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以為古典音樂是一件很古典的事情,是在彈古人的音樂。對我來說,古典音樂卻是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是再鮮活不過的了。從起床開始,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和音樂打交道,先泡一杯咖啡,看看有沒有做出最心儀的泡沫,然后拿出iPad,在App上找出今天最想要練的曲子,走進書房,把iPad放在三角琴的譜架上,把咖啡放在灑滿陽光的窗臺上,調(diào)整好琴凳,打開琴蓋,開始我與作曲家之間音樂的對話。
剛開始學音樂的人會以為音樂就是譜子上的音符,比較會聽音樂的人則認為音樂是音色、是意境,更懂一些的人開始明白音樂是故事、是小說、是電影。對于我來說,音樂是時間,是我們一去不復返的寶貴生命,在演奏和聆聽的那一刻,音樂是我們共同分享人生的一個瞬間。聆聽音樂的十分鐘、一或兩個小時里,我們所經(jīng)歷的那些情緒、體驗,那些身體的神奇化學反應(yīng),那些夢幻般的心情和浪漫都一去不復返,永遠停留在那個瞬間。更有意思的是,不管有多少人在同時聽同一個演奏家演奏同一首曲子,每人的反應(yīng)只屬于他自己,正所謂“千人千部《紅樓夢》”,獨特的感受成了你獨自擁有的小秘密。作為一個鋼琴演奏家,我的幸運之處就在于為觀眾帶來神奇和獨有的瞬間。
毋庸諱言,音樂變得“難”了。寫譜方式在二十至二十一世紀發(fā)生了重大變化,譜子越來越復雜,同時用到兩個高音譜號、兩個低音譜號也習以為常。作曲家追求突破,鋼琴演奏技巧從巴洛克時代起也一直在提高中,就像練習曲格式,從車爾尼、肖邦到李斯特,從拉赫馬尼諾夫到現(xiàn)代的利蓋蒂,作曲和演奏一次次被挑戰(zhàn)和提升,因為曲子的復雜性,目前在國際上的演奏標準是演奏家們不需要背譜演奏。很多曲子根本沒有任何空隙可以翻譜,我自己也碰到過這種情況,那就是即使是有經(jīng)驗的翻譜者在演出中也完全跟不上看譜,而導致完全翻錯。
“難”之困擾,對尤其是我這樣經(jīng)常彈現(xiàn)代派的鋼琴家來說怎么辦?
感謝我的母?!碌偎挂魳穼W院前伴奏系主任休·桑,他因嫌伴奏的曲目太多,發(fā)明了一個叫AirTurn的藍牙踏板,可以連上電腦,用它來控制踏板。那時候還沒有iPad,我用平板電腦看譜,用AirTurn踏板翻譜。第一次演出心里非常沒底,擔心多踩一個踏板,便會失控。結(jié)果卻進行得非常順利。跟著高科技的發(fā)展,從iPad1到iPad5,每一次更新我都跟著更新,而AirTurn踏板也不停地更新,我的演出也因而充滿了新的激情和靈感。我開始嘗試做更多的跨界發(fā)展,比如第一次把譜子投射到屏幕上,讓觀眾可以一邊聽琴一邊跟著投影看譜。沒想到效果出奇的好,有觀眾熱烈地議論說,原來電影有字幕,這次終于感覺到,音樂早就該有“字幕”啦!《紐約時報》兩次刊登的我演
出的照片里,焦點都離不開我譜架上那個iPad,第二次iPad甚至上了評論的主題,叫做“鋼琴、iPad、鏡子:柴瓊妍‘紅魚獨奏會上的新道具”。
科技的發(fā)展是無止境的,而藝術(shù)特別是當代藝術(shù),應(yīng)該最大可能的結(jié)合當今的社會發(fā)展、人類的發(fā)明與探索,而不只是放在博物館里給人看。二十一世紀,人類跟外太空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接近,這也是為什么我深信音樂應(yīng)該表現(xiàn)和演奏接近于外太空的聲音。早在二十世紀,德國作曲家斯托克豪森就崇尚表現(xiàn)外星球聲音的音樂,特別研究電子音樂,繼而做出不同于一般樂器的電子合成聲音。而如今,隨著電子科技發(fā)展,作曲家和科學家們已經(jīng)不需要像幾十年前那樣穿梭于各個研究基地,用巨型的電腦工作,他們可以在一個手提電腦上完成工作。
作為一個現(xiàn)代鋼琴家,我的使命是推進音樂的發(fā)展,走在文化的最前沿。因此,我著手開發(fā)和表演一系列與電子音樂結(jié)合的音樂會曲目,有表達環(huán)保意識、有表達反戰(zhàn)、有表達太空意識的新作品。也許我是幸運的,這一系列設(shè)想目前正在策劃成將音樂與科學結(jié)合表現(xiàn)的音樂會,并在麻省理工學院與美國航天局演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