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琴
他鄉(xiāng)山也綠,他鄉(xiāng)水也清,難鎖我童年一呀寸心!他鄉(xiāng)也有情,他鄉(xiāng)也有愛,我卻常在夢里故鄉(xiāng)行!
——題記
春雪剛剛下過,漸次返綠的群山像披著一件薄如蟬翼的輕裟,柳枝兒抽出了嫩嫩綠綠的點點星芽,空氣一下就變得濕潤起來,這是康城的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離別十一年,多少心事都已成空,無數(shù)次想回到我的第二故鄉(xiāng)大渡河畔的金川去看看。
早早起床,悄悄的收拾完畢,下樓的步子輕快得像在飛,感覺自己仿佛是一個掩飾不住內(nèi)心喜悅的孩子,這種幼稚的心態(tài)很容易忘記自己的實際年齡以及和實際年齡不相稱的舉止。老匪哥的車已停在歐洲房子樓下整裝待發(fā)。桃花,魚不上鉤,以及一群死黨朋友,早已背著包挎著專業(yè)的相機笑吟吟的出現(xiàn)在街頭,老遠就使勁的朝我招手。從康城一路前行過去也就兩個多小時的路程,金川的一幫老同學正等著我們能早些到達,以便一路去春游賞梨花。這次出行于我而言,還多了一份歸鄉(xiāng)的喜悅心情。
任思緒沿著春天的河流一路翻飛,讓期待插上騰飛的翅膀!
大渡河畔的金川縣,雖地處川西北高原,但由于地勢低洼氣候終年溫暖濕潤,全縣果樹較多,因有萬千梨樹萬傾梨園而出名,是著名的梨鄉(xiāng)。歷史上乾隆兩度用兵金川,鐵馬金戈,烽火狼煙,讓這片偏僻的熱土浸潤了驍勇強悍的民族遺風,也一代代涌流著綿厚粗樸的歷史文脈。
我的童年和美好的少年時光就是在那里度過的,一直到初中畢業(yè)。十年前回去過一次,現(xiàn)在算來一晃過去十余年了。九十年代初,父母從金川縣大金林業(yè)局退休后,回到內(nèi)江老家沱江邊上的一個小鎮(zhèn)安度晚年,我們兄妹也相繼離開金川,從此天各一方。很想念車隊機修所我家的小平房,以及小平房后面母親自己開墾的幾塊菜地。在七十年代拮據(jù)的日子里,母親就是靠那幾塊菜地的收獲,填飽了我們兄妹四人缺少油水的肚子。菜地后山是蔥蘢的蘋果樹和梨樹,每到夏天和秋天,樹上那些密密麻麻酸酸甜甜的果實豐盈了我們的童年,幸福了那些陰晦青澀的日子。
這是一個草長鶯飛、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車窗外已是春意盎然。
梭磨河還是那條梭磨河,曲折的山路似乎變寬了些,到了白灣鄉(xiāng),穿過一條長長的隧道,也沒能看見梅子呆了2 0多年的小學堂,那么多年過去了,即便是論資排輩,所有同學都已進城教書了,只有梅子還堅守在鄉(xiāng)下那所高半山的學校,從事著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yè)。去年的本地日報上還專門刊發(fā)了一篇謳歌她的文章,我除了內(nèi)心深深的敬佩外也還有一絲心疼。汽車繼續(xù)在蜿蜒的公路上前行,我們沿著大渡河一路南下,隨著地勢慢慢降低,氣溫也緩緩升高,河流兩岸的樹木稀疏,偶爾可見河谷地帶有返青的麥田,三兩棵蘋果樹、杏子樹、桃樹開出了或白或粉的小花,很是養(yǎng)眼。女友“桃花”每每看到一株濃艷的桃樹都會喜形于色,她身穿一件大紅的薄呢風衣也燦若桃花。
慢慢地,河流兩岸谷地的梨樹漸漸多起來,梨樹越多離故鄉(xiāng)的距離就越近了。三五株、十幾株的梨樹散落在山麓或者山腰,簇擁著純白色的花籠,偶爾有一兩株粉紅色的桃樹夾雜其間,顯得有些鶴立雞群,煞是好看。路上的車輛越來越多,交通也還算順暢,從車牌號可以看出今天到金川賞梨花的外地游客也不少。
我終于聞到甜蜜的花香了。香到濃處是故鄉(xiāng)。
到了咯爾境內(nèi)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花花的美景撲面而來,公路兩旁高大的梨樹花開正濃,一陣清風吹來,白色的花瓣悠然散落于地,鋪就了一條香艷無比的梨花路。許多游人紛紛下車步行,誰都不想錯過這難得的自然景觀。面對如此美景,誰還會在意當年席慕容在《一棵開花的樹》里,關(guān)于“那灑落一地的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這樣憂傷的感嘆呢?站在公路上放眼望去,整個河壩里山腰間都是粉白粉白的顏色,一團、一簇、一片,再到漫山遍野,可謂蓬勃而壯美。穿著五顏六色春裝的游人,隱隱約約地在樹間穿行,又在這天地大美的畫卷中增添了一道移動的風景。漫步在梨花叢中,空氣里彌漫著沁人心扉的絲絲香甜,可惜這醉人的純白花海到底沒有牽出我短短的詩行,盡管我知道詩人岑參贊頌的根本不是梨花而是冬雪呀,可腦海里還是不斷閃現(xiàn)著”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句子。仿佛間,這漫山遍野銀裝素裹的景象猶如剛剛下過的一場春雪。我也不知道漫步其間的人們到底是在賞雪還是在賞花呢。
大渡河畔的萬頃梨園此時正是繁花似錦滿園春色的時節(jié),到底哪兒才是最美的呢?莫非我要處處都去看看么?至少那時我真的是有些許迷茫的,這種迷茫在四個老同學陪我吃完午飯后就煙消云散了。這伙細心的美女車馬零食早已備好,瓊開著她家的香車,拉著我們談笑風生地沿大渡河向南去安寧,大家要帶我去安寧賞梨花,去拜謁遠近聞名的乾隆御碑,去聽聽清朝四大皇廟之一的廣法寺神圣的鐘聲。廣法寺就藏在梨花盛開的末末扎村,寺廟旁的田野里有幾顆高大茂盛的橘樹,樹上還掛著密密麻麻的橙色的果實,正納悶果實咋還沒下樹呢?剛好看見一老人從寨子里出來,連忙上前探個究竟。原來這高原上的水土酸度不夠,所以橘子糖分不足,自然果子也就無人問津了。陡然想起曾經(jīng)教給學生的那篇古文里也有“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其葉相似,其實味不同”的文章來。真真切切的說明了萬物的生長是要遵循適合它的物候的,人的生存也是如此。雖然很多時候人可以改變環(huán)境,但是也有很多時候環(huán)境是可以造就人的。
聞著花香,自然就容易被幾月后它香甜的果實誘惑。金川屬溫暖濕潤的亞熱帶季風氣候,屬于川西北高原上晝夜溫差較大的地區(qū),所以“金川雪梨”以細膩甜潤、生津解渴、入口化渣的獨特品質(zhì)而名揚千里,富足了萬千梨鄉(xiāng)人民,真的是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啊。
我童年居住的大金林業(yè)局機修所位于金川沙爾鄉(xiāng)境內(nèi),小有名氣的沙爾神仙包此時也是一片雪白的花的海洋,這里的村落完全不是我記憶中的摸樣了。梨鄉(xiāng)旅游業(yè)的蓬勃發(fā)展,已經(jīng)讓這里的村民過上了富足的生活。那些新建的農(nóng)家小院很別致地鑲嵌的萬花叢中,通往院子的小徑顯得那么曲曲折折松松散散,別有一番風味。我小時候生活過的林業(yè)局機修所早已不復(fù)存在,無論我怎樣努力尋找也找不到那幾間小平房了,甚至不留一點痕跡,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新修的樓房。小平房后山的蘋果樹、梨樹還在,也正開著招蜂惹蝶的小花。當年母親的菜地應(yīng)該還在,只是換了別的勤快的主人。走在這塊養(yǎng)育了我十幾年、為我留下最多童年回憶的土地上,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起我們兄妹圍著母親磨豆花的情形··金川豆花獨特的香味怎能忘記呢?那些年,父母經(jīng)濟比較拮據(jù),母親就用廉價純香的豆腐類食品養(yǎng)肥了心愛的四個兒女。如今,重新踏上第二故鄉(xiāng)的土地,真真切切感覺跟回到故鄉(xiāng)沒有什么區(qū)別,依然還是那么的親切、那么的溫馨。在這個小地方,當年同窗苦讀的伙伴也早已工作生活在天各一方,并且許多伙伴已經(jīng)身居要職,功成名就。只有我在原本應(yīng)該歲月靜好的人生時段再一次為自己的生計選擇而黯然神傷,惴惴不安。這就是所謂的人在旅途,永遠在路上看風景吧!
后記:當我寫下這些文字,康城明媚的陽光已爬上我的陋室窗臺。我想我是在懷念養(yǎng)育我的第二故鄉(xiāng),祭奠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