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徐 星

不同于一般學校由于高考改革而進行的選科走班或特長走班，從打開校門的第一天起，浦東復旦附中分校實施的就是全員、全課程、全學段走班，并且在數(shù)學、物理、化學和英語這四門學科開展了分層教學。

不可否認，浦東復旦附中分校開展走班分層教學確有獨特的先天優(yōu)勢，比如沒有傳統(tǒng)模式的束縛、有充足的教室資源等；但同樣不可否認的是，這所學校也面臨著諸多其他學校遇到的挑戰(zhàn)，比如師資的匱乏、學生管理、分層的操作困難等，然而，這所學?！俺跎俨慌禄ⅰ保矣诎迅母锏牟阶舆~得更大些，它的率先探索所帶來的經(jīng)驗和教訓都是難能可貴的。

195名學生走出38個教學班

走進浦東復旦附中分校的教學樓，你看不到高一（1）、高一（2）這樣的班標。所有教室都是學科專業(yè)教室，前門旁的白墻上掛著兩塊牌子，一塊寫著在這個教室上課的教師的名字，另一塊注明這個教室專用于哪門學科。專業(yè)教室由教師自主布置，同時也是教師的辦公、備課和答疑場所，方便學生在確定的時間段里能找到老師。兩塊牌子的上面張貼著這個教室的課程安排表，且每間教室的占用率都不是很高，每周排課基本不超過9節(jié)。

每間教室的前門旁放著一個或兩個大木柜，每個木柜都有三到四個抽屜，每個抽屜的右上方貼著小字條，注明A班、B班或C班。據(jù)介紹，這是收、放作業(yè)的地方，走班后任課教師與學生在課后無法經(jīng)常碰面，便讓學生將作業(yè)統(tǒng)一放置此處，教師拿走批改好后再放回原處，學生再從這里取走。大多數(shù)教室的前門上還都張貼著幾張A4大小的紙，有一些是通知，因為沒有了班主任，學科教師課后又不太能見到學生，便采用這種方式傳達信息；還有一些是課程計劃，這在傳統(tǒng)學校一般只交給教務處，但這里還貼出來給學生看。學校負責人解釋說，告知接下來的教學計劃的目的，是讓學生做好預習和心理準備，在課間5分鐘變換教室后能更快地進入學習狀態(tài)。

這所學校沒有拖堂現(xiàn)象，下課鈴聲一響，教室的門立即打開，全校195名學生或背著書包或拿著書，全都奔走在走廊里，在課間的5分鐘趕到下一節(jié)課的所在地。這一情景不禁令人有一種似乎身在美國高中的錯覺。

浦東復旦附中分校如今有高二學生75名，高一學生120名。這些學生正常分班是5個班，但實施走班后，出現(xiàn)了38個不同的常規(guī)學科教學班。為何班級數(shù)會多了6倍？原因在于學校不僅全員走班，而且根據(jù)學生基礎和能力的不同，在數(shù)學、物理、化學、英語四門學科實施了分層教學，每門學科分為A、B、C三層。A班一般為年級前50%左右的學生，每班人數(shù)一般不超過36人；C班為年級后25%以內(nèi)的學生，通常人數(shù)在20人左右甚至更少；其余學生為B班。其他學科依據(jù)分層學科的班級結(jié)構(gòu)配合實施，比如地理、歷史的分班跟著物理走等。

選擇這四門學科開展分層是有科學依據(jù)的。通過對復旦附中十幾屆學生課業(yè)成績的分析發(fā)現(xiàn)，每屆學生差異度最大的四門學科都是數(shù)學、物理、化學、英語，而語文、歷史、政治這樣的學科差距相對小很多。也就是說，這四門學科學生的水平差距最大，在現(xiàn)有條件下，最需要分層教學以實現(xiàn)因材施教。確定學科后，如何給學生分層呢？學校的做法是：新生入學后，先采用行政班級教學，半學期后再依據(jù)學生期中考成績、平時課堂表現(xiàn)和作業(yè)完成情況，由實施分層教學的四門學科教師給出分層建議。學校相關負責人解釋，入學即分層的不足之處在于：一是新生入學就分層走班，降低了學生之間的熟悉度；二是學校中考錄取分數(shù)普遍較高，區(qū)分度小，很難作為學生分層的依據(jù)。

此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對于分層，高一新生和家長難免會產(chǎn)生“快班”、“慢班”的想法，而且習慣只以中考成績衡量學習水平。如果中考分數(shù)較高的學生未進入自己認定的高水平班級，容易產(chǎn)生不良情緒。分層不僅是技術問題，更是情感問題。為了消除家長的顧慮，除了多次與家長溝通“尊重差異和運用差異”的觀念之外，學校的四個分層科目還采用流動管理，要求授課教師盡量采用同樣的教學進度和考核難度，但教學難度和作業(yè)布置可以有所區(qū)別，而且每學期學生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學習情況提出一次班級變動申請。實施走班分層教學后，195名學生手中握有195張不同的課表。學校排課只能手工排，原來的電腦排課軟件幾乎派不上用場了。

發(fā)揮每個學生的優(yōu)勢潛能

“注重因材施教，關注學生不同特點和個性差異，發(fā)展每一個學生的優(yōu)勢潛能”，這是浦東復旦附中分校實施走班分層教學的根本出發(fā)點。學校高二英語教師何幼平認為，就英語學科而言，是非常適合分層教學的，“因為英語學科的特點就是不同的水平有不同的說法，而且學生層次之間的區(qū)別是比較清楚的，變動也不會太大，主要靠積累”。學校的英語A/B班與C班選用兩套教材，80%的教學內(nèi)容不一樣，A/B班主要學習《大學英語》，口語練習較多；而C班主要學習統(tǒng)編教材《牛津英語》，抓基礎知識。考慮到家長的接受程度，測試的內(nèi)容只有1/6不一樣，一般是與教材有直接關系的詞匯題，而聽力、閱讀理解等能力題都是統(tǒng)一的。

效果怎么樣，學生的表現(xiàn)最能說明問題。何幼平說，分層教學能讓好學生更出挑，比如，得益于學校有英語免修的政策，A班的一位張同學，因為英語底子好，從高一進校起就幾乎沒有上過正規(guī)的英語課，但作業(yè)都按時完成，平時測試的成績也都不錯。其他同學上英語課時，他在圖書館自修，利用這些時間自學了西班牙語和德語，并考取了證書。分層教學更能讓程度差一點的學生得到更多個性化的指導和幫助。比如，傳統(tǒng)班級中最常提問的往往是好學生，有更多問題的后進生反而不怎么提問，因為怕被笑話“這么傻的問題”。分層教學后，C班的孩子身邊是和自己水平相近的同學，不再受到來自“學霸”的壓力，他們更敢于提問，疑惑一個個都解開了；也更敢于與教師直接交流，個性更加陽光了。

此外，在學?？磥恚白甙嘀茖W生最積極的影響是擴大了他們的交際面。多樣化的班級組合促進學生互相了解，能讓他們根據(jù)個人特長和興趣組建學習共同體”。傳統(tǒng)班級制學校的學生一般只能與同班同學一起學習，部分學生能通過參加一些項目或活動結(jié)識一些非同班的學習伙伴。而浦東復旦附中分校的學生現(xiàn)在至少可以參與到3種不同的學習共同體之中。

第一種是分層的基礎課程教學班；

第二種是跨年級、不分層的隨機分班課，包括語言類的拓展課，物理、化學的實驗課，體育專項課程，選修課程等，是全校打亂、隨機分班的，比如口語課24人一個班，學生水平參差不齊，目的是讓分層后減弱的榜樣作用在此得以發(fā)揮；

第三種是寢室學習共同體。學校寢室實施高一、高二交叉排列方式，每間寢室的鄰居都是不同年級的學生，由此增進學生交流融合，也能發(fā)揮高年級對低年級的示范和指引作用。部分學有余力的學生還可以參與到第四種學習共同體中，那便是學校提供的特選課程，比如精英學生培養(yǎng)計劃、文化名城修學活動、國際技能拓展課程SDP等。

多元的學習共同體，讓學生更容易找到和自己志同道合的同學，然后潛能得以發(fā)掘，志趣得以聚焦，學習的廣度和深度大大提升，迸發(fā)出的能量會令人大吃一驚。比如，學校高二有8名學生都對普林斯頓大學組織的世界中學生數(shù)學競賽感興趣，他們自發(fā)地一起研讀、準備，僅有一名計算機老師稍作輔導。他們于2014年11月赴美參賽，最終取得學校團體隊第一名的好成績，其中一名陳同學還進入個人賽前十名，目前他已經(jīng)開始做數(shù)學研究論文了。

管理的變革與資源的挑戰(zhàn)

化學教師羅蕓蕓之前曾當過班主任，而現(xiàn)在她是11名學生的導師，她說自己當導師后和學生的關系更親密了?！皩W生有心里話也會對我說，很信任我，因為我對每一個孩子的關注度更高了。”

走班后，教師授課的學生群體多變，班級結(jié)構(gòu)趨向松散，這給學生管理帶來巨大挑戰(zhàn)——教師“找不到學生”、“抓不住學生”。為此，浦東復旦附中分校實施了班主任和導師的雙軌制管理。

為便于日常管理，學校在行政體制上編制了7個班級，設置班主任，職責是組織相關主題教育和集體活動；而導師一人負責8～12名學生，按照學生寢室劃分管理區(qū)間，主要職責是與學生“點對點”地進行學業(yè)指導、升學指導、生活輔導和家校聯(lián)系。

學校目前有18位導師，他們利用每兩周一次的導師課，以及每兩周一次在學生宿舍值晚班的時間，與學生進行深入交流。羅蕓蕓介紹，她的導師課主要采用研究項目的形式，每次提出一個有社會性的討論話題，大家圍坐在一起開展“頭腦風暴”，“這對培養(yǎng)他們的探索精神、發(fā)散性思維和辯證性思考力很有好處”。

理想狀態(tài)下，導師和班主任應該由完全不同的教師擔任，但目前學校部分教師同時擔任了兩個角色，原因是師資的不足——全職教師只有25人，而且多是剛畢業(yè)的大學生，平均年齡不到30歲。走班制對資源的需求非常大。副校長虞曉貞認為，目前大多數(shù)學校依據(jù)現(xiàn)有的資源狀況，只能局部走班，如果要全員走班，則需要在空間資源和教師資源兩者中至少有一種資源是非常充沛的。

浦東復旦附中分校能做到全員走班，很重要的一個條件是教室資源的充足，其實學校的師資是不足的。在編制有限的情況下，目前用外聘教師來解決問題，所以學?，F(xiàn)有兼職教師15人，占了全體教師的近1/3。這些兼職教師多是從其他學校引進的成熟師資或退休教師，他們的專業(yè)素養(yǎng)過硬，但部分人剛開始時表現(xiàn)出對走班制的不適應：太習慣于有問題找班主任，忽然找不到別人幫他管理班級了。可以想見，越是成熟學校，成熟師資越多，推行走班制的阻力就越大。

從這方面看，浦東復旦附中分校這所新校能較大程度上擺脫傳統(tǒng)的束縛，新師資雖然欠缺經(jīng)驗，但均是名牌大學畢業(yè)生，且60%是碩士生，8%是博士，他們能很快地理解和實踐走班制，因為大學里就是這么上課的。于是，在學科教學方面，新教師向老教師求教；而在走班分層的操作方面，老教師常常要咨詢新教師。

把時間空出來給學生

學校的課排得太少，有家長也這么反映。據(jù)了解，學校高二全年級一周安排的自修課有9節(jié)，平均到每個學生身上大概是2～3節(jié)。在有些學校煩惱課時不夠用，想辦法多排幾節(jié)課的時候，浦東復旦附中分校卻在課表上留下不少空白的位置。這是為什么呢？

“為了把時間留給學生，去學習一切他們自己渴望學習的東西?！庇輹载懡忉?，學校承襲了復旦附中本部自由開放的學風，把更多時間空出來給學生自主支配，這樣學生的個性才能成長。她說，雖然學校課排得少，但教學效果并沒有很大差距?？紡偷└街械脑嚲恚中Ｖ辽儆幸话胍陨蠈W生能達到復旦附中的平均水平，而學校招生的錄取分數(shù)線原本就比復旦附中要低十多分。

“這說明傳統(tǒng)的操練是需要的，但絕對不需要高中三年都在操練，做不完的題、上不完的課，學生就沒有想法了，有時間、有空間才能有想法，這才是高選擇性，好的學生能利用空出來的時間做很多事情，學校的設計應該為學生提供這種發(fā)展的可能性?！?/p>

的確，如果沒有英語免修制度，張同學沒有時間自學西班牙語和德語；如果課排得太滿，那8位同學也沒有時間準備競賽和出國比賽。而且，學校管理層認為目前留給學生的時間還不夠多。據(jù)相關負責人透露，未來學校將對一周的學時量和學程再做些調(diào)整，但目前遇到一個問題，就是統(tǒng)一考試的時間。

如果考試時間固定，就很難突破原有的學時和學程；但如果放開，比如明年生物已經(jīng)允許高一就可以考，靈活度就更好了，方便學校重新設計學程，為學生空出更多自主支配的時間?！氨热鐨v史學科，初中學的是通史，高一、高二學的還是通史，不同之處僅在史學理論和方法論的要求提高，但如果一個學生初中就把通史學得很好了，高中還需要重復一遍嗎？其實可以大大減少重復的內(nèi)容，只需補充史學理論、方法論以及史學閱讀，空出來的時間給他們?nèi)ズ煤玫匕l(fā)展自己的志趣和個性。”虞曉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