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亭/文
依“大葫蘆”畫個“小瓢”如何?
■劉亭/文
吳敬璉關于農地改革的演講報道,在網上一時間鋪天蓋地,也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吳是國師級專家,對高層決策的影響力很大,所以想聽聽他是怎么說的。
總算找到了一篇吳老先生演講的全文記錄稿,但申明“未經本人審閱”。權且相信之吧,若本人有所澄清,當以正式認可的為準。
他從去年11月兩辦的文件(《關于引導農村土地經營權有序流轉,發(fā)展農業(yè)適度規(guī)模經營的意見》)講起,談了自己對文中所有權、承包權和經營權“三權分置”命題的理解。但看來看去,倒覺得他講的哪是什么“三權”,根本就是“兩權”:一是最終所有權,一是承包經營權。前者類似歷史上“江南地帶”人們所說的“田地權”,后者則被叫作“田面權”?;蛘咛子民R克思的經濟學,田地權是取得絕對地租的權利,田面權則是取得其它地租的權利。而絕對地租是“從所有權壟斷所取得的收入”,其它地租則是“用經營壟斷所取得的收入”。
請注意,老人家先是申明,“三權分置”是他認可的“解決爭議達到共識的一種方式”。然后,再慢慢地將其歸于兩權的。我理解他的本意是,“兩權”和“三權”是相通的,但或許比“三權”更直白、更透底。農民承包的是什么嘛?不就是農地最終所有權當中抽離出來、并加以活化的那一塊經營權嗎?國家現(xiàn)行的《土地承包經營法》,也是把承包經營連在一起說的。
再動心思將承包和經營分開來,用意大概是想表明農民是“二地主”。在集體這個“大地主”,實際上已將土地的最終所有權虛置起來,且把經營和收益等切實的產權交給農民以后,讓“二地主”也感到,即便是流轉給他人種了,你還可能以“永久不變”的承包權,得到一筆固定的收入。
這樣折騰有必要嗎?我好像是搖頭的。因為這樣做,不利于集中體現(xiàn)承包經營權的價值(比例另當別論,但事實上“奶酪”一分為二了)。除非必要,權益的分配方應當是越簡、越少,越好。好比說歷來所說的國家、集體和個人的三者關系,現(xiàn)在既然國家對于農業(yè)的“皇糧國稅”都全部免除了,那剩下的,其實就是集體和個人(農戶)的關系了。
吳老先生曾說到,“田地權(所有權)是存在的,它是集體的,它的收入是用來給集體所有者(也就是村委會)給全村的居民處理一些公共的支出”。這些“支出”,大約就是過去講的“村提留”。現(xiàn)在有沒有了?或者規(guī)范了一定要上交多少比例,似乎都是一筆糊涂賬。村里唯一可以抓住的,往往是還沒有分到農戶的土地權益,譬如城郊農民的被征遷后10%的村留用地上的物業(yè)利潤。但是話說回來,堅持這個看似虛擬的集體土地最終所有權,還是不容置疑的。因為我們是社會主義的共和國,還需要這一條法律底線,以維護意識形態(tài)的純潔性,以及必要時的“共赴國難”。
至于承包經營權,本來就應當是給農民的,否則就沒有什么農村改革這一說了。最終所有權虛置歸集體,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改口;將承包經營權坐實給個人,由此真正調動使用者的生產經營積極性,這就是鄧小平的“第二次土改”,也是其“摸論”和“貓論”的最佳組合。
但是,我們還有一個人的城市化任務。如果既要保護農民的利益,又要順勢應時地促成農民向市民的轉移轉化,那不客氣地說,就要想方設法割斷其與土地的固定聯(lián)系。這件事,強迫命令不行、無償剝奪更不行,唯一可走的路子,就是讓農民在“利益贖買”的制度框架下,自主地作出是否將其“壟斷”在手的承包經營權,以合理的價格在規(guī)范的要素市場上轉讓出去。成交了,就意味著他終于選定了進城和市民化;不成交,那他還是照樣生活在農村,當他的老農民,誰也無權侵犯他的既有權利。
當然,今后或會出現(xiàn)一大批既不從事農業(yè),又不在農村居住,僅僅是依靠過往農民身份坐擁得到的那一份承包經營權,以此收收“租子”便可活得很滋潤的所謂“農民”。這也是個體的決策權利,容不得說三道四的,只要他愿意以“坐收漁利”的方式維持他的生活(城里人也有靠出租房產過上好日子的)。沒有如此總體上基于“贖買”原則的多樣化選擇,城市化或許就是一個充滿了不平、憤懣甚至是血腥的過程。作為國家來說,在自身已有錯誤(人為阻滯“人的城市化”進程)的基礎上,如今還有這樣一個可望和平進行的轉圜空間可資利用,是當下執(zhí)政者的福分,也是全社會完全可以接受的轉型和進步成本。
話頭扯到這里,我的觀點已經呼之欲出了。其實,真沒有必要把個農地改革搞得如此各路各色、再疊床架屋的。就學學上個世紀末中國城市土地制度改革的經驗,如何將“鐵板一塊”的城鎮(zhèn)國有土地一分為二,然后把最終所有權歸于國家,把使用權歸于個人或公司、機構等主體,再讓使用權盡管入市交易、流轉,從而搞活資源的配置,提高土地的利用率,城鎮(zhèn)居民也發(fā)了一通財,最后國家就坐收它的土地占用稅、房產交易稅之類,以體現(xiàn)其最終所有權即可。
天下之大,但理兒都是相通的,邏輯也應當是一致的。我總是在納悶,堂堂國家所有土地上蓋的房屋,都可以歸為私人產權上市交易,也從沒有人說它違法之類。怎么到了公有程度更低(如果有的話)的集體土地,反而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是不能“私有化”后進入市場進行合法交易?
就依城市國有土地制度“兩權分離”,“所有權征稅,使用權入市”改革的“大葫蘆”,畫一個農村集體土地改革的“小瓢”,切實打通農地承包經營權或其他使用權(宅基地、集體建設用地等)“自愿、依法、有償”的流轉,那又如何?
成文于2015年5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