

        2015-02-04 17:48:46??思{
        南方文學(xué) 2014年9期
        關(guān)鍵詞:艾克

        1925年,??思{28歲。他被密西西比大學(xué)郵局解雇,因為他在工作時間埋頭寫作,整個郵局被他管理得一團糟。他家道中落,相貌平平,初戀女友也嫁給了別人。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開始寫作詩歌,也寫了點短篇小說,雖然他野心勃勃,想在文壇上有所建樹,卻沒什么起色。于是他決定離開家鄉(xiāng),前往新奧爾良繼續(xù)追求自己的寫作夢想。

        在新奧爾良,??思{結(jié)識了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知名作家的舍伍德·安德森,并且進入了當(dāng)?shù)匾浴峨p面人》雜志為中心的作家圈。他在那里呆了半年多,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寫作。他寫了十余篇短篇故事,一些文學(xué)評論,還有自己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士兵的報酬》。據(jù)說他當(dāng)時與畫家斯普拉特林住在一起,他的鄰居抱怨說,他的打字機整夜噼里啪啦,有時候直到早晨才停。

        在這一時期,??思{在《雙面人》上發(fā)表了一組人物速寫(sketch),取名為《新奧爾良》,在《時代瑣聞》上發(fā)表了16篇速寫故事。25年之后,卡維爾·柯林斯將這些篇章編為《新奧爾良札記》。這些作品以新奧爾良的日常生活為背景,很受雜志喜歡,??思{憑此賺取了一筆生活費。從另一個角度而言,這些作品又是??思{的練筆之作,畢竟在這之前,??思{心心念念是成為一名詩人,到了新奧爾良之后,他正式轉(zhuǎn)向了敘事。

        比起??思{后期的長篇巨著,《新奧爾良札記》里的作品是簡單的,也是好讀的。但毋庸置疑的是,這段寫作經(jīng)歷在他整個寫作生涯中起到了一個承上啟下的作用。一方面,這些作品為他后期的寫作積累了素材,另一方面,具有福克納特色的敘事技巧初現(xiàn)端倪。我們可以看到這樣兩段相似的文字:

        “那個人坐著,他的臉模糊不清,十分呆滯,耷拉著嘴唇,他的眼睛十分清澈,藍得像矢車菊一樣,眼神中一片茫然;他歪七倒八地坐成一團,臟兮兮的,仿佛是沒有思想的生命,又像是沒有智力的生物。然而,他總是流著口水,茫然的臉上,兩只眼睛藍得攝人心魄。”

        “這人身上的分子好像不愿或是不能黏聚在一起,也不愿或是不能與支撐身體的骨架黏聚似的……他的眼睛很亮,是矢車菊那種討人喜歡的淺藍色。他的厚嘴唇張開著,稍稍有點淌口水?!?/p>

        第一段是其中一篇《上帝的王國》中對傻瓜的外貌描寫,第二段是《喧嘩與騷動》中對班吉的形象描寫。兩個人物形象之間有著驚人的相似,矢車菊般的藍眼睛、模糊不清(茫然)的臉、流口水的嘴巴、沒有支撐的身體,傻瓜顯然就是班吉的前身。

        與此同時,??思{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逐漸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他讓人物成為主要敘述者,瓦解了詩人的視角,轉(zhuǎn)變?yōu)樾≌f家的視角。以《家鄉(xiāng)》一文為例,這篇幾乎沒有任何情節(jié),以第三人稱細致地描繪了讓·巴斯蒂的心理活動,其中有較為明顯的意識流手法。

        縱觀??思{幾十年的創(chuàng)作生涯,新奧爾良6個月的寫作生活并不起眼。然而,新奧爾良卻是一位小說大師真正開始起步的地方,他在這里走上了職業(yè)作家的道路。就像他在一篇文章里寫到,我要用 “大理石或聲音在畫布上或者紙上賦予夢的形狀”。

        ??思{的這個小集子一共有17篇文章,我已三三兩兩譯完,這里選了4篇,希望讀者喜歡。(安那)

        上帝的王國

        汽車從迪凱特大街上疾馳而下,拐入巷子,停下來。兩個男人下了車,但還有一個人留在車上。那個坐著的人的臉模糊不清,十分呆滯,耷拉著嘴唇,他的眼睛是清澈的,如同矢車菊一般藍,卻一片茫然;他歪七倒八地坐成一團,臟兮兮的,仿佛是沒有思想的活體,又像是沒有智力的生物。然而,他總是流著口水,茫然的臉上那兩只眼睛藍得攝人心魄,手里總是緊緊握著一株水仙花。

        下車的兩個人彎腰進到車?yán)?,立即干起活來。他們很快就挺直了身子,將一個麻袋擱在了車門上。附近墻上的一扇門打開了,一張臉露了出來,隨即又消失了。

        “快點,趕緊卸貨?!逼渲幸粋€人說,“我倒不是害怕,但帶著傻瓜做生意是會倒大霉的?!?/p>

        “你說的對?!绷硪粋€人回答道,“快點搞定,我們還有兩單生意要做呢?!?/p>

        “你不會打算帶著他一起吧?”最先說話的人問道,他的頭朝著車?yán)锉蝗诉z忘的那團人點了點。

        “當(dāng)然要帶上他。他不會礙手礙腳的,他是個幸運星。”

        “他可不是我的幸運星。我干這一行這么久,從來沒有被抓到,這可不是因為我?guī)е粋€跟屁蟲一樣的幸運星?!?/p>

        “我知道你對他有意見——你經(jīng)常念叨。但是,像現(xiàn)在這種情況,我還能怎么辦呢?他不能沒有花,昨天晚上他把花弄丟了,所以我才不能把他留在杰克家,不再找一朵他是不會罷休的;我今天給他找了一朵花,不能再由著他在外面亂跑了。否則他會整晚呆在外面,直到我找到他,但警察說不定早就把他抓起來了?!?/p>

        “這倒真是一件好事?!绷硪粋€人罵道,“到處有收容所可以收留他這樣的人,我真他媽搞不明白你為什么就是要把他拴在身邊?!?/p>

        “聽著,他是我的弟弟,明白嗎?我怎么辦是我的事情。我也不需要留著長頭發(fā)的……對我指手畫腳?!?/p>

        “啊,快點,快點。我不是想要把他從你身邊趕走。我就是有點兒迷信罷了?!?/p>

        “好了,不要再說三道四了。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干了,就直說?!?/p>

        “行,行,穿上你的衣服?!彼粗P(guān)著的百葉門。“天啊,這些家伙今天怎么了?見鬼,我們可不能就這樣干等著,最好把車再往前開一點。你覺得呢?”他正說著,門又開了,一個聲音冒出來:“兄弟們,一切順利?!?/p>

        另一個人抓住說話人的胳膊,罵起人來。這時,兩個街區(qū)外的拐角處出現(xiàn)一個警察,他駐足停留了一會兒,然后朝著他們的方向,沿著街道巡邏?!啊靵砹?,動作快點。到里面找個人幫你,我上前攔住他,你負(fù)責(zé)卸貨?!闭f話的人匆忙離開,另一個人急忙四處看了看,抓住倚靠在車門上的麻布袋,迅速地把它搬進百葉門里。他折回來,從另一邊彎腰到車?yán)?,試圖舉起另一個麻袋,推到車門口。此時,警察遇到了他的同事,兩人攀談起來。

        他與笨重的麻袋奮戰(zhàn)著,試圖把它搬出來,汗水從他的臉上滴落。盡管他使上了最大的力氣,麻袋移動了一下,但還是懸空著,同時,車身頂住了他的下胸,讓他差點沒法呼吸。他又看了一眼對面的警察?!笆裁催\氣呀,真倒霉!”他喘著氣,再次抓住了麻袋。他松開其中一只手,抓住傻瓜的肩膀。“小家伙,過來,”他小聲說,“轉(zhuǎn)個身,幫我一把,快點!”那家伙因為他的觸碰哼哼唧唧,那人拖動了他的半個身子,使得他那張擺動著的迷茫的大臉懸空在后座上?!疤彀?,快點,快點,”他粗暴地重復(fù)道,“抓住這里,然后往上提,明白了吧?”

        漂亮的藍色眼睛空洞地盯著他,口水從那家伙的嘴巴里滴落到他的手背上。傻瓜舉起了他的水仙花,湊向他的臉?!奥犞 边@個人近乎咆哮道,“你想坐牢嗎?看在上帝的分上,抓緊這里!”但是,傻瓜只是嚴(yán)肅地盯著他,男人舉起拳頭來,重重地打在他的臉上。水仙花擋在了拳頭與臉之間,碎了,軟塌塌地從這個人的拳頭上掉下來。他尖叫起來,簡直就是咆哮,他的哥哥此時正站在警官身邊,一聽見這聲音,立即大步跑回來。

        另一個人憤怒之極,茫然而又絕望地僵站著,直到報復(fù)性的一拳打上來。那位哥哥跳起來,尖叫著,咒罵著,兩個人扭打到人行道上。傻瓜不停地號叫,整個街上充滿了他可怕的叫聲。

        “打我的弟弟,你,你……”這個人喘著粗氣。另一個人愣了一下,隨即反擊回去。兩人扭打著,直到警察跑過來,一視同仁地舞著棒子罵人?!暗降资窃趺椿厥??”他盤問道。他們站好,頭發(fā)亂蓬蓬的,怒目相對,大氣不敢出。

        “他打我的弟弟……”

        “肯定是有人對他做了什么。”警官厲聲說道?!疤彀。屗灰[了?!彼蠛鸬?,震耳欲聾。另一個警察撥開聚集起的人群?!澳銈冊谶@干什么?瘋牛嗎?”傻瓜又提高了音量,發(fā)出令人難以置信的聲浪,另一個警察走向汽車,搖晃他的身體。

        “這里,這里。”他開始搖晃,此時,那個哥哥掙脫了逮捕者的手,跳到他的背后。他們倆一起撞到了車上,最先到的警官放開了另一個人,沖過去幫他。剩下來的那個人驚呆了,站著不動,喪失了逃跑的力氣,同時,兩個警察搖搖晃晃地與那位哥哥搏斗,把他打得四腳朝天,他們邊叫邊踢,直到他從他們倆的腳下逃脫出來。第二個警察的臉上被抓出兩道長長的劃痕。“爪子!”他喘著氣,用手帕擦自己的下巴。“簡直是一只野貓!今天整個動物園都逃出來了嗎?怎么回事?”他的咆哮聲蓋過了傻瓜的巨大的悲傷。

        “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彼耐榇蠛爸貜?fù)他?!拔衣牭接腥嗽谲?yán)锾柦校谑撬奶幙戳丝?,發(fā)現(xiàn)有兩個人在排水溝上打架。這個人說另外一個人打了他的弟弟。怎么回事?”他抓著自己的俘虜。

        這人抬起頭。“他打我的弟弟,就是他。我要殺了他。”他再次怒上心頭,大叫道,想要沖向蹲在另一個警察身后的人。警察控制住他?!皝硌?,來呀,想要讓我把你打得安靜下來嗎?快點,讓車?yán)锏哪莻€家伙不要再號叫了?!?/p>

        這人第一次好好看著他的弟弟?!八幕ū慌獕牧?,明白嗎?”他解釋道,“所以他才這樣大叫。”

        “花?”警察重復(fù)道。“說說看,這是怎么一回事?你弟弟犯病或者發(fā)瘋的原因是他必須要有花?”

        “他沒發(fā)瘋,”另一個警察插嘴道,“聽上去,他沒什么毛病。這是在干什么呢,演戲?這里在干什么勾當(dāng)?”他再次檢查了車內(nèi),發(fā)現(xiàn)了粗麻布袋?!肮!彼杆俎D(zhuǎn)身?!傲硪粋€人在哪呢?快把他抓起來!這里有走私酒?!?他沖向那個一動不動的人?!盎镉?,牢房等著你們呢?!彼耐掠指莻€哥哥扭打起來,于是他迅速地用手銬將他的俘虜拷在汽車上,然后去幫自己的同事。

        “我沒打算逃跑?!蹦莻€哥哥尖叫道?!拔也贿^是想要幫他修好他的花。放開我,聽我說!”

        “如果你把花修好,他會停止這鬼哭狼嚎嗎?”

        “當(dāng)然,這就是他大叫的原因?!?/p>

        “那么,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趕緊幫他修好?!?/p>

        傻瓜依然緊緊抓著破碎的水仙花,痛苦地哭泣;這個哥哥一邊被警察抓住了手腕,一邊四處尋找,他找到一小根銀棒。一位旁觀者主動向他們提供了從附近商店找來的線。在警察與旁觀的人群好奇的注視之下,花莖被固定好了。這朵被損壞的可憐的小東西再次昂起了腦袋,巨大的悲傷立即從傻瓜的靈魂深處消失了。他的眼睛仿若四月份的雨后天空中的兩粒塵埃,他流著口水的臉陷入狂喜之中,像月亮一樣發(fā)光。

        “現(xiàn)在快走開吧?!本靷儞荛_看熱鬧的人群?!敖裉斓暮脩蛏隽???焐⒘税伞!?/p>

        一個人走了,兩個人走了,人群散開了。兩位警官各坐在一個擋板上,汽車開離路邊,開下街道,在視線中遠去,傻瓜難以形容的藍眼睛在水仙花的上方做著夢,他將花緊緊握在臟兮兮的手中。

        1925年4月26日

        一個男人坐在路邊。他的手中拿著一把木工鋸條和一個小提琴弓。他像拿著小提琴一般握住鋸條,琴弓上響起了響亮的樂聲,一半像是弦樂,一半像是管弦樂,然而此時的氛圍以及安靜本身似乎就是怪異的,讓人難以欣賞:停止拉動琴弓,隨意撥弄——原始的音階彈奏出一首輕快的普羅旺斯曲子,不知怎么的,曲子隱約間摻雜了軍樂。

        讓·巴斯蒂特一動不動地倚靠在黑暗的通道里,感受著黑暗從他身邊流走,流到街道上;他看著安靜的屋頂,它們將天空分割開來;看著繁星,它們?nèi)缤粷茶T在敞口棺材上的玫瑰花。他正在思考著人的命運拐入的黑色地帶。盡管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但他依然可以回心轉(zhuǎn)意,而這個事實正是他不安的一部分原因。趕緊了結(jié)了吧!要么成為行尸走肉,要么展翅高飛,而不是高不成,低不就,而不是無法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然后不得不等待、思考。正是思考讓年輕人忘卻了行動。

        如果他能忘記自己還可以回心轉(zhuǎn)意這件事該多好啊!如果這樣,事情就簡單多了。做個決定,然后去行動;一次性了結(jié),讓自己置身事外。但某種程度上,如今他已明白,此刻的激情與絕望欺騙了他。但還不太遲,還有時間回心轉(zhuǎn)意。

        事實上,他留下的是支離破碎的話語。皮特、將軍,還有托尼這個意大利人會怎么看待他呢?他內(nèi)心那個不知饑餓、睡眠或者時間的東西會怎么評價他呢?他已經(jīng)做出承諾,你不能反悔。他厭惡自己靈敏的手指,厭惡自己擁有關(guān)于爆炸的知識,因為他知道自己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移民,是個誠實而沒有想象力的工匠,過著乏味的生活。他應(yīng)該避開這個誘惑,避免做出這個決定。

        但是,他的思緒走得更遠。他想起了南方的童年時光,想起了森林旁邊的茅草屋,每到春天,他就在那里漫步,他還想起了滿是栗子樹的五月。他的心中是善良的念想,遙不可及的美國就像記憶中的一首歌:黃昏之中,晚飯呼喚著他;他在柔和的燭光中吃晚飯;在草墊子上度過夜晚,盡管白天的太陽冷卻了他汩汩流動的血液。他想起了自己桀驁不馴的青春,快樂的青春,想起了他節(jié)儉的農(nóng)民母親,她為他年輕時的歲月感到絕望,她總是說:“這場戰(zhàn)爭多么可怕??!它怎么使讓·巴斯蒂特成長為男人了?。 ?/p>

        一個真正的男人!他想起他的部隊,剛剛從貝修恩大路上漫天的塵土中跋涉而過,來復(fù)槍筒上插著一朵玫瑰花,他的耳后別著一根香煙。他是戰(zhàn)場上的新手,依然向往一些美好而遠大的東西。比如令人心潮澎湃的音樂和迎風(fēng)飄揚的旗幟。有那么幾天,他總小心翼翼地扣好外套的下擺,免得沾上泥漬。他甚至相信,明天雨就會停了。但是,到了明天,他又會相信,所有的作戰(zhàn)部隊都會因為一些無名的罪行被投進煉獄,他們在那里等待,直到一些身形模糊的神決定好如何處置他們——是否將他們送進地獄。

        一個警察經(jīng)過,停下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后走開了。讓·巴斯蒂特打著哆嗦,把自己的夾克往喉嚨上拉。還會有多少警察發(fā)現(xiàn)他,然后走開呢?在警徽反光的瞬間或者沉重一擊的瞬間,又有多少小時、多少分鐘、多少秒鐘讓他迅速躲藏起來呢?他還能自由地行走在土地上,自由地吸收陽光——不被關(guān)起來——多久呢?或許,明天他就會緊緊地抓住鐵欄,像關(guān)在籠子里的猩猩一樣,渴望自由。

        我沒有害怕,他對著自己的靈魂大喊。如果知道害怕是什么,我年輕時就不會跑到子爵的花園里偷水果了,我更不可能做出在蘇謝2做的事。

        但這意味著什么呢?我的機智不曾助我脫離困境嗎?

        謹(jǐn)慎地回答,沒有。但是誰能打斷情境的鏈條,再巧妙地鍛造一節(jié)鏈環(huán),讓人無法分辨呢?誰能觸犯法律卻還能毫發(fā)無損呢?我是我,你是你;按別人的方式行事的人有禍了。又想起了皮特,想起了那個意大利人托尼:你認(rèn)識他們多久了?十天。在特定的情況下,你怎么知道一個相識只有十天的人在特殊情況下會做什么呢?在特殊情況下,你怎么知道自己會做什么呢?

        但是,我又能從誠實中得到什么呢?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工作,辛苦地工作。他們告訴我們,美國是黃金鍍成的。可是我又得到了什么呢?只有食物與睡眠。

        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的或許是世上永不流逝的一種美,比如友誼,比如愛——誰知道呢?

        是啊,誰知道呢?誰知道他想要什么呢?誰又知道他什么時候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呢?但是,你希望他通過搶劫銀行來得到想要的東西嗎?

        為什么不呢?錢就是一切。

        當(dāng)然,錢就是一切。但這里指的只是你自己賺的錢。你可以將不屬于自己的錢收入囊中,隨意揮霍嗎?你能從別人吃下的食物中獲取力量與營養(yǎng)嗎?

        啊,但是錢跟食物不一樣。食物已經(jīng)被消化了,錢能重復(fù)使用。

        好!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將它分解為個人化的方程式了。你能吃光你現(xiàn)在所擁有的全部食物嗎?

        不能。

        你能不吃東西嗎?

        能,可以堅持四天。

        但是你還會再吃?

        當(dāng)然。

        那么,難道你沒發(fā)現(xiàn),在必要時給你食物的那個人也會滿足你其他的需求嗎?你是誰,又是誰掌控你的血液,掌控你無法預(yù)知的命運?

        但是,這帶來一個問題。你擁有的是與死亡相隨的安逸的信念,但是我對死亡不感興趣:我想要的是鮮活的生命,生活比食物與睡眠更加重要。因此,這并不能解決問題。

        黑暗而空曠的街道上響起了腳步聲,讓·巴斯蒂特從他的難題中驚醒。最終,他想,只要皮特和將軍過來找他,他的難題就會迎刃而解了。但是他還有時間回心轉(zhuǎn)意!不!他告訴自己,我已經(jīng)做好決定了:我會堅持到底。他們告訴過他,危險不算什么。他會說一點英語,他被當(dāng)作是沉默且守法的工人。但是他們不明白,恐懼不會讓他退卻,或者那種奪取的欲望不會讓他感到恐懼。是孤獨讓他退卻:在異鄉(xiāng)無根的國土上,他很容易就對自己暴躁的南方脾氣感到絕望。

        這個人不是皮特。一個男人走過,隨身帶著一把鋸子。他停在拐角處,讓·巴斯蒂特咒罵著他:他已經(jīng)打定主意了。他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工作五年,卻毫厘未賺。干什么都要比繼續(xù)過現(xiàn)在的生活好,無論干什么!要么奢侈地生活,要么就進監(jiān)獄。他再次看了看街道的下方,等待著皮特、將軍和托尼。他的手就像是獨立的生命體,狡猾又能干。在前線受重傷、喪失了行動能力之后,他在一家炮彈工廠處理烈性炸藥時能重拾過去的快樂。他重獲過去混合爆炸物時那邪惡的快感,教堂里的禱告重新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哦,主啊,讓這些炮彈驅(qū)散法國敵軍吧,就像風(fēng)吹散麥麩一樣?!睂⒚\當(dāng)作一攤爛泥,用它來捏造一個全新的男人!拿破侖就是這么干的——拿破侖,長著圓腦袋的狡猾夢想家,他的血管中也奔跑著同他一樣的火焰、南方的太陽。

        突然間,空蕩蕩的大街上充斥著響亮的樂聲,一半像是弦樂,一半像是管弦樂——不知怎么的,一首旋律輕快的普羅旺斯曲子摻雜進不協(xié)調(diào)的軍樂。讓·巴斯蒂特停下,深受打擊,想起了他自己的土地,想起了林木繁茂的小山和山谷、草地上的柳樹和栗樹,想起了安靜的牛群,它們站在草地上吃草或者佇立在沒膝的水中。他想起了初戀,想起了太陽下山后,密集的群星在絲絨般的天空游弋,想起了此時栗樹上的夜鶯。他看見那個鄉(xiāng)村小屋,他在那里出生、吃飯、睡覺、曬太陽;他看見孤星之下,在金色的黃昏中搖擺的柔和的燭光,就像一朵黃色的玫瑰花。他看到了所有的這一切,明白自己在一個遙遠的地方追逐幻影;他明白,命運帶他漂洋過海,讓他清晰地看見那個東西,它把他那心不在焉的青春從他身上奪走,而在阿圖瓦與香巴尼3的爛泥里度過的三年時光并沒有讓他看清它。

        這陌生而又熟悉的曲子響起來又落下去,讓·巴斯蒂特從藏身的地方起身,快速地走下街道。那個演奏家坐在街頭,用他的琴弓拉著奇怪的樂器;讓·巴斯蒂特快速地從他身邊經(jīng)過,沒有打擾他。街道的盡頭,天空正與黎明竊竊私語,新的一天到了。

        1925年2月22日

        說大話的人

        四個男人愜意地坐在吉普森商店的門廊上,面朝鐵路,以及兩幢難以名狀的黃色建筑物。這兩幢建筑物屬于鐵路公司,因此它們整齊得沒有一點人情味,還被粉刷上了一模一樣的詭異的黃色。小店不屬于鐵路公司,也沒有被粉刷。它呆頭呆腦地坐落在山腳下,店主悠閑地坐著,朝山谷里吐痰,看著來來往往的火車冒著煙通報自己的到來。小店與店主秉性相似,都是邋里邋遢,漫不經(jīng)心;少見的是,主人僅有的一張椅子斜靠在墻上,木刨花散落在樓梯上。

        他今天有四個顧客。兩個人騎馬從深山出來采購生活必需品,另外兩人剛剛結(jié)束了早晨的快遞工作,他們友好地坐在一起,看著火車頭冒出來的煙慢慢消散于山谷之中。

        “那個家伙是誰???那個從遠處過來的?!苯K于有人開口說話了。其他人跟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個陌生人在他們粗魯?shù)淖⒁曋聫幕疖囌狙芈夫T馬過來。他穿著粗糙——戴著一頂破氈帽,穿著劣質(zhì)的藍布夾克與燈芯絨褲子——至少跟其中一位看客的穿著一模一樣。

        “我沒見過他,就我所知,他不住這附近,”店主低語,“你們有人認(rèn)識他嗎?”

        他們搖了搖頭。“可能是住在山上的家伙。他們一年到頭呆在大山深處,甚至有些人從來沒出來過?!闭f話的是一個略為矮小的男人,長著又大又圓的光頭,一張長長的憂郁的臉,兩只泛白的眼睛看上去既無辜又敏銳——就像一位墮落的牧師,他繼續(xù)說道,“聽米切爾(地名)那邊的家伙說,上個月,有一個人帶著全家來到鎮(zhèn)上看火車?;疖囈圾Q笛,他的老婆與六七個孩子嚇得直打轉(zhuǎn);但是當(dāng)火車轉(zhuǎn)彎出現(xiàn)在他們的視線里時,一團人就四散,跑進了森林?!?/p>

        “老米切爾自己駕車下來取報紙,那些山民突然跑出來出現(xiàn)在他面前:小馬車被扯成碎片,把他的馬嚇得夠嗆,他們第二天才把它找回來。是的,先生們,他們叫喚與吆喝了一整晚,還試圖把那匹馬趕進圍欄里。他們說它剛好跑過老哈蒙先生的房子前……”講故事的人自己中斷了虛構(gòu)。他的聽眾們也哈哈大笑,他們雖然欣賞他的幽默,但更多是寬容,像是被小孩逗笑一樣。眾所周知,他喜歡夸夸其談。盡管像所有的鄉(xiāng)土村民那樣,他們天性老實,但他們還是能夠包容他那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因為他們能夠聽懂他的幽默。

        笑聲止住了,因為陌生人走近了。他騎著馬,搖搖晃晃地走到他們中間,他看上去陰森森的。“早上好,先生們?!彼蛘泻?,但并不熱情。

        店主作為主人回應(yīng)了他。其他人則像往常一樣嘀嘀咕咕。陌生人走進商店,店主不情愿地起身,尾隨他身后。

        “說說看,”那個健談的人開口了,“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一有生意做,威爾就變得多么精神啊。每當(dāng)顧客走進商店,他就跳起來,帶顧客進去,腳跟都快離地了。這讓我想起那個時候……”

        “艾克,不要說了,”另一個人平靜地說,“今天早上,你已經(jīng)吹過一次牛了。不管怎么樣,總得給別人留點抽煙的時間吧。那個人或許也喜歡聽你講故事呢。而且,如果錯過了你的故事,威爾也會遺憾的?!逼渌撕逄么笮?,爭論起來。

        吉普森和他的顧客回來了;店主坐進他的椅子里,嘆了口氣;那人拿著一片奶酪,一紙袋咸餅干,彎腰坐在了最上面的臺階上,他背對著柱子,一部分身體面對著他們。他們盯著他看時,他開始吃起飯來,嚴(yán)肅,但并不抗拒,像個孩子,也像所有單純的人那樣,欲求簡單,容易滿足。

        “喂,威爾,”過了一會兒,有人說,“你差點錯過艾克的故事啦,幸虧我們沒讓他講。艾克,你現(xiàn)在可以開講啦。”

        “聽著,”那個叫艾克的人樂意地講起來,“我一張嘴,你們這些家伙總是覺得我在跑火車,但是讓我跟你們講講一些真實發(fā)生的蹊蹺事。是這樣的……”

        他被打斷了。“嘿,威爾,把你喂馬的藥拿出來——艾克病了?!?/p>

        “他肯定是抽風(fēng)了。我們跟他說過好多次了,離陽光充足的地方遠點。”

        “的確,先生。讓我看看,什么對你管用?!?/p>

        “不,伙計們,像辛普森家的男孩那樣的討厭鬼才會做那樣的事——讓人們永遠只說真話。所以,最好讓真話遠離法庭,否則人人都要進監(jiān)獄?!?/p>

        艾克徒勞地掙扎著想要打斷他們的嘲弄?!澳銈冞@幫家伙什么都不懂。”他咆哮道,“讓我來告訴你們什么叫真事……”他們的喊叫聲再次壓倒了他,威爾·吉普森發(fā)表總結(jié)。

        “艾克,何必呢,我們沒有質(zhì)疑你在必要時說真話的能力,比如在法庭上,或者教堂里;但你平時聊天逗樂時,可沒半句真話,不是嗎?伙計們,他更適合在戲院工作,不是嗎?”

        其他人表示贊同,但是艾克拒絕承認(rèn)。他以一種尊嚴(yán)被侵犯的姿態(tài)坐著。其他人時不時地竊笑著,但是,他們最終還是停止了對他的嘲弄,除了那個陌生人有規(guī)律的咀嚼聲,現(xiàn)場一片安靜。他似乎并沒有參與到笑聲中來。一輛火車鳴著汽笛從遠處的村莊開過來,回聲發(fā)出聲響,回蕩著,然后一切又歸于靜默。

        但是艾克可無法忍受安靜。他最終克服了自己憤怒的自尊心?!奥犖艺f,”他輕而易舉就開始了敘事,“讓我跟你們講講昨天發(fā)生在我身上的稀奇事。我昨天去了米切爾(地名),等著早上的本埠新聞,就在那時我遇到了治安官——肯·羅杰。我們一起打發(fā)時間,他問我今天打算干嗎,我告訴他,我準(zhǔn)備坐第十二輛火車回家。然后他說,他正找一個像我這樣的人呢,問我是不是在山里長大的。我告訴他,我就是山里的孩子,直到二十一歲,我爹才下定決心讓我穿上鞋子。我小時候從來不穿鞋子,像只小馬駒一樣活潑好動。

        “聽著,先生們,不管你們信還是不信,那個早晨,當(dāng)他們帶著一雙新鞋來到我的破床前,我一躍而起,穿上襯衣,逃進了森林。爹早就把這事告訴了左鄰右舍,他們組織了一個搜查隊,就像獵熊時那樣,拿著斧子與繩子,牽著狗。當(dāng)然沒有槍。爹認(rèn)為,拿槍打我簡直是浪費人力,因為我隨便拿上哪樣工具,都能抵抗一天。

        “聽著,先生們,他們花了兩天時間才找到我,直到雷姆·哈利家大得能吃人的狗把我逼到了大桑迪河下游的一棵樹上,他們才找到了我,那里已經(jīng)離家二十英里遠了。你們或許不相信,但是我爹加上三個強壯的男人才逼我穿上了鞋子?!彼约合刃α似饋?,那個陌生人也笑了?!笆堑模壬鷤?,這就是當(dāng)時發(fā)生的事。讓我想想,扯遠了。我說到哪了?對了,治安官問我能不能跟他一起進趟山。我說,好吧,我不知道。我今天在西頓還要做點生意……”

        “這么說你現(xiàn)在是個生意人?”一個聽眾打斷他,“他要是說自己在講真話,那就去找找看有沒有人相信他?!?/p>

        “現(xiàn)在,聽我說,”講述者被打斷時,店主插話說,“噓,拉菲,讓他講完故事。艾克,繼續(xù)說,不會再有人打斷你了。”

        艾克感激地看著他,繼續(xù)說下去。“好吧,聽我說。那個治安官,他需要一個了解山民的人陪他一起進去。出了一點麻煩,他想要解決掉。但是那些山民非常多疑,在別人解釋前,他們可能就已經(jīng)開槍了。所以,他希望我能跟他一起,在某種程度上能安撫他們。你們可能會說,但愿我能及時回來,趕上晚上的火車。好吧,有些事情推遲個一天左右也沒什么關(guān)系,所以我決定跟他一起去。他安排了好汽車,一個助手已經(jīng)在等著了,所以我們擠進車?yán)?,出發(fā)了。

        “那天跟以前一樣,灰蒙蒙的,我們非常開心,笑著談古論今……”

        拉菲再次打斷他的話:“你當(dāng)然開心了,以前哪有這么多人聽你吹牛?!?/p>

        “安靜,拉菲?!奔丈钍降卣f道。

        “我記得第一件事是,我們到了一個沒有路的地方。‘只能從這里開始步行了。治安官說。所以,我們把車停在路邊,然后下車走路。聽著,先生們,我從小在山里長大,但是我從來沒見過那段路——全部是山脊,溝壑遍地,如果你騎馬上去的話,馬絕對會摔下去。最后,治安官對我說:‘艾克,翻過那個山脊,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你去那邊,找到那個房子,告訴斯塔恩斯太太你是誰,我和蒂姆從那邊繞遠路。說不定會在地勢比較低的地方逮住喬那個家伙。我們在房子前碰面。問問斯塔恩斯太太,她有沒有給我們準(zhǔn)備好點心。

        “‘遵命,治安官。我說,‘但是從這里走,我誰也不認(rèn)識。

        “‘沒關(guān)系。治安官說,‘上山到房子那邊去,告訴她喬和蒂姆馬上就到了。接著,他和蒂姆開始繞著山脊走,我按照他給的線路往上爬。聽著,先生們,我爬到山頂,她不在那里,那有一間房子,谷倉建在臨近的山谷里。那兒不像是一個農(nóng)場,我判斷,斯塔恩斯一家就是沒啥本事的普通山民罷了。我站的地方嶙峋起伏,我看著山下的房子,腦海里冒出一個念頭,這真是一個蛇出沒的好地方,就在這時——‘嘶嘶,好像什么東西正在我身后。先生們,我一蹦三尺高,手上拾起一塊石頭。等我將兩條響尾蛇丟進山洞時,我看到地上還有三條死蛇,頭被搗爛了,我意識到自己闖入了蛇窩。它們沒死多久,以它們?yōu)殍b,我已經(jīng)知道其他蛇死得有多慘了,所以我點燃了一個蛇蛻,離開了那里。但是我并沒走遠,只是直到后來,我才知道,我離那個殺死蛇的家伙那么近。

        “我碰巧從灌木叢里走了下來,來到房子后面。我從谷倉那里下山,我和房子之間隔著一眼泉水,就在巖石谷里,被用柵欄與羊群隔離開來。遍地都是溝壑與石頭:我從沒見過這么坑坑洼洼的石地——凹陷的洞里到處都是石頭與縫隙。為了避開它們,我像山羊一樣蹦來蹦去。

        “大約走到半山腰的時候,我看到一個家伙正在泉水一帶往下移。我以前沒見過他。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他還不在那兒;當(dāng)我再看過去的時候,他又的的確確在那里,正從泉水中起身。他胳膊下夾著一個木頭盒子。我都不知道他從哪冒出來的。

        “因為了解山民的性格反復(fù)無常,我正準(zhǔn)備大聲喊他時,他將手指放進嘴巴里,吹了一個口哨。我想,他可能在找他的狗,我暗自思忖,這真是條笨狗,我離得這么近,它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有個女人到了房子的后門那里,它還是沒有反應(yīng)。她站了一會兒,用手擋住陽光,四下環(huán)顧,但是她倒是沒往泉水那兒瞅一瞅。接著,她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什么東西,開始跑向泉水。這樣,我能看見她戴著太陽帽,她手上拿著的是一個旅行袋?;镉媯儯w快往山下跑呢。

        “‘啊,啊,我暗自琢磨,‘一定是發(fā)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了,斯塔恩斯先生也不知道。治安官似乎非常確定他不會回家,而且我從沒見過一個男人跟自己的妻子去個地方要這么費事。

        “聽著,先生們,他們在泉水附近碰面了。那個家伙小心翼翼地把小盒子放在地上,他們緊緊地?fù)肀г谝黄?,仿佛是風(fēng)暴中心的兩只羊,熱吻著。‘啊,?。∥蚁?,‘這里發(fā)生了一些我和斯塔恩斯先生都不知道的事情,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氣瘋了。我站得比他們高,到處尋找治安官與蒂姆的身影,我看到另一個家伙獨自從谷倉走下來。他們壓根沒有看見他,但我發(fā)現(xiàn)他時,他正暗中監(jiān)視著他們呢。他站了一會兒,仿佛在沉思什么,然后他就上前了,沒有隱藏自己,但是輕手輕腳。

        “與此同時,泉水附近的兩個人彎下腰來拿起那個小盒子,我看到他往后一跳,發(fā)出某種尖叫聲。聽著,先生們,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事情越來越離奇古怪了,我急切地盼望著治安官與蒂姆的到來。‘如果治安官想要處理什么,我暗自思忖,‘我就等他過來。接著,事情就開始難以控制了。

        “泉水附近的兩個人突然往上一看。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那個人或者聽到他的動靜了,所以他干脆大膽地走過去。那個女人躲在了最先出現(xiàn)的那個家伙身后,將她的包直線砸向另一個人,那個人正上前,準(zhǔn)備勒住第一個人的脖子。他將那個女人甩開,她摔倒在地上,但又立即跳起來,想要再次抓住他。

        “聽著,先生們,她一直想要拉住他的胳膊,他一次又一次地把她甩開,與此同時,他走向那個最先露面的家伙,雖然速度不快,但是很穩(wěn),她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無法阻止他們,所以她用手護著自己往后退,我看得出來,她都快嚇?biāo)懒恕D莾蓚€家伙現(xiàn)在相距三英尺遠,后出現(xiàn)的人往后退,將另一個人干凈利落地打入水中。那個人立即跳起來,抓住圍欄上用來隔開羊群與泉水的橫桿。那個女人尖叫起來,死死地抓住那個人,正在他使勁甩開她時,先出現(xiàn)的家伙走上前,用手上的橫桿猛敲他的頭,那人如一頭牛一般轟然倒下。山民們本應(yīng)有著結(jié)實的腦袋,但當(dāng)時我仿佛聽到了那個家伙頭蓋骨破裂的聲音。無論如何,他一動不動。那個女人后退,雙手抱頭;先出現(xiàn)的家伙盯著躺在地上的人看了一會兒,然后扔掉了手中的橫桿。

        “聽著,先生們,那時候你們用一根草就能放倒我了。我呆在那里,看著兇手,心驚肉跳,一動不動,治安官與蒂姆連影子都沒出現(xiàn)。一直以來,沒有檢察官,我也過得好好的,但當(dāng)時,我迫切需要一個?!卑擞屑记傻卮蜃×耍粗穆牨妭?。他們著迷地盯著他的臉,陌生人的注視既火辣又陰郁,仿佛刀鋒將他釘在了墻上,就像釘住一只針蟲?;疖囉著Q笛了,但是沒有人聽見。

        “繼續(xù)講,繼續(xù)呀。”吉普森催促道。

        他努力地將自己的目光從陌生人身上收回來,他發(fā)現(xiàn),五月令人愉悅的早晨突然讓人掃興起來。不知怎么的,他不想繼續(xù)講下去了。

        “聽著,先生們。我不知道那個家伙要怎么善后,他看上去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辦。在整個過程中,那個女人仿佛被符咒奪了魂一般。最后,他走過去,抬起昏迷不醒的人,拖著他沿著溝壑往下走了十五尺遠,然后把他丟進其中一個狹窄的山洞里,就像丟掉一塊肉一般。這個女人一直看著他,仿佛石化了?!被疖囉著Q笛了,火車頭出現(xiàn)在視線里,但是沒有人的視線離開那位敘述者的臉。

        “他似乎已經(jīng)決定好要怎么做了。他回到那個女人站的地方,我心想,天啊,他打算把她也殺了。但是不,他只是為了拿回自己的盒子。他抓起盒子,回到他拋尸的地方。聽著,先生們,如果當(dāng)時對什么事情感到奇怪,我一定在納悶他現(xiàn)在打算做什么。但事實上,我多慮了。他的眼珠凸出來,就像剛撈出水的魚一樣。

        “這個家伙一直站在洞邊擺弄著他的盒子,突然,他把盒子打開,朝著洞里抖動。最終,一些有很多節(jié)、發(fā)亮的東西從盒子里掉出來,就像一條大表鏈,閃閃發(fā)光,纏繞著,掉進那個人所在的地方?!?/p>

        “然后我就知道是誰殺了那些響尾蛇了?!?/p>

        “天啊?!庇腥苏f。

        “是的,先生們。他們本來計劃將那些蛇埋伏在那個人來時經(jīng)過的地方,只不過他來得太早了?!?/p>

        “我的天啊!”又有人重復(fù)。接著那個叫拉菲的人尖叫起來:

        “小心!”

        一支手槍“砰”的一聲,響聲撞擊在商店的前方,咆哮著穿過門廊。艾克從他的椅子上滾下來,重重地跌倒在樓梯上,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又倒下去。拉菲一躍而起,而其他人坐著,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眼睜睜看著陌生人跳下樓梯,跑向軌道,跑向正在經(jīng)過的火車。他們看到他不顧一切地抓住車梯,與死亡擦肩而過,最終爬上了火車。

        后來,醫(yī)生從十英里外騎馬趕來,給艾克包扎肩膀,責(zé)罵他犯傻,然后離開了,剩下的四個人開始教訓(xùn)起他來。

        “好吧,艾克,我猜你這下得到教訓(xùn)了吧。你以后要學(xué)聰明些,說真話?!?/p>

        “這不是最欠扁的事情嗎?我活了四十年,吹自己的牛,從來沒被揍過,然而生平第一次講真話,反而被槍打了?!?/p>

        “但是你這么做有什么意義呢,”威爾·吉普森重申,“在兇手面前講你愚蠢的故事。難道你都沒認(rèn)出他來嗎?”

        艾克的臉憤怒地轉(zhuǎn)向他們?!拔腋嬖V過你們,那徹頭徹尾是個謊話,沒有一個字是真的。我昨天壓根不在米切爾附近。”

        對于他的固執(zhí),他們搖了搖頭,然后吉普森看到他們激怒了病人,就將他們趕出去了。他最后離開時,在門口轉(zhuǎn)過身來,說了一通臨別之言。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吹牛,還是說真話,但不管你在干什么,你肯定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如果你吹牛,那么你被槍擊是活該,因為你講了一個極可能真實發(fā)生的事情;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你還是活該被槍擊,你居然沒有意識到你在謀殺犯面前說出了這件事。無論如何,如果你沒得到教訓(xùn),我得到了。那就是,除非必要,不要說話,如果你不得不說話,說真話?!?/p>

        “啊,從這里滾出去!”艾克咆哮道。他因為誠實與愚蠢被判有罪,他痛苦地將臉轉(zhuǎn)向墻壁,心里明白,他將永遠地失去一個說大話的人的誠實。

        1925年3月31日

        插 曲

        每天中午,他們都會從這里經(jīng)過。他穿著拉絨套裝,戴著灰色的帽子,從不穿無領(lǐng)的衣服,總是打著領(lǐng)帶;她穿著整潔的棉布印花裙,戴著太陽帽。我見過她許多次,坐在粗糙而破舊的農(nóng)舍前的木頭門廊上,那農(nóng)舍就位于我的家鄉(xiāng)密西西比的山區(qū)里。

        他們至少六十歲了。他是個盲人,步履蹣跚。他們倆總是在聊天,她干枯的手比劃著,她每天都會牽引他到教堂前乞討;日落之時,她又會回來帶他回家。我從未看清楚過她的臉,直到斯普特拉林4在陽臺上喊了她一聲。她看了看左右兩邊,又看了看后面,就是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斯普特拉林又喊了她一聲,她這才往上看。

        她的臉是棕色的,沒有什么歲月的痕跡,露出同小矮人一樣的快樂的表情,她的牙齒全掉光了:鼻子和下巴幾乎湊到了一起。

        “您忙嗎?”他問道。

        “為什么這么問?”她大聲地回復(fù)。

        “我想給您畫張素描?!?/p>

        她熱切地看著他的臉,沒聽明白。

        “我要給您畫張畫?!彼忉尩馈?/p>

        “下來。”她立即笑著回答他。她跟身邊的男人說了說,他順從地想要坐到花園籬笆下面狹窄的混凝土墩上。他重重地摔倒了,一個路人扶他站了起來。我任由斯普特拉林在樓上興奮地找畫筆,下來拿了張椅子給他,我看見她竟然在發(fā)抖——不是因為年老,而是因為虛榮心的滿足。

        “喬,坐下?!彼愿赖馈K讼聛?,看不見的臉上充滿了遙遠的神一般的平靜,只有盲人才會擁有這種平靜。斯普特拉林拿著素描本出現(xiàn)了。她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她立刻想起來,他們在婚禮上也是這樣坐著拍照的。

        她再次成為新娘,她有虛構(gòu)的好本領(lǐng),只有死亡才能剝奪我們的這種本領(lǐng)。她再次穿上了絲綢裙子(或者是其他類似的衣服),戴著珠寶首飾,頭戴花環(huán),披著薄紗,或許手里還捧著花束。她再次成為新娘,還是那么年輕,她顫抖的手搭放在年輕的喬的肩膀上。坐在她身旁的喬再次讓她心動,帶著敬畏、仰慕,還有虛榮心——某種讓人有些害怕的東西。

        偶然經(jīng)過的路人感受到了這種情緒,停下來看著他們。甚至連眼盲的喬也通過他肩上的手感受到了它。她的夢包圍著他,充滿青春與驕傲;他也擺出那個僵硬的姿勢,一如這個男人與他的新娘在1880年拍照的時候。

        “不,不?!彼蛊仗乩謱λf,“不是這樣。”她的臉色沉了下來。“轉(zhuǎn)向他,看著他?!彼a充道。

        她順從地轉(zhuǎn)過自己的身子,但臉依然面對著我們。

        “把你的頭也轉(zhuǎn)過去,看著他?!?/p>

        “但這樣你就看不見我的臉了?!彼瘩g道。

        “不,我能看見。另外,我過后再會畫你的臉?!?/p>

        她讓步了,臉上的笑容破碎成數(shù)不清的細小皺紋,仿佛蝕刻上去一般,她按照他的要求擺好了姿勢。

        她立即變得充滿母性。她不再是位新娘,嫁作人婦如此之久,她明白,喬不再是她滿懷激情愛慕或者敬畏的人,相反,在某種程度上,她算是下嫁給了他,他終究只是一個莽撞的大小孩。(你知道,迄今為止,她生過孩子——或許還有一個夭折了。)但他是她的丈夫,其他男人可能一樣糟糕,因此她只能記住過去的時光,隨遇而安。

        喬,不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再次通過搭在肩膀上的手感知到了她的情緒。他也記得過去的時光,那時,他從她的身上得到慰藉,給予她新的夢想。而如今,他的傲慢瓦解了,在她的觸摸下安靜地坐著,十分無助,卻不需要任何幫助,什么都看不見,如同神一般平靜,神親眼看見了生命與死亡,發(fā)現(xiàn)兩者沒什么不同。

        斯普特拉林畫完了。

        “現(xiàn)在該畫臉了?!彼s緊提醒他。此時,她的臉上閃爍著什么東西,她的臉仿佛不再是她的臉了。在繪畫的過程中,她的臉適時地帶上了某種說不清的神秘。難道她在擺造型嗎?看著她,我感到困惑。她面對著斯普特拉林,但我不相信她的眼睛在看著他,或者后面那堵墻。她的眼睛陷入了沉思,也十分自我——仿佛有人在靈魂的耳邊,輕語一個超凡脫俗的笑話。

        斯普特拉林畫完了,她的臉又變回了六十歲老婦的臉,牙齒掉光了,露出與小矮人一樣的快樂表情。她走過來看這張素描,把它拿在手里。

        “你帶錢了嗎?”斯普特拉林問我。

        我拿出十五美分。她把畫還回來,沒有任何評論,收下了硬幣。

        “謝謝你?!彼f道。她觸碰了一下她的丈夫,他站了起來。“謝謝你的椅子。”她微笑著朝我點了點頭,我看著他們慢慢走下小路,十分困惑自己在她的臉上看到的東西——或者我究竟有沒有看到東西。我對斯普特拉林說:“讓我看看那張畫?!?/p>

        他盯著那張素描良久?!耙姽??!彼f。我看過去。然后,我知道我在她的臉上看到的是什么了。那張臉部素描上的表情確確實實與蒙娜麗莎一模一樣。

        啊,女人啊,她們擁有一個不朽的年齡!那就是沒有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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