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悍婦形象一直頗受爭議，男性作家對悍婦形象的塑造包含了男性作家的兩性意識?！读凝S志異》中的《馬介甫》與老舍《柳屯的》都塑造了悍婦形象，通過對比其中的悍婦形象，試圖尋找文本之間聯(lián)系的紐帶，尋找老舍與傳統(tǒng)小說之間的關系。

關鍵詞：悍婦；以惡制惡；男性權威；發(fā)展

老舍發(fā)表于1934年5月《東方雜志》30卷10號的短篇小說《柳屯的》，后被收入《櫻海集》。老舍在《柳屯的》這篇小說中塑造了一個悍婦形象。我國文學史上歷來不乏悍婦形象，如《醒世姻緣傳》中的薛素姐、《獅吼記》中的柳氏、《聊齋志異》中的尹氏、江城等。但在如何制服“悍婦”等方面，老舍的《柳屯的》與蒲松齡的《馬介甫》雖相隔較遠卻實現(xiàn)了共鳴。

《柳屯的》是以“我”的視角（我作為夏廉的同學）來寫的，以我的三次返鄉(xiāng)作為一個線索，主要寫了一個農(nóng)村悍婦的發(fā)跡史及衰落史，伴隨著悍婦的落敗，其整個家庭衰落的故事。

《馬介甫》雖是《聊齋志異》中的一個小插曲，卻“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毙≌f是以全知全能視角來寫的，穿插在其中的則是以馬介甫三次來到楊萬石家來制服尹氏的經(jīng)歷。與“柳屯的”相似，悍婦“尹氏”在楊家的興衰史中也扮演了一個重要角色。

一、繼承

（一）挑戰(zhàn)男性權威

男性在我國傳統(tǒng)封建社會中一直處于中心，女性則處于附屬地位。而“柳屯的”與尹氏作為女性個體，她們并不遵從傳統(tǒng)社會為女性制定的“三從四德”的傳統(tǒng)道德規(guī)范。與此相反，她們從精神和肉體上都嚴格控制男子的行為，公然地凌駕于男子權威之上，挑戰(zhàn)了傳統(tǒng)社會男子的權威、社會秩序與綱常禮教，使男子從傳統(tǒng)社會中的統(tǒng)治者、強者而跌落為被統(tǒng)治者、弱者。這對于當時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綱常而言，是一種超常的蔑視和挑戰(zhàn)。在這種挑戰(zhàn)中，語言又成為悍婦的強有力武器之一，她們用尖酸刻薄的語言和兇狠銳利的謾罵在精神上對男性構成巨大的威懾。甚至在行動上，女性也以弱小的軀體來統(tǒng)治、控制男性強大的身體。男性與女性在社會角色的扮演上顛倒。

對悍婦形象的塑造，或多或少的包含著作家本人對兩性問題的思考。男性作家在塑造這一類形象時，總會企圖以一種方式即“以惡制惡”來制服超出常規(guī)的女性。正如蘇珊·格里芬說的：“男人害怕面對女人的肉體時失去對女人和自己的控制，所以他們抗拒女人的形象?；蛘邔⑴艘曌魑铮疚刍驌p害她的肉體，將她毀滅，或者將她塑造為邪惡的化身和毀滅的根源以防范?！盵1]在《柳屯的》與《馬介甫》中，制服“悍婦”的對象都是男性，通過制服“惡”來重新確立男性的統(tǒng)治與權威地位。

（二）多次“以惡制惡”

《柳屯的》中的“我”與《馬介甫》中的馬介甫，他們在小說中扮演的角色是一樣的，他們都是試圖對惡進行抵抗或制服。他們的方式也具有相似性，都是以惡制惡?！读偷摹分械摹拔摇彪m沒有明確使用暴力，但在心里其實已經(jīng)做好準備了，“戰(zhàn)事是不可避免的，我看準了。只好預備打吧，有什么法子呢？沒有大靡亂，是掃不清咱們這個世界的污濁的；以大喻小，我們村里這件事也是如此?！钡傻氖?，“正在夏家二妞要出閣之前，‘柳屯的’被縣里拿了去?！痹騾s是村里的一位王姑娘照顧知事太太時，把“柳屯的”事當做笑話似的講給了知事太太，“而知事太太最恨做小老婆的，因為知事頗有弄個‘人兒’的愿望與表示。知事太太下命令叫老爺辦那個娘們，于是‘柳屯的’就被捉進去?！盵2]實際上“我”的三次返鄉(xiāng)是對“柳屯的”惡的三次壓制。

《馬介甫》中的馬介甫用了兩次“惡”，雖沒有完全成功，都取得一定成效，但最終尹氏是被改嫁的丈夫即屠戶的惡所制服。兩個悍婦命運的轉(zhuǎn)折實際上都與官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傲偷摹笔潜豢h里捉去了；尹氏在屠戶死后，便以乞討為生，其前夫楊萬石想接她回家，被其做官的侄子設計阻止住了?！肮佟睂嶋H上是男性權威的代表。無論是尹氏還是“柳屯的”最終還是被男性權威所擊垮。

柳屯的、尹氏作為悍婦形象，她們違背了傳統(tǒng)的綱常倫理，跨過了那條警戒線，因而男性作家就安排了”官”作為對她們惡的制服的終極武器?！肮佟辈粌H代表一種權勢，更代表一種社會秩序與倫理。以“官”作為對她們惡的終結，實質(zhì)上就代表了社會秩序的再次確立。在這一點上，《柳屯的》繼承了《馬介甫》的重建社會秩序的方法。

二、發(fā)展

（一）人物形象

《馬介甫》中的尹氏，相對于‘柳屯的’形象來說就比較單薄，小說中并沒有詳細說明尹氏暴虐的原因，而是著重刻畫了尹氏的暴虐及以惡制惡的過程。

而“柳屯的”這個人物形象在小說中則存在一個動態(tài)的變化過程，更富有立體感。“我”的三次回鄉(xiāng)過程實際上也就是“柳屯的”稱霸及衰落的過程。“我”第一次見到她時，雖給人反感，但卻對人溫順。第二次與第三次見到時，她的形象則與第一次有著天壤之別。她雖然長得不是很好看，但她的發(fā)家史與她的聰明和工于心計有關，“這個娘們要是有機會，是滿可以做個‘女拿破侖’”，“設若她會寫書，她必定會寫出頂好的農(nóng)村小說，她真明白一切鄉(xiāng)人的心理?！?/p>

（二）敘述空間

《馬介甫》中的敘述空間主要是圍繞家庭來展開，以家庭人物之間的關系為敘述主體，敘述空間相對來說比較狹窄。但是《柳屯的》則做了改變。首先是柳屯的，不僅指人，而且也指空間。因“柳屯的”并不是指專某一個地方，因而帶有隱喻功能。它跳出了家庭這個圈子，指向全村或更大的區(qū)域空間，“柳屯的”只是其中的一個縮影。其次，“柳屯的”不僅僅指某一個人，沒有具體的指向，正如魯迅《狂人日記》中的“狂人”等，因而每個人的身上或者帶有“柳屯的”的影子。

（三）國民性批判

由于《馬介甫》產(chǎn)生的時代，因而無法展示出人的劣根性，更何況是批判。因而《馬介甫》主要是從道德層面來解析，暗含一種因果報應，引人向善，帶有一種道德訓誡色彩，這也與傳統(tǒng)小說的寫作模式有關，無論是寫什么內(nèi)容，總要為其披上道德的外衣。但老舍的小說《柳屯的》，跨越了時代的局限，對人的劣根性有了更為清醒的認識。不再僅僅局限于家庭的敘述空間，將矛頭指向更廣闊的區(qū)域。柳屯的發(fā)跡史，實質(zhì)上展示了人們的奴性心理以及藏在人們內(nèi)心深處的私欲?！傲偷摹痹诖謇餀M行霸道，除了“我”之外并沒有人出來制止。一方面，是因有以松兒大爺為代表的“聰明人”，他們用有一種“新鞋不踩臭狗屎”或“不屑于理她”的理念來標榜自己；另一方面，則是以長工趙五為代表的怕硬的“奴才”，他們雖以好男不跟女斗為借口，實際上是一種卑怯心理，如“柳屯的”在夏家場院講道，趙五說“不來不行！來過一次，第二次要是不來，她卷祖宗三代！”不論是“聰明人”還是“奴才”，他們的身上都體現(xiàn)了一種奴性。此外，宗教在柳屯的稱霸中起到一個重要作用。村人對宗教的觀念是“無論是在白蓮教，耶穌教，自要一出教就得倒運?！薄拔覀兇謇锏娜?，對于教會的人是敬而遠之?！绷偷睦么迦说淖诮绦睦?、奴性心理從而完成了這種女霸王、悍婦形象的轉(zhuǎn)變。老舍通過“柳屯的”發(fā)跡史將人的劣根性展示得一覽無余。

老舍的《柳屯的》與中國傳統(tǒng)小說有著密切聯(lián)系，但它消除了中國傳統(tǒng)小說中的道德訓誡色彩，而是將目光轉(zhuǎn)向人的劣根性并進一步挖掘根植在其中的人性丑陋的一面。

注釋：

[1]蘇珊·格里芬.張敏生、范代忠譯.自然女性[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

[2]老舍.老舍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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