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 倩 （江蘇師范大學傳媒與影視學院 221000）

悲中笑：論悲劇電視劇中笑的藝術價值
——以電視劇《四十九日·祭》為例

許 倩 （江蘇師范大學傳媒與影視學院 221000）

本文以電視劇《四十九日·祭》為研究對象，旨在以探析悲劇中的笑為研究視角，并通過審美心理學研究的方法，力圖闡釋笑在悲劇電視劇中的藝術價值，從而有益于悲劇電視劇的審美研究與傳播，并為悲劇電視劇的創(chuàng)作提供理論和例證的參照。研究認為：悲劇電視劇中的笑有重要的藝術價值，它對塑造人物性格，推動劇情發(fā)展，渲染氣氛等都有重要意義。

悲??；笑；電視??；角度；觀眾

一、換個角度看悲劇電視劇

在人們的傳統(tǒng)意識中，悲劇一定是與困難相連，與淚水相伴。無論是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1還是以近現代戰(zhàn)爭為主要題材的各種悲劇藝術，淚水都是人們表達悲的最主要方式，甚至是唯一的方式。尤其像電視劇《四十九日·祭》這樣的悲劇題材，真的很難找到任何一個可以笑的理由。當人的生命比畜生還低賤的時候，誰又能夠真正笑的出來呢？面對南京大屠殺，悲憤與淚水是所有中國人最正常的情緒表達。但在悲劇電視劇《四十九日·祭》里，即使在生命最脆弱的時刻，悲劇人物也絕對享有笑的權利和本能?？v然這種笑是那么的短暫，這種笑里充滿無奈、希望，更充滿絕望，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剝奪他們笑的權利。在生命最苦難的時刻，笑雖然奢侈但也絕不會銷聲匿跡，這種生命本能伴隨著悲劇的發(fā)生、發(fā)展直至結束。它讓悲更加悲，讓悲更加有人味兒。

影視藝術作品是由藝術各要素組成的多維層面的綜合體，從某種意義上講，影視鑒賞體現的只是觀眾對影視作品某些層面，某些因素的選擇。在悲劇電視劇中尋找笑，探析笑，是欣賞悲劇影視藝術的一種特殊方式和對特殊因素的選擇。盡管這種方式和選擇并不被大多數電視劇研究者和分析人士所擅長并慣用，但它確實可以帶給我們換個角度看世界的驚喜。當太多人闡釋電視劇《四十九日·祭》的歷史意義和藝術成就時，獨樹一幟的看看這部電視劇里的笑，一定會讓你感覺耳目一新。就像一個成年人很少蹲下來用孩子的視角觀察事物一樣，你不蹲下來的時候永遠不知道孩子眼里看到的是什么。可誰也不能否認，孩子的視角有時候會看到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而這個世界不僅真實的存在甚至會讓我們感到震驚，并因此改變我們的態(tài)度和認知。

我們從鏡子里看到的自己，從情人眼睛里看到的自己，從仇人眼睛里看到的自己永遠都不會是一樣的。從淚水中看悲劇，從歷史的角度看悲劇，從人性的角度看悲劇，從笑中看悲劇，我們看到的悲劇一定也是不一樣的。電視劇《四十九日·祭》這部悲劇電視劇有太多值得我們看的地方，有太多的角度可以審視，可以學習，甚至可以批評和批判，當然，這其中一定包括分析和審視這部電視劇中的笑。每一位主人公的笑，每一個特殊場景中的笑，都具有不可替代的意義和價值，否則它也不會成為整部電視劇的精彩華章。

如果悲劇就是要表達悲哀，那這種悲哀一定也需要眾多的呈現形式。用笑的方式表達悲，這是一種對比、烘托，也是讓悲更加悲的最好形式之一。當然，悲劇中的笑還有更多的藝術價值和作用，電視劇《四十九日·祭》中的笑還有很多具體的意義和價值，本文會一一分析。

二、笑到極致悲到極致

在悲劇電視劇中，笑永遠都是奢侈品，甚至是不被大眾所接受的情感表達方式，但是在電視劇《四十九日·祭》中，笑不但多次出現，而且出現了極致的笑，大笑、狂笑，甚至是放蕩的淫笑，這些都是電視劇中重點渲染的鏡頭。這些笑就像是女人名貴衣服上的珍珠，很搶眼，很奪目，讓人羨慕嫉妒，更讓人浮想聯翩，甚至產生嫉妒與憎恨。這些笑離不開女人、男人，甚至是孩子，這些笑，笑到極致，也悲到極致。

電視劇《四十九日·祭》中以玉墨為代表的妓女是故事要表現的主要人物，當然也是笑的主要人物。在南京還沒有完全淪陷的時候，一群國軍來藏玉樓尋歡作樂。妓女們放蕩的笑，軍人們放蕩的笑，這笑聲不僅放蕩而且肆無忌憚，似乎要讓整個南京城都感受到他們的歡樂。在戰(zhàn)火的轟鳴中，這樣的笑聲格外刺耳，讓人無法接受。

這時候妓女們的笑，是職業(yè)習慣，是一直以來的生活狀態(tài)，更是對即將到來的南京大屠殺的無知與無視。因為誰也不會想到，即將到來的日子會如此泯滅人性，南京城會瞬間變成真正的人間地獄。這里的笑也更加強調了，這群沒心沒肺的壞女人不值得同情，不值得憐憫。妓女就是社會最底層的人，只要有“生意”上門，她們似乎在任何時候都可以輕易出賣自己的肉體和靈魂。這是一個感情伏筆，讓后來教導隊隊員不愿意保護她們，神父不愿意收留她們都變得更加理所當然。因為即使在戰(zhàn)爭中，每個人也離不開“身份”的制約，有色眼鏡被帶了太長的時間，誰又可能會突然摘掉它呢？這群只知道肉體交易的女人，飽受排擠與凌辱，這樣的人為了保全自己不擇手段才是理所當然的?？墒堑阶詈笏齻儏s可以為了保護女學生而犧牲自己，這種與她們的笑聲完全不相符的行為，才是這個故事最震撼人心的地方。

這時候軍人們的笑，被看成是中國軍人的腐敗和墮落。在南京即將失守的時候，作為軍人不去奮勇殺敵反而躲到妓院里醉生夢死，讓人憎恨，更讓人唾棄。可是在笑聲剛剛結束的時候，來尋歡作樂的國軍軍官就自殺了，他的笑成了絕唱，成了一個軍人最后的洗禮。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想去打仗，去守住南京城?？沙吠说拿罱K止了他的使命，在他那顆滾燙的愛國心上狠狠的刺了一刀，他恨日本人，恨他的長官，更恨自己身為軍人卻不能保家衛(wèi)國。他來尋歡作樂，來狂笑，就是在宣泄內心的恨，而他曾經留下的笑，這時就變得更加悲涼和無奈。這種悲涼與無奈不是只屬于這個國軍軍官自己的，它屬于所有的想守住南京而無奈撤退的中國軍人。這樣的笑聲窺探了這些將士的內心，給了觀眾一個同情和原諒軍人的情感理由，讓觀眾們更多了一層無奈的情感體驗。

這樣一處放蕩的笑，看似是無情的、冷漠的、甚至是讓人惡心的，但它卻埋下了感情的伏筆，為劇情的發(fā)展找到了更加充分的理由，而且深入窺探了人物的內心世界，增加了觀眾的情感體驗。

三、笑是為了暫時的忘卻

電視劇《四十九日·祭》中笑聲最多的場景應該發(fā)生在平安夜。平安夜的笑是集體性的，女人們笑，教堂里的男人們笑，女學生也在笑，教堂里的三路人馬都在笑，可謂是集體性的歡愉。這時候，女孩們不再看不起女人們，神父不再有距離感，大家也沒有了對死亡的恐懼和對未來的擔憂，所有人一起笑，一起歡愉，一起暫時忘卻南京大屠殺和在教堂外面的日本人。這里的笑是每個人內心深處對于美好和幸福的追求，是一種希望和祈禱。如果沒有南京大屠殺，如果沒有日本人的殘暴，這樣的場景本就應該屬于那晚的南京城。可現在，這種本應該的事情，卻變的那么放肆，那么奢侈，那么轉瞬即逝，甚至是不該發(fā)生。

在南京大屠殺這樣的背景里，電視劇《四十九日·祭》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個集體歡愉的場面？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要給觀眾一個“喘息”的時間。觀眾被備份壓抑的太久了，也需要一個情感的釋放的空隙，否則也會充滿窒息感，而那并不是一部成功的電視劇應該給觀眾的感覺。電視劇藝術鑒賞中，情感作為一種審美心理因素也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與作用。強烈的情感體驗，正是審美活動區(qū)別于科學活動與道德意識活動的一個最為顯著的特點。劇中人物集體歡樂，集體笑，觀眾看了也感到輕松，在長期的情感壓抑中，觀眾也得到一種情感放松。這樣的笑，充分考慮了受眾的心理，可謂是藝術創(chuàng)造者對觀眾感情的理解與尊重。

這樣集體放肆歡笑的場面發(fā)生在平安夜，洋節(jié)日洋教堂可以讓大家暫時忘卻自己是在中國，是在慘絕人寰的南京城，時間是在1937年的冬天2。這種暫時的忘卻，又讓接下來的劫難變得更加的可悲。日本人來了，在平安夜，在放肆的笑聲中，日本人的到來改變了原本的一切。剛剛還歡愉的笑，戛然而止，接踵而至的是無盡地驚恐和恫嚇，甚至是血染的生命的代價。這樣的笑，瞬間與野蠻和鮮血形成強烈的對比，讓觀眾更加的憎恨。在民族危亡面前，個體生命連笑的本能和權力都得不到伸張，這場殘酷的戰(zhàn)爭帶給國人的欺凌又豈止是戰(zhàn)場上的鮮血。那是對生命本身的褻瀆，更是對民族靈魂的踐踏。

這場集體性的歡愉，讓人們暫時忘記了戰(zhàn)爭，忘記了殺戮，使觀眾的情感得到釋放和歇息，同時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推動劇情的發(fā)展，讓悲痛來的更加猛烈。

四、被滿足的人性需要笑來釋放

電視劇《四十九日·祭》里還有一處集體的笑，那就是法比帶來了很多的食物，大家終于可以吃飽肚子的時候。一般的講，客觀事物如果能滿足人的需要，人就會產生愉快、喜歡、滿意等內心體驗。

這里的笑最能說明問題，在那個特定的歷史時期，生存是最重要的。大家就是因為太餓了，所以才會在見到食物的時候那樣的笑?；蛟S，用再多的鏡頭、語言等都很難描述電視劇里的人物有多餓，但當觀眾聽到他們吃食物時滿足與貪婪的笑聲，就完全可以感同身受。只有太需要，才會在獲得滿足的時候如此的興奮和不能自持。這就是對比的力量，這就是反襯的功能，就是觀眾能夠接受的最好的表現方式。

人是有需要的動物。需要與人們的本質和實際出境有關，它表現了人對物質、社會和精神方面的真正的需求.當物質匱乏到危機生命的時候，對物質的渴求是每個人生命的本能。戰(zhàn)爭讓食物變得彌足珍貴，讓活下來的希望變得渺茫。當法比讓食物變得的豐盛的時候，除了填飽了肚子，還填飽了大家的靈魂，填飽了活下去的希望。然而這一切，都需要通過笑聲來表達，因為笑是人的天性，是人表達情感與人性的最直接方式之一。

用笑來說明和表現人對物質本能的需求，用人性的方式體現人性，這里的笑不僅是藝術表現的重要方式，也是對觀眾審美需求的重要滿足。

五、笑是愛情更是希望

愛情是人類永恒的主題，電視劇《四十九日·祭》雖然講述的是南京大屠殺的歷史悲劇，但導演張黎還是讓這部電視劇里萌生了愛情。當女人們和軍人們在地窖里跳舞的時候，狂笑的時候，豆蔻和春生也笑了，他們的笑是淺淺的，但卻是最純真的，最美麗的。他們的笑充滿希望，代表愛情，也讓南京這個悲慘的世界萌生一線生機。

豆蔻和春生的笑與女人們的笑形成對比，一個是純真的，一個是放蕩的，這兩種不同的笑交織在一起，產生獨特的藝術效果和藝術個性。藝術個性往往是指藝術家在藝術心理定勢、藝術想象、藝術意向等內容中表現出來的特點和特性，它是具有獨特藝術體驗和獨特藝術技巧高度統(tǒng)一的結果。這樣的藝術個性是屬于導演張黎的，雖然張黎說過他只會拍末代戲，不會拍盛世戲。但是在這樣的末代戲中，張黎還是給了觀眾更多的希望和純真。這也是一個導演，一部悲劇電視劇所傳達的人性正能量。在最悲慘的境地，也不能絕望，即使只是淺淺的的笑，淺淺的情，也是希望，也是春天。

這里的笑是兩類不同人物性格的集中體現，豆蔻和妓女們是不同的，不僅笑不同，人也不同。但是在南京大屠殺面前，在戰(zhàn)爭面前，即使是純潔的豆蔻也沒能躲過侵略者失去人性的摧殘。純真的豆蔻遭到了最殘忍的強奸和傷害，她的青春和愛情都被這場戰(zhàn)爭剝奪了。豆蔻這個時候純真的笑，向往愛情的笑，都更加增加了這個人物的悲劇性。不同的笑，卻是同樣的悲劇命運，這種對于人物性格和命運的詮釋方法，頗具震撼力。

用笑來表現不同的人物，用笑來形成對比，可人物的命運并沒有因為這不同的笑而改變，最純真的笑遭到最殘忍的傷害，這才是最大的悲劇。用這最純真并向往愛情的笑來揭開一個少女的悲劇，這是悲劇藝術的一種呈現方式，也是最刺激觀眾情感聯想的一種方式。

六、初步的結論

悲劇中的笑具有重要的藝術價值。首先,笑可以塑造人物形象，刻畫人物心理。趙玉墨、豆蔻等人物的塑造都與她們不同的笑分不開。其次，笑是推動劇情發(fā)展的重要手段。悲劇電視劇關鍵時候的笑，使電視劇的敘事更加真實和合理。再次，笑可以釋放觀眾感情，增加觀眾情感體現。悲劇電視劇容易給觀眾造成強烈的情感壓抑，而其中的笑卻可以讓觀眾感到片刻的輕松和釋放。最后，笑與悲可以形成強烈對比，從而埋下感情伏筆，形成情感高潮。悲中笑才更悲，這種強烈的對比把電視劇情感推向高潮。總之，悲劇電視劇中的笑有很重要的藝術價值。本文只是初步進行了探索。關于悲劇電視劇中的笑的藝術價值，還有更多值得探究的內容。

注釋：

1.莎士比亞四大悲劇，包括《哈姆雷特》《奧賽羅》《李爾王》《麥克白》，故事均取自歐洲的歷史傳說。自十九世紀始，它們即被公認為是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

2.1937年12月13日，日本侵略軍占領南京。在華中派遣軍司令官松井石根和第六師團長谷壽夫的指揮下，對中國軍人和南京百姓進行長達6周的血腥大屠殺。

[1]孫宜君著.《影視藝術鑒賞學》，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2年。

[2]彭吉象著.《藝術學概論》，北京大學出版社，1994年。

[3]田寶，劉西岳，張釗主編.《心理學新編》，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1999.

[4]邵培仁著.《傳播學》，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

[5]王宏建主編.《藝術概論》，文化藝術出版社，1997.

許倩（1984-），女，江蘇徐州人，江蘇師范大學傳媒與影視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領域有電影、電視劇、電視節(jié)目、媒介文化與媒體經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