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序/文
庭前會議對“以審判為中心”的促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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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刑事訴訟法》圍繞強化庭審功能的主旨,進行了大幅修改,體現(xiàn)出以審判為中心的精神。以庭審公開、透明、參與的司法特點,完成定罪量刑、保障人權的司法任務。庭審時間有限,審判人員精力有限,庭審的有限性要求庭審活動應當集中力量,審理重點事實和爭議問題。庭前會議是改革完善審判程序的應然產物,控辯審圍繞審判所需,明晰爭議問題,整理事實焦點,促進庭審查明事實、甄別是非。設置庭前會議是強化庭審中心地位的舉措,形成庭前程序與庭審程序二元并存的審判格局。
庭前會議以審判為中心庭審程序證據(jù)開示
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的《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理念,發(fā)揮控辯審訴訟結構的制衡作用,促進當事人、辯護人、證人等訴訟參與人實質性參加訴訟,避免庭審走過場,擺脫依靠偵查卷宗定案的訴訟模式。發(fā)揮庭審在審查事實、認定證據(jù)、確定案件性質和應處刑罰中的決定性作用。[1]庭前會議服務于庭審活動,匯集與審判有關的各種問題。庭前會議在實現(xiàn)獨立訴訟價值的同時,也鞏固了庭審在刑事訴訟中的主導地位。
2012年《刑事訴訟法》對整個審判程序作了諸多修改,其中庭前會議是一項新增制度。審判程序分為庭前程序和法庭審理。庭前會議在庭前程序之下,法官、公訴人及訴訟參與人的參加,滿足了審判程序的主體要素;爭議問題的存在,滿足審判程序的對象要素。庭前會議對與審判相關的問題的處理,使審判程序更加科學合理。
第一,庭前程序包括公訴審查和庭前準備。公訴審查,解決是否受理公訴的問題,審查訴訟參與人的基本情況以及案件材料是否齊備。庭前準備為庭審順利進行創(chuàng)造條件。以往的庭前準備僅包括確定合議庭組成人員和送達、告知等。以審判為中心,要求審判階段承載更多訴訟任務,發(fā)揮對整個刑事訴訟的導向性評判作用。庭前會議完善了審判程序的流程設置,建立交換信息、發(fā)表意見、解決爭議的新平臺,提高了審判程序的訴訟能力。庭前準備程序不再囿于辦理手續(xù)性事項,可以對程序異議和實體焦點進行匯總分析,為正式庭審做準備。庭前會議對案件事實證據(jù)的觸及,形成庭前程序與庭審程序二元并存的審判格局。
第二,庭前會議延展了程序空間。法庭審理解決定罪量刑問題。庭前會議是完成準備事項的場合,例如解決程序爭議、證據(jù)開示、排除非法證據(jù)、調取新的證據(jù)、促成民事賠償?shù)?。庭前會議中涉及的事項以往都要在庭審中進行。從這個角度看,把原先在庭審中審理的內容抽出來,專門放到庭前會議中去解決,庭前會議就相當于一次開庭,是法庭審理的前奏。庭前會議將審判空間向前延伸,完成新的程序建造。
第三,庭前會議彌補程序漏洞。程序抗辯在刑事訴訟中歷來不被重視。對回避、管轄等基本問題沒有相應的處理程序,法官當庭裁量往往輕易草率,甚至侵害當事人、辯護人、訴訟代理人的權利。在特定的庭審環(huán)境中,法官急于辨明實體事實,程序事實很難進入庭審活動。例如由于各種因素的參雜,回避和管轄的訴求被當庭駁回,當事人出于種種考慮,也不再申辯。庭前會議專門處理管轄、回避等程序異議,審判程序更加科學完備。
第四,庭前會議確立了證據(jù)開示程序。證據(jù)展示是“以審判為中心”的內在要求,控辯雙方可以提出意見并請求法官排除某項證據(jù)。在開放透明的證據(jù)展示過程中,法官可以全面客觀了解證據(jù)狀況。庭前會議中的證據(jù)展示由法官主持,辯方可以申請調取新的證據(jù),要求新的證人出庭,申請重新鑒定,申請調取控方收集但未隨案移送的證明被告人無罪或者罪輕的證據(jù)材料,并將掌握的無罪證據(jù)告知控方。案件材料經過證據(jù)開示程序的過濾,會暴露出存在的問題,法官有充分的時間審慎思考或者調查核實。值得說明的是,控方代表國家公權,履行追訴犯罪的職責,掌握證據(jù)話語權。證據(jù)開示程序為辯方提供權利救濟機會,被告人和辯護人可以在庭前會議上充分表達自己對證據(jù)的看法和意見,防止卷宗證據(jù)在法官頭腦中形成片面心證。
適用庭前會議的案件,案情復雜、影響重大、爭議突出。庭審活動的有限性,使其不可能面面俱到。案件枝節(jié)問題牽扯庭審精力,影響法庭對重點事實的審理。庭前會議預先梳理案件關鍵點,正式的庭審重點審理事關定罪量刑的主要問題。
第一,整理證據(jù)和事實爭點。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刑事訴訟法〉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第184條第2款規(guī)定,審判人員可以詢問控辯雙方對證據(jù)材料有無異議,對有異議的證據(jù),應當在庭審時重點調查;無異議的,庭審時舉證、質證可以簡化。庭前會議涉及案件實體爭點,法官可以了解控辯雙方在證據(jù)和案件事實方面存在的爭議。公訴人和辯護人可以就案件的證據(jù)和事實情況交換意見,發(fā)表各自在證據(jù)、事實認定和法律適用方面的立場,了解彼此對事實證據(jù)的觀點,針對控辯預期提高抗辯質量。法官匯總爭議事項,有針對性地制作庭審方案,重點調查有爭議的問題,簡化審理無爭議的事實。
第二,被告人應當參加庭前會議?!督忉尅返?83條第2款規(guī)定,召開庭前會議,可以根據(jù)案件情況,通知被告人參加。同時規(guī)定,召開庭前會議的案件是案情重大復雜或者事實證據(jù)有爭議的案件。盡管法條規(guī)定的是“可以通知被告人參加”,但是從訴權平等的司法原則來講,被告人應當參加庭前會議。[2]控辯信息交流不能缺少被告人的參與,辯護人不能完全代理被告人的意見。從司法實踐上看,辯護人和被告人雖同屬辯方,但其觀點并非完全一致。辯護人在辯方同盟中擔當補強或者升華的角色,其理性視角無法代替被告人對事實證據(jù)的切身體驗。并且公訴人參加庭前會議,而被告人卻不參加,有損控辯平衡?!耙詫徟袨橹行摹敝碌耐デ皶h,應當實現(xiàn)信息在法官、公訴人、當事人、辯護人、訴訟代理人之間交換。
第三,貫徹集中審理原則?!耙詫徟袨橹行摹币笸彸蔀榭剞q交鋒的專屬平臺。法官在庭前會議中,對回避、出庭證人名單、非法證據(jù)排除、調取新證、民事賠償?shù)扰c審判相關的問題,了解情況,聽取意見,有助于法官妥善安排庭審過程。[3]對案件事實和相關信息的了解,提高了法官的庭審掌控力,有的放矢地開展法庭調查和組織質證。庭前會議使法庭審理緊湊有效,盡可能通過一次開庭審結案件。盡管開庭次數(shù)不受限制,但是首次開庭為訴訟走向和事實判斷奠定了基礎。庭前會議保障案件集中審理,為庭審創(chuàng)造“閉合空間”效應,達到一次性審結的最佳效果,避免外界人情世故因素滲入庭審過程。這就無形中提升了庭審程序在整個刑事訴訟中的地位。[4]
第四,庭前會議的效力。法律只規(guī)定法官對庭前會議涉及的事項“了解情況,聽取意見”,沒有調查核實及做出裁斷等制度安排。從國外立法來看,庭前程序有裁斷效力。[5]為保障庭審順利進行,庭前會議解決程序爭議并整理實體爭點,應當賦予其作出裁決的權力,否則庭前會議不能發(fā)揮作用,程序虛置。具體來說,回避、管轄、開示證據(jù)、調取新的證據(jù)等程序事項應當在庭前會議中解決。法官對回避理由的調查應當在正式庭審前完成,作出是否回避的決定,并通知當事人。管轄異議不需要調查核實,通過案件事實判斷異議成立與否,在庭前會議中作出裁定。證據(jù)開示的筆錄對控辯雙方具有約束力,沒有開示的證據(jù)不得在庭審中出示、質證,除非是新獲取的證據(jù)。對涉及的非法證據(jù),可以在庭前會議中決定是否排除。
刑事訴訟法律要朝著訴訟程序精細化、科學化方向發(fā)展,除了宏觀的程序建構之外,更主要的是程序細節(jié)的完善。[6]庭前會議使庭審詳略得當,并且避免法官在庭前預斷先定。
第一,審判程序的細分。1996年《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提起公訴時只移送起訴書和主要證據(jù)復印件等材料,案件的所有問題都要到法庭上解決。隨著對刑事訴訟規(guī)律的不斷發(fā)覺,“一步到庭”[7]與現(xiàn)代庭審發(fā)展趨勢不相符合。修改后《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全部卷宗移送制度,旨在消除“一步到庭”膨脹庭審的弊端。庭前會議實質性地將整個審判過程分為兩部分,即庭前程序和庭審程序,審判程序更加精細。庭前會議圍繞以審判為中心的司法導向,在革除庭審冗長之弊時,發(fā)揮獨有的訴訟價值,促進庭審功能的發(fā)揮。
第二,庭前交涉制度化。在司法實踐中,庭前溝通、庭外接觸并不少見。對于一些疑難復雜案件,公訴人與法官溝通案情、交換意見,爭取法官對公訴意見的認同。被害人為了索賠訴求,爭取法官的支持。辯護人與法官交換意見,尋找有利于被告人的突破口。在庭前會議缺位的情況下,以上這些現(xiàn)象為單方接觸甚至秘密會見不可避免地融入人情因素。庭前會議將法官與公訴人,法官與當事人、辯護人、訴訟代理人的庭前溝通環(huán)節(jié)制度化,把案件磋商置于公平公開的程序機制之下,滿足訴訟各方陳述己見或者訴辯交易的愿望,避免了不正當?shù)耐ネ饨佑|,使法官了解被告人的合理意見。
第三,法官啟動庭前會議。庭前會議作為庭審的前置程序,其啟動受到一定限制。遵循訴訟經濟原則,召開庭前會議由審判人員決定,并且要滿足《解釋》第183條列舉的條件。公訴人根據(jù)案件情況,有庭前會議建議權;當事人、辯護人、訴訟代理人有庭前會議申請權,建議和申請不能直接啟動庭前會議,最終由審判人員審查決定。召開庭前會議的時間應當在辯護人、訴訟代理人查閱全部案卷以及公訴人審閱被告方提交給法庭的證據(jù)之后,否則控辯雙方無法在會議中提出相關問題。
第四,庭前會議成為排除非法證據(jù)的專門程序。從實際情況來看,非法證據(jù)難以通過庭審來發(fā)現(xiàn)。以審判為中心,就是要突出司法審查的功能,依托庭審公開、透明、參與度高的特點,強化審判程序排除非法證據(jù)的任務。庭前會議作為審判程序的一部分,應當在非法證據(jù)排除方面提供解決方案。《解釋》第97條、第99條構建了庭前會議排除非法證據(jù)的基本框架。被告人及其辯護人申請排除非法證據(jù)的,應當在開庭審理前提出,法院經審查對證據(jù)收集的合法性有疑問的,應當召開庭前會議,檢察院可以通過出示有關證據(jù)材料等方式,對證據(jù)收集的合法性加以說明。從這項法律來看,被告人及辯護人應當在庭前申請排除非法證據(jù)。其中有兩方面考慮因素,其一是避免非法證據(jù)進入庭審,其二是防止庭審應對不力。法院向當事人、辯護人、訴訟代理人送達起訴書等文書時,應當為其留出申請排除非法證據(jù)的時間,并保證其有條件向法院反饋是否申請的意愿。盡管《刑事訴訟法》第57、58條規(guī)定非法證據(jù)要經過法庭調查確認,但是庭前會議應當滿足排除非法證據(jù)的請求,不能機械適用法律的規(guī)定。在符合訴訟原則和法治理念的前提下,探索改進庭前會議的機制運行。庭前會議和庭審程序都可以調查核實非法證據(jù),[8]最大限度避免非法證據(jù)成為裁決依據(jù)。庭前會議可以作為解決非法證據(jù)的專門場合,法官集中精力審查證據(jù)收集是否合法。把非法證據(jù)排除從庭審中剝離出來,盡量在庭前會議中通過聽證活動實現(xiàn)非法證據(jù)的排除是較為理想的方案。[9]
注釋:
[1]朱孝清:《略論“以審判為中心”》,載《人民檢察》2015年第1期。
[2]筆者所在市的各級檢察院在2013年共參加22次庭前會議,均有被告人參加,地點設在法庭。
[3]陳衛(wèi)東、劉計劃:《集中審理原則與合議庭功能的強化》,載《中國法學》2003年第1期。
[4]同[3]。
[5]在美國,審前動議中可以提出審查證據(jù)可采性的動議,請求法官排除該項證據(jù),禁止對方在審判時向法庭出示該證據(jù);在英國,在答辯和指示聽證會中,法官可以就證據(jù)的可采性問題做出裁斷;在俄羅斯,在庭前聽證程序中解決排除非法證據(jù)問題;我國臺灣地區(qū)也將證據(jù)能力的調查作為庭前程序的一項重要內容。
[6]陳衛(wèi)東:《庭前會議制度的規(guī)范建構與制度適用》,載《浙江社會科學》2012年第11期。
[7]“一步到庭”是指對事實的判斷和證據(jù)的認定在正式開庭審理中進行,防止法官在開庭審理前對案件有了實體認識和把握,避免未審先定。
[8]《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第432條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可以在庭前會議中對證據(jù)收集的合法性進行證明。需要調查核實的,在開庭審理前進行。
[9]閔春雷、賈志強:《刑事庭前會議制度探析》,載《中國刑事法雜志》2013年第3期。
*天津市河北區(qū)人民檢察院[300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