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春雨 編輯/蔡原江

無單放貨損失誰承擔

文/李春雨 編輯/蔡原江

在國際貨運無單放貨糾紛中，承運人作為提單法律關系的一方，實施無單放貨行為應承擔賠償責任。但這應當建立在托運人或者提單持有人遭受實際損失的基礎上。

近年來，隨著國際經(jīng)濟形勢的變化，出口運輸無單放貨糾紛案件數(shù)量也在增加。其中常見的情況是國內托運人向承運人索賠。此類案件在確定侵權或違約責任的基礎上，堅持“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由托運人或提單持有人就無單放貨的事實及其遭受的損失承擔舉證責任。

基本案情

20××年1月6日和9日，匯成公司與CE北美有限公司（CE North America LLC，下稱CE公司）通過電子郵件的方式簽訂15份采購訂單，訂單編號從0158240至0158254，均約定CE公司向匯成公司購買多種搖頭功能落地扇；付款方式為先付20%訂金，80%尾款見提單復印件付清；每份訂單訂購的貨物數(shù)量均為700臺，單價為FOB（船上交貨〔指定裝運港〕）順德55.41美元，除其中0158240號等四份訂單各扣除噴霧蓋貨款5985美元，貨款為32802美元外，其余11份訂單的貨款均為38787美元。訂單上的供應商備注欄還說明，跌落測試包裝需要增加額外的包裝費用；噴霧蓋的運輸費用由供應商先墊付，但買方需返還該筆費用給供應商。

合同簽訂后，CE公司于2月20日和3月2日分別支付定金26241.60美元和85331.40美元。匯成公司將0158240號等四份訂單項下的四票貨物委托生產(chǎn)企業(yè)美的公司代為辦理出口報關及從廣東省佛山市順德區(qū)北滘港運至美國華盛頓西雅圖的運輸手續(xù)。該4單貨物由旭暉達公司承運。旭暉達公司在運輸過程中，通過電子郵件等方式直接與匯成公司聯(lián)系運輸事宜。旭暉達公司于20××年4月25日和5月15日分別簽發(fā)了4套各一式三份提單。4套提單抬頭均為RS Logistics Limited，托運人為美的公司，收貨人和通知人為CE公司，收貨地順德北滘，裝貨港蛇口，卸貨港華盛頓州西雅圖，交貨地俄亥俄州辛辛那提。旭暉達公司在提單承運人簽發(fā)處加蓋了“旭暉物流有限公司RS Logistics Limited”的印章并簽名。5月8日，旭暉達公司將上述4份提單郵寄給匯成公司。5月11日，匯成公司通知旭暉達公司，旭暉達公司須憑正本提單交付貨物。美的公司之后出具證明，確認本案4套正本提單的真正托運人及貨主均為匯成公司，4套提單由匯成公司持有和行使權利。

20××年5月21日、6月1日，CE公司分別出具銀行付款指示。該付款指示載明：0158240號等四份訂單項下貨物價值合計135636.78美元，對應的定金合計26884.52美元；扣減0158254訂單項下一臺落地扇的價值51.41美元，并扣除其余11份訂單的訂金和支付給涂華電源廠的GFCI漏電保護插頭線貨款32152.95美元后，CE公司只需向匯成公司支付本案4份訂單貨物余款7914.32美元。CE公司于6月1日向匯成公司支付了該7914.32美元。此后，旭暉達公司與收貨人核實了銀行付款指示記載的事項，匯成公司確認了銀行付款指示記載的0158240號等四份訂單項下的貨物價值和對應的訂金數(shù)額，并確認收到了CE公司支付的貨款7914.32美元；但匯成公司明確表示，并未同意解除其與CE公司訂立的其余11份訂單，因而對扣除其余11份訂單的定金不予接受，也不同意將涂華電源廠的GFCI漏電保護插頭線貨款抵扣本案貨物貨款。20××年6月8日，旭暉達公司告知匯成公司，其目的港代理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收貨人并取得了收貨人的銀行付款底單。

此單海上運輸合同至此基本順利。匯成公司將該貨物交由旭暉達公司承運后，因在貨物運抵目的港交付之前，匯成公司未收到客戶的全部貨款，所以匯成公司多次通知旭暉達公司，必須憑正本提單才能交付貨物。誰知8月3日，旭暉達公司通知匯成公司，貨物已經(jīng)清關并被CE公司提走。旭暉達公司無正本提單交付貨物的行為導致匯成公司遭受貨款損失，100277.86美元的貨款無法收回。之后雙方協(xié)商不成，次年2月5日，匯成公司向法院提出訴訟保全申請，申請凍結旭暉達公司銀行存款人民幣638509元。廣州海事法院于同日做出民事裁定，準許匯成公司的財產(chǎn)保全申請。

法院審理和判決

廣州海事法院經(jīng)審理認為：本案貨物從中國廣東經(jīng)海上運輸運至美國華盛頓州西雅圖，具有涉外因素，故本案是一宗涉外海上貨物運輸合同糾紛。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海事法院受理案件范圍的若干規(guī)定》第11條的規(guī)定，本案由海事法院專門管轄。本案運輸始發(fā)地和旭暉達公司住所地均在法院轄區(qū)，依照我國《民事訴訟法》關于“因鐵路、公路、水上、航空運輸和聯(lián)合運輸糾紛提起的訴訟，由運輸始發(fā)地、目的地或者被告住所地人民法院管轄”的規(guī)定，法院對本案具有管轄權。案件雙方均為中國法人，在庭審中均選擇適用中國法律解決本案糾紛。

旭暉達公司以其為香港企業(yè)旭暉公司在深圳的代理，在提單承運人簽發(fā)處加蓋的也是“旭暉物流有限公司RS Logistics Limited”的印章，故本案貨物的承運人應為旭暉公司而不是旭暉達公司為由提出抗辯。但法院認為，本案4套提單均由旭暉達公司簽發(fā)。雖然旭暉達公司在提單承運人簽發(fā)處加蓋的是“旭暉物流有限公司RS Logistics Limited”的印章，但從查明的事實看，本案提單樣式與旭暉達公司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交通運輸部備案的提單樣式一致，且旭暉達公司與旭輝公司的英文名稱也完全一致，因此在沒有相反證據(jù)證明本案提單為旭暉達公司以旭暉公司名義簽發(fā)的情況下，簽發(fā)本案提單的旭暉達公司應被識別為承運人，其提出的其不是本案貨物的承運人而是旭暉公司的抗辯不能成立，不予支持。

匯成公司是本案貨物的賣方，將本案貨物交給旭暉達公司運輸，雖然生產(chǎn)企業(yè)美的公司代匯成公司辦理本案貨物出口報關和運輸手續(xù)，但匯成公司、旭暉達公司雙方往來的電子郵件表明，旭暉達公司清楚匯成公司與美的公司的代理關系。根據(jù)我國《合同法》關于“受托人以自己的名義，在委托人的授權范圍內與第三人訂立的合同，第三人在訂立合同時知道受托人與委托人之間的代理關系的，該合同直接約束委托人和第三人，但有確切證據(jù)證明該合同只約束受托人和第三人的除外”的規(guī)定，本案以提單為證明的運輸合同直接約束匯成公司、旭暉達公司雙方，匯成公司是本案貨物運輸?shù)耐羞\人。匯成公司作為本案貨物的賣方和托運人，持有本案4單貨物的全套正本提單，是本案提單的合法持有人及提單項下貨物的權利人。據(jù)此法院次裁定，旭暉達公司提出的匯成公司不能依據(jù)與美的公司的出口代理協(xié)議取得提單而與承運人存在提單運輸合同法律關系，匯成公司主體不適格（資格不合適）的抗辯也不能成立，不予支持。

根據(jù)我國《海商法》的規(guī)定，提單是承運人保證據(jù)以交付貨物的單證，提單載明的向記名人交付貨物，或者按照指示人的指示交付貨物，或者向提單持有人交付貨物的條款，構成承運人據(jù)以向提單持有人交付貨物的保證。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無正本提單交付貨物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下稱《規(guī)定》）關于“本規(guī)定所稱正本提單包括記名提單、指示提單和不記名提單”和關于“承運人違反法律規(guī)定，無正本提單交付貨物，損害正本提單持有人提單權利的，正本提單持有人可以要求承運人承擔由此造成損失的民事責任”的規(guī)定，憑正本提單交付貨物是承運人的一項基本法律義務，作為承運人的旭暉達公司在沒有收回正本提單的情況下，放走了提單項下的貨物，構成了對上述法律規(guī)定的違反，也構成了對匯成公司的違約。據(jù)此，法院裁定旭暉達公司應承擔無正本提單交付貨物的責任，賠償作為提單持有人的匯成公司因此而遭受的損失。

關于損失的賠償額，最高人民法院《規(guī)定》第六條規(guī)定：“承運人因無正本提單交付貨物造成正本提單持有人損失的賠償額，按照貨物裝船時的價值加運費和保險費計算”。本案中，收貨人CE公司在銀行付款指示中確認本案4單貨物價值合計135636.78美元，銀行付款指示已得到旭暉達公司確認。本案貨物成交方式為FOB，匯成公司未能舉證證明其支付了運費和保險費，因此，法院認定本案4單貨物裝船時的價值為135636.78美元。匯成公司主張本案4單貨物裝船時價值為135630.78美元，未超過實際的貨物價值，予以認定。匯成公司確認已實際收取本案4份訂單項下訂金27438.60美元及收貨人CE公司另行支付的貨款7914.32美元，因此，匯成公司實際遭受的貨物損失金額為100277.86美元。綜上，旭暉達公司應賠償匯成公司的貨物損失為人民幣635972.22元。因旭暉達公司造成匯成公司貨物損失，會給匯成公司造成利息損失，故匯成公司請求自20××年8月3日起至本判決確定支付之日止，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貸款利率計算利息損失合理，予以支持。

廣州海事法院根據(jù)我國《海商法》及最高人民法院《規(guī)定》，作出判決：（1）旭暉達公司賠償匯成公司貨物損失人民幣635972.22元及其自20××年8月3日起至本判決確定支付之日止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貸款利率計算的利息；（2）旭暉達公司向匯成公司支付財產(chǎn)保全申請費人民幣3713元。

在無單放貨糾紛案件中，審查托運人或提單持有人是否已經(jīng)收回部分或者全部貨款，是認定無單放貨的關鍵。

法官解說

近些年來，隨著國際經(jīng)濟形勢的不斷變化，無單放貨糾紛案件數(shù)量也不斷增加。其中，常見的情況是國內托運人向承運人索賠。而承運人提出的最常見的抗辯理由就是作為出口商已經(jīng)收回了貨款，并未遭受實際損失。在無單放貨糾紛案件中，承運人作為提單法律關系的一方，實施無單放貨行為應承擔賠償責任，但該責任應當建立在托運人或者提單持有人遭受實際損失的基礎上，故審查托運人或提單持有人是否已經(jīng)收回部分或者全部貨款是認定無單放貨的關鍵。如果有證據(jù)證明，托運人或者提單持有人已經(jīng)收到部分或全部貨款，在確定損失賠償額時應當扣除其已經(jīng)收回的相應貨款。那該如何確定托運人或提單持有人收回貨款的數(shù)額呢？法律界人士認為，首先，在確定侵權或違約責任的基礎上，堅持“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由托運人或提單持有人就無單放貨的事實及其遭受的損失承擔初步舉證責任。如承運人以已收回貨款進行抗辯，由承運人承擔托運人或提單持有人收回貨款數(shù)額的舉證責任。其次，鑒于無單放貨糾紛涉及國際貿易，貨款一般以外幣進行支付，而我國又是實行外匯管制的國家，因此，為了確定貨款是否已收回，法院也可以依申請或自行調取托運人或提單持有人相關資金賬戶。

具體到本案，貨物成交方式為FOB，因匯成公司未提交證據(jù)證明其支付了保險費和運費，故匯成公司本案貨物損失賠償額應為貨物裝船時價值扣除匯成公司已收到的款項。旭暉達公司主張，匯成公司與收貨人CE公司的的其余11份定單已經(jīng)解除買賣合同關系，且CE公司已以該11份訂單的定金沖抵本案貨物貨款，故本案貨款已全部收回。根據(jù)“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旭暉達公司應就其上述主張承擔舉證責任。因本案貨物的運輸關系與其余11份訂單的買賣關系屬于不同的法律關系，在旭暉達公司未提供充分證據(jù)證明匯成公司與收貨人CE公司已就解除其余11份訂單達成一致并同意以其余11份訂單的定金沖抵本案貨物貨款的情況下，不能將匯成公司其他買賣合同的定金作為匯成公司本案4單貨物的貨款，因此旭暉達公司的主張不成立。

作者單位：廣州海事法院